五、梅花笺 "开个会吧!一件事通报一下,还有件事要研究一下,李大姐,请你把新房的事先讲讲。"华夫主持会议开了个头。 "现在离老历十五只有五天时间了。"李玉芝清了清喉咙。"如果仙女真的如期与辛刚约会,那我们肯定要留住她,我们就要找一处僻静的住处。上面与市里都通了话,他们都支持我们的工作。市里听说我们要房子,破例把老街镇南路二百二十八号的一幢老宅拔给了我们。这幢老宅原是一位国民党师长的住房,据说这幢老宅也沾有仙气,传说这幢房子上辈子的主人年青时就遇上了仙女。朱仙镇解放后,一位首长住进了这幢老宅,只住了两个月就搬出来了,首长说,这么好的老宅,他不能一家享用,留着将来做个博物馆,并吩咐锁好交给文化部门专人管理。他强调,不管他在不在朱仙镇,任何人和机关都不得占用。后来这位首长升迁到省城还经常问及这幢老宅。我去看了,这幢老宅,名副其实,古色古香。一进五重,里面五个天井,两眼水井,厢房雕花楼飞檐立柱长廊坐落有至;后花园水榭回廊小亭假山,花草树木,十分雅致。我问了管理员,文化大革命闹得这样凶,怎么这儿一点都没有遭到破坏。管理员说,这幢老宅也有仙女的传说,这里的民风就这样,凡是与仙女有关的地方他们都不动,何况这是幢老宅,长期锁着不见人,红卫兵也没有注意这地方,所以里面的雕花古董都原封不动地保存下来了。正厅龙案神龛上的古铜香炉里的红色香棍还插在香灰之中,大厅里红木雕花太师椅、茶几、花瓶摆件应有尽有。要拍古装电影,演员一上去就可以拍,一点都不费心。里面卧室、厨房用品齐备。床上用品要全部换新。开完会我们一起去看看。"李玉芝歇了一口气,补充道:"辛刚,你很可能要成为房子的临时主人,你一定要去熟悉一下环境。花雨,你也去帮我打扫一下,看里面还要添置些什么东西。"她合上了笔记本,朝两位年轻人淡淡一笑。 "李大姐,那房子出入有几道门?好不好保卫?"花雨问道。 "只有前门和后门。后花园有围墙,围墙老砖砌成,又高又牢,古建筑师的保卫意识好得很,这幢老宅的密封条件特别好,一般的人没有楼梯从围墙上是翻不进来的。"李玉芝回道。 "自来水和电的情况怎样?"华夫插问。 "哎哟!这个大事我倒忘记了,等下我要仔细看看。"李玉芝急忙打开笔记本。 "有件事情,算件大事吧。"华夫移开了话题,"市公安局通报,有个叫张上官的香港来客已到本市两天了,他大言不惭地说,他来朱仙镇是来找他姑妈的,他的姑妈是个仙女,找到了她就找到了宝库,这个宝库可以建一座香港,他说他有见他姑妈的信物。" "什么信物?"辛刚来神了。 "不知道。"华夫从笔记本塑料壳里取出了一张彩照递给辛刚。"喏,就这个人。" 照片上的人穿着黄绿红三花迷你衬衣,长头发,一副酸溜相,辛刚盯着相片。"此人今在何方?" "一天门饭店四楼436号,那里有公安的眼线。"华夫应道。 "我们能不能会会他,把信物弄到手。"辛刚把相片还给了华夫。 "我找你俩来就是来商量这事。"华夫又把相片递给了花雨。 辛刚花雨一齐把视线移到华夫脸上,恭听圣旨般的候着。 "看着我干啥,我又没有高招,大家出主意。" 两人笑着移开了视线。 李玉芝笑得格格响:"你们想,这个张上官想发财都想疯了。文革前阶级斗争抓得紧他不敢来,文革中他更不敢来,现在‘四人帮’倒台了,文革结束了,他来了,他这是迫不及待呀!要么把人扮着他姑妈引他上钩把信物弄出来,要么我们与他交朋友把他的信物弄出来看看。" "你们俩说说。"华夫看着两个年轻人。 "不知此人有何爱好习惯?"辛刚回应道。 "张上官从广州那边带来一个十六七岁的漂亮男孩,每天形影不离。眼线看到,他经常在孩子身上动脚动手,可能是一个同性恋者。我与李大姐商量看你能否与他交个朋友。"华夫亮出了他的底牌。 "让花雨配合你行动。"李玉芝补充。 "几时开始行动。"辛刚见花雨向他点头,爽快应道。 "明天吧。眼线讲,他每天都在仙女峰风景区闲逛。"华夫站起来了。 "这是一瓶高效安全的安眠药,可能用得上,为了国家利益,只有不择手段了。"李玉芝把一个小瓶子放在辛刚的手心。大家都笑了。 "走!咱们去镇南二百二十八号。"华夫移开了椅子。 既不能主动,又要与张上官挂上钩。辛刚从来没有看见一个真正的同性恋者,一想起相片上那个鬼样子的人他就肉麻,可能还要与他拥抱调情,他真不敢往下想。"都快十一点了,怎么还不来?" "耐心点吧,像你这样满脸阴云还勾得住你的恋人朋友?"花雨仿佛看透了他的心,她将削好了的苹果塞在他手中。 "我一想起那副下流相就恶心,还要让他动手动脚。" "能有那事就好,就怕与人家挂不上钩!"花雨又咬着他的耳朵:"哪有与仙女妹妹约会那样过瘾?" "你……好哇,你也来讽刺我,都是你们叫我干的,在你们眼里,我不是人,是一头配种的公猪。" "开句玩笑,看你发这大的火。"花雨将脸紧紧贴在辛刚胸前。"你太认真了,你以为我爱你是随意的。"她用力握住他的手。"你这个由华组长万里挑一选出来的人能接受我的感情是我的福分,我们虽然年青,不太成熟,但我做人是有准则的,对信念的坚守,刘胡兰是我的榜样。" 辛刚一把捧起花雨的脸,她的端庄美貌,温润含蓄,对他有一种无形的吸引力,他一想起她就高兴,一见到她就舒坦。"你知道我的心里多么难受啊,你为我的人格想想。" 花雨温柔地倒在他怀里。"你的心太狭窄了,昭君出塞和亲,不是为了爱情,而是为了民族团结,已成为流传千古的佳话。你是一个男人,要拿出男人的胸怀和气概来,为了事业,男人与男人同恋一下就失去人格,哪有这事,我们的爱是永恒的。你知道,‘文革’刚结束,百废待兴,我们组的事现在才刚刚有个开头,为了事业就是粉身碎骨也在所不惜,我愿献出我最宝贵的东西,那就是你辛刚这个人。你就是与别的女性来往,我也爱你。你看,我的胸怀怎样?"花雨仰头望着他。 "你有博大的胸怀,你比我强。"辛刚把嘴贴在花雨的唇上。 "有人看见了。"花雨慌忙躲开。 "你性格好,承受能力强,你可以当接班人,我永远是一名战士。"辛刚赞赏道。 "走,我们到那边去。"花雨拉着他的手,在密林深处,他们抱着,吻着。一对鸟儿在树上叽叽喳喳叫着,它们仿佛在唱:人间真美好,小伙子姑娘相爱了。 花雨理了理松散的头发。"我们到路上去,你的朋友快来了吧!" "前面来了两个人。"一到路边,辛刚惊喜叫道,他俩同时拿出了相片。 "不错,前面的那个就是张上官。"花雨对着相片,声音有些颤抖。 "开始吧,我跑你追,你要进入角色。"花雨在辛刚腰部猛搔一下跑开了。 "看我抓不住你!"辛刚嬉笑着,追着。 "你抓得到?"花雨笑得格格响绕着路旁的大树打转,眼看就要抓往,她一扭腰又跑开了。 两个客人上来了,花雨突然离开大树,从来客面前穿过,辛刚紧追不舍,他抓住了她的手。"看你往哪里跑!" "快抱我吻我!"花雨喘着气悄声说着。 辛刚拦腰将她抱着,花雨顺势双手勾着他的脖子,幸福地闭上了眼睛。 几分钟过去了。 "我们的表演是不是过分了?"辛刚放下花雨,看着张上官的背影。 "不会的,走,别理他,我们玩我们的。"花雨牵着他的手。 半个小时过去了。 "喂,他们跟上来了。"花雨坐在路边的靠椅上。"这儿的景色不错,来,替我拍几张相片。" 辛刚从肩上取下相机,看了看天空,调好了光圈焦距速度,"向右边坐点,对,笑一笑,我准备照了。"他像一个外行,移动了几次都没有按快门。 "还没照,你到底会不会照相?" "别动,恢复刚才的表情,我准备照了。" "先生,我能为你们效劳吗?" 好明显的粤式普通话。辛刚扭头一看,一张半生不熟的脸呈现在眼前,张上官与照片上的一样,长发,一张没有血色的瘦白脸皮,上身穿着花里胡哨的衬衣,领子又尖又长,下身穿着一条发亮的高档青色衬裤,像一只贪色的公狗,两眼直直地盯着自己。辛刚愣了一下,"谢谢,我自己会照。"说完又举起了相机。 "别误会。"张上官按了一下辛刚的手。"我不是照相馆的,不会收你的钱。"他的手在辛刚的手臂上揉着,见辛刚停下来接着说:"交个朋友吧!兄弟叫张上官,从香港来。内地电影尽是说香港来客不是特务就是坏人,兄弟不是那种人啰!我来内地一不是来搞情报,二不是来搞走私,我是来找我姑妈的。" "误会你了。"辛刚顺势握着他的手抖了两下。"我还以为是个体户来做我生意的。"他收起了相机,"那就谢谢你了。" 张上官熟练地替花雨拍照了。不一会,他从相机里抽出一张彩照,甩了甩湿气。"怎么样,照的还可以吧!" 辛刚接过照片,真漂亮,本市照相馆橱窗里都没有这么好的相片。"好!好!这么快相片就出来了,真先进!" "不是我照的好,是小姐人长得靓,还有先生你,怎么说呢……先生真是天下华人中的人精,你俩真是天上一对,地下一双啊!来,你们两人也来张。"张上官热情地招呼着。 "那……"辛刚见花雨已在长椅中间挪出一个位置。"张先生,那就谢谢您了。" "坐着照不好,你俩身材又好,又年轻,站着照,这里来,远景正好是风景区的一座宝塔。"张上官试了试镜头来到花雨面前。"小姐的头是不是这样。"他歪了歪头。"你的头不是靠在他肩上,而是倒在他肩上。哎,对,还有手要抓住先生的胳膊,就这样。"他抓着辛刚的肩,"先生也要倒一点,对了,好!" 导演了一阵,张上官退到原来的位置冲着他们做了一个鬼脸,乘他们发笑一瞬间按下了快门。 一会儿,张上官从相机里取出相片,嘴里不停地念叨:"美哟,美哟,真是一对人精,这是我一生最得意之作。" "照得好!"辛刚赞叹着。相片照得确实不错,花雨也爱不释手。 "张先生,请到那边茶亭去休息一下吧。"辛刚发出了友谊的邀请。 "请问二位尊姓大名?" "我叫钟歌,她叫罗兰。"辛刚应道。 "钟歌,罗兰,好名字。"张上官情不自禁地抓住辛刚的手背吻了一下。"看样子,我得叫你钟弟了。" "张先生,那我就叫你张哥啰。"辛刚爽快应道。 "老兄求之不得。"张上官急切回应,随之又握住了辛刚的手。 "张先生,我到那边去玩一下。"一直跟随张上官的男孩子说。 "去吧!"张上官摆着手。 亭子里今天人不多,辛刚选了一张空桌,要了些啤酒和下酒菜,他给每人斟满一杯。"来来,乡下菜不好,见谅。" "都来。"张上官端起了酒杯。 几杯酒后,张上官斜着眼望着辛刚:"去他妈,那些导演都瞎了眼。"他嘀嘀咕咕,又像是说给自己听,又像是说给旁人听。"像你俩这等模样的靓男美女在香港要当超级电影明星。" "我看过一些香港电影,里面的演员都长得好。"花雨跟着他的话题说着。 "好个屁,不是胖子就是矮子,五六十岁的老太婆去演少女,感情他妈的完全不真实,矫揉造作,洋没洋味,土没有土味。我就喜欢你们这些人,原生态,真实够味。"张上官一口又干了一满杯,口若悬河。"我看你们内地人好多人都可以当演员,我要是找到了宝库就开个电影公司,请你们二位去当主角。" "既然先生这么喜欢内地,喜欢这里的人民,那就留下不走啰!"辛刚又替他斟满一杯。 "我是不想走。"张上官摇着头。"不走不行啊,你不晓得我的苦衷!"说完一仰脖子又干它个底朝天。 "先生还有苦衷?"辛刚不停地斟酒。 "有,咯……咯……,说好,这是最后一杯。" "好,最后一杯。"辛刚端起了杯子。 "干!"玻璃杯一碰,啤酒溅满一桌。张上官率先亮底,他把杯子往桌子一蹾,一把抓住辛刚的手。"钟老弟,够朋友,我喝多了,请你送我回饭店。" "行!"辛刚用力剥下他的手。"我退完瓶子就来。" "那你下午不上班了?"花雨收拾着酒瓶。 "你替我请个假。" "对,请个假。"张上官酒醉心明。"工资奖金我补上。"他又怕花雨不高兴,补充道,"小姐放心,我们那儿全是男人,不会把你先生抢走的,今天还要先生陪我一晚,我有心脏病,要是晚上发病也好有个人叫医生。" 一天门饭店四楼436号,张上官和男孩子喝了下了高效安眠药的饮料都睡着了,据李玉芝讲,服了这种安眠药三四小时绝对醒不了,但不能常用,常用就成瘾。辛刚一看手表,已是凌晨一点了,他悄悄地打开了房门。一天门饭店虽不是星级饭店,在市里也算得上高档,一般时候客人很少,此时整个饭店静得出奇。他轻轻推开对面的436号,一招手,花雨、冯勇、欧阳少杰三人跟着辛刚蹑手蹑脚地进了436号,关上门小心翼翼地检查着张上官的行李。柜门全部打开,可以打开的包都找遍了,没有什么特别的东西,只有一个手提密码箱打不开。他们回到了439号。 "你们三人把密码箱提到公安局去,请专业的开锁师傅打开。千万不能把箱子弄坏了,里面的东西仔细看,花雨负责取出后还原,不能有一点翻动的痕迹。"辛刚悄声说。 "要三人干啥,我留下。"欧阳少杰轻声说。 "三个臭皮匠抵个诸葛亮,多一个人多一分智慧。注意,不能超过两个钟头,快去快回,事情你们自己作主处理。"辛刚把包好了的箱子交到冯勇手上,示意他们赶快下楼。 找开锁的师傅用了一个半小时,箱子打开只用了三分钟,花雨一件件往外拿,冯勇盯着,欧阳少杰拍照。里面有两个有拉链的塑料文件袋:一个装的是通行证、港币、人民币和火车票;另一个袋里装着一个精致的老红木漆匣子。抽开盖子,里面是一摞相当于古装书大小的宣纸。 冯勇掏出手帕将桌面擦干净,又戴上手套小心翼翼地将里面宣纸倒在桌上,匣子见底了,没有其他东西。他一页一页仔细查看,宣纸呈浅黄色,质地好,每一页都印着竖直的红格子,左下角红格子没印那长,空着的地方都印着一支梅花。随便抽出一页,整体看去,十分雅致好看。"好东西呀!" "这些纸是现代的还是过去的?"见到冯勇激动的样子,欧阳少杰问道。 "冯勇,你说这可不可能就是信物?"见到冯勇不应不答还在一张张对着灯泡照着,花雨又追问道。 "这一页页切好了放在一起的宣纸,叫做笺,是古代文人墨客写诗写信件用的纸。"冯勇兴奋得不得了。"你们看,这每一页都印着红格子梅花放在这么精致的木匣子里,你们说,这是不是民间的东西?" "不是民间的东西那就是官方的东西啰!"欧阳少杰应道。 "对,准确地说应该是宫廷里的东西。"冯勇还在查看着。 "喂!历史学家,我的话还没有回答呢?"花雨问道。 "查完了,这么多张纸没有写一个字,也没有印一个字,好像也没有一个隐身字。"冯勇把最后一张放在一摞上面,转过身来,两眼闭了一会又睁开。"我作个初步评估,我把这些宣纸取名叫梅花笺,这些宣纸梅花笺有些年头了,是哪个朝代里的东西我说不清楚。我猜想,这么素雅讲究的梅花笺,好像是古代宫廷里女性的用品。我个人认为,张上官找仙女姑妈的信物就是这梅花笺。" "我想是。"花雨赞同道。 "我也赞成冯哥的评估。"欧阳少杰也表了态。 "时间不早了,那我们就多拍几张照片早点物归原主啰!"花雨看了看手表。 "不慌!"冯勇放下放大镜,几乎是在喊叫。 "你还想扣押人家的东西不成?"花雨一本正经地说。 "我想搞一张下来,出了问题,我一个人承担。"冯勇果断地说。 花雨与欧阳少杰对了对眼神。"出了问题,我们三人共同承担。" 冯勇从中间抽出一张。"还有二十六张。"他对着灯照着看着,嘴里不停地念着:"我心爱的梅花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