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第一次稿费请客美食 客车驾驶到华山高中的校门口,因为正是上学时间,何春蕾没有让司机开着客车进入校内。 下车后,我第一次仔细审视校门。暂不考虑华山高中的教学硬件设施、师资配备力量等,最细微处即能反映它的三等学校身份:门口甚至没有和天水师范学校一样郑重悬挂的校牌,只是在校门两侧的白墙上简单的用黑体美术字喷涂校名:华山高等中学。从校门气势上就无法和天水第一高中、天水师范学校不可同日而语,似乎羞于见人。 校园内,正中的教职员工办公室是相对较好的前住厦样式,而分布两侧的教室则是和农村较好家庭所建住宅类似的一层红砖房。校内地面没有硬化,铺设的是大小不一的粗石子,毫不平整。 刚待进入教室,体育委员鄢展新故意高声喊我的名字:"秦鹏,教导处赵主任有请!找了你好几次了!"他一幅幸灾乐祸的嘴脸,似乎是我犯下了什么大过错。 鄢展新对我在文学社的影响力一直嫉妒不服,总是寻机看我的笑话。高三上学期,我受全校通报批评的那天,他还把通报在张贴在班里一份,说是学校的规定,分明是滥用职权借机打击我在校时的狂妄和对他的无视。 这次赵主任却是恭贺我的: "秦鹏,你的诗歌《青春赞歌》在省报副刊发表了。这是稿费通知单,我代你签收的。"赵主任笑得很开心,随同我来等待看笑话的鄢展新脸色阴沉。 我接过稿费通知单,说不出内心的激动。一张信封样式的汇款单,附言中仅有寥寥字:134期副刊、稿费五元整。 自高一下学期,我投稿的次数已经有一百多次了,收到的退稿信不相上下。这是我生平第一次收到稿费通知单,即使是寥寥的五元,它的价值对我却非同寻常。 虽然在此之前的鹤伴山下庭院内,我已经从柳海燕口中获知了我的诗歌已经发表,并且得到了样报,但是我没有想到稿费以这种形式传到我的手中,变相通知了赵主任、鄢展新之流。 在1988年左右能在报刊上发表一片文章,哪怕是只言片语,也会引起轰动的。后来,自费出书热起和网上登载文章,才没有了那种名利双收的初始感觉。现在,我的诗歌在省报上发表,赵主任变得平易近人。 "秦鹏,这次你为学校争光了。希望再接再厉,发表更多的作品,我们学校出位诗人,在学校历史上会留名的。"他拍着我的肩膀,以示鼓励。 这就是世态炎凉!假如我成了著名诗人,不知鄢展新、赵主任这班人如何待我?赵主任因为邝校长空降华山高中,而他没有如愿以偿当上校长,一直对邝校长支持创办的"萌芽"文学社百般为难。现在他却前倨后恭,让人无语。 "谢谢赵主任,我会努力的。"我抛下赵主任、鄢展新不顾,径自出了教导处。 正好,张刚毅和贾斌宏在外面等待我。 "赵主任找你什么事情?"张刚毅关切地开口问我。 我一言不发,把稿费通知单他。张刚毅看后,非常高兴。"我们陪你去邮政局取出稿费,今晚我们祝贺祝贺!"他不由分说,拉着我出来校门。 到了华山高中脚下的邮政局,那位身着草绿色制服、满脸横肉的中年女营业员公事公办,取了五元纸币给我,她脸色垂丧,毫无我预想中的敬慕表情。 稿费通知单其实就是邮局汇款单,只是以报刊编辑部的名义发出而已。世界仍是一样,毫无变化,变化的只是我的心情,其他人无人关注。我也没有想象中欣喜如狂的成功感觉。 "秦鹏,这下你有钱了,总该毫无吝啬请客了吧?"张刚毅自作主张说,"晚上我们去吃馄饨啊,五毛钱一碗,五元稿费可以够吃十碗馄饨了啊。" 下午休息时间,我们没有如常一样去学校的食堂打饭、抬水、回到教室就餐,我和张刚毅、贾斌宏三人下课后径自去了校外街区的馄饨店。 店主看我们三人进来,赶紧招呼就座。张刚毅熟练地点了九碗馄饨,每人三碗,没有要馒头等面食。 那是我记忆中,在我十七岁之前吃过的最美味的一次食品。特别是可以自由调配加入的香菜叶、蒜薹叶等,佐料和肉馅子混合,加深了美味馄饨样式雷同类同水饺,但相比之下,馄饨皮薄肉香,完全是两种不同的感觉。 三碗馄饨下肚,我们三个饱餐一顿,意犹未尽。我赶紧去付款,店主找回了一张油腻脏污的五角纸币。我的第一次稿费就这样花掉,我计划将剩下的五角硬币当做纪念留存,勿论它的油腻和脏污。 回来途中,离上课还有一段时间。我们经过校门而不入,去登华山东山腰游玩。 "张刚毅,你和贾斌宏有空给我补习英语和数学吧?"我请求道。张刚毅看我,犹如见外星人, "辅导功课没有问题,不过,今天太阳从西边什么升起了吗?"他惊异地说。 在以前,依据我独立独行的个性,对死记硬背文化课深恶痛绝,完全在敷衍塞责学习文化课。其实,连我都奇怪当时的巨变。 "我想考大学啊,高中中专也行。奋斗二年,我就是考不上也无怨无悔了啊。"我故作无所谓的说。 张刚毅看一眼贾斌宏,说:"好,我们答应你,我给你辅导数学、英语,贾斌宏给你辅导其它。补习费我们都不要了,你每次发了稿费必须全部请客才行!" "没有问题,成交!"我和张刚毅击掌为誓。 我一直贬斥高考制度为古代的科举考试八股文,对死记硬背《政治》《历史》等文化课目深恶痛绝的。我的性格使然,无法融入到学校的应试教育中。但认识了柳海燕,我决计彻底改变自己,能在两年后的高考中考上大学或高中中专。 晚自习,我做完白天各任课老师布置的作业,仔细思索反思,在日记本上一一列好了下一步的补习计划。 当晚,我回到宿舍,辗转反侧难以入睡,彻夜未眠,仍然是万分惆怅和痛悔自己小学五年、初中三年没有好好学习,和柳海燕一样考上天水师范学校,跳离农门,办理"农转非"(农业户口转为非农业户口)。 对于历史上的文学天才、伟人,比如普希金、歌德、但丁等,我以为是历史潮流造就的自然产物,并不过分佩服,我却无比崇拜同时代同龄人中的佼佼者,如龙新华、田晓菲、洪烛、马萧萧、邱华栋、周劲松等校园中学文学明星,我引为自己奋斗成功的榜样。我虚构他们、想象他们,渴望着将来有朝一日能有他们其中任何一位的成就。 现在,我和著名诗人柳海燕结识,不啻于命运对我的恩赐和垂爱,是前世注定的缘分。她的名字中有"海燕",我名字中有"鹏",都是翱翔空中的英勇之鸟,预兆着我们将来能比翼双飞、翱翔高空吧? 为了能和柳海燕地位平等,我暗暗发誓,在高中最后的二年内不惜发扬锥刺股、头悬梁的精神攻读文化课,经过"千军万马过独木桥"的惨烈竞争,考入任何一所大学或者某所高中中专学校,实现鲤鱼跳龙门的夙愿,办理农转非,不再经历父母耕作田地的劳役和苦楚。 我并没有校友师哥秦鹏为"中华之崛起而读书"、保家卫国不受列强侵犯鞠躬尽瘁的宏伟远志。我只想奋斗两年跳离农门,光宗耀祖,将来能和柳海燕一样地位平等。 爱情必须在合适的时间,遇到合适的人,否则就会遗憾无限,"在天做不成比翼鸟",此恨绵绵无绝期。 张爱玲在《爱》中写道:于千万人之中遇见你所遇见的人,于千万年之中,时间的无涯的荒野里,没有早一步,也没有晚一步,刚巧赶上了,那也没有别的话可说,惟有轻轻地问一声:"噢,你也在这里吗" 席慕蓉在《一朵开花的树》写道:如何让你遇见我,在 我最美丽的时刻,为这,我已在佛前求了五百年,求他让我 们结一段尘缘 。佛于是把我化作一棵树,长在你必经的路旁。阳光下慎重地开满了花,朵朵都是我前世的盼望。当你走近,请你细听,那颤抖的叶是我等待的热情。 多么唯美和浪漫的一见钟情和邂逅相遇!我一度以为是和柳海燕相识是命运对我的恩赐和垂爱,但是,我无论如何也不会料到,我用一生的代价做了一次不自量力的追星族,短暂的美好初恋时期过后,我从天堂堕落入十八层地狱,倍受折磨生不如死,成为我一生挥之不去的噩梦。 也许"一见钟情"本身打开的就是一个情欲的法门吧!一见之下,钟情的不过是对方的肉身、皮囊而已,逃避不开世人以貌取人的庸俗审美标准。 在中国五千文明的含蓄汉语中,尽管男女情人之间有着众多令人叹为观止的情爱话语,却极难找到某一方对情欲的坦荡承认。那些山盟海誓的情话无不是顾左右而言他、自欺欺人罢了。 歌德说:外表美只能取悦一时,心灵美才能经久不衰。别林斯基说:人的外表的优美和纯洁,应是他内心优美和纯洁的表现。席勒说:真正美的东西,必须一方面跟自然一致,另一方面跟理想一致。奥斯特洛夫斯基说:人的美并不在于外貌、衣服和发式,而在于他的本身,在于他的心,要是没有内心的美,我们常常厌恶他漂亮的外表。培根说:把美的形貌与美的德行结合起来吧,只有这样,美才会放出真正的光辉。 对于这些倡导注重心灵美、不要以貌取人的名言,我想试问,世间谁有透视镜、测试仪能窥见男人或女人的真正内心和灵魂呢? 直到成年后,我极度后悔和痛恨在章柏录老师带领下创办华山高中"萌芽"文学社、在孟如仙的牵线介绍我认识柳海燕,情愿浑浑噩噩平庸度过一生。那样,我毫无作为,以平常心对待世间万物,知足常乐,有可能是一个快乐的农民或者工人。 可是啊,人生的经历无法假设,既成事实的历史无法假设推导。有些事项,就如同宿命,谁也无法提前未卜先知,对自己正在经历的概率事件,选择趋利避害的路径。 正是因为"萌芽"文学社,我认识了华山高中同名同姓同字的校友师哥、后来的凯远集团总经理秦鹏,他是我走上社会后职业生涯中的贵人。 谁能评定"萌芽"文学社的创办、鹤伴山下对柳海燕的一见钟情是我命中注定的幸运,抑或是不幸啊?! 正是:一见钟情却单恋,只是当时迷茫中。 时过迁境空遗恨,只留初恋成追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