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川江女儿红第一一九回壮军威重竖凤凰旗图兴盛严肃军


  川江女儿红 第一一九回 壮军威重竖凤凰旗 图兴盛严肃军中纪
  上回说到薛天红隆重安葬了邬云龙之后,人们急需要有一个头儿来统帅他们,在治丧期间,全山寨的人们都在议论谁来做山寨寨主之事,绝大多数人都希望能找到一个有胆有识,智勇双全,善待部下,办事公正的人出来做寨主。在绝大多数人的心中这个统帅人选就是薛天红。
  薛天红除了是大家一直拥戴的大寨主夫人外,最主要的是大家认为薛天红武艺高强,聪慧过人,对人爱憎分明、正直无私,宽严适度,廉洁律己,领导指挥能力强,大家愿意听她的话。
  但也有极少数人认为一个年轻女子领导不了一个若大的山寨,担心会把山寨搞垮,希望推选一个武艺高强的男人出来做头目。这些人推选的人便是武师关仁和。
  关仁和是个旧军人出身,曾经读过四川军官速成班,操练时爱讲一个老规矩,对人非常严厉,动辄打人骂人,弟兄们都十分畏惧他,但又十分讨厌他。多少次向大寨主邬云龙反映,都被邬云龙压下去了。原因很简单,邬云龙也是行伍出身,也喜欢打人骂人,认为拳脚下面出人才是对的。再加上关仁和过去曾经杀死过守寡多年、最后又偷情的母亲与奸夫,被开除军界,只好四处游艺为生,日子过得很艰辛。
  五年前,他在綦江赶水场摆场子,遇到几个当地的几个烂龙找麻烦,非要他来个长喉吞梭镖,梭镖从嘴里进去,从屁股眼儿里出来,如果做不了,就交百块大洋的场子费,这不是把人往绝路上逼吗?关仁和好话说尽,他们就是不依不饶。关仁和被惹恼了,一拳打伤了绰号叫罗三癞子的领头大哥,顿时招来了罗三癞子一群手下人的围攻和殴打。正在十分危急的时候,碰上邬云龙等人路过,出手相救,才捡了一条性命。关仁和见无路可走,跟着邬云龙上山做了武术教练。由于他上山的资历比较浅,拥戴他的人并不是很多。
  "夫人,你不要走,就做我们的寨主吧!"薛天红千遍万遍地听着人们真挚的恳求,听多了,便产生了一种为众谋政,当仁不让的思想。她把自己关在屋子里,一个人苦思冥想了一天一夜,最后心一横便同意了。
  第二天,她叫乔银屏布置好岗哨后,召开了全山寨山民大会。她开宗明义地说:"大家真要我来承头当这山大王,我也不好推辞,不过,我有几句话要说在前头,我们这支队伍过去是鱼龙混杂,各色人物都有。不管你是啥子原因上山来的,一旦在这里落了草,便成了官府的眼中钉,肉中刺,便成了他们的打击对象,抓去后不杀头便是坐牢。不会有好果子吃的。我们所有的人都成了一根藤上的苦瓜,要活大家一起活,要死大家一起死,所以,我们始终要抱成一个团,拧成一股绳,同心同德,对付一切艰难困苦,让山寨永远安宁、和平、昌盛。昨天晚上,我们制定一份山规军纪,就是这三条纪律。大家讨论通过后,就按照这个办。下面请乔银屏宣读。"
  乔银屏从薛天红手中接过一张信纸,大声宣读道:"第一条,山寨内部全体弟兄姐妹们,无论男女老幼,官兵百姓都要精诚团结,不许搞窝里斗,挑拨是非,制造事端,凡在弟兄们中搞离间的一律处死;第二,不许出卖弟兄,叛逃山寨,引狼上山,凡反水串通官府者,一律处死;第三,不许抢劫贫苦百姓,只能抢劫不法商人,土豪劣绅,贪官污吏,再不许抢劫妇幼老弱上山,抢黎民百姓者,奸淫妇女者,虐待弟兄姐妹者一律处死。"
  薛天红见乔银屏宣读完,问众人:"大家就地讨论,看大家能不能办到?"
  众人经过简短的讨论,虽然觉得三条寨规很严,但对老百姓好,得民心,由此都同意把这三条纪律作为山寨的军规。高声响应道:"夫人,我们听你的,我们拥护这新定的三条寨规!"
  "好,只要大家有信心,我们山寨就不会垮。还有一条,有人提议我们山寨改一个旗号,不能再叫四面山神龙军。这个问题,只有等下一步再说,目前,大家要把守好各个关口,防止黑狗子趁机来围剿攻山,有情况一定要及时报告,不能延误军机。在哨位上不许乱走动,打瞌睡,让敌人钻了空子。好!解散!"
  薛天红安顿好了队伍,第二天又召集了大小头目会议,商量队伍名称问题,到会者二三十人,却提出了一百个称号,最后还是定不下来。薛天红突然想起了什么,说:"我在夜郎镇认识一个大知识分子,学问高深,本事很大,请他来为我们的队伍取一个名字保证好听,好,我明天便去请教他。"
  第三天,薛天红安排好乔银屏、劳登明、关仁和守山寨,自己带了山雀、韩其柱和周二娃一行十人启程去了夜郎镇,因是骑马,一路轻装,第二天晚上便到了夜郎镇,找到了任光赞的新家。
  任师母说:"任老师昨天到二郎滩去了,今天可能回不来了。"话音刚落地,任光赞却在门外喊开了:"是不是天红来了?!"
  薛天红喜出望外,忙奔了出去,向任光赞施了一个礼,问了好,还未坐好,薛天红便说明了来意。
  任光赞沉思了一会儿,说:"取一个名字没有啥子难,关键是有一个重要问题,你们自持武装,占山为王,割据一方,与政府抗争,这本是政府大忌,是他们最不欢迎的,今天毕竟不是十年前的军阀混战时期了。那个时候大小军阀上千家,大小山寇几万棚,各占一方,称雄称霸,有枪便是草头王。今天,国难当头,国共两党又在合作抗日,打日本鬼子成了当前国家最主要的头等大事。你们在这个时候成立武装集团,矛头对准政府当局,肯定会招来政府的军事围剿,招来生灵涂炭,寨毁人亡……"
  薛天红诚恳地说:"我们取名扬威的目的,就是想让政府重视我们,然后让我们带着队伍上前线打日本鬼子去,我们全山寨的人马,上了前线,至少可以抵国军的一个正规团使用,那时要杀多少日本鬼子,你想过没有?"
  任光赞真诚地说:"这种想法是好的,是百分之百的爱国行为。可政府会不会接收你们呢?这个政府是腐败的政府,不值得我们信赖,他们是不是真心打日本鬼子还值得怀疑,怎么会同意你们这种身份的人上前线去呢?你们实在要组织一支富人害怕,穷人喜欢的队伍,就应该去找共产党,只有他们才是咱们中国的希望。你可以再去找万霞老师嘛,她的主意肯定比我还好,还管用。"
  薛天红说:"可万霞老师太远了,远水不能解近渴。"
  任光赞说:"要说路近的,我倒认识一个几年前留下来的红军连长,他是在石壕执行了任务回遵义的路上,与盐务军交火时受了重伤掉了队,一个人一直坚持走到了夜郎镇就再也走不动了,是我把他背回家的。后来国民党兵四处捜査伤病员,抓去办刑、枪毙、活埋。我拍他有危险,便把他藏在对面的山洞里。他伤好后,我悄悄的又把他送走了。现在在二郎滩郎酒厂干活路,他是一个红军军官,应该是一个共产党员。"
  "哦,就是你前次对我讲过的那位红军伤员苗永强吗?他现在在啥子地方?"薛天红问。
  任光赞说:"你还记得呀,记性真好!为了逃避民团的无休无止捕杀,是我把他们送到郎酒酒厂去做工的。"
  薛天红说:"任老师,我们马上去请他行吗?"
  任光赞说:"今天不行了,路太远了。明天再去吧,要走一天多的路咧,几个月不见面了,今天我们好好谈一谈。"
  薛天红只好住了下来,由于被子不够,只好烧了一大堆木柴过夜,直到半夜过后,人们才抱着头睡着了。
  第二天一大早,人们吃了饭,又上路了。因为尽是山路,人烟稀少,没碰上什么麻烦,便顺利地到了二郎滩场口。
  任光赞说:"你们别进街去,我去把他叫出来。这样少惹一些麻烦。"
  薛天红说:"好,我们就在这里等他。"
  半个钟头不到,任光赞便将苗永强领来了。薛天红一看到这苗永强不过三十来岁,细高个子,皮肤黄黑,双目大而有神,神情沉着凝重,显得十分老成,很像一个聪慧机敏的军事指挥官。
  苗永强也打量了一下薛天红,见她身穿一套紧身红色袄子,身扎一条宽大的军用皮带,别着两支短枪,脸蛋俊俏白皙,略显憔悴忧伤,头发梳成辫子盘在头顶上,显得精悍大方,很像红军队伍中的一位女游击队长。他十分兴奋地问道:"哦,你就是薛天红?早耳听大名,果不同凡响。你们的事,任老师在路上已对我们详细地说了一遍。你们反抗反动派的无理压迫剥削,这种精神是值得肯定赞扬的,这里谈话不方便,还是到那个山洞里去谈吧!"
  人们进了一个宽大的山洞,里面有自然的石椅石桌,暖烘烘的,人们惊奇地欣赏了一番洞景后,便进入了正题。
  薛天红又重复叙述了一下这支队伍的基本情况。最后强调说:"事情已到了这一步,不干也不行了,不干则罢,一干就应该干出一个名堂来,让人们都晓得四面山有一个恨世不平的女能人,女强人。她决心要铲除世界上所有的恶人,解救天下所有的受苦人。凡胆敢来杀我四面山无辜山民者,来者必诛。"
  苗永强听了,显得有些激动,说:"自从我打仗受了伤,与红军队伍失去了联系,在任老师和乡亲们无微不至的照顾下,我才从死神中活了过来,虽然腿脚有些不便了,但心还是红的,双手还是好的,还可以拿枪,让我也跟你们一起干吧,我的心在队伍里。这酒厂是资本家的,起早贪黑的干,一天干十几个小时,当牛作马,累死累活,吃不饱,穿不暖,还挨打受骂。七十二行,烤酒为王。吃的苦最多,受的罪最大,我干了好几年了连一身衣裳都买不上,哪里还有钱去追赶队伍哟。如果你们同意,我还可以带几个苦大仇深的人来,他们都是无家可归之人。至于队伍的名称嘛,就叫‘中国工农红军四面山独立师’,旗号打大一点,我们自己的队伍的同志才好派人来与我们联系。只有这样,才能摆脱反动政府对我们无休止的凶残的围剿,对我们穷苦人的残酷压迫和敌视。"
  薛天红听了,连连点头称是,当即便同意了,同时也答应了苗永强带人参加队伍的请求。苗永强当即下山叫人去了。
  任光赞沉思了良久,说:"天红,我还有个想法,这独立师前面应该加上女子两个字,这样影响更大。现在社会上有些人十分轻视妇女,把妇女视为草芥,但却不晓得妇女的力量也同男人一样,大得很。女人闹起事来更泼辣,更能引起人们的关注与同情。你们能摆脱国民政府的扼制,进入抗日编制序列的机会就大了许多。"
  薛天红听了很是兴奋,说:"女子独立师,这个名字响亮有力,我举双手赞成,但不晓得那些男人们同意不同意?"她望了一眼韩其柱等男人们。
  韩其柱沉吟了一阵,表态说:"古人云,燕雀安知鸿鹄之志哉!我同意,任老师说得很对,咱四川妹子生性泼辣,敢想敢做,不怕祸事。天红是咱们的统帅,叫女子独立师,我没得说的。当年穆桂英还要统帅杨家将嘛。"
  周二娃兴奋地说:"夫人,今后我们就叫你薛司令吧,叫起来多有气派。薛司令!报告薛司令!"
  山雀欢喜地说:"对,薛司令!"
  "司令是啥子官?你们晓不晓得?十几万人,我们才多少人,不要乱喊!"薛天红忙制止道。
  韩其柱说:"军阀混战时,三个人的队伍都可以叫司令,何况我们已有二三百人了。称司令有啥子不可以。从无到有,从弱到强,别说十几万人,就是壮大它几十万,几百万也是有可能的。"
  山雀说:"就凭你的超群武功,绝色才貌就可以当我们的司令。薛司令!报告薛司令!"
  薛天红打了山雀一拳头,开玩笑道:"我要作司令,第一个提拔你当师长,干不干?"
  "不行,我不当师长,我只愿当你的警卫队长,当一辈子,不让你再像大寨……"山雀见周二娃瞪了她一眼,便没有再说下去了。正巧苗永强带了三个人走来了,于是大喊道:"天红姐,薛司令,苗大哥他们来了!"
  苗永强带来了三个人,老的有五十岁,年轻的有三十多岁,中间的一位有四十来岁。薛天红看见他们有些面熟,又想不起他们是谁,听苗永强对他们三个人依次作了介绍:时运来,宗有顺,曾老七。这些名字薛天红听起来很陌生,薛天红也没有多过问什么,便领着他们一起回四面山去了。
  大家回到了四面山,薛天红叫乔银屏,卢晓芳负责制一面大红旗,上面手书五个横排大字:女子独立师。竖着写了九个小字:中国工农红军四面山。并择期三月八日正式成立。
  当晚,薛天红设宴款待苗永强四个人。四个人为逃离了阎王殿一般的烤酒坊而兴奋不已,本应该喝酒庆贺,可四个人谁也不喝酒,作为烤酒匠不会喝酒,这倒是一件十分奇怪的事,一询问,才晓得酒厂有规定,苦力者一律不许喝酒,品酒有专门的品酒师。所以他们中间干了五六年,或十余年的工人,不知郎酒是什么味道的大有人在。
  薛天红说:"郎酒我们这里没有,我们请你们喝的是江津老白干,又叫四面山英雄酒。要到山寨入伙必须喝四面山英雄酒,喝了才有胆识,天不怕,地不怕,鬼不怕,神不怕,官不怕,死不怕,苦不怕,热不怕,冷不怕,饿不怕,一共有十不怕。但是就怕穷,怕饿,怕没有自由。苗大哥,你是共产党的正规军,见过大世面,你说说,咱四面山该怎么干才搞得好?"
  苗永强说:"依我看,首先要纯洁队伍,不能让真正的土匪在我们队伍里生存,更不能让老百姓把我们当土匪看待。这样,我们就不要乱去杀人越货,拦道抢劫……"
  苗永强的话还未说完,就被武师关仁和打断了,他说:"不抢不杀,我们吃啥子,天上会自己掉下金银财宝来吗?俗话说,天上不会自己掉馅饼。你们红军当年也不是一样的抢一样的杀吗?打土豪,分田地,还编成了歌谣来唱。甲戌年,红军来,建立中华苏维埃。干人翻身把印掌,专打豪绅和老财。现在讲大道理哄得了脑壳,哄不了肚皮。雄叫鸡就烦遇到焉老虎,薛司令请你来,不是要塑一个菩萨立在这里发善心的,是要把四面山搞成一个吃穿不愁,有房住,有妻儿的幸福天堂。"
  薛天红制止道:"关武师,让苗大哥把话说完。苗大哥,你别多心,山上的人都是直肠子,火暴脾气,平时高一句,矮一句说惯了,你们听后不要见气。"
  苗永强笑了笑,说:"没关系,我们照样是个直肠子,有什么说什么,说对了,可以供你们参考,说得不对,沙盘上写子,抹了就是了。但是,决不允许乱说咱红军的坏话,红军是天下最好的队伍,纪律严明,不拿老百姓一针一线;官兵一致,没有打骂,体罚,团结得像亲兄弟;红军作战勇敢,不怕牺牲,敢打敢拼,以一当十,以十当百,勇往直前,举世无双。"
  关仁和冷笑一声,说道:"红军的事,多少我还是听说了一些,不是象你说的那样,样样都好,也有抢人的,骂人打人的,也有怕死的,甚至连自己内部的人也大开杀戒,我有一个远房亲戚,在大巴山被红军俘虏了,因受不了连长的打骂,又开小差跑回来了,他说他亲眼看见一个团长被自己人的活埋了,还硬说他是内奸。你们上山来不会把我们也当成内奸杀了吧?"
  苗永强听了一怔,正要说话,薛天红一下子站了起来,严肃的批评道:"关武师,你怎么不听招呼呢?苗大哥他们刚上山来,是来帮助我们的,我们应该欢迎,你冷嘲热讽的究竟是为了啥子嘛?少说为佳,不然我真的要发火了。"
  苗永强说:"薛司令,你也不要责备关武师,我们红军队伍里的确出现过这种现象,因为红军是由千千万万人组成的,这些人来自不同的地方,不同的环境,不同的家庭,有不同的思想觉悟,不同的文化教育,不同的风俗习惯,像我就犯过两次错误。因为我是一个苦大仇深的煤矿工人出身,父亲和大哥哥都是被资本家强迫下井挖煤塌方砸死的,姐姐又被工头骗去卖了,妈妈气得跳了鄱阳湖,我十二岁便下井拖煤,直到工农红军打到我们煤矿,我们才获得了新生,参加了红军。后来我当了排长,带领一个排的战士们去捉拿土豪劣绅,路上正碰上那煤矿的资本家,仇人相见,分外眼红,便把他当作土豪劣绅一样,把他杀了。我个人的仇报了,可却影响了红军的声誉,说我们红军乱杀人,可真正的罪人却是我,是我自作主张杀了人。后来我被撤了职,当了战士,同班一位战友才十六岁,纯朴得非常可爱,是个放牛娃出身。因为跟团长说过几句真心话,又因为团长被怀疑成是暗杀团的人被枪毙了,这位小战士也被怀疑成是暗杀团的通讯员,弄到山上去活埋了。我气不过,便把搞清查的党代表打死了,在枪毙我的时候,一位首长救了我,他究竟是谁?到现在我也不晓得,也许是毛委员,也许是朱总司令,也许是周副主席,他们才是真正的共产党,真正的大英雄。"
  薛天红来了兴趣,说:"我小时侯就经常听有人谈起过共产党,说共产党如何如何好,我表哥还救过一个女共产党,被区公所抓去关押了几天,用了不少的钱才救出来。我和表哥还准备上四明山去找她哩。我邬大哥也参加过共产党领导的武装暴动,但他不是共产党。究竟谁是真正的共产党,长得啥子样子,我至今一个也未看见过。像屈黎民,万霞大姐这样的人应该是共产党吧,可他们都说自己不是。苗大哥,你是红军,又是干部,一定是个共产党嘛?"
  苗永强想了想,此时此刻不好暴露自己,便说:"是红军不一定是共产党,红军只是共产党领导的一支武装力量,我也只是红军中的一员,不是共产党员。"
  关仁和见苗永强好像隐瞒着什么,以为他为人不老实,不愿意再听下去,离席而走了。
  薛天红毫不在意,说:"苗老师,不管他,继续讲!"
  其实苗永强是响当当的中国共产党党员,而且还是一名有十年党龄的老党员。但他懂得党的纪律,不能轻易告诉别人,随便暴露自己。于是说:"我虽然不是共产党员,却懂得无产阶级革命的最终目的是要消灭和铲除人剥削人,人压迫人的制度,让最广大的劳动人民过上好日子。"
  薛天红问道:"苗老师,啥子叫无产阶级?屈黎民给我讲过许多抗日救国的道理,也给我讲过啥子是剥削,压迫这些话,可是当时我体会不深,如今担子压在我身上了。我不懂就不行了。你详细地讲一讲这些好吗?"
  苗永强说:"好,目前的无产阶级就是没有财产的阶级,主要是工人,贫雇农,他们没有自己的田地,房屋、工具、农具,只有妻子儿女和身上穿的,只有一身力气是自己的,其它一无所有,全部都是东家的,财主的,地主的,资本家的。给土豪劣绅当长年、丫环,给资本家下苦力。这些人最恨地主老财,资本家,就是有产阶级,也叫剥削阶级。反抗性最强,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
  时运来说:"这话说得对,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在我们家乡的人们十年前就是这种情况,乡亲们对屈家早就怀有深仇大恨,平时找不到借口发泄,窝着的气就像火山爆发一样,一呼百应,赤手空拳就把屈家的人打死打伤十几个。可是刀把子、笔杆子都在他们手头,最后还是我们穷人倒霉,要砍要杀,人家说了算。"
  薛天红问道:"时大爷,你说的屈家在啥子地方。"
  宗有顺说:"离这里有三四百里路,荣昌和泸县交界的兴隆场十里冲。这屈家在那一带大大小小有五十多座庄园,是川东南最有名的大绅粮,表面上很开明,实际上对咱干人凶得很,毒得很,凶得像虎狼,毒得像毒蛇。明里暗里都在整人害人,阎王的刷子掉了毛——鬼板眼多。杀人不眨眼,吃肉不吐骨头,坏透了。"
  薛天红惊喜地问道:"宗大爷,难道你们也是兴隆场十里冲的人吗?"
  宗有顺说:"我和时大爷都是兴隆场十里冲的人,到今天为止,已经出来了十二个年头了,至今有家也不敢回家去。"
  薛天红兴奋地说:"我也是十里冲的人呀,六岁多才离开家的,对乡亲们还是很熟悉的。可从没有听说过有姓时的和姓宗的呀。观音乡,十大姓,方曾李,袁王秦,蒋晏唐,黄区殷,吴张贾,甘赖邓。"
  时运来接上说:"这是一首流行在我们家乡一带的民歌,你能背完吗?"
  薛天红继续说:"后来者,屈头名,人丁旺,上千人,土地宽,有万顷,房屋多,五十村。"
  时运来说:"看来你真的是十里冲的人,路上我和宗有顺还在议论哩,说你长得非常像一个人,就是咱十里冲的大美人,薛大哥的妻子吴月珍呢。"
  薛天红更加兴奋了,说:"你们看看我是谁?我就是吴月珍的女儿薛明圆,小名叫闻香。"
  "你真是闻香?你还在?还活着?哎呀,太好了!你长这么大了?我是甘吉高甘五爷呀,你还记得我吗?他是屈子元屈二爷呀。"时运来一下子站了起来,激动地流出了热泪。
  薛天红兴奋说:"这下我想起来了,硬是你们!我们刚见面时,就觉得你们十分面熟,就是想不起来。我舅舅吴月良不是和你们在一起吗,他人呢?!"
  甘吉高低下头去,擦了一下眼泪,悲切地说:"你舅舅在四年前就死了……!"他沉默了一阵,便如诉如泣地讲了他们这群劳改犯的悲痛苦难的遭遇。
  原来,甘吉高、晏炳洲等十六人被宣判定罪后,当天便往古蔺深山送去。行走至护国岩,邓大兴说要屙屎,解开了绳索,趁人不注意,顺着山岩逃走了,却被一士兵发现,追了一程,开枪打死了。邓大发找那士兵拼命,又被刺刀刺成了重伤,刚到目的地便被折磨死了。
  到了目的地,住进了一片荒山之中,除了几十间茅草房,便是铁丝网,四周都有军警看守。白天,八人一组,在两个士兵的监守下砍伐树木,抬到赤水河放排。吃得全是包谷红苕饭,而且还吃不饱,稍有违规,便遭到军警们的毒打和体罚。一个月不到,曾五十受不了折磨毒打,便病死了。曾安禄在砍伐巨树时,被倒下来的树干砸死了。方安火因吃不饱饭,与监狱长顶了几句,当天半夜便被调走了,据说是弄到山沟里砸死了喂了野狼。
  一九三五年初,中国工农红军路过古蔺,监狱长怕犯人们造反,跟着红军跑了,便将他们集中起来,关在山上两个很大的溶洞里,服刑的人中有一个知识分子,说红军如何好,鼓动大家冲出去参加红军。经过一番策划,在一个又冷又黑的雨夜里,他们打死了哨兵,一起朝南边跑去。监狱长发现后,派出了所有军警追杀。吴月良瘦小体弱,跑不了山路,被抓住了,军警要他指认逃犯的去处。他乱指一通,结果被监狱长用匕首捅了十几刀,悲壮地死了。这是躲在附近的邓大富后来告诉甘吉高的。邓大富后来在酒厂干活,累得吐了血,也病死了。真正跑出去的人只有晏炳洲,贾少堂,王四娃等七八个人,他们可能都参加了红军。
  甘吉高最后说:"我和屈子元逃跑时迷了路,在山上转了好几天,差点儿饿死了,后来碰上了苗永强苗连长,再后来又碰上了任老师,在他家住了一段时间,我们的伤养好了,任老师又想办法把我们介绍到二郎滩郎酒厂干活路去了。改名换姓,是为了更好地隐瞒自己,将来好报仇雪恨哇。"
  苗永强激动地说:"他们几个都是我的救命恩人。不是他们尽心救助,我早就病死了。"
  薛天红说:"我和任老师交往这么久了,他为啥子从来没有告诉过我呀,不然我早把你们解出来了,也少受一些罪嘛。"
  屈子元说:"任老师可能不晓得我们都是十里冲的人。我们跑出来后,一直不敢回十里冲去,后来托人到兴隆场打听了一下,屈家的势力越来越大了,薛大哥一家被害得妻离子散,家破人亡,没有一个人了。房子被烧毁后又变成了寺庙,以为我们再回不去了,只好改名换姓,隐埋下来,再寻找复仇的时机。没想到在这里碰上了你,真叫我们高兴!"
  "哎呀,我做梦也想不到呀!"薛天红也简略讲了一下自己的经历,又讲了屈黎民带了一大批人去延安的事,还讲了屈远志的惨死,人们听了又是高兴,又是叹息,又是悲伤。
  薛天红最后说:"我现在又多了一个仇人了。那监狱长叫啥子名字?"
  甘吉高说:"姓屠岸,复姓,啥子名字晓不得,我们背地里都叫他眼镜蛇,一是他爱戴一副墨镜,二是他的心就像眼镜蛇一样狠。不过,后来听说他组织队伍去打红军,被红军俘虏了,是杀了还是放了,我们就不清楚了。"
  "这种人无论如何都该杀,留着又是一个祸害。如果他不死,我也要去杀他。"薛天红气忿地说。
  几个人谈起话来,忘了吃饭,一看着饭菜早凉了,也就没有吃了,又继续讲了许多十二年中发生的许多往事。
  经过这一番谈话,更坚定了薛天红留守山寨的决心。根据众人的商议结果,四面山女子独立师下面成立三个团,一个警卫队,一个后勤供给队。第一团,团长由关仁和担任,镇守老虎岩、南天门。第二团团长由邵光华担任,镇守滴血岩、一线天。第三团团长由劳登明担任,镇守猴子岩和黄龙庙山口。苗永强任师参谋长,乔银屏任警卫队队长,甘吉高恢复了本名,任军需、粮草供给队队长,韩其柱的师爷改称当秘书长,负责联络和召集,屈子元当帐房先生。本要安排慧心法师管钱,可她执意要走,只好换成了卢晓芳。艾如平、邝淑玉负责被服制作。原来当连长的当营长,原来的副连长当连长。后来不久,妇女又单独组织了一支队伍,由薛天红亲任队长,乔银屏、山雀任副队长,乔银萍还有一个任务就是联络四面山周围几个保甲的工作,苗永强说,这是红军创始人毛主席倡导的最有效的群众工作路线,是必须要做的。
  架子搭起来了,在苗永强的建议下,队伍制定了操行训练制度,跟他当红军时一个样。二三团都积极执行,在自己的防守区里按部就班地进行军事训练,政治学习和站岗放哨。惟有一团,却松松垮垮,组织纪律非常涣散,交接岗哨时断人的事情常有发生。苗永强发现此类现象已有好几次了,和关仁和交换意见,关仁和爱理不理,说山民武装跟正规军自然有区别,不应该搞得紧紧张张的,逼急了就会物极必反,把人逼跑了,人跑光了,国军打来了,又叫谁去抵抗呢?苗永强明知这是关仁和和自己过不去,而找借口来搪塞,又不好向薛天红反映,只好闷在心头自个儿怄气。
  这关仁和的确是在和苗永强斗气。若论领导能力,武功,枪法,文化知识,关仁和在全山寨还是最全面的,许多地方不低于原来的三个寨主,仅仅是因为上山晚,只作了一个教官。总觉得委屈了自己。去年分配女人时,他发现自己分配的女人长相非常一般,不说比不上薛天红,比起卢晓芳、乔银屏还差一大节,一气之下,便推说自己对女人不感兴趣,拒绝了那个女人。而实际上呢?他对女人还是十分渴望的,特别渴望能得到薛天红这样的女人作老婆,既年轻既漂亮,又聪明又能干。自从和薛天红比武后,他更觉得这位女人可爱,因碍着邬云龙的存在,他不敢胡思乱想,怕招来杀身之祸。后来三个寨主都死去了,全山寨就数他最有本事了,薛天红年轻守寡,一定是要嫁人的,除了他,其他任何人都不如他的本事大,条件好。没想到半路上杀出了一个程咬金,与他匹敌,一来就当上了参谋长,他当然不高兴,当然要与他作对。
  这件事后来通过甘吉高告诉了薛天红,薛天红有些气忿,决心整治一下关仁和。有一天他和乔银屏、山雀一行三人没作任何通报,突然来到了老虎岩,见瞭望树上没有人站岗,又见山头上也没有人放哨,进了岩洞,只见人们围成了三堆,正在赌钱。
  薛天红大喝一声:"你们在干啥子?!"
  人们似乎没听见,仍然在掷钱押宝。
  薛天红只好拔出手枪,朝天打了三枪,人们才停了下来,一看是薛天红薛司令来了,急忙把牌和钱全扔了。
  薛天红喊道:"到外面集合!"
  人们只好狼狈地走出山洞,在一片空地站住了。薛天红问道:"你们团长呢?"
  二连连长古国才说:"和格营长打猎去了?在啥子地方我不晓得。"
  薛天红又问道:"今天该哪一个站岗?"
  古国才说:"我安排了人的,好像该牟三娃了。牟三娃,出来!"
  一个士兵说:"牟三娃病了,正在发高烧,很重,还在里面睡着的,他起不了床了。"
  这时,牟三娃蹒跚而出,对薛天红说:"薛司令,你处罚我吧,是我断了岗哨。"
  薛天红没有责怪牟三娃,问道:"你的前面是哪一个?"
  "郝巴儿。"
  郝巴儿忙说:"我可站满了的,我见牟三娃病了,便跟古连长讲了,古连长正在打牌,可能把这件事搞忘了。"
  古国才说:"你,你胡说,你没讲!"
  "我讲了的,我说,牟三娃病得很凶,另外派一个人去站岗,我去给他喊郎中。你说,耽误一哈哈儿有啥子要紧,大雪封山狗都冷得死,谁愿来送命!"
  "我,我没有这样说。"古国才仍然不承认。
  薛天红严肃而威严地问道:"古连长,你究竟说没有?"
  古国才见薛天红厉眼相逼,不敢再狡辩了,只好说道:"我可能说了,因为输了钱,心头着急了,可能给搞忘了。"
  "是你的命重要,还是钱重要?就凭你放纵士兵赌钱这一点,我今天就要杀你的头。一连之长,带头破坏军规,聚众赌博,擅离职守,这是严重的失职,幸好今天敌人没来,如果有敌人来偷袭,你们这三十多个人,一个也活不了。若是平时,我可以饶你不死,今天不行,我要杀一儆百。山雀,将古连长押到山洞前枪毙,连长暂时由郝巴儿担任。"
  古国才急忙跪下求情,哭道:"薛司令饶了我吧!我是第一次赌钱,二天我再不赌了,一定好好的干。"
  乔银屏走近薛天红身边,轻声耳语道:"天红姐,赌博枪毙人太重了,警告处理,以儆效尤。"
  薛天红继续说:"赌博枪毙一点不重,赌博事小,但因赌博而失职,违误军机,这是不可原谅的。古国才,谅你是初犯,打五十棍子,下去当普通士兵。"
  责打了古国才,薛天红正要去找关仁和,却见关仁和格立坡及警卫员一行三人回来了。
  关仁和赶忙打招呼说:"薛司令,你们来啦!我今天专门去了一趟野鸡坪,打了这么多只野鸡,正准备给你送去,熬一点汤,补一补身子,我看你这段时间太操心了。"
  薛天红苦笑了一声,说:"谢谢关团长的好意了,你为了讨好我而放弃了对队伍的管束,是让我表扬你好呢,还是批评你好?"
  "这肯定是姓苗的恶人先告状,他胡说八道,对我就是心怀不满。"关仁和气忿地说。
  薛天红说:"这跟苗参谋长有啥子关系,我看你才是真的心怀不满。你去看看古连长古国才吧,我已打了他五十军棍了,现在的一连连长暂时由郝巴儿担任。若下次再碰上这样的事情,挨棍子的可不是别人,你关团长应该第一个挨打。"说罢,骑上马,一抖僵绳,飞奔而去。
  乔银屏对关仁和小声说了一句:"关团长,你的队伍应该整顿一下了,太糟糕了,真正像支土匪武装啦!一大打起仗来,有多少人会死多少人的。"
  关仁和正想发火骂人,话到嘴边却咽了下去,强装笑脸说道:"乔队长,薛司令批评得很对,我一定改正,我一定将队伍带好,超过他们两个团。这些野鸡你一定要带回去,麻烦你弄给司令吃。当家的不吃好,大梁塌了我们檩子、椽子就没有依靠了。四面山可以没有我关仁和,却不能没有薛天红薛司令。"
  "好吧!我带回去,她吃不吃,我可没有办法强迫她哟。你是晓得的,薛司令可不是那种享受在前,吃苦在后之人。"乔银屏接过山鸡,放在马背上,追赶薛天红去了。
  回到山寨,薛天红叫乔银屏将山鸡肉炖好,全部送给一些老人和和孩子们吃了,还特别叫郎中给牟三娃带了一碗去。而他自己一口也未尝,这种严于律己,身先士卒的行为,让大家心中暗暗佩服,队伍的凝结力也更强了。
  经过这一次检查,关仁和也吸取了教训,将队伍进行了全面的整顿,按时作息,训练,真正像支正规部队了。
  一个寒冷的冬季在人们的期盼与煎熬中一天一天过去了。看,雪悄悄地化了,松树柏树的树冠上再也看不见白色的外衣了,落叶的乔木却披上了一层嫩嫩的绿装;听,山蛙钻出了冬眠的泥土,一纵一纵的跳跃着,一声接一声的咯咯地叫着;特别是声音哀婉的阳雀,无论你走到哪山哪坡,都声声锤耳,让你感觉到春天强大的活力,四面山的春天来了。
  春天的四面山又将进入到一个前所未有的新的历史纪元,对普通人来说,这是一个欣喜的好季节;可对薛天红他们来说,却马上要面临着一场新的挑战,也就是迎接军警们不给出路,无情镇压的挑战。
  果不出薛天红她们所料,山下的军警们正在筹划一场春季大围剿,要将四面山上他们认定的土匪彻底干净全部剿灭之,为重庆大后方不留一点点不安全的隐患。
  薛天红这支带有政治色彩的队伍便成了他们首要的重点打击的目标。
  要问薛天红他们是如何应变的?详情请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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