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年,是如盛夏般的豆蔻年华。 身后是一排排高低起伏的书本,错落有致地散放着,盖住了少年的脸。窗外是一片惺忪的树影。颓败地摇曳。 苏沫朝那双紧闭地双眼若隐若现的笑了笑,有些随意地摆摆衣角,又低头将捏了又松,松了又捏的吃剩的饭团朝垃圾桶扔去。 "哐"一声,没有投中。少年挪动了一下身子。苏沫的心突然紧张了一下。少年没有醒。嘴角出现一个淡淡的微笑。做了好梦了吧。 苏沫带上耳机,重新把饭团轻轻放进桶里。《GO ON》里悲伤的音符滑落到走廊里如叹息般的台阶上。 那是一年前。 午睡过后,茶几上放着爷爷泡的下午茶。还有热气蔓延到嘴角。突然想起周杰伦的《爷爷泡的茶》,苏沫痴痴地笑了笑。 "恩……呐……知道啦。"苏沫又检查了一遍行李是否都装好。爷爷在门外说了一遍又一遍的叮嘱。 苏沫的眼光落在了窗台上笨笨的棕熊身上。犹豫着把它放到了书包里。 "那个……"苏沫刚迈出去的腿又退了回来。 "你们会路过那里。到了打个电话。"爷爷有些黯然地看着苏沫。 桌子上有一袋子鼓鼓的东西。透明的包装纸在阳光下闪着耀眼的光泽。阳光温柔从窗户里散下来,定格在苏沫头顶上的一小片天空中。 "小沫……" 苏沫不满地看着爷爷。"她怎么不自己来拿。" "她来了不是怕你生气吗。再说了,工作这么忙……" "忙?忙是借口吧。当初把我丢在这儿也是忙吧。"苏沫看着爷爷,轻蔑地一笑,抓起这袋东西扔在了手里的方便兜里。 火车隆隆作响。窗外的树木开始迅速地倒退。火车的一节窗户里的单薄的天空飘着飘渺的云彩。寂寞地铁轨在阳光下变换着微弱的色差。寒冷像空气中的尘埃粒子肆无忌惮地飘落下来。 售票阿姨在狭窄的车厢中推着一个小车子检查床座。苏沫转过身,有点笨拙地翻着书包。长发有点调皮地垂下来,遮住了绯红的脸颊。 仓促地递给阿姨车票。轻轻地呼出一口气。胡乱地搔搔头发。车厢里除了一起旅游的同学和老师外,还有几个外搭的乘客,显得有些安静。 苏沫抬起头,迎上那对熟悉的眼睛。 "呐…" "这么巧……"少年有些吃惊。 "唔……" "和他们一起旅游来?" "恩……" "这样啊……" 苏沫的发丝挣扎着飘扬,蔓延着飘过嘴角。有点痒。窗户上漫着一层单薄的水气。树影颠簸在玻璃片上支离破碎地跳跃。其实他们中间还有很多话要说。却让"呐""这样啊"简单的语句结束了对话。 温和了一点的风渐渐平息了窗口"呼呼"的声音。苏沫抱着双腿坐在床头上。棕熊在车上颠簸地不住点头。那包陈皮梅还在方便兜里。 少年的眉毛微微上扬。 手机响了。 "小沫,还在生气吗?别怪你妈,那时条件那么差,她也是迫不得已,但她怎么能忘记你呢?现在虽然她离了婚,也不缺你吃穿呐。现在她努力挣的钱还不都是为了你么……她只有你啦……" 苏沫轻轻地叹出一口气。"爷爷我知道了,那袋陈皮梅……我会给她的。"苏沫沉默地揽过小熊,拿出了那袋陈皮梅,轻轻地撕开一个口子。嘴里飘出一点酸涩的甜味。 ——记忆回闪—— 苏沫把自己紧紧地关在屋里。屋外是那个女人急切而有温柔的声音。 "小沫,小沫……看妈妈给你买的小熊啊……" "我不要,你快走,快走……"苏沫抱着脑袋。不住的摇头。 "爸……"女人哭了起来。 时间突然过得很慢。好象永远停在了光着脚丫,扎着一对小辫的年代。以及那个懵懵懂懂的笑脸。古老的房门"吱"地响,成了两个世界的隔阂。关闭了屋外女人的眼泪,碾碎了的沉默孤寂地洒了一地。 "妈对不起你,小沫……" "我不要听……" "我走……爸,小沫交给您了。"老门再一次响起了刺耳的声音。穿透屋里稀薄的阳光,沉闷的回声绕在屋顶上,像永远解不开回忆。一双眼睛从门缝里探出来。爷爷那带着水气的叹息如婴儿绵延不断的睡眠空旷的回荡。 "小沫,你妈怀你的时候啊,最喜欢吃陈皮梅了,她总是说,陈皮梅有营养呀,可以让女孩子长得水灵。所以,你一生下来的时候可漂亮呐。现在她已经很多年没吃了,一定要带过去让她尝尝。小沫,你妈,吃了很多苦呐……" 那个女人。没有见过多少次的女人,却常常出现在苏沫的记忆里。穿着大红色的棉袄,手里还抱着一只小棕熊,还有好多好多的糖果。小时侯看到这些,总是情不自禁地勾起被小朋友嘲笑的场面,就有种想哭的感觉。但苏沫不能哭啊。她的母爱,仿佛只穿梭在女人的笑脸里。 而那个女人,已经老了啊。需要照顾啊。 苏沫翻过小熊的口袋,有几个滚烫的字:妈妈永远爱你。苏沫抚摩着那张卡片,轻轻地笑了笑。 平行的轨道伸向远方,却在天涯有了一个交点。树木昏黑地低垂,几个小时的路程拉开了夜色的帷幕。有些稀疏的悲凉。泛开一片苍白的月光。 苏沫靠着床头,望着少年的脸。用一只手托着脑袋,紧闭着双眼。这是他喜欢的姿势。那个季节,平静的午后,书本后面是那张熟睡的脸。甜美的笑着,没有一个人知道,他是因为梦到了苏沫。 火车仍在前进。苏沫觉得累了。毕竟已经快10个小时了,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半夜听见了不太明显的对话。像惨白的手中流动的血液。在一刹那间失去了所有的颜色。苏沫翻了个身子,半睡半醒地听着。 "自己一个人么。不是和他们一起旅游?" "唔……自己呀……"少年笑了笑。 "上哪呀?"一个大叔的声音。 "恩……是去日本……"少年断了下文。 苏沫伸出一个手抓住桌子上的水杯。水温还在。香气还在。 少年看了看睡着的苏沫,帮她窝了被子。重新往杯子里倒上热水。 "怎么了。" "唔,没什么,这是她的习惯,喜欢在半夜喝热的茉莉茶。"少年朝大叔笑笑。看着苏沫,也笑了笑。 月光柔和地照着少女的脸。带着一层潮湿的水气漫上眼角。 "什么时候下车啊。" "下一站。" 少年收拾着行李,朝车门走去。 "政颐……" "是苏沫……" "你……要走了么。" "恩……" "是去……日本?" "是……你……知道了……" "……" "好好生活。好好爱你妈妈哦……"少年微笑。嘴角荡漾着无限的温柔。 苏沫看着眼前这个熟悉了3年的男孩子,突然想抱着他大哭一场。 "恩……保重……" 牵手,恋爱。分手,告别。苏沫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回头却望见了男孩给她泡的茉莉茶,还有那只妈妈充满爱意的棕熊,突然间眼泪落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