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生活 - 生活常识大全

情感体验九


   办理结婚手续就必须回老家一趟。云霞原来准备一人回去,占学却执意不肯。"你是嫌我年纪大,怕人说闲话吗?丑媳妇还得见公婆。"云霞便不好再说。金宝和雪儿干脆一并带上,门户托给志平,晚上不妨和小兰一同过来,反正她家里有父母照管,相距也不是多远。第二天,四人起个大早,乘车至商州一个小站时已是下午三点。汽车抛出他们几个后又嘴巴一合,摇摇晃晃地走着咳着,象吸烟的人有一口痰卡在喉咙,一咳嗽全身便一起哆嗦震颤起来。
   金宝立在地上,腿酸酸的往下软。雪儿掩饰不住内心的兴奋——这儿毕竟是她的家乡,一年难得有几次回来。占学和云霞拎起路边的大包小包向一条岔路口走去。
   "到了没有呀,腿都酸了。"
   "快了。这儿美吧?"
   金宝见好多好多的树东一堆西一团的绣在人家的房前屋后。人家的门洞开着,院中有一小孩,端着比头还大的碗,碗里盛着黄灿灿的糊汤,小孩吃一口,用筷子蘸点饭淋在地上,鸡便争先恐后的啖。还有一黑狗,蹄子脖子却呈白色,怏怏卧在树荫里,不一会嘴便呼哧呼哧的,红红的舌头一抖一抖,如同含着热面条,吸进去又吐出来。
   "喂,你俩快点呀!"
   金宝听见霞姨在叫,却仍舍不得离开。从门里走出一妇女,头发乱蓬蓬的,见小孩征用饭喂鸡,便骂着难听的话,走过去拧小孩的耳朵,小孩哇地哭了,手里的碗就有些端不住的样子,女人劈手夺过,嘴里说"吃你妈的屄"把饭倒进猪槽里。一头白猪欢天喜地的走到槽边,鼟鼟鼟的大嘴吃少溅多,女人顺手捞起一木棍朝猪头一敲,嘴里仍说"吃你妈的屄。"猪把头一侧,执拗地和主人发脾气。金宝忍不住大笑,雪儿看金宝笑的傻样也笑,女人转身看,顺口又骂:"笑你妈的屄哩!"两人不敢多呆,朝着大人的背影飞快的跑去。
   一座极大的院落呈现在眼前,门面上书"板桥中学"几个大字。墙内的柏树枝浓叶茂,绿作一团。这绿是那样的厚重,像是要一点一点的滴下来。间或有鸟的影子东跳西蹿,柔柔的树枝跟着颤颤的抖动。即使看不见树的影子,却能听见"唧唧瞅瞅"树在歌唱的声音。
   "这儿叫板桥?"金宝问。
   云霞说:"唐代有个诗人从这里路过,写下鸡声茅店月、人际板桥霜的诗句,后来就把这学校叫板桥中学。"
   "你知道的不少呀!真没看出来。"武占学笑笑的称赞。
   云霞也一笑。说:"这里虽然落后些,可这句话是人人都知道的。我们这儿现在有一些名人——孙建喜、方英文、井夫,顶有名的是贾平凹,他说人迹板桥霜,顺着这板桥走过去,就是很美的人生。"
   占学更是惊讶。"我娶了个才女。!
   "我在这上过学。和雪儿她大是同班。"
   顺着中学门前的土路而下约200米,就走到一座桥前。桥的两边各有如门洞状的大水泥堆子把钢丝绳牵起,上铺一层木板,上下两条扁铁把钢丝绳和木板连在一起。金宝脚一踏上,只觉得悠悠的闪。向上一闪、蓝天白云就落下来,向下一闪、河水便哗哗的扑面而来。他眼不敢迈远,只是盯着脚下,从板缝里可望见脚下的流水、碎石,鱼游的影子是那样的清晰,"鱼——鱼——"他禁不住大声喊叫起来。
   "河水一涨,鱼才多呢。稠泥水一呛,鱼便躲到水边的草丛里,这时候挽起裤子就会捞上几条呢。"云霞说着,却想起军娃生前是不要命的东西呢,每次河里涨大水,他便手拿一个长杆,杆上定有大钉,或是拿着捞斗,在岸边捞浮财。有次他用衣服裹回一条鱼,在洗衣盆里一放,如同满月的婴儿。鱼的眼睛圆鼓鼓的瞪起,她吓得躲在一边不敢走近。往事像潮水一浪一浪扑过来,她淋得湿漉漉的回忆再没有对眼前的兴趣。
   过桥带来的眩晕还未消失,浓郁的庄稼香却扑面而来。稻田里蛙声一片,玉米地里人语宣宣。雪儿早已飞跑进村,不一会便在村口立了一群人,高声的叫着云霞,眼睛却瞄着占学和金宝。云霞说声到了,放下行李和村子人闹在一起,占学也赶紧给男人敬烟。他像猴子般以磕头作揖换取着别人的友善。有的接过烟,细细一瞅别在耳后,有的凑到带火的人跟前。几位本家嫂子拉着云霞问长问短,看胖了廋了。似乎胖了就是福气,廋了就一定是受苦受累。二嫂悄声说:"是不是年龄有些大?"一边说一边用嘴努向占学。见云霞不答,又说:"不过看起却比年轻的还精神。"云霞给孩子们发着糖,雪儿早已不知疯到哪里,占学提着鼓鼓囊囊的提包跟着云霞,金宝紧紧地扯住父亲的衣角。
   家里见云霞如今嫁了有钱的,雪儿又是女孩,留下来也是负担,大伯嫂子讲了一堆,云霞已知给自己的几间房子已无法拥有,只好摊明了说不要,让大伯二伯分了,果真谁都愿意。老人便觉得对不起云霞,说了些宽心话。云霞在这里过了好几年也有些不舍,流了许多眼泪。之后就到她娘家。父亲老实巴交的嘴不离旱烟袋,母亲唠唠叨叨的说:"你嫁了那里,剩下我和你大咋办里。"云霞就说:"拴牢呢?"拴牢正凑在占学前说着寻事挣钱的话,战学说容易,满口应声下来。
   晚上,占学和拴牢睡。拴牢谝商州的龙之民怎样的一下就杀了那么多人,说的占学头皮发麻。云霞和两个孩子睡在一起,月色溶溶入户,软的像面条摊在被子上。金宝看霞姨靠在墙上,光洁的脸面给月光一洗,变得分外的柔和白皙,几滴眼泪顺着脸颊流了下来。雪儿已在她身旁入睡,金宝悄悄的爬到她另一侧,轻声问道:"姨,你___"
   "没什么,睡吧。"
   "我睡在你跟前行吗?"
   云霞一笑,"行。炕大。能睡下。"
   夜半醒来时金宝发现自己枕在霞姨的胳膊上。夜风凉凉的爽人。云霞侧下身,把金宝搂在怀里,金宝突然发现他对此渴望已久。
   事情办理得极为顺利。临走前一天,来了一位老人,她对云霞说:"你见到贵时就让他回来。"
   "找下媳妇了吗?大婶。"
   "就是得。是邻村的呢。"
   云霞想不到自己顺口一说,却是真的。便高兴的问:"是谁呢?人咋样?"
   "也是苦命人。她嫁个男人不成器,只知道赌钱。两人实在过不下去,就离了。要么你见她一面,去了也好对贵说,让他心里先有个底。"
   金宝随云霞七拐八弯来到玉桂门前,她正坐在院内做针线。人一站起,便把所有的美都显出来,一笑、碎碎的白牙很是惹眼。她拉着金保的手问长问短,云霞见他喜欢,就说:"你要喜欢,就给你留下?"
   "那不敢要。我儿子和他差不多大,见了他就忍不住想起我娃。"
   "娃没随你过来?"
   "在那边留着。"玉桂说着,有些伤心。
   几人走时,玉桂送出老远。他对金宝说:"你啥时再回来就看我。行吗?"
   "行。"金宝爽快的回答。不料这句话在多年以后竟成了一句谶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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