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多的女同学,谁也不会有我的皮肤白嫩的。"她用手弹了弹自己的脸蛋,又接着说:"小孩子们会不会把它当做蛋清奶冻,我得小心点,别被他们咬上一口。" 整个一上午,叶千层用她那似黑又似蓝的眼睛不止一次地盯着镜子中的自己,还有这张小嘴,顺便她嘟嘟了两下,这脸上的腮红,谁还会有呢?像什么呢?对了,就像窗台上那瓶子里的百合花,它怎么就恰巧落上去了两片红色的玫瑰花瓣呢? 为什么不去呢?不去倒真的就承认自己不战而败了,那样就不光是没实力,甚至连勇气和胆量都没有了。小雅算什么,那一张大饼脸怎么就越长越大呢?也不知道自己控制一下,有了那样一张大脸,就算是当上个宇航员她也飞不上天?何况她仅仅是一个小学的老师。还有孟倩,一个护士嫁给了一个医生老公就不得了了,上次在商场遇见,带了个孩子在我面前眉飞色舞的,有什么了不起,瞧瞧她的那个腰,都赶上了2路车站旁边的那棵老槐树了,好像比那树干都粗一圈诶!想到这,千层双手掐了一下自己的小蛮腰,真的是如杨柳枝条般地摇摇醉醉,她晃了晃,慢点,可别晃断了,谁说有老公就是一件好事呢? 人真的就是没处看去,当初那个总在班里排倒数第一的李超前,总是闹着要他的爸妈给改名子,他的父母没办法,只好把"前"改成了"钱"。看,时间就是最好的证明,还是他的爸爸妈妈有先见之明,这名字改的有多好,现在人家还不是超级有钱,也开了大厂子吗。为了证明他自己的确超钱,自然就是这个原因,还会是别的原因吗?张罗一次同学聚会,估计2000元也就够了,花点钱买个名声远扬也还是值得的。 我到底是去还是不去呢?自己实在是没什么可以拿得出手值得炫耀的资本,当初的高中同学有一半上了大学,而自己落榜,在家待业,这一待就待到了30岁,没工作,自然找不到好丈夫,真想躲得远远的。怎奈那个大朋,不愧是当警察的,十多年都没联系了,他也竟然能把我给搜了出来,只怪自己经不住人家赞美几句,就胡乱答应去参加什么同学聚会。想到这里,千层又不自觉地走到穿衣镜前,顿时信心满满,照了又照,不停地打量着自己,似乎不舍得离开那个镜子中的美人。瞧,这巴掌大的小脸,这圆而精致的下颌,为什么不去呢?也要叫大家开开眼界,她随即又转了几圈,那白色的纱裙卷起来,一团接一团的,就像天空下了一场牛奶的雪。 下午5点,她出现在那红的有点发暗的大厅中,仿佛就是从远古旷野的小径处吹来的一阵风,那一时刻她很适合有个名字就叫"诗和远方"。 "我们的小腮红来了。" 随着一个声音落下,她感觉到所有人的眼睛飞向了她,那些目光聚焦在她的白色连衣裙上,似乎把她变成了月亮,只见小雅,竹心和吴痕走向了她。 "啊,千层,有十多年没见了吧,还那么年轻,瞧,穿得像个公主似的,怎么老公没和你一起来呀?" "还没人肯要我呢。" "没个男人可不行,不过,不必担心,咱们同学一场,以后有什么难处,尽管找我,我老公在司法局工作。" "用得着你操心呢!"小雅凑过来拉着千层的手,关切的样子说:"你这么漂亮,还怕找不到有钱的大老板,你也不必愁什么工作的,有钱人都愿意养老婆在家里,不在乎老婆有没有工作的。" "可不是嘛,可别像我找了个穷老师,害得我不得不起早贪黑地忙着,瞧我这张脸,怎敢和你这清闲省心的脸相比。"竹心像竹筒倒豆子似地一口气抢着把话说完,肯怕晚一些时候就会被剥夺了说话的机会。 千层是从没有经历过一些场面的,她只是笑着,尽管心在无限地下沉,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是好,或许是自己太过敏感了,人家给你一块糖,含在嘴里怎么就酸酸的,听起来怎么就别别扭扭,她现在突然有了想要逃走的冲动,好在这时新来了一个人,总算是把她给解救了,三个女人的热情被转移走了,她这才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潘岳,你怎么任性成这样了,听说你新研发的软件给公司带来了巨大的盈利,你现在怎么也该是公司的上层领导了吧?" "哪有啊,我只是个打工仔。" "我听我弟弟说,上个月你在他们大学还做过讲座……" 千层远远地听着他们的谈话,从他的模样上倒还是能认得出来,只是她不敢相信他竟然是高高的个子,他同别人谈着,笑着,但那些笑容似乎很不自然,像是硬挤出来的,他偶尔也像她这边凝望两眼,也许那是出于无意,千层只是对他笑一下,而他没什么回应,只是忙着和那些话中人打成一片。 参加聚会的包括孩子大概有30人,男人们都没带自己的老婆,女人们带着自己有本事的老公,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自然是有说不完的炫耀,吃不完的攀比,喝不完的美满,人人都带着面具,没完没了地拍照。 千层真的有些后悔来参加这个同学会,今天来这里的都是无限风光的人,尤其是潘岳,如今自己和他应该是相差好几个级别的人了。 人们谈工作,谈孩子,谈事业,谈成就,只有自己什么都没有,更可笑的是自己还穿了一件公主裙,就好像是要告诉别人,"快来看啊,我有多么美!"真的是幼稚到家了,大家背地里不知要怎样地笑掉大牙呢?可是既然来了,也不能太熊了,也总不能一个人老是躲在角落里,总该参与点什么,她四处看了看,那边正巧有两个小男孩在下跳棋,于是千层便假装也喜欢下跳棋,和那两个孩子玩了起来。 "千层,你怎么不理我?" 千层全身抖了一下,站了起来,潘岳不知道怎么像一个大浪扑面而来,微笑正从他的眼角处绽放开来,一点点地蔓延到嘴角,千层有些局促地说:"是你太忙了。"声音小得只有自己能听得见。 "记得上学那时候,我说要娶你,你说你将来要嫁给一个画家,害得我天天学画画,也没学成,现在快让我看看你那画家老公在哪里?" "连你也取笑我,我哪里有什么老公,没有男人肯要我,你听清楚了吗?" 千层的嗓音突然拔了个高,令潘岳吃了一惊,好像旁边的人也听到了,有人向这边扫了几眼。 "对不起,我只是和你开个玩笑,为了让你放松些,你还记得上学时我们两个在一起很轻松随便的,我一想到你,就想起你对我挤眼睛,咧着嘴做鬼脸的样子,我就是想要我们再回到从前的感觉。" 千层先是低下了头,接着猛抬头对着潘岳做无声的口型,回放着当初对潘岳耍怪的样子。潘岳拉着千层走到走廊的一边,诡异地笑着问她:"告诉我,刚才你为什么不高兴,是不是因为别人都有老公,而你没有,你着急想要一个老公了?" "你别惹我,小心我把情书的事情给你说抖了出去。" 他突然严肃了起来,紧绷着脸,千层以为是自己刚才说的话惹他不高兴,可是他一副心神不宁的样子,仿佛并没有听见她说些什么。 "听着,千层,你有没有想过要嫁给一个软件工程师?" 他的嗓音有些低沉,颤抖,和刚才的声音明显不同。 "你在说什么?哪里来的软件工程师?" "就是我,千层,真的,你愿意不愿意嫁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