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少的时光总是令人怀念的,不论以后的生命将会遇到谁,过着怎样的生活,都不妨碍我们对逝去光阴的留恋。青涩炽烈的情感、相遇时的惊鸿一瞥、以及后来的人事变迁,将心与容貌一起催老。 过了不久,竹青又闹了几回,乡长被人背后指指点点,不禁觉得颜面尽失,听闻一怒之下,将竹青嫁给了外乡—她的远房表哥。不知是不是因为灰了心,竹青婚前一直温顺安静,婚礼当天也没出什么茬子,热热闹闹的嫁了过去。之后的很多天,乡里人都不禁为她松了口气,怜惜她等待这么多年,为了一个等不到的人,如今有了好的归宿,不再执迷于红仟那样的浪子。 冬至的当天下起了鹅毛大雪,好像为水云乡翻开了新的一页--竹青走了,来了夕拾,人们不禁唏嘘不已。 书恒也回来了,眉目之间多了几分郁色,抚春好奇问起,他却一直不说,几次三番下,她没了耐心也就不问了。 书恒不是相貌极好的男子,但当他笑起来的时候,却似阳光照耀,明媚非常。特别是在此时,雪花一片一片落下,他长身玉立手执长笛,神情专注而深情,伴着笛声悠悠,越发显得好看俊秀。 抚春细听之下,发现他吹奏的竟是李白的《长相思》:长相思,在长安,美人如花隔云端……不禁抿嘴偷笑,心里琢磨着:这两天一定要盯紧大哥的行踪,也好一探究竟。 话说抚春吹笛的本事还是书恒教的,听她的大哥一连吹了几天,抚春耳濡目染也就学会了。这一天见书恒呆在书房,抚春闷得无聊便回屋拿了长笛,照旧去了村子的红枫林。 这时枫叶已经凋尽,光秃秃的枝头挂着皑皑白雪,视线中的一切也是耀眼的雪白,偶尔风起的时候,便簌簌簌的往下掉,格外好看。抚春深吸一口气,暗自庆幸出门的时候穿得厚,低头朝手心呵了口气,搓了搓手,从腰间取下长笛,试了几次音后,才连贯的吹起来。 相思曲一般不会是太欢快的曲子,抚春又年龄小,情窦也未开,自然领悟不了其中要领,一首《长相思》被她吹得欢欢喜喜,着实令旁听者无奈,于是在另一端听得人,不禁缓缓朝这边走来。 抚春的笛声尾声还未落,便听见一声轻笑在背后响起,不禁纳闷的回过头去,手中握着长笛蹙眉,待看清来人,更加没好气:"怎么又是你这个无赖!" 那火红的袍子在雪地里越发醒目,衬着披散至胸前的黑发显得美轮美奂,男人能到如此地步,着实让抚春不解,心里不禁有些不屑。 红仟依旧轻佻,嘴角带着笑瞥了眼抚春,笑着朝她走来。介于上次此人的流氓行径,抚春心中警铃作响,不禁边疑惑的看着他边往后退。谁料一眨眼的功夫,一袭红衣便忽的飘至眼前,居高临下的看着她。 抚春心道不妙:此人武功竟如此了得。下意识的感觉危险,便快速转身准备逃跑,却被他牵制住一只手臂,怎么拽也松不开,一时有些羞恼,转脸看向他道:"你究竟想怎样?" 红仟沉默了一会儿松开手,问:"你是书恒的妹妹?" "是又怎样?"微抬起下颚,抚春不无骄傲的道:实在不爽每次被居高临下的戏耍。 红仟"扑哧"一声笑出声来,接着道:"下次若想吹笛,换个别的曲子,《长相思》实在不适合现在的你。"说完将她再次从上到下打量了一番。 抚春忽然红了脸,羞愤难当,啐了一口道:"有本事,你吹首我听听!" 本是心里气愤想让他难堪,谁知他竟真的伸手拿了笛子去,一本正经的吹奏起来,不过却是李白的《将进酒》,气势磅礴非常,久久在红枫林回荡。抚春愣愣的瞅着他,有那么一瞬间,心里有异样的感觉流过,却又来不及琢磨,随着笛声的结束骤然消失。 "没有情感填充的才华不过是一团废纸",语毕,将长笛递给抚春,扬长而去。 "这个人,简直……"简直莫名其妙!望着红仟的背影,抚春顿时没了什么心情。 雪停了,心情却莫名的低落,无精打采的往回走,从没发现这条路这么长,好不容易走到自家门口准备推门,却发现来了一名不速之客,细瞅之下,发现竟是与自己有一面之缘的夕拾,而她的大哥正与她一起坐在院子里的石桌前,一脸正色的与之交谈着什么。 抚春下意识的放慢了脚步,轻手轻脚的推门进去,躲在离石桌不远的大槐树后面,心里贼笑一声,像逮到大哥的把柄似得,屏息细听起来。 "你有无想过,他对你的好不过是医者对病人的叮咛?",大哥的声音温文的响起,夕拾那边良久没有回应。 抚春正打算伸长脖子看看夕拾的神情,谁料刚伸出脖子,便见自家大哥笑眯眯的冲着这边笑,不仅懊恼起来,嘟囔着"见鬼"跺着脚,磨磨蹭蹭的闪身出来,躲开大哥的视线,讪笑着看向夕拾问:"你怎么来啦?" 夕拾听到她的声音先是一愣,转脸过来看向她,又回头看了看书恒,这才明了一笑,问:"你一直都躲在那边偷听?" 抚春见抵赖不过,只好硬着头皮大大咧咧的用手比划着:"就只听到大哥说了一句,别的一点也没听到。" 夕拾见抚春言行举止率真爽朗,不禁轻轻一笑,又柔又好看,端得是一副大家闺秀的贤淑样。抚春呆了一呆,又将视线移到自家大哥身上,暗自揣测:大哥的心上人不会是眼前这位吧? 这样想着,视线就来来回回在二人之间扫了扫,试探的问了句:"你们以前认识?" 见二人同时点头,越发证实了自己的猜测,不知怎地,抚春顿时心里空荡荡的,有种说不清道不明地滋味闪过,不禁低头不说话了。 书恒以为她是出门受了寒,立马蹙眉站起步至跟前,低头伸手往她额头探了探,关切之情溢于言表:"怎么了?冻着了?" 当他的手指触在她的额头语带关切的时候,抚春心中那股怪怪的情绪瞬间又无影无踪:大哥有了喜欢的人是好事啊,自己这是在不开心什么劲儿?忙抬眼看着他摇头笑:"没事没事,突然走了神。" 或许是见她笑得有些心虚,书恒眉头蹙得更紧了,只是没再开口问。 "你们兄妹的感情可真好",这时一边的夕拾托着腮有些羡慕的说道。 书恒的手臂垂了下去,忽而脸色有些黯然,不过毕竟是一个稳重的成年男子,这样的情绪在刹那间就被很快的掩饰过去,而粗心的抚春自然是没发现的。 只听他低低的道了句:"我就只有这么一个亲人。"似是回应夕拾的话,又似在提醒自己。 抚春没心没肺惯了,顿时眉开眼笑的点头冲着夕拾道:"是啊是啊,我们可是彼此唯一的亲人,他要是不对我好,我立马找人嫁了,以后绝对不会再理他!" 书恒的脸变了几变,终是温和的说了句:"是啊,你年龄已经不小了,该是嫁人的时候了。" 抚春总觉得今天的大哥有些怪怪的,不禁瞪着眼口不择言道:"怎么?有了心上人就迫不及待想赶我走?" 书恒愣了愣,不明所以的问:"心上人?你又在犯什么傻?" 夕拾心思细腻,看着眼前的兄妹俩了然的笑笑,起身告辞道:"我该走了。" "这次没带你的丫鬟?"抚春忙问。 夕拾神秘的笑了笑,有些调皮的道:"我偷跑出来的,估计这会儿,她们正找我呢。" 时间还不算晚,但冬天的夜总是来得格外快,没过一会儿,暮色便很快罩住了大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