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贵儿到了学校没有,唉,就算她拿到了那个盼望已久的录取通知书,她金草又能如何呢?面对贫困的家庭,她读书的梦如何能实现呢?想到任贵儿,她就想起了与她在一起读书时的情景,在牛背村,小时候她们一起读书的女孩子有七八个,但后来只有她和任贵儿两个女孩子读完了高中。这两个一同读完高中的同学平日的关系是那种不好也不坏的关系,每次上学和回家,她们总是邀约在一起,但在学校里,两人有时又像走两条道的人一样,来往得很少。草儿在学校读书很用功,学习成绩也总是名列前茅。而贵儿的学习成绩很一般,她平常也总是与那些学习成绩并不好的同学们玩在一起,比拚的是穿戴而不是学习。人们都说,牛背村这两个女孩儿之所以上高中,一个是由于学习成绩特别好,一个是由于家境特别好。任贵儿的父亲是牛背村的村支书,只有贵儿这一个女儿。 晌午,草儿回家时,父母已经在桌子上吃饭了。父母今天没等草儿回来就开了饭,是因为家里今天来了一位特殊的客人。此时,牛背村的村支书也就是任贵儿的父亲任江山就陪坐在客人的身旁。桌子上的菜肴除了几个山野菜外,猪肉和鱼都是任支书从村代销店买来的。看见草儿回来了,任支书马上从饭桌前站了起来,黑瘦的脸上堆着谦恭的笑,拉着草儿坐下,并指着他身边的那位陌生的客人说:"这位是新来的乡武装部长李忱同志。"李忱此时正与草儿的父亲拉着家常,这时回过头来说了一声:"哦,这就是金草?""是,是,这就是我们乡今年的‘高考’状元金草!"还未等草儿的父母开口,村支书便抢着回答了。尚未坐下,任支书便又支使草儿的父亲道:"大路,去,把你女儿的录取通知书拿来,让孩子高兴高兴!" 尽管一切都在预料之中,草儿此时仍然感到突然,她从父亲手里接过了那份虽然不大但沉甸甸的录取通知书。 "你看、你看,‘北师大"!"任支书把"北师大"这几个字说得特别地响,就像以往在村广播室喊人时一样地响亮。""北京师范大学"!金草,你可是我们牛背村第一个考进北京的大学生哩!多么地荣耀!这不仅仅是你全家的荣耀,这还是我们牛背村的荣耀——啊不,是我们整个眠牛乡的荣耀哩!"村支书举着大拇指,他大约是喝了几盅酒,说这些话时,红光满面,兴奋异常。 "草儿,去北京之前,我准备在牛背村开个群众大会,热烈欢送你去北京上大学,也鼓励牛背村的村民多培养些像你这样有出息的孩子!我们牛背村的孩子不仅要上‘北师大’,而且还要上‘北大’,上‘清华’,上‘牛津’,上到国外去!你说是不是,李部长?"村支书侧过头,向一旁的乡武装部长露出一脸的笑。 "好!我赞成!"李忱很高兴地回答。 上大学的日子已经越来越近,然而草儿仍然是天天上山放牛割草,就好像这件事与她无关似的。倒是前垸的任贵儿几乎每天傍晚都会到后垸金家来叽叽喳喳地说些草儿上大学的事。贵儿跟草儿同岁,今年也是一十九岁了,也跟草儿长得一般高,一米六七,也像草儿一样,长长的辨子,大大的眼睛。不过,她的皮肤比草儿稍黑一些,脸庞也比草儿的稍宽一些,说来也怪,就是这一点小小的不同,在人们的眼里,草儿是一个俊美得就像仙女儿一样的女孩儿,而贵儿却是一个长相平平的孩子。不过贵儿的命比草儿好,她生在干部家庭,除了她爸是村支书外,她二爸还是县教育局的一名科长,这样的家庭在牛背村算是数一数二的好家庭了,而草儿则生在一个极贫困的家庭,不仅母亲双腿残废,就连父亲也是一条腿瘸着。而且父亲前几年还得过支气管扩张的病,动不动就咳嗽吐血,也使得他身体十分虚弱,基本不能干重体力活儿。草儿之所以能读完高中,完全是由于她一向学习成绩拔尖出众,每次考试过后,她出色的学习成绩便会让学校不肯舍弃这个聪明的孩子,她于是一直是在减免学费甚至书杂费的情况下,继续着学业的。可是在大学里,像她这样学习成绩出色的孩子多着呢,谁会像她以前的老师那样,为了不放弃她这个人才,而免去她的各项学习费用呢!而且爸和妈为了让她读书已经付出很多很多了,她如今已经大了,面对慢慢变老而且身患残疾的父母亲,她应该停下读书的脚步,而回过头来照顾他们。 近些日子,这些想法已经不止一次地在草儿的脑海里萦绕,几乎让她下定决心从此就在爸妈的面前照顾他俩了。然而,每当草儿从外面放牛回来,看到被她藏在木箱底下的那份大学录取通知书时,她的这种决心就会被动摇,毕竟上大学是她多年的梦想啊!每次贵儿来到她家,便会说:"金草,你多么幸运啊!你考了那么高的分,比我考的分足足高了一倍还多。唉,真是命运不济,为什么我就不能考你那么高的分呢?!我二爸总说我蠢,我爸也是做梦都想让我上大学,特别是能进北京!哪怕我考上的是北京最差的大学,我爸恐怕也要高兴得叫人唱上三天的大戏!唉,这就是人的命呀!" 草儿有时想,假如她能和贵儿调换一下位置,她也会真诚地祝福贵儿的,因为贵儿家境好,她有条件读书,如此草儿自己也就会心甘情愿地在家务农,照顾自己的父母了,可是眼前的这种情况真的让她觉得两难了,进也难,退也难哪! 也许是愁也已经愁过了,草儿好像什么也没想地就在竹床上凝望繁星满天的夜空一动也不动。贵儿依然像往常那样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她今天又得知了几个同学上大学的消息,一个不漏地说给草儿听:"某某,平时成绩不错,这次"高考"考砸了,只取了一个专科;某某,平日里学习成绩并不好,这次却考取了本科,你说怪不怪呢……" "什么怪不怪的?"一个声音从前面山道上传了过来。贵儿扭过头去,草儿也转过了身子,原来是在牛背村蹲点的乡武装部长李忱来了,李忱大约二十六七岁的样子,是个复转军人。虽说他"点"住金家,其实自他第一次跟村支书来到金家后,只住了一宿,第二天便到外地参观开会去了,今天是他第二次来金家。贵儿起身说:"李大哥来了"。金父进屋拿来了一张椅子让李忱坐,草儿也倒来了一杯茶递到李忱的手里。 贵儿在草儿耳边嘀咕了一句:"草儿,去我家吧,我爸妈今天都不在家,今晚你就跟我睡吧。说真的,这大山的夜晚有各种怪兽和野鸟的叫声,我还真有点怕呢!""好!"草儿没有犹豫便答应了贵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