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续几天的大雪,再一次让大地覆盖上一片白雪,远望鸡冠山,山舞银蛇,原驰蜡象,活灵活现的神韵,就像要和天公比个高低。但是,大雪不但给大自然带来了无限的美,也给出行的人造成了很大的麻烦。 常英带着卢霞天不亮就从县城出发,一路艰难地和大雪搏斗着,跋涉着,好容易在太阳出山的时候赶到了鸡冠山。这时的常英和卢霞已经累得上气不接下气了。 李鸿杰推开房门,猛然看见了疲惫不堪的常英和卢霞,惊奇地说:"昨天才走,今天又跑来,这么大的雪,你们不嫌累呀!" 常英气喘吁吁地说:"鸿杰,有重要情况……" 李鸿杰给常英倒了一杯水,"我一想,你急三火四的来就是有情况,说说看。" 常英喝了一口水说:"天禄,形势有变化。" "什么变化?" "国民党三十万大军,全部是美式装备,已经到达沈阳,正向东北解放区大举进攻,不日就将进犯边城。毛主席、党中央、中央军委指示:我们现在的战略思想是,以歼灭敌人有生力量为注意目标,不以保守和夺取城市及地方为主要目标。同时指示我们,东北地区的民主联军及其地方武装,暂避锋芒,立即向通化地区转移,依托边境地区,养精蓄锐,等待中央的命令。遵照省委的安排,立即停止土地改革工作的一切活动,各区中队合并成基干民兵大队,设六个中队,由李鸿杰同志任大队长,中队长由大队确定,集中鸡冠山一线,相继开展游击活动,保护人民的生命财产和刚刚获得的土改胜利果实。边城县县大队随民主联军一团向通化转移后,保持和边城基干民兵大队的联系,领导和支援基干民兵大队的敌后斗争。" 李鸿杰的心情很沉重,"转移?我们为什么要转移?东北东部的通化地区仅仅是个狭长地带,要转移也不能到哪里去,敌人一紧逼,就有可能被一口吃掉,我真有点不理解。" "为什么要转移,中央已经说得很明白了,为什么要向通化转移,中央必有中央的意图,现在是理解也得理解,不理解也得理解,这是党中央、毛主席的命令,我们执行就是了。" "我保留个人的想法和意见,坚决执行党中央、毛主席的命令。" "从中央的指示中不难看出,党中央、毛主席对我们边城的情况是了解的,组建基干民兵大队的目的是要留下一支武装队伍,保护这里的黄金和金矿,指示县大队领导和支援基干民兵大队,是要加强党对这支队伍的领导和保证强有力的军事实力,完成党交给的光荣任务。" "这么说,我们不是孤立的作战,而是有强大的组织领导和军事支持,我理解党中央和毛主席的意图了。" "我们转移之后,你第一定要把我们的堡垒户和村农会的干部隐蔽好,决不能我们走了就把他们扔给敌人。第二,要把工作重心转移到地下,在可能的情况下,继续巩固来之不易的土改成果。第三,你带领基干民兵大队立即离开鸡冠山,转移到三道沟去,那里山高林密,便于隐蔽。" "为什么?在鸡冠山不是一样吗?"李鸿杰不解地问。 "不一样。你忘了吗?这里很不平静,可能隐藏着强大的敌人,形势的变化必然导致鸡冠山情况的变化,你在这里继续待下去,在军事上对你不利。如果你避其锋芒,转移出去,主动性就在你的手里,明白吗?" "看来我们鸡冠山的情况和全东北的形势一样,也得来个战略转移。" "不转移是不行的,东北二次沦为国统区后,被我们收拾的地主老财必定反攻倒算,以百倍的疯狂向我们实施报复,斗争将会极其残酷,你必须做好充分的思想准备。" 李鸿杰深情地看着常英:"你分析得很有道理,我会认真考虑的。" "现在边城的形势是这样,我们的军事力量就是你的基干民兵大队,总共三百人。敌人的力量注意有三股,一股是老鹞子的土匪武装,估计也就一百多人;第二股是隐蔽着的日本人,这股力量不可小觑,如果我的判断不错的话,这是一帮很难对付的武装力量,因为他们是带着使命留下的,为了夺取他们所要的东西,他们会不惜一切代价的;第三股力量是国民党的军事力量。目前我们还没有发现国民党对鸡冠山的动向,但我可以肯定地说,国民党的军统、中统特务是无孔不入的,使用这批财产在不久的将来,将是一个突出的矛盾摆在我们的面前,我们必须对国民党的动向防之又防。" "我们现在应该怎么办?"李鸿杰问。 "现在就分别通知我们的干部群众,说明当前的形势,讲清党中央和毛主席的指示精神,让他们在这个战略防御阶段,黎明前的黑暗面前,充满信心地和敌人展开斗争,等待黎明后的金鸡破晓。同时,对老鹞子的土匪进行围剿,彻底铲除这股匪患!" 根据常英的部署,李鸿杰立即派陈德原、姜庆喜、卢景山深入到各村,分头传达中央的指示精神。卢霞随着陈德原一起行动。 送走了陈德原他们,常英又和李鸿杰坐了下来,详细地研究剿匪的计划。 李鸿杰拉着常英的手,眼里充满了愧疚,他觉得实在对不起常英,本来说好的去拜访她的父母,但由于工作太忙,事情太多始终没有成行,走过了拜见父母的过场,就要谈婚论嫁了,他知道自己的恋人多么想尽快地成为他的新娘,心里有多么的着急。可是,眼见就要成了的事,如今又要泡汤了。当常英传达了中央的指示后,他第一个就想到了自己的婚姻问题,他曾经纳闷过,和自己的恋人结为夫妻,为什么就这么难?他着急是着急,还是冷静地面对着一切,等吧,等到全国解放那一天,他要把庆祝新中国诞生的烟花,作为他和常英的新婚礼炮,他想常英也会和他一样的高兴。 常英的手在李鸿杰的手里握着,她的心里又一次涌起了波澜。她的心里明镜一样,李鸿杰多想和自己恩恩爱爱地生活在起,享受着天底下最神圣的大爱。这种感受在山上的那天晚上表现得尤其淋漓尽致。当常英把自己的一切包括肉体全部贡献给自己恋人的时候,她就有了做一个女人的最大满足,就在那时,她想和他结合的愿望就更加强烈。可是,她也清清楚楚地知道,眼前的形势不容她想自己的儿女情长,她必须把自己的期盼深藏心底,等待着明天。她不愿意把双手抽出来,她想让他得到属于他的心理满足。 "常英,你想什么?" "我呀,我想什么你知道。" "我知道,我真的知道。自从我们偷尝了人间的爱恋之后,我们的心就是相通的。你在想我是如何的想得到你,对吗?" 常英的泪水涌了出来,她一下子扑到李鸿杰的怀里,抽泣着:"天禄,对不起,我……我也想,我比你更着急,可是我现在不能想,你和我眼前的担子都很重,为了革命事业,我们只能牺牲我们个人的幸福了,你有什么想法吗?" "没有。我举起右手在党旗下宣誓的时候,我就暗下决心,要把我的毕生精力贡献给伟大的共产主义事业。现在我的追求没有变,为党的利益,我们损失一点没什么,等等吧,亲爱的老婆,我想你不会不答应。" 常英抬起泪眼,点点头:"等等,但我觉得快了,好像就在明天。" "我们研究研究下一步的行动计划,得做到万无一失呀!"李鸿杰说。 "好吧。我已经命令全县的区中队到鸡冠山集结,现在正在路上。我们的基干民兵都经过训练,战斗力估计问题不大。" "这我心中也有数,问题是光有素质还不行,装备也很重要。" 常英笑了:"你很实际,这个问题我已经给你解决了。除了每人配备一支卡宾枪外,五个中队每个中队配备四挺机枪,弹药都给你准备得非常充足,你不必为弹药担忧。" "这我就放心了。" 常英把手枪拽出,用一块布擦着,"我们这次剿匪也不能大意,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咱俩一会潜进鸡冠山,实地侦查一下老鹞子的情况,然后再确定作战计划。行不?" 李鸿杰站起来,"我看行,咱这就走。" 卢霞跟陈德原傍晌午的时候来到石桥子村。刚进村,就遇见姜涌泉,姜涌泉见了陈德原,就像耗子见了猫,赶忙垂手站在路边,让陈德原先走,而且点头哈腰低三下四地,"陈队长,你……你来……来了。" 陈德原像没看见,径直朝李鸿杰家而去。李鸿杰老远就看见陈德原驾到,就迎了出来。姜涌泉感觉陈德原此次到来好像有什么事,就躲到苞米码子后面偷听,陈德原眼尖,发现了姜涌泉,就假装没看见,对李鸿杰大声豪气地说: "我说老李呀,我是来传达共产党指示的。共产党要完了,国民党要回来了,就这么个形势,你看着办吧。"陈德原没头没脑地说了这一番话,弄得李鸿杰丈二和尚没摸着头脑。 "什么?共产党要完了,国民党要来了?怎么回事?" "没听懂吗?你是耳朵聋了还是眼睛瞎了,没看见我们两个领导来传达的吗?" "我问你传达什么?" 卢霞把李鸿杰拉到路旁,"李会长是这么回事,国民党是要回来了……" 李鸿杰吓得嘴巴张开就合不上了,惊讶地四处看,"啊!" 卢霞拍拍李鸿杰的肩膀,"别紧张,还没来呢。共产党要转移了,你得把村里的工作安排一下,注意点安全。" "我怎么安排?我也没有经验呀,你说……你说"李鸿杰有点手足无措。 "有没有经验我们不管,反正我们是把郭区长的指示传达了,落实不落实你就看着办吧。"陈德原说话的态度很生硬。 卢霞感觉陈德原说话的口气不对,对李会长的态度也不好,没说什么,就对李鸿杰说:"你别紧张,就是把这信儿和老百姓说说,通知和共产党有联系的人躲一躲,土改的活动先停一停,暂时不搞了。" "好,我这就去通知,就不陪你们了。"李鸿杰急忙走了。 姜涌泉听到这里,就地蹦了个高,自言自语地念叨:"妈的,共产党要完了,国民党要来了,哎呀,我得回家弄点酒喝。" 陈德原亲眼看见姜涌泉从苞米码子后面溜走了,卢霞也看见了,就问陈德原,"陈队长,那人是谁?" 陈德原斜眼瞄了一眼姜涌泉,"哦,一个群众,好群众。" 卢景山回卢家堡子是自己要求去的。他们离开区政府时,卢景山就对姜庆喜说:"庆喜呀,我去卢家堡子,那里我熟悉,行不行?" "那怎么不行呢?虽说你爸被政府教育过,但你是革命队伍里的人,两回事,去吧。"姜庆喜很痛快地答应了。 卢景山马不停蹄地赶回家的时候,几个哥们都来看母亲,家里好热闹。虽说就在区里做事,但哥几个见面的机会也不多,这次回来,自然是格外高兴。几个人唠了一些家长里短,像今年的收成怎么样,老母猪下了几窝仔,老张家的姑娘嫁没嫁人等等。末了,大哥卢景天问:"三弟(卢景山在家排行老三),你这说走就走,专门给共产党干事,怎么就不寻思给老爹报仇呢,亲戚都说你胳膊肘往外扭。" 卢景山听到哥哥的话,不禁泪流满面,他霍地一下把腰间的手枪拔出来,咣当一声拍到桌上,两手攥紧了拳头。他突然把手中的茶碗攥住,使足了全身的力气,将茶碗攥得粉碎,几滴鲜血从指缝里滴出,在地上汇成一摊血汪。 卢景天赶忙摁住卢景山的手,"三弟,别这样,大哥就是随便说说,没有别的意思。" "大哥,你们都冤枉我了,自从爹走那时起,我就一心想报仇,但时机不行,正因为要报仇,我才忍气吞声,找了个共产党的活,我是要创造更好的条件给爹报仇。现在机会来了,共产党马上就要逃跑了,据说是往通化边境那边跑,国军就要到了,天下又是我们的了。你们都给我听好了,从现在开始,你们就寻找机会,把打过我爹的,骂过我爹的,分了我家土地,房屋,车马农具的,哪怕拿了我家一根绳头的,都给我灭了,宁可杀错一千也绝不放过一个!听懂了吗?" 老二卢景田瞪着眼睛,"那得杀多少人哪,俺们码愣(方言,统计的意思)了一下,分咱家东西的不下二十人,批斗咱爹时,打过骂过的不下二十,这怎么处置?" "杀!谁分了我家的东西就杀谁家当家的,其余凡是打过骂过的一律干掉,管他多少人,一概格杀勿论!"卢景山恶狠狠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