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生活 - 生活常识大全

骑行少侠传第回回回


  第十回:
  千年掌故南越话
  力战群骑草上飞
  上回说到赖布衣沿江乘筏一路吟唱,金坤灵只觉得好听,并不能解其详。就这样,逆水行进了百数十里,远远可见了一个码头,码头沿岸泊着十数条木船,一条挨着一条,靠得紧紧的。岸上人声鼎沸,熙熙攘攘。赖布衣面带喜色,笑道:"到了,到了哇,我们得上岸了。"
  金坤灵和金英早已饥饿不堪,一听说到了,十分高兴。
  赖布衣竹篙一点,筏子稳稳地靠到了码头的一侧。岸上的人从没见过这种用单车做动力的竹筏,非常好奇,纷纷围上来看个热闹。赖布衣不慌不忙,把长长的竹篙从筏子中间深深插至水底,将竹筏牢牢地钉定在原地,又高声对围拢的人群叫道:"卖竹筏卖竹筏了,这竹筏便宜要卖咯!"
  江一臣和金坤灵正从筏子上拆解自己的单车,听到赖布衣居然要卖了竹筏,心里暗暗好笑。但不一会儿就有人过来询问价钱,赖布衣可一点也不含糊,与买主比划了一阵后即告成交。
  竹筏一套现,三个人除了单车,现在又是一身轻了,行走江湖就是这样,要放弃的就必须放弃,毫不犹豫,免得累赘。
  他们离开江畔,顺着宽阔的石板路一直前行,终于进入了集市的街道,街道两旁店铺林立,商品繁多五花八门,街道上人头攒动非常热闹。
  赖布衣找到了一间修车铺,先将金坤灵的单车交给师父维修,然后拉起两人急冲冲登上二楼的饭馆,看来,他也饿得不轻了。三人挑了个临窗的台位坐下,扬手要了两斤牛肉半只鸡和一壶姜煮老酒,顾不得斯文,狼吞虎咽起来,那份洋相直看得在厨房洗莱的姑娘偷偷的笑个不停。
  这顿饭比平时任何时候都吃得香,吃得快。
  怪不得当年乾隆下江南时,饥不择食,大赞农家的一碗草根汤胜过琼浆玉液呢。
  赖布衣毫不理会,只吃得满嘴流油,席间又多喝了几大碗酒,满脸红通,最后竟然依在窗缘上沉沉睡着了,那留着长须的油光闪亮的嘴角一下一下的往外抽动着,发出雷鸣般的鼾声。
  金坤灵因为牵挂着他的单车,自已下楼察看修车师父去了。
  江一臣又向女掌柜讨了一壶茶,也不敢打扰赖布衣,自顾喝茶观看楼下吵杂的街景。因为居高临下,他忽然望见斜对面一间商铺的大门两边贴着一副雷人的对联,对联细看并不像是贴上去的,而是用木板雕刻好了再悬挂在墙上,虽然木刻已经是异常古旧,但依然看得出主人家十分珍视。联句是这样写的:
  数一数二门户
  惊天动地人家
  横批:天下第二家
  这样霸气的大门对联不论谁见到了,都会倒吸一口凉气的,江一臣大感奇怪,想叫醒赖布衣,可见他睡得酣,也就不忍。他忙招呼女掌柜要付帐,准备自己下楼去瞧个究竟。
  谁知掌柜竟然回答说饭钱已付过了。原来是赖布衣早已将卖竹筏的钱悄悄结帐了,江一臣倒感到不好意思起来。他正寻思间,赖布衣嘴角忽然动了一下,流淌出一串口水,他半醒半睡地喃喃自语道:"孩子,想知道何为‘天下第二家’吗?"
  江一臣闻言几乎是吓了一跳:自已明明是一句话也没提,赖布衣如何会知道自已心里想的事情呢?
  "呵呵,我告诉你吧,它原本不叫‘天下第二家’,而是写着‘天下第一家’的。"赖布衣神态迷糊,继续说道,"你如果认真看看那个‘二’字,会发现上面的那一笔是后来添加上去的。也正是这一笔,令这户人家躲过了一场灭族大劫,可真是凶险啊。"
  江一臣见他说的严重,睁大眼睛听着,连掌柜也听得停下了手里的活儿,将一条脏兮兮的抹布搁在了脖上,干脆也凑上前坐在一旁。
  "相传,划辖广东为国境的南越王十分喜欢粤东一带的清秀山水,不时四下微服私游。一日,他游至此地,见一户人家门前围了许多人,就好奇地走上前去看个热闹。一看,原来是个做豆腐卖的商户,主人非常厚道,卖豆腐时,一块一块地清点数目,清点完后会主动再多送一块给顾客,由于主人说话不利索,口齿结巴,每次点数时都会重复多次才能说得清楚,一些好事的泼皮常常来起哄捣乱。南越王看那豆腐做得品相漂亮,晶莹剔透,就忍不住也买了一块尝尝,没想到竟然鲜嫩无比,顿时龙颜大悦。正在此时,身旁忽然响起一串激烈的炮竹声,将南越王吓了一大跳,他急忙转过身去,才发现这户人家不单卖豆腐,还制造鞭炮销售,那响亮的爆鸣声震动了整条街道。"
  赖布衣说到这里,睁开了他那双巴豆般的眼睛,正了正原本歪在一边的身体。江一臣连忙倒了杯热茶递给他。赖布衣将杯口放到鼻孔下长长吸了一陈,又深深的喝了一口,随着他颔下那干凸的喉结上下地滚动,他继续往下说道:
  "当晚,南越王就借宿这户人家,主人十分热情要款待他,等到吃饭的时候,南越王这才发现主人一家从祖父到曾孙全部到场,五代同堂令南越王惊奇不已。为表谢意,他当即写了这副对联和‘天下第一家’的横批。"
  "‘数一数二’是指卖豆腐时要逐块清点的情形,而‘惊天动地’则是指卖的鞭炮声音响亮和气氛喜庆,因为这户人不但为人厚道,还难得一家五代同堂,故南越王提名:天下第一家。"
  店掌柜在这条街上营生多年,第一次听赖布衣说起这个掌故,显得十分惊奇,居然要退了他们这顿餐费。赖布衣决意不依,他说自已是江湖中人,钱聚钱散都容易,从不赊欠店家伙银。他称赞了掌柜的好茶,继续讲下面的故事:
  "南越王因为微服出游,那户人家自然不知道这是皇帝亲临,他们次日就将对联张贴了出去。谁知没多久,就闻迅赶来了一个人,来人是衙门的文书先生,与店主人是亲戚,他指着墙上的‘’天下第一家"惊恐地说:‘你们这是不要命了?自古天子第一家,如今你这般自称,怕是要被诛杀九族的啊!’主人家闻言大惊失色,急忙想要扯将下来,先生一把拉住,说:‘你已示人耳目,现在撕了恐已于事无补。’他又叫人取了笔墨,在‘第一家’的‘一’字上面加了一横,变成了:‘天下第二家’!果然不出先生所料,是夜三更时分,门外响起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一队官兵手持火把,通宵于街道来回寻找着什么,直至天明,才一无所获逐渐撤去。"
  江一臣听得过瘾,店掌柜不断地给赖布衣杯中添加茶水。
  "你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吗?呵呵呵。"赖布衣又享受了一口香茶,笑道:
  "原因很简单,南越王回宫后跟身边的大臣讲起了这件事,当时就有人蛊惑他说帝王之室才是齐天之家,岂容一界草民也挂‘天下第一’!南越王闻言,立刻下令官兵趁夜搜街,要找到店铺大门贴有‘天下第一家’的必尽数诛杀!官兵搜了一夜,只看到有‘天下第二家’,只得回去复命,南越王听了,只道是天意,也就下诣不再追究。"
  店掌柜长长舒口气,道:"好险好险,倒是看不出那三块木板有过千年的历史了!"
  赖布衣一听,乐了:"木板肯定不是原来的了,这三块木刻是这户人家的后人为了纪念此事,再依字重新翻刻的,但的确算是件老东西。"
  江一臣越听越觉得好奇,还是打算要过去察看一下。于是两人一道下楼去修车铺找金坤灵,却见他正和修车师一起校正车轮和传动系统,那四条刚换下的烂胎像死蛇似的被丢弃在墙角。修车师见赖布衣二人进来,连忙向他们求证道:"这车胎真的是爬坡时磨烂的吆?"
  "不错,你听说过卧龙潭吗?"江一臣答道。
  "噢,我的妈呀,你是说在卧龙潭骑行?!"修车师睁大双眼,半天没缓过神来。
  三人取了单车,径直往斜对面不远的"天下第二家"走去。
  这家店铺是一栋古建筑,雕梁画栋,门前竖立起两根巨大的木柱,柱子下面是圆鼓形的石制底座,柱子上果然分别悬挂着二副古朴的木刻对联,大门正上方则是"天下第二家"的字匾,只是三块木刻上的金漆早已脱落,字体显得毫不张扬。江一臣特别注意到横匾上"二"字的位置,的确有略略上移的感觉,似乎正是因为添加了笔划所致。
  卖豆腐的店主人是个年轻的少妇,少妇白皙得也像她的豆腐。见来了客人,立刻起身招呼,金坤灵不忍多看了几眼。
  三人将单车放在了店门外,一同进了里屋,只闻到满室的豆香。他们正要参观屋里的制作器具,门前的那个少妇突然发出惊呼,江一臣急忙走出去察看,猛然发现放在门外的单车已少了一架!
  他大吃一惊,左右张望并不见人影。那少妇见状拼命用手比划,口中发出"啊啊"的声音,手指往街尾方向。江一臣这才发现她原来是个哑巴,顺着她指的方向,他拨足飞快地追了出去。金坤灵知道江一臣轻功了得,心道只是遇上个偷车的毛贼,他一个人足够应付了,也就没有跟着去追。
  江一臣追出一阵,见街道七拐八弯,岔口众多,自己明明过去了好一段路,不知为何鬼使神差又回到了原处!试了几次都这样,却始终没有盗车人的踪影。他只得细心留意街道的走向,每过一道岔路就在墙壁上划个记号,这个办法还真管用,费了大半天功夫,终于拐出了街道,眼前豁然开朗,一股清新的空气迎面袭来,他定睛一看,自已居然又回到了码头,江风悠悠,竹影婆娑。
  此时已近黄昏,落日毫不吝啬将余晖铺洒在琴江面上。岸上的人早已散了,十余条小木船还泊在那里。江一臣无心观赏这悦目的景致,一心要找寻丢失的单车,正暗自沮丧间,不远处突然传来熟悉的车铃声,一个人正骑在自已的单车上,单足点地,用极挑衅的目光望着自已。对方也不打话,顿了一阵又立马调头飞驰而去!
  江一臣顿时大怒,闪动身形,如鹰鹫般直扑过去。
  两个人一前一后,始终拉开一定的距离,显然对方并不想甩掉江一臣。他发足追出了数里余路,穿过一片桉林,突然身后一声炸响,头顶"哗啦啦"响成一片,空气中顿时弥漫着火药的味道!紧接着,半空落下数只浑身乌黑的野鸟,并夹杂着满天飞舞的树叶和羽毛。江一臣吃了一惊,本能地翻身掠向一旁躲避。
  正在这时,树影里闪出一彪人马来,为首的光头虎目,手里持着一柄长铳(火药枪),刚才的一枪显然是他放的。
  江一臣自然不惧怕这种阵势,他发现落在地上的野鸟身上都有好几个小小的血洞,知道他们的铳里用的是小钢珠,小钢珠从枪口发出时会大面积散开,射向鸟群时命目率非常高,通常一枪就能打下来十几二十只来。而猎杀大型猛兽时则会改用钢节,就用将手指粗的钢筋切成一节一节,每节足有二公分长,混合着火药击发,威力惊人。
  江一臣一时不知道对方想干什么,只是看出了他们这是在给自已下马威。
  "听说你们到过卧龙潭?且还是在该地骑行了?"对方终于发话了,为首的光头大汉突然发出一声怪笑,斜着眼睛瞄向江一臣,道。
  "是又怎样了?"江一臣最看不惯这种行事作风,就冷冷地答道。
  "哈哈哈——你知道牛是怎么死的么?嘿嘿,那是吹死的。"对方爆发出一阵嘲笑声。
  "你们打算怎么样?"江一臣并不恼。
  "很不幸,我们看不出你有什么真本事。"
  "你觉得本事是拿来看的吗?"
  "哦?听你这么说,你是个有大本事的人了?"
  "那倒末必。"江一臣见天色开始渐渐暗下来了,情形愈加对自己不利,就干脆要对方挑明意思,"老实说吧,你们将我引到这里来,是何用意?我从来不愿与人结怨,我现在的意思很简单,就是领回我的单车,我是一个骑行者,你们应该知道单车对于我有多重要。"
  "这个你放心,我们从不随便夺人所爱,当然也不会仗势欺人,既然你自称有胆骑行卧龙潭,就一定可以从我们这里取回单车。我们都算是骑行者,条件很简单,我们想与你比划一下。当然,骑车搏击,谁摔车倒地就算输,你看怎样?但不管结果怎样,你的单车我们都会交还给你。"光头的首领见江一臣并不含糊,也痛快地说道。
  江一臣闻言,觉得心里踏实了许多,他虽然并不愿与人交手,但事至如此也只能这样了。当下他冷笑一声,道:
  "既然你们执意如此,那我就只好奉陪了。"
  "好——!哈哈哈,好!"对方人多,一齐欢声雷动。
  光头首领长笑一声,左手一挥,手下的人纷纷从桉树下扶出单车,以江一臣为中心团团围出一块巨阔的圆形空地。天色早已暗下来,他们打开了十余支车灯斜斜的照向场地中央的上空,这样就不致于照射到场中搏击者的双目,而光亮如同白昼。
  一切准备停当,光头的首领发出一句嘘声,场中走进来一个戴红头巾的少年,双手各持一架单车,他人还末到,就单手将江一臣的那架隔空猛力推了过来。单车一经脱手,顿时如脱疆的野马一般,径直冲向江一臣。江一臣不慌不忙,双足点地,身形在半空只一旋,就稳稳坐到了自己的单车上!
  "好——!"周围一阵喝彩。
  红头巾少年不等江一臣调转车头,猛力一头撞来。
  江一臣双腿一夹单车,将车头提起,后轮硬生生地转了个九十度,那少年登时一头扑空。江一臣伸出手叨起他的车后架,只一提再一送,对方就"叭啦"一声,连人带车摔了出去!
  场外顿时一阵震动,光头首领脸上微微抽动了一下。
  紧接着,场外又冲入一骑,加速朝江一臣顶撞过来。江一臣冷笑一声,见状竟然毫不避让,反而迎面而上。就在两车即将撞击的一刻,他猛地车子向左边一侧,让出一个空档绐对方的单车冲过来,等来车近了,他闪电般伸出手猛一抓对方的前刹,对方猝不及防,那单车立即翻了个筋斗,将对手重重栽倒在地!
  周围的人又一阵震动,光头首领见江一臣数分钟内就已轻松连挫两人,神色骤然阴沉得可怕。
  这时,场中啸吟声再起,同时冲入四架单车,每架车的后座上居然站立着一人,分四面呈对角线劲驰过来!
  江一臣认得这是一个骑阵,知道对方准备合围自己。这种阵法组合严谨,攻守兼备,被困的骑手无论从哪个口子突围,都会处于至少两架车合四个人,呈"V"字形的左右夹击,而相邻的另一架则立即会封死出口,形成坚固的铁三角将人死死锁住,再合力将之击倒!
  由于规定了身体不允许直接触碰到地面,江一臣轻功再好也无法发挥。
  只见场内车影闪动,阵中四车八人团团将他围在中央,不停地转圈,且越转越快,最后只能看见一圈疾飞的光影和当中自始至终将车子定得稳稳的江一臣!他定气凝神,以静制动,极力寻找这骑阵的破绽。就在此刻,阵中有人发一声怪啸,四车同时向江一臣的这个中心点冲来,势如四道凶暴的狂澜席卷而至。每两架车骑体位相互斜交,像是一把张大的巨剪,凶狠地绞杀过来,几欲要将江一臣就地撕成碎片!
  江一臣见四围早被封死,已是退无可退。
  这哪里还是比赛,完全是一场暴力搏杀!
  对方攻击速度实在来得太快,快而急,急而狠,狠而丧性,根本就不容许他有丝毫的反应!
  江一臣见状,脸色大变,杀机陡起。他当即发出一串冷笑,将车头急勒拉起——
  此刻的场中身形闪动,一时难分敌我。
  就在火星肆起之下,电光石火之间传来一片刺耳的金属撞击的爆响,夹杂着连声的惨叫,埸中已是一地狼藉,到处是飞脱的车轮,散落的零件,和八条哀号不止的人……
  而场中唯独不见了江一臣。
  惊呼声响成一片,人群惊魂末定的目光四下搜索,哪里还有他的身影!
  〈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十一回:
  怀端异志混江蛟
  呼啸山林除鬼草
  上回说到江一臣大败光头首领的骑阵,将那四车八人打得七零八落。
  他脱出战团,一路奔北而去。
  这时,远远的后面,高速追上来一个人,此人不是别人,正是刚才指挥手下和江一臣缠斗的那个光头首领,他一边奋力骑行一边大声地呼喊。
  江一臣并不理会,自顾前行。
  光头首领久追不上,急得满头大汗,他知道以自己的功夫无论如何是不可能赶上江一臣的了,就迅速又解下背在后肩膀上的短铳,朝天放了一枪,"砰—"的一声巨响划破夜空。
  江一臣只得放慢了车速,最后停在一棵老松树下。月色很朦胧,巨伞般的松树将江一臣遮蔽在它的阴影里。光头首领一时发现没了目标,急得大叫:
  "少侠且留步,我混江蛟有话要请教。"他一手持枪,另一只手紧紧地控制着单车,由于没有注意到前面有人,竟然一头冲了过去,待冲到人家跟前时才猛然发觉树影下的江一臣,一惊之下,赶忙滚身下车,就要施礼。
  江一臣本不想理会,听对方自称是混江蛟,不禁多打量了几下,问道:
  "混江蛟就是你了?"
  "正是正是。"光头首领见江一臣呼出自己的名号,显得十分欣喜,"刚才多有得罪,皆因卧龙潭之故,还请少侠包涵了!"
  "这与卧龙潭有关系吗?"
  "卧龙潭是我们骑行队的圣地,该处地势险绝,无人能越,但就在数月前,居然发现有人用长绳将两岸连通,潭上也出现许多车轮通过的痕迹,令人难于置信!我们打听到"寒江飞雪"和"银川飞狐"曾经在对岸滩涂上斗诗百首而无分高低。"他好似很习惯地摸了摸自己那寸发不生的光头,一边说一边将火铳挂回后肩,继续说道,"中午在街上忽然听到你们说是骑行卧龙潭的,觉得蹊跷,我就决计要找你们较量一番,以证实传言的真伪,原因很简单,卧龙潭我们是骑行者心目中的圣地,从末有人跨越。当然,跨越它的人一定是个造诣卓越的人,既然是造诣卓越的人,就理应被推崇为骑行领袖。你说对吗?琴江两岸地灵人杰,车队众多,但少有来往,更别提交流了。我们都期盼有一天,能将所有的车队联合起来,搞成真正的骑行联盟,一步步壮大,那一定比现在的状况好得多!"
  江一臣听说过混江蛟这个人,是琴江上游有名的猎手,枪法奇准。古时有百步穿杨的箭术,而他却能星夜隔岗将野狼一枪钉死在木桩上。其实这些都不算什么,据说江中斩蟒的故事才成就了他现在的名号。
  混江蛟手下有一队人马,一年四季骑行出没山林,围猎巨禽凶兽易如探囊取物。
  江一臣打量了一下混江蛟,黑呼呼的整个颓头上,只见到两只幽灵般的眼睛在忽闪忽闪,果然酷如一只凶狡的巨蛟!他一时端测不透混江蛟的用意,难辩真假,就不冷不热地说道:
  "看来,难得你如此热心了。"
  "谢谢,单有热心是不够的了,我还可以出资的,街镇集市,我们都有一定份量的商业物业和经济运营。"
  "如果没猜错,那街头的车店也是你们的了?"
  "正是。"
  江一臣得到肯定的回答,恍然大悟,回想起金坤灵在这家店修车时,自已曾无意中透露过骑行卧龙潭一事,当时修车师父惊诧的表情三人并没有在意,没料到事情竟然节外生枝,好在自已还能临危不乱,速战速决全身而退。
  "我们现在缺的正是你这样的精神领袖!"混江蛟说道,语气恳切,江一臣倒也看不出他狡黠的痕迹。
  "不,骑行,它首先是运动,很纯粹,是一种精神,而不会有领袖。"江一臣淡淡地否定道,"我实言相告吧,驾车登顶卧龙峰的并非本人。"他正要往不说,混江蛟一听更为惊异,逐打断话头急切地追问:
  "……另有其人?此语当真?"
  "的确,你们当去找‘寒江飞雪’,他是骑越卧龙峰第一人。"江一臣也不隐瞒,直言相告。
  混江蛟一时惊讶得语无伦次,他见识了江一臣鬼魅般的武功,弹指之间,几乎令自己天罗地网般的骑阵灰飞烟灭,但万万没有想到,真正登顶卧龙峰的竟会是"寒江飞雪"!
  这时,远处车灯四射,一支队伍正趁着夜幕往这里赶来。江一臣知道一定是混江蛟的狩猎车队,当下也无意纠缠,就对混江蛟说:"兄弟暂先告辞了,后会有期吧!"说话间,人已闪离数丈,绝尘而去。
  混江蛟似乎仍有许多话未待说完,见江一臣驾车离去,脸上怅惘了好一阵。
  江一臣趁着暗淡的月色,在田野小道上转悠到半夜时分才回到"天下第二家"。整条街道都沉浸着浓郁的睡意,只有零乱的家犬的吠叫声。他望见豆腐店的窗户还亮着灯光,就凑近问了问赖布衣和金坤灵的讯息,里面的人末答话,从窗口塞出来一张折着的纸条,纸条折成酷似一只凌空的飞鸿。
  江一臣小心翼翼地将纸条展开,里面夹了一叠人民币和数行潇洒的文字:
  一日离家一日深,
  犹如飞鸿踏雪泥,
  他年振起凌云翅,
  飞遨云端亦有期。
  江一臣一眼认出是赖布衣的笔迹,知道他们已先行离去了,心里不由升起一股悠悠的惆怅。
  一连数日,日子索然无味。
  江一臣骑着自已的单车漫无目的,四处游荡。他忽然觉得混江蛟所言不无道理,众多骑行,各自为政,无异于一盘散沙,假若有个人出面牵头将整个五华县各镇的大大小小上百支骑行队连络起来,成立一个骑行运动联盟,岂不美事一件!
  当年整个客属梅县地区就流传这样一句调侃的话:五华人能打,兴宁人会说,梅县人会写。相传五华人尚武,年轻人与外人打架惹祸了回来,就请兴宁人去辩护,兴宁人辩才非常厉害,往往几句话下来就说得对方哑口无言,而如果对方不服要告到官府打官司的话,那么梅县人就会出面写状词应诉,梅县是文化之乡,文章写得精彩,打官司那还不是十拿九稳的事。当然,这只是无可考证的笑话,但五华足球之乡则是真实的,亚洲球王李惠堂就是地道的本土人。
  江一臣一路慢悠悠地骑行着,满脑子天马行空般的思绪,他居然跟眼前的这条山路较起劲来,打算看它能通到哪自已就走到哪,虽然觉得无聊和好笑,但谁教自已客落异地,形单影只呢?
  又见夕阳返照青苔上的景致,一晃而过。
  沿着小路,江一臣骑着单车不知不觉已进入了山林深处。泥沙路愈来愈狭窄,崎岖和陡峭,水土的流失令这条唯一的山径千疮百孔,晚风吹过,林木摇曳,那声势山呼海啸。他感到一阵寒意,更加留心车子前轮的导向,他预料到自己今晚务必会露宿于这片野岭了。
  正值农历初三,不能又奢望有月光的了。而风高放火天,太平盛世不太可能发生,但月黑杀人夜,在此刻风啸林哮的烘托下,旁人的确有些骇悸。
  江一臣艺高胆大,尽管天色已晚,视野模糊,林中深处蟋声密集,蛙鸣四起,有某种声音凄厉且颤抖着将尾音拉得又细又长,极容易令人联系到另一个世界的东西,尤其周围座落着白森森的旧坟的话。江一臣当然会不屑一顾,他时不时按响清脆的车铃声,惊得路边的宿鸟"卟卟"飞起。
  山径两旁长满了茂密的长叶草,夹杂着锋利的剌芒,江一臣小心地通过。突然,前轮猛烈地抖了一下,他吃了一惊,立即就料到是中了猎户的套。因为光线实在太暗,他提起车头用手摸了摸,果然,大半个车轮都被一只巨大的兽夹死死夹住,锋利的钢齿早已将车胎也剌烂了。这是个专门对付大型猛兽的钢制夹具,威力惊人。
  如果夹着了人的话,那这个人的双腿必毁无疑。江一臣不禁一阵后怕,吓出了一身冷汗,还没等他缓过神来,猛然间一道强劲的白光自山顶直射过来,准确地照落在自已所在的位置!他顿时大惊,来不及反应就弃车闪电般滚向一侧,说时那时快,一句清脆的枪声几乎同时响起,子弹"轰"地击中单车的铁梁,火星四闪!紧接着人影晃动,数道强光从四面八方照射过来,乒乒乓乓又是数枪,将单车几乎打成了一堆废铁。
  江一臣紧紧倒伏在路边的沟坎里,大气也不敢出。他随手抓了把碎石,等待偷袭的人围近,蓄势准备发力反制对方。他料到对方手里持着的火铳已经发射得差不多了,必须要再次填充火药和弹丸才能使用。
  果然不出所料,开枪的是一群猎手,他们见目标没了动静,就照射着手电一齐围涌上来察看。江一臣瞧准时机,扬手发出一把碎石,顿时一阵"噼啪"乱响,近前的两个人被击中,翻倒在地,"哎哟哎哟"大喊大叫。周围旋即一阵大乱,江一臣乘机一跃而起,擒住其中一人,厉声喝道:
  "大胆狂贼,劫道伤人,看爷爷我如何收拾你们!"
  对方没料到这种地方竟然藏着个大活人,被江一臣一声大喝,顿时吓得面如土色。见同伴被擒住了,也不敢就此四散奔逃。仗着人多,他们又围了上来,战战兢兢的用手电照亮了江一臣的脸,谁知这一照不要紧,对方立刻惊叫起来:"哎呀呀——!怎么会是你?"
  江一臣闻言一怔,不及应答,对方又急切地叫道:
  "少侠千万别误会,千万别误会,你看看我是谁来着!"
  江一臣定睛细细分辨那个说话的黑衣人,差点叫出声来,此人不是别人,正是数日前的混江蛟!
  他立即放开手里的人,哑然失笑道:"看来不是冤家不聚头,敢情你把我当成猎物了?"
  混江蛟一听,也乐了:"让你受惊了,刚才我的兄弟听到钢夹声响,只道是着了头野猪,不及细看就开枪了,不知伤了你没有?"
  "好在我避得快,若再慢半拍恐怕就不能再站在这里了!"江一臣笑道,一边拍打着身上的尘土。
  "惭愧,兄弟实在过意不去了。"混江蛟走过来,认真拍打了江一臣上下浑身,确信没伤着,这才放心地要遨请他一同前往一个地方。
  江一臣心想三更半夜反正没什么事,也就答应了。
  同行的猎手几天前都见过他,佩服他的身手,见他此时愿意一同前往,个个都十分乐意。
  混江蛟见江一臣那架被火药枪打烂了的单车,十分不好意思,就对江一臣说道:
  "等明曰,兄弟重新送一架凤凰赔你!"江一臣知道凤凰是好车,连忙说:
  "不忙不忙,车子能骑就好。"
  众人一同爬上山岗来,原来那里停放着他们的单车,地上还有几只刺猬,野兔和山鸡等大小野味,看来,他们收获还不小。
  江一臣也没问去处,坐在混江蛟后座,一阵风似的在夜幕中行进。混江蛟果然力大无穷,绵延的山坡一点没影响他的速度。黑暗中不辨天南地北,只听见两耳呼呼的风声,也不知走了多久,车子翻过最后一座山梁后,就直接下行了。
  猎队大声欢呼,口哨声此起彼伏,一道接一道的电筒光柱四处打射,场景熬是壮观。
  突然,阵风吹过,山林深处又传来一阵凄厉的怪声,听得人毛骨悚然。大家立即沉寂下来,默契地俯首前行,好像怕惊动了什么人似的。
  江一臣见状,环顾四周并没发现什么异样,就悄悄地问混江蛟怎么回事,混江蛟听了急忙向他摆了摆手,压低嗓门说:
  "你是说那个动静吗?以前也有,老人说这是那些尘世未了或含冤而死的孤魂野鬼要向人倾诉不平的声音,甭怕,咱们人多,静悄悄过去就没事了。"
  江一臣看着他们个个表情凝重,神秘兮兮的样子,知道他们已对某种力量的敬畏和恐惧决非一日之寒。江一臣根本不信这些毫无依据,瞎是捕风捉影的东西,就高声叫道:
  "哼,有这般说法?让我过去会会他们,倒看看究竟有何不平事要在这荒山野岭里倾诉!"他说着从车上一跃而下,如鹰鹫般直扑出去!
  混江蛟一时慌了神,哪里还来得及劝阻,只好心一横,那副豁出去的面孔显露出从末有过的狰狞,大家都被振奋了起来,一时间,十几道强光齐刷刷地扫射过去。
  都说人怕寂寞鬼怕闹,今儿还真错了。尽管众人一边摇摆着电筒发出的光柱,一边使劲跺脚和大声呐喊着,为江一臣助威,同时也在给自己壮胆,但是那个诡异的声音就是没有丝毫的收敛。
  此时,夜巳更深,山风依然呼啸着,四周的树木猎猎作响,混江蛟只觉得脊背冰凉,他大气也不敢作,死死盯着江一臣在林中飞跃腾挪,寻找那个怪声的具体位置。
  那声音在风中断断续续,时而像长长叹息,时而像惨如刀撬……
  恐怖的阴云死死笼着每一个人的心头,混江蛟头皮发麻,浑身战栗,随行的猎手们个个冷汗淋漓,却迟迟不敢拉起火铳的触发器,怕误伤了江一臣。
  时间一秒一秒的过去……
  只要风不止,那个凄厉的惨嗥声就也不止!
  终于,传来了江一臣的叫声:
  "着了,着了!——你们都给我拿电筒过来!"
  混江蛟紧张得好像将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上,却发现江一臣神态轻松地站在对面的不远处,正朝自已摊了摊双手,表示什么也没有发现。而就在他的身旁,鬼号般的怪叫声依然一句接一句地传出。
  混江蛟满腹疑惑,率众人小心翼翼地靠近过去,用电筒光照近一看,他"啊呀"大叫一声,差点晕了过去!
  ——哪里有什么鬼魅的影子?分明找到一株不知名的长叶草!
  大家仔细地察看这株在灯光下发着绿光的野草,状如兰蕙,叶片溥如蝉羽,长而柔韧,像弹簧片一样自然卷曲成一圈,山风吹过时,卷曲的叶子就会被迅速地拉直展开,同时发出一种凄厉的声音,并且,每次风力和吹拂方向的不同,发出的声响也不一样,深夜里,远远听去,酷似女子啼泣,凄吟惨号。
  众人这才恍然大悟,原来困扰了人们不知多少年月的所谓孤魂野鬼,只不过是一起风吹草动的现象。
  混江蛟又习惯的摸了摸自己的光头,与大家相视大笑。
  江一臣当然也暗自得意,他抽出刀将这株长叶草连根挖下,交给混江蛟,笑道:
  "依我看,该把它带回去开科普展览,教导大家不要迷信鬼神之说,什么事都要用科学的眼光去看待和理解,别再自己吓唬自已。"
  就在混江蛟将野草小心包起的时候,不远处又传来了同样的凄鸣声。混江蛟伸了伸他那条肥厚的舌头,给大家做了个大大的鬼脸,那表情真的比鬼还难看!江一臣见状,忍不住跟着大笑了起来。
  经过一番折腾,众人早已饥肠辘辘。大家就地找了口山泉处,取出几只山鸡也不扒毛。他们徒手从泉水边挖来烂泥,将山鸡整个湿糊糊地包裹住,放进已经生起的火堆里。
  江一臣听说过这种烤鸡法,只是从末试过,当下饶有兴趣地蹲在一旁观看。
  猎手们都是二十岁上下的孩子,个个活泼好动,在火堆旁玩起剪刀石头布的游戏,玩法十分简单,赢的人只在输的人鼻梁上用手指括一下即可。一时间,嬉笑声不断。江一臣毕竟也是同龄人,顿时也童心大起,加入了战团。不知怎的,那个年纪算最大的混江蛟输得最惨,鼻梁都被刮红了。大家笑得直不起腰来,最后又互相玩起了相扑,扳手腕,五子棋,反正能想到的都有人在玩,大概是神经紧张的憋了整晚需要释放吧。
  过了好一阵工夫,混江蛟将火堆里的烤泥鸡用木棒翻了出来,见那包裹在外层的泥巴已烤成了黄褐色,干裂得一块一块,像包了层鱼鳞似的松树皮。他小心地将泥巴剥开,鸡的皮和毛发一起连同泥巴被剥落,露出白花花鸡肉,浓郁的香气扑鼻而来!
  混江蛟用小树枝挑起一块还冒着热气的鸡肉,递给了江一臣,说:
  "你知道吗,这个吃法称‘叫化鸡’,相传是南宋时亏帮所创,当时的叫化子到处乞讨,四海为家,这样烤吃鸡肉只是为了方便,无需器皿,就地取材即可,没想到烤出来的鸡肉味道竟然奇美无比。"他看着江一臣尝了一口,表情惊喜的样子,十分得意,又笑着说道:
  "吃的时候要注意,只吃肉,而不要碰腹内的内脏。"
  江一臣第一次吃到如此鲜美的野鸡,不禁赞不绝口。
  混江蛟又叫人取来随车携带的黄酒,兴致勃勃地和众人一边对饮一边说:
  "我们准备下一次组织去琴江电些鱼鲜,大家觉得怎么样?"
  众人高声应答,兴高采烈,他见大家热情高涨,就又接着说道:
  "哈哈,到时我们开两三条船出去,一条船装上拖拉机头发电,后面再一左一右跟上两条船,用鱼网兜着就行,估计弄个三四千斤没问题的。"
  江一臣闻言,不禁皱了把眉头,心说:好个混江蛟,怕是此人要将琴江都给鲸吞掉了!但碍于情面他也不好当面阻拦。
  吃完鸡肉,大家取泉水将火堆浇灭。此时天已大亮,山中起了浓浓的雾气,到处飘飘渺渺。混江蛟吩咐众人互相照应好,以免迷失了方向。
  江一臣这才想起问他要带自已去哪里,混江蛟就是笑而不答,只道:
  "去了你自然就明白的。"
  【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十二回:
  一山一水一古事
  旱河枯涧慧奇石
  上回说到江一臣问起混江蛟要带自己去何地,混江蛟笑而不答,江一臣只好由他。
  一行人骑车又走了大半天,前面出现了一个岔路口,一条路延伸向山脚下的田园远处,另一条却顺着山势,一路石级盘旋而上。江一臣昂首眺望,但见石径细若羊肠,一段一段的依着陡峭的山势开凿而成,远远望去就像是挂在了石壁外面的一条绸缎,山是黝黑黝黑的,而绸缎细而婉延。江一臣天生就喜欢这样的山,他忍不住喃喃感叹道:"如果赖布在的话,说不定又是一处风水宝地!"
  "赖布衣?你怎么认识此人?"混江蛟闻言,显得十分惊诧。江一臣也就把卧龙峰偶遇风水大师的事前前后后给他大略讲述了一遍。混江蛟听得兴致勃勃,神往不已。
  两人说着,已到岔路口,混江蛟将单车交给队友,安排他们往田园方向先行回去。自已带江一臣开始徒步,拾级登山。山间云雾缭绕,空气湿润,山道的石阶上生长了一层墨绿色的苔藓,二人只得小心攀爬,不敢太多观赏山中风景。
  二人越往上走,路面越来越湿滑,大量的泉水从石壁缝隙涌下来,路的上方青藤交织,枝繁叶茂,水珠不时从叶端滴落下来,人走在下面,犹如进入到了一道水帘洞。
  江一臣走在后面,见混江蛟身体肥胖,攀爬久了,动作不免略显笨拙起来,正想和他交换位置,不料一脚踏空,身体猛地向外一扑,情急之下,他伸手抓住一根壶口粗的青藤,却发觉手感奇滑一点也不受力,经自己一拉之不,竟然"哗啦"一声掉了下来,青藤的一头突然猛烈探起,发出"呼呼"的声响。
  江一臣半个身体一时悬空失去平衡,却听到混江蛟大声喊叫:
  "蛇,是蛇,一臣你快撒手!"
  江一臣顿时大吃一惊,只感到右耳侧一股寒气袭到,毒蛇的两条信子已闪电般触及至自己的颈动脉处,腥臭的味道令他几欲作呕!他不及细想,身体急速向外闪避之下失去支撑,眼看就要坠入深涯。
  混江蛟急得不知所措,却帮不上忙,只好眼睁睁地看着他就要患难!那条毒蛇由于江一臣撒开了抓在身上的手,痛楚顿消之下重获自由,随即吐着血红的舌头窜入藤蔓丛中一晃不见。江一臣反应敏捷,单足勾住外伸的一根树枝,呈倒挂金钟状稳定身形,再使了个"灵猴逐树""蹭蹭"数步再往上一纵。混江蛟惊出了一身冷汗,见江一臣化解了险境,又惊又喜。
  "看来要以此多鉴,不可再随手去触碰身旁的树木了,说不定又会是一条巨蟒哩!"江一臣见他紧张的神情,笑道。
  "在山中的确要细心,蛇的肤色与周围树木的颜色酷似,刚才那可是条巨毒的铁烙头!你躲过一劫,谢天谢地了!"混江蛟答道,神情仍心有余悸。
  "你看看,这是什么?居然从松树上生长出来。"江一臣从腰后取下来一段绿色的植物,道,"我刚才身体下探时,发现崖缝有一棵折断的老松,这棵东西就长在它的躯体上。"
  混江蛟接过来细细察看,想了一下,说:
  "这应该就是传言中的松树寄生草,是一种极其罕见的珍贵草药,与松树同躯而生,吸收同样的养份,此种药草对跌打损伤,尤其对风湿骨伤的老旧病患,药效显著。它同时又是蛇药,有强烈的驱赶蛇虫的气味,难怪刚才那条铁烙头不敢追咬就调头而逃!看来这蓄牲必是惧怕此药草无疑!"
  江一臣听到他说起这株松树寄生草竟有如此奇珍,便要再攀爬下涯将它全部摘取了。混江蛟却一把将他拉住,说:
  "我们有手上这一小段回去拿烈酒泡了就也够了,此药草是寄生之物,珍贵稀奇,一旦全部采了,恐怕将不会再生!倒不如任其生长,需要时再来截取一些。"
  江一臣听了,觉得言之有理。他没想到这个混江蛟猎杀飞禽走兽时眼都不眨一下,今儿倒也怜惜起一小株药草来,于是笑着问道:
  "你纵横山林,对着猎物枪响的一刻,如何没有人提醒你它们也不会再生!呵呵!"
  "哈哈哈……这个我也有想过,这猎肯定不能长久下去的。"混江蛟没想他会有此一问,笑着又说道,"所以我们准备联合大家,壮大骑行的队伍,活动多了,自然就不再行猎了,但这个事如果找‘寒江飞雪’金坤灵出面牵头,就会顺利得多,因为他是骑行登顶卧龙峰第一人,他有这个资格和号召力!"
  "有你这么说就好,以后尽量不再大肆捕杀了。至于你们要壮大队伍,可以主动多联络各队,搞个运动联盟,我帮你们联系金坤灵看看,但其实你们自已可以先努力多组织一些比赛或别的活动,一步一步来,逐步壮大骑行的队伍,不要太迷信权威,事在人为!"
  "这个,的确有道理。"混江蛟连连点头表示赞许。"
  二人边说边往上走,穿过一道天然岩洞,石道越来越狭窄,人几手要贴着崖壁而行。江一臣发现石壁中渗透下来的泉水带着淡淡的褐红色,泉水汇集到石道内侧时形成一个个小小的坑洼,那红色就显得明显许多。江一臣觉得十分奇怪,不时用指尖蘸了起来细看。
  混江蛟看见了,笑道:
  "这就是有名的‘龙血泉’!"
  "何为龙血泉?"江一臣诧异地问道。
  "传说很久以前有个富贾人家,要在后山建造庄园,他们请了很多民工堀土,但令人惊诧的是,不管当天挖掘掉多少土方,等到第二天早上一看,山貌竟然又奇迹般恢复了原样,日日如此。这件事后来惊动了朝廷,皇帝派来占天师察看,发现此处地脉原来是妖龙潜伏所在,就命人往掘土的地方埋了一把钢锯。从此便再无此事发生,但有人发现在数里外的山崖处,竟然不断冒出褐红色的泉水,染红了这一片石壁。"
  "看来这泉水便是那龙血了。"江一臣笑道。
  "呵呵,这里还有一个传奇的巨岩,你想听吗?"混江蛟用手指着对面的一座突兀于山顶的巨岩说:
  "那巨岩叫米石,相传古时候,官僚腐败,不管当地民生疾苦,每年都要强征大量稻谷,再用大船经琴江运走。在运经一个叫‘搁谷滩’的地方,此处水势湍急,暗流涌动,每次都会翻掉几船粮食,事故发生后不久,便会在深夜里听到这座‘米石’发出轰隆隆像有人磨谷的响动,村里有胆大的人就爬上去察看,发现岩石下面有一个小洞,洞口陆陆续续象水滴一样不断流出白花花的大米来,但每次都只有半碗,刚好够穷苦人家一天的口粮。因此,每年到了青黄不接的饥荒月份,穷人家就会来到这里,获得一些大米熬成粥供全家食用。事情一传十十传百,传到了一个地主耳里,他闻言狂喜,连夜带人赶到岩石下,因嫌出米的洞口太小,就用铁凿野蛮地将出米的小洞打穿,谁知这一凿不要紧,米石从此就再也没滴出过一粒米!"
  混江蛟几乎一口气讲完了两个故事,笑着对江一臣道:
  "我们这里的地方掌故很多,你要是喜欢听,保证你三天三夜也听不完的。"
  江一臣确信他所言非虚,饶有兴趣地边走边听,这跟平常坐于台下听人说书完全不同,与他同行既亲临其境,阅赏山水之美,又感受这方水土的人文典故。虽索山道而上尤为艰险,两人居然全无疲意,兴致不减。
  行至半山,道路突然平顺起来,江一臣放眼望去,原来山峰在这里好像是被什么人硬生生的一刀劈成了两半,道路便从中间穿插而过,视野也稍稍开阔了许多。由于两旁山峰并排高耸,这条唯一的路径便成了高处气流的通道,不时劲风呼啸,吹得行人都摇摇欲坠。
  "这就是高岭风洞,气候反复无常,‘晴吞白云阴吐霭’指的正是此处,其实是山势太高,大风卷着云雾从这里横冲直撞,从山下望远远去就像整座山头在吞云吐雾,情形极为壮观。"混江蛟背对着风向,用双掌握成筒状紧挨在嘴边,使劲地对江一臣说道。
  风太猛烈,以至于他再大声,等传到江一臣耳边时也变得吵杂不清。好在这一段路并不太长,两人强忍不适,
  顶风穿行。好不容易过了这风洞般的路径,转了个大大的弯,眼前陡然出现了一条宽阔的河床。
  高岭之上,如何会藏匿着一道大河!江一臣感到自然之奇不可思议。
  说大河,其实不然,因为河床的宽阔处确有百丈之距,然而狭窄处仅达数米,两侧危岩林立,底下隐藏着许多深不可测的洞穴。河中无水,满目是粗糙的白沙和大小不一的鹅卵石,暴露于光天之下,反映着眩目的光芒。
  诗人说,黄河之水天上来,那么,眼前的这道石河之水应该也来之于天上了?否则,为何这河水来去无形,仅留白沙满目,一地苍凉呢?江一臣暗忖道。
  他发现两岸的树木除了枝叶婆娑外,长势都朝一个方向倾斜,显然是风向使然,但是越靠近山脚的河床,树木的枝叶
  就变得越来越少,最后几乎只剩下主干和凋零的数条分枝。枝干上一叶不生,却节疤密集,酷似峥峥铁骨却百折不挠。他
  知道一定是因为此河水说来便来,势不可挡,临岸树木虽然根系发达,盘根错节,但依然无法抵御它凶猛的冲刷,仅剩下好似被挑
  筋剔皮了的一身骨架,依然顽强地抗争和生长着。
  江一臣感受到一种强烈的从末有过的震撼,他不由自主地握了一下有力的拳头,拳头里发出指关节"咯咯"的响声。
  混江蛟似乎也发现了这里树木的异样,他踩着脚下粗糙不平的沙石,却看见仅有的一条细流,细流应该是壁上的泉水汇集成的,实在太细,流淌在大片干沽的河床中间,显得格外纤弱,纤弱得断断续续,时有时无,说实话,就这点水,还不够这片沙土吸收。
  混江蛟口渴,自个捧起泉水喝了数口,他笑着刻意将嘴巴快速地张合了几次,舌尖发出惬意的一串声音来。江一臣见状,也蹲下身去,直接将整张脸探进水里,贪婪地喝了个痛快,只觉得一股清甜直达腹底,沁人心脾。正痛快间,不远处却传来一个叫喊声:
  "喂——,我说你们两个,站在河中央,敢情是不要命啦?"
  江一臣两人连忙遁声望去,见对岸的高岩上赫然站立着一头高大的水牛,水牛浑身乌溜光滑,正不紧不慢地咀嚼着鲜绿的嫩草儿。刚才那个声音明明出自水牛的位置,却不见说话的人。
  江一臣正觉得纳闷,忽觉河床上刮起了大风,一时沙尘飞扬,惊起的群鸟发出警惕的啼叫,四散横飞。
  "嗨嗨——,还不快跑!"
  高岩上叫喊声又起。江一臣定晴一看,原来那水牛的腹部竟然挂了一个人,那人一边敏捷的翻身骑上牛背,一边大声叫喊道:
  "快跑,快跑!大水来了——!"那人急得使劲地用鞭子指着河床的远处,拼命的对还愣在河谷的两个人大声嗥叫:
  "跑,快往高处去!"
  江一臣这才看清骑在牛背的原来是个孩子,剃得精光的脑袋中央只留了一小簇头发,显得既顽皮又可爱。他听到小孩连声惊呼,猛然醒悟,来不及答话就拉起混江蛟发足往岸上飞奔。只听到脑后风沙呼啸的声音一阵急似一阵,紧接着传来轰隆隆的声音如平地滚雷,天崩地裂!
  两人头也不敢回,一直飞奔至半壁高处,再往下眺望时,着实吓了一身冷汗:刚刚还干涸得仅剩下一地白沙的河床顷刻间已被滔天巨浪吞没。混江蛟见眼前的洪峰毫无征兆地说来就来,瞬间席卷而至,心里惊骇不已。
  江一臣这才明白了为什么高岭之上竟然会有此一条旱河的道理。原来这不是一道河,敢情是百里之外,上游的山峦深处天降暴雨,汇聚百十里成此洪流,一路顺河道冲击而至。这就是大自然的力量,令人敬畏的神威,他暗暗惊叹!待他再回过神来寻找那牧童时,早已不见了踪影。
  这凶神般的洪流来得猛烈,去得竟然也毫不迟疑,只消一顿饭的工夫,洪水已尽数退去。河床又奇迹般地恢复了平静,只剩下横七竖八的小水渠仍在哗啦啦地流淌着浑浊的泥水。江一臣让混江蛟留在原处,自已试探着走下河床,发现上面的沙石湿漉漉冲刷得干净,却一点也不泥泞。只是在刚才喝过水的地方赫然冒出来一墩通体血红的东西,由于整片河床均布满白灿烂的沙石,所以这一墩红色就显得尤为刺眼。
  他觉得十分好奇,上前一看,竟然是一块石头,石头的大半被冲积的沙土深埋,江一臣用力摇摆了几次都纹丝不动。
  混江蛟在高处看得真切,高声叫道:
  "莫要急莫要急,待我来看看,敢情是个好东西了!"
  他望了望上游,确信没有险情了,就捡了根尖头木棒一溜烟跑下河床。他让江一臣扶住石头慢慢摇动,自己用木棒飞快地刨开石头四周的沙土。沙土很松软,混江蛟三下五除二就一挖到底,整个石头哗啦一声被江一臣搬了出来,好家伙,足有一米来高!
  两个人将石头放倒在沙地上,又用清水冲净泥污,石头通体烈红,犹如刚刚被人狠狠地泼了一盆鲜血!那红艳
  夺目的色泽先是集中在整个石体的顶部,再从顶部往下面延溢和流淌,最后渐渐地如密布的血丝一般,逐渐扩散至它的根部。
  江一臣一时被这块石头的无比奇美深深吸引住了,他认真翻动着细细察看,想辨别它的原色,但见鲜红淋漓的血色深透入整个石体,仅仅于血丝般交织的细微处,隐约可见一部分融合一起的深绿色,反而映衬出上面的血色更加腥红与新鲜!
  混江蛟在一旁不停地双手捧起水往石头上泼洗,显得十分兴奋。石头越洗就越是光鲜通透。江一臣不停地翻动着这件东西,他让混江蛟设法将它立了起,就像刚刚发现时一样的角度。
  两个人就这样绕着它慢悠悠地打转,混江蛟饶有介事的不住地用三只手指头拨弄着自已那光溜得像西瓜似的下巴,
  倒把江一臣给逗乐了,他笑道:
  "我说混江蛟,人家都说人聪明就绝顶,绝顶就聪明,我看你是两样都占齐了,呵呵!"
  混江蛟闻言,颇为意外的大笑起来,因为的确很少见到江一臣跟自巳开玩笑,他又习惯地抚了抚自已的光头,说道:
  "咳,可我怎么还末聪明就先绝顶了呢?"
  那副搞怪的表情令人忍俊不禁,他接着道,"你还别说,我倒是觉得这块石头有些来头,撇开它特别的烈红血色不说,
  你再细看一下,整个石形非常像一樽佛像"。他说着又将江一臣拉到跟,指着石头的顶端,继续说道:
  "这个顶部分三个面,我们不论从哪个角度看,每个面都酷似一个憨笑着的佛头,嘿嘿,我看,敢情就是传说中的‘弥勒佛’了!精妙之处就在于每个佛头的上面都有两道长长的,一左一右凸凸隆起的石纹,石纹的位置却恰如其分。"混江蛟说着又用指头往上面擦拭了一把,说:
  "你听说过那三句禅语吗:一是‘不该说的不说’,二是‘不该听的不听’,三是‘不该看的不看’。我觉得这樽三面佛首,一个遮口,一个掩耳,另一双手护目,正是神合这三种情态。此佛像三头同一体,体态雍容肥胖,笑口颜开,呈现‘大肚能容容天下’的非凡气度……"
  经他这么一说,江一臣好像猛然受了点拨,眼前这块美轮美奂的石头愈看愈觉得神似一樽三面石佛,尤其三张憨笑着的脸形,天然成形,鬼斧神工令人拍案叫绝!
  两人正端详得入神,突然身后传来一句低沉的声音:
  "如果没有猜错,此物正是‘鸡血石’!"
  "鸡血石?!"
  出于条件反射,江一臣惊异不已,反问道。
  【欲知后事如何,"第十三回"自有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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