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老兵和一个博士二十三

　　于风亭回到家中，她的父母还没有休息，女儿回来的这么早，两人都有些诧异：该不是吵架了吧？两人都站了起来，于柏青去关了电视，邵紫涵迎着女儿，问：＂一个人回来了？＂
　　＂啊，可不我一个人吗。＂
　　＂小吴老师没有送你？＂
　　＂送到咱楼下就回去了。＂
　　＂怎么不请他上来坐坐？＂
　　＂请他干什么？今晚是新年之夜，是一家人团聚的时刻。＂
　　说话间，于风亭已经换好了棉拖鞋，洗净了手，过来坐在父母中间。
　　于柏青搞不清女儿葫芦里到底是什么药，就拿话激她说：＂别忘了，是你害得人家不能和父母一起过新年的？还害得人家大过年的一个人待在单身楼里？＂
　　邵紫涵从茶几上的水果盘里拿起一个桔子，剥了皮后递给女儿。于风亭伸手接过，扯下一瓣，先送到父亲嘴边，看着父亲张嘴噙住，才说：＂就这样，人家还催着我早点回来陪伴你们呢！＂
　　于柏青慢慢咀嚼着，细细评味着、满嘴的甘甜，说：＂这小子，真不错！＂
　　于风亭又送母亲嘴里一瓣，这才将第三瓣放到自己口中，边嚼边回答父亲说：＂那当然了，要不然他怎么能入我的法眼？＂
　　＂你是什么时候开始喜欢他的？到底喜欢他什么？使你不顾一切的要跟他走？＂于柏青问，邵紫涵也是满脸期待的望着女儿。
　　于风亭认为自己和小吴老师的事还未到和父母坦白的时候，而且她已经答应小吴老师今晚好好陪父母过节的，就说：＂这事改天说好吗？＂
　　于柏青看了看妻子，邵紫涵微微冲他摇摇头，他只好和颜悦色的继续说：＂亭亭，你从小就是个懂事的好孩子，我和你妈都很信任你。现在你长大了，小吴也是个很优秀的青年，你对他有好感，我们理解。昨天你去他家玩，我们反对；今天你完好如初的回来，证明你没有看错人，我们也很欣慰，并没有责备你，这样的家长，不能不算开明。但通过这件事，说明你们之间绝不是普通的朋友关系，你到底是怎样打算的，小吴他又是什么态度？作为父母、我们有知情权，这关系到我们的责任。＂
　　父母关切的神态，于风亭忽然感悟了：自己的一切、包括婚姻，和父母都是息息相关的。她觉得有必要和父母好好交流一下，她相信父母知道了详情，就一定会支持她的。于是，她收起了娇态，认真的回想了一会儿，正色的和父母说：＂那好，我坦白：老实说，刚开始时，我并没有看上他。小吴老师虽然健康、英俊、满脸书卷气，但他和我并不是一代人，而且过于持重，好象是从中国古代的历史深处走来的。眼里闪着睿智的光芒，身上却时不时透漏出老学究冥顽不化的刻板。＂
　　于柏青和邵紫涵相互看了一眼，感到女儿说的的确是实情。
　　＂那是什么使你改变了对他的看法？＂
　　＂头一件事是他来咱家给我做辅导的半年后。有一天，我的一个同学来向我借一本复习资料………＂
　　——于风亭家的书房里，于风亭坐在父亲的书桌前在做试卷，书桌上堆满了各类书籍，吴自胜坐在一边，手拿一本书在看。
　　＂叮铃铃——＂客厅里传来一阵电话铃声。
　　于风亭抬起头来，看了小吴老师一眼，吴自胜端坐着一动不动，眼睛不离书本，仿佛没有什么事发生，她没敢动。
　　＂叮铃铃——＂电话铃再次响起。
　　吴自胜这才对着书页说：＂去接电话吧。＂
　　得到允许，于风亭站起身走了过去，很快又回到他身边说：＂小吴老师，我的同学要借我一本复习资料看，打电话要我送到楼下。＂
　　＂需要多少时间？＂
　　＂十来分钟吧。＂
　　＂好，你去吧。＂
　　于风亭从桌上的书堆里找出一本书匆匆走了。
　　于风亭走后，吴自胜也感到坐累了，就站起身在书房里溜达着活动腰肢。
　　半个小时过去了，于风亭还没有回来，吴自胜无事可做，就信步走到书房里的一架钢琴前，掀开琴盖，手指如紫燕掠水般从琴键上划过，一串清脆的琴音从琴键缝隙逸出、驱散了室内的宁静。吴自胜索性坐下来弹了起来，悠扬的琴声中，他仿佛看到了儿时教他吹笛的牧羊老人、少儿时教他弹风琴的美丽的女音乐老师、中学时教他弹钢琴的清纯的女实习大学生。音乐旋律随着他情感的波动而起伏，对往事的追忆使他神情很专注，以至于于风亭回来他都没有察觉。于风亭倚着门框，默默注视着专心弹琴的小吴老师，领会着琴声所表达出的情感，这纯真、美丽的感情使她产生了深深的共鸣。
　　她仿佛看到了一个高贵的灵魂披着洁净的霞光从遥远的国度走来………
　　＂对不起，我动了你的钢琴。＂吴自胜发现了回来的于风亭，忙从钢琴前站了起来。
　　＂哦，＂于风亭也恍然从沉思中惊醒，＂没什么，你弹得真好！＂
　　吴自胜笑了笑，没有说话。
　　＂你什么时候学的钢琴？＂于风亭又问，她有些奇怪，小吴老师已经来家辅导她半年多了，那架钢琴一直就摆在那儿，从没见过他问过，今天是怎么啦？
　　半年多辅导的日子里，吴自胜不仅没有动过于风亭的钢琴，而且还很少和于风亭谈学习之外的事，在他看来，一个人做任何事情都应该专心致志，不能游离主题，既然是来辅导学习的，那就不能涉及和学习无关的事，因而于风亭误以为他为人严肃、古板。而今天面对于风亭的询问，他就不得不做些解释，毕竟自己动了人家的钢琴。
　　＂是这样，小时候，一个牧羊老人的笛声使我对音乐产生了兴趣。上小学时，学校里有一架笨重的脚踏风琴，每逢上音乐课，我都要帮音乐老师抬琴，音乐老师见我喜欢音乐，就教会了我识简谱。上中学时，学校设有音乐室，音乐室里有架钢琴，我就是在那时学会了弹钢琴以及五线谱、和弦的初步知识。好长时间没有弹了，一时技痒，冒昧动了你的钢琴，别见怪啊！＂
　　于风亭奇怪的问＂你喜欢音乐，钢琴就一直摆在那儿，你来我家已经半年多了，怎么没见你动过？＂
　　＂是这样，我是来给你辅导功课的，不能影响你的学习。＂
　　＂可是你刚才还是弹了？＂
　　＂刚才你不是不在吗？现在你回来了，就不能弹了。好了，我们来做试卷分析吧。＂
　　＂可是我还想听。＂
　　＂等你考上大学了，我再给你弹，你也弹给我听，我们一起切磋。＂
　　＂说定了。＂
　　＂说定了，现在开始学习。＂
　　于风亭听话的坐在书桌前，拿起笔刚要写又放下了，由衷的赞叹说：＂小吴老师，没想到你还是很懂生活的呀？＂
　　吴自胜笑了，说：＂生活是一门艺术，不懂生活、怎么去创造生活，更谈不上享受生活了。＂
　　于风亭立刻来了兴趣，忙问：＂那你是怎么去感受生活的？怎么样做才算是生活呢？＂
　　吴自胜不愿谈论和学习无关的事，想了想说：＂这个问题很深奥。＂
　　＂那你就往简单里说。＂
　　吴自胜只得说：＂首先要有一个健康、快乐的心态来面对生活、理解生活。我们乡下劝人时常用的一句话是‘只见活人受罪，哪儿见生人享福’。其实人生就是一个劳作的过程，如果一个人有一天不能劳动了，那他人生的终点也将来临了。佛教上也说人的仙逝是脱离‘苦海’，是去了‘极乐世界’。所以说人生是很辛苦的，要学会苦中求乐。只有吃得了苦、经历了磨难的人才能对应、比较出幸福和快乐的真正涵义了。扯远了，我们还是分析试卷吧。＂
　　于风亭听明白了小吴老师话中的意思：快乐、幸福来自对生活的耕耘之中！同时又觉得他的表达方式有些低沉，毕竟幸福应该是很阳光、开心的事！但她没有辩论也不再发问，她已经很知足了，半年多了，小吴老师几乎没有和她说过一句无关于学习的题外话，今天说的够多了，更重要的是她对他有了新的认识……
　　＂就凭他会弹钢琴，你就喜欢上了他，这要求也太低了吧？＂邵紫涵不大相信。
　　＂妈妈，会弹钢琴有什么稀奇，问题在于象他那样弹琴的我还没见过第二人。＂
　　＂有道理，还有呢？＂于柏青问。
　　＂再有就是他聪明、博学多识、有追求、会生活，还有相貌俊秀、富于理智，这样的人简直就是上天为我准备的。＂
　　＂嗯——，也是。＂邵紫涵又好气又好笑，就假装一本正经的对丈夫说，＂咱女儿这条件，这样的要求也不算高。＂
　　于风亭捂住脸笑着倒在母亲怀里。
　　＂富于理智？＂于柏青可没心思开玩笑，他疑惑的问，＂亭亭，看来你决定跟他回乡之前就已经领略了你小吴老师的理智了吧？＂
　　＂那是当然了，‘睁眼不跳崖’，我有那么傻吗？＂于风亭得意的卖起了关子。
　　于柏青急切的说：＂告诉爸爸，你是怎么知道小吴老师自控能力超强的，爸爸一直再想，你那么大胆的行为，简直是在赌博，而且是一副稳操胜券的模样，我不明白的是：你的赌资究竟是什么？＂
　　该是揭开谜底的时候了，否则父母真的会以为自己为爱疯狂而失去理智了呢？
　　＂那是去年高考前的四月下旬，有一次，爸爸让他陪我去书店买书，在回来的路上……
　　＂樱桃，樱桃，刚摘下的新鲜樱桃，又大又甜！＂
　　循声望去，路边停着一辆架子车，车上支着一个大木板，平板上堆放着小山似的红樱桃，鲜艳、晶莹，如珠似玉，在温暖阳光的影射射下、散发着诱人的光彩，让人口舌生津。车子后面站着一个中年妇女，是她在吆喝。
　　于风亭忍不住停下了车子。
　　＂你想买樱桃？＂吴自胜也跟着停了车，问道。
　　于风亭嗯了一声。
　　吴自胜对她说：＂在往前走走，前面不远就有一个水果店。＂
　　＂大兄弟，＂那卖樱桃的妇女听到了吴自胜对于风亭的话，就冲他喊道，＂我家有一个樱桃园，不满您说，这周围一带卖樱桃的都是从我家的园子里批的货，平时我们只批发不零卖，今年的收成好，早上摘得太多了，批发后剩了些，我这才拉出来卖的。这不，刚到这儿，你们是我的第一铺生意，就算给我发发市，放心吧！肯定比水果店里的新鲜、便宜。＂
　　于风亭动心了，刚要上前说话，吴自胜却挡住了她，笑着对那卖樱桃的妇女说：＂你的樱桃确实新鲜，我相信你说的也是实话，可我仍然不能买你的樱桃。＂
　　＂为啥？＂那卖樱桃的妇女不解的问。
　　＂因为你占道经营。＂
　　＂占道？我怎么占道了，我这不是在路边吗？＂那卖樱桃的强词夺理地说，＂再说了，你又不是城管的，管的着吗？＂
　　吴自胜依然笑着说：＂我不是城管的，也管不了你，可我能管得了自己，你的樱桃虽好，但你的经营方式不对，所以我不能为了图便宜就成全你，那是在助长不文明行为。＂
　　那妇女一听，生气的说：＂我卖的是自己的东西，怎么不文明了！你不买拉倒，离了你我还不做生意了，笑话！＂
　　说话之间，四周已经围过来不少人，这个问：＂樱桃怎么卖？＂那个喊：＂卖樱桃的，来五块钱的。＂又有人说：＂卖樱桃的，给称二斤。＂
　　卖樱桃的忙碌起来，不再理会吴自胜；吴自胜苦笑着摇了摇头。于风亭在一旁看的明白，伸手拉了一下他的衣角，两人无声的离开了。
　　又向前走了没多远，果然有一个水果店。
　　吴自胜刹住了自行车，于风亭倒没有停车的意思，她就问：＂你要干什么？＂
　　＂你不是要买樱桃吗？＂
　　＂我又不想买了。＂
　　＂算我请客，可以吗？＂吴自胜以为于风亭生气了。
　　于风亭知道吴自胜误会了，笑着说：＂在这儿买，价钱肯定比刚才的贵。我买，你不好意思；你请客，我不好意思。干脆不买了，省得都不好意思。＂
　　于风亭绕口令似的几句俏皮话儿把吴自胜逗乐了。笑过之后，他为自己的行为解释说：＂风亭，你想过没有，不远的将来，城市最大的问题之一就是交通堵塞。国家将不得不投入更多的资金来进行改善；城市居民也不得不为之浪费许多的宝贵时间。造成交通堵塞的原因，除了城市居民越来越拥挤、车辆越来越多、道路狭窄不堪其负等多种原因外；人们不遵守交通规则、公共道德意识差也是一大要素。做生意的小贩为了引人注意、占道经营；来来往往的路人图方便、贪便宜与之交易，势必会对来往车辆造成不良影响。见利忘义的小贩固然是首恶，而促成其交易的过路人也难辞其咎，他们的一己之私无疑助长了这种恶习的滋生、蔓延。如果我们每个人都能做到不贪小利而不与违法小商贩们交易，那么这种陋习将势必难以立足、从而增进城市文明建设的健康发展。＂
　　于风亭笑吟吟的听着，说：＂我懂，孔老夫子说‘非礼勿为’，不是么？我之所以不买那违法占道经营小贩的东西，就是在告诉你‘德不孤，必有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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