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小野纯一郎和美慧子是1945年6月来到凤凰山的。来这里之前，是日本帝国大学的学生，二人同是采矿系的同学，前途无量的高材生，要是没有这场掠夺式的侵略战争，两个人一定会成为采矿专业的专家、学者。然而，日本军国主义的狼子野心却改变了这两个年轻人的命运。
　　1942年，日本本土崛起一所国际事务专修学校，专门培养二战期间的国际人才，实际上是一所特工学校，目标主要是对着中国来的。学生必须由国家教育厅在全国各大学亲自选拔，小野纯一郎和美慧子作为大和民族的精英，双双入选，成为国际事务专修学校的学生。那是一种什么样的生活呀！每天除了灌输大和民族精神和效忠天皇的绝对服从思想之外，就是近似残酷的专业训练，所有的教官都是凶神恶煞般的魔鬼，天天都张着血盆大口，无情地吞噬着学生的血和肉。其中一个叫山本武夫的教官似乎还有些人性，他时不时地对美慧子给予无微不至的关怀和照顾。他常常把美慧子留下，给美慧子单独上课。课程既有采矿专业的，又有女性生理方面的，还有忠于大和民族和天皇陛下的思想熏陶。美慧子觉得老师既严肃又可亲，和其他教官不一样，她不明白老师为什么对自己这么好，她百思不得其解，无法给老师下一个合适的定论。
　　那天早晨，美慧子刚刚起床，就被山本武夫叫去。美慧子小心翼翼地拉开老师的房门，眼前的景象让她惊呆了。一个女学员一丝不挂地躺在地上，小野纯一郎亦裸体压在女学员身上，正在发生性关系。山本武夫一改过去的和蔼可亲，沉着脸说：＂知道我请你来干什么吗？＂
　　＂老师，我……＂美慧子不知道怎么回答，口吃起来……
　　＂国际事务学校的学员要懂得什么叫奉献，只要大日本帝国需要，就要无私地贡献自己的一切，直至身体和生命。这很重要，因为你们将来所面临的一切，将是复杂的，千变万化的，当你们从这里走出去的时候，你们已经不是你们自己了。＂山本武夫低沉地说道。
　　＂那，那是什么？＂美慧子有点不解。
　　＂帝国的军人，一个具备武士道精神的武士，属于天皇陛下的血肉之躯！＂三本武夫狂暴地吼道。
　　＂哈伊！＂美慧子将皮鞋两个后跟重重地碰在一起，毕恭毕敬地给老师鞠了一躬。
　　＂记住了，从今以后，你每天早晨必须到我这里报到，每天，风雨不误！还有，从今天开始，我要对你进行另一项特殊训练，你要做好思想准备。＂山本说完就头也不抬地向内室走去。
　　美慧子呆呆地站在那里，脑子里还在翻腾着特殊训练的事。
　　＂还愣在那干什么，你今天不是都来报到了吗＂小野纯一郎提醒美慧子，面部连一点表情都没有。
　　美慧子猛醒过来，神态迟滞地看了一眼已经关紧了的内室房门，步履蹒跚地走了过去。
　　大约上午十点左右，美慧子走出了山本的房间，二人像什么事情都没发生，泰然自若地来到学员们的面前。美慧子扫了一眼面前的男男女女，他们的脸上都毫无变化，她特意瞥了一眼小野纯一郎，她亲眼目睹了刚才的一幕，但小野纯一郎站在那里，目视前方，神态凝滞，象什么事也没发生过，显得更加麻木。她这时才明白，他们早就经历了自己所经历的一切。
　　国际事务专修学校建在山里，靠近山脚的地方有一片森林，森林里边有一间不大的房子，房子的门口始终有两个日本兵站岗，平时，这里是不许学员接近的。今天似乎和平时不一样，山本武夫领着美慧子竟径直朝这里而来，山本武夫不说话，美慧子也不好过问，就这样通过了岗哨，进入了那座神秘的房子。房子里什么都没有，是一所空房子，只是墙壁上印着一个圆圈，圆圈里打个X。山本武夫在圆圈上点了一下，墙壁立即洞开一道门，一股凉风夹杂着腥臭气味迎面扑来，使美慧子顿时感觉一阵恶心。
　　＂进去＂山田武夫推了一把美慧子，喝令道。
　　这是一个庞大的人工开凿的山洞，四周的石壁上淌着水，在灯光的照耀之下，龇牙瞪嘴，嶙峋怪状，更显得阴森恐怖。美慧子跟着山本武夫来到一长条桌前，桌上摆满了各种枪械和各式刀具。再往前看，前面成排的木桩上绑着十几个衣衫褴褛的人，个个气息微弱，形态吓人。
　　＂看见了吗？这就是我们的特殊训练科目，杀人。你要毫不手软地用枪或用刀杀死你面前的人，记住，手不许软，我只要一个结果，让他们死，以此来锻炼你的胆量和心的硬度。＂山本将一把三八式步枪交给美慧子，一字一板地说。
　　＂这，这可都是活人哪，我，我怎么能杀自己的同胞？＂美慧子把步枪扔到桌子上，倒退了几步。
　　＂废话，死人还用你去杀吗？告诉你，这不是我们的同胞，是中国劳工，是专供我们训练的标本，杀吧，他们是我们不共戴天的敌人，杀吧，就像你家杀一个小鸡，别手软。＂山本又将一把日本军刀交给美慧子。
　　美慧子接过军刀，闭上眼睛，慢慢地举起寒光闪闪的利刃。她的眼前突然出现一只垂死挣扎的鸡，扑棱着翅膀向她扑来，眼见就要抓破了自己的脸皮，她本能地向后倒退一步，愤怒地将刀劈下，她觉得鸡是死了，因为她的刀劈的相当狠毒。她睁开眼睛，确认劈的不是鸡，是一个活生生的人，那人几乎成了两半，死了。是带着一声号叫上了天国的。
　　＂好，杀得好，我还没看见第一次做活就这么利落，再杀，他们都是仇人，杀，再杀！＂山本有些激动，他为有这样优秀的学生而骄傲。
　　山本的鼓励果然奏效，美慧子的手再也不软，她浑身充满了无穷的力量，一刀一刀地向她的仇人劈去，整个洞里响起了一阵阵悲愤的惨叫，听来让人毛骨悚然。这以后，美慧子照例天天去山本武夫那里报到，照例天天杀人，和山本武夫的情怀越来越深，杀人的本领越来越强，到了结业的时候，她已经是一个出色的高级特工了。
　　1945年6月，日本国际事务专修学校来了几辆高级轿车，不一会，山本武夫来到小野纯一郎和美慧子的面前，神秘兮兮地说:＂你们俩跟我来＂小野纯一郎和美慧子雄赳赳气昂昂地来到山本武夫办公室，屋里已经端坐了几个人，个个面带笑容。
　　山本先对小野纯一郎和美慧子介绍来客:＂大日本国军部特使原田肥二将军，找你们谈一件事情＂
　　＂小野君，美慧子小姐，我是代表军部和你们谈话的，很重要。据我们的情报部门掌握的情况看，目前在中国战场上，中国军民群情激奋，奋起抗击我军，我军的损失越来越大，苏俄军队也正在调兵遣将，准备出兵中国，战争的结果很难估计，我们必须做好最坏的打算，抓紧实施TR计划，即物资撤离计划。现在在中国边城有一个规模很大的金矿，储备了大量黄金没有运回来，军部决定派你们二位前往该金矿，接替小野筱一郎，管理金矿并保护黄金及其他财产，尤其是黄金决不能落入中国人手中，根据战争形势，你们要酌情处理相关事宜，独立行使权利。＂
　　＂哈伊！＂小野纯一郎和美慧子弯腰施礼，郑重地接受了任务。
　　小野纯一郎和美慧子坐在塌塌咪上，密谋金矿的善后工作。小野纯一郎说：＂战争的形势真是瞬息万变，没想到我们刚到凤凰山两个月战争要结束了，我们该怎么办呢？＂
　　＂用中国的古话说，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记得临来时军部的命令了吗，我们有权酌情处理金矿的一切事宜，就是说我们自己说了算，该怎么办就怎么办。＂美慧子倒是信心十足，没有半点犹豫。
　　＂那你说怎么办吧，我听你的。＂
　　＂处理这件事情要有一定的原则：第一、金矿地点必须保密，不能让任何人知道；第二、现有的黄金必须藏好，要做到万无一失；第三、我们必须隐蔽好，待适当的时候将黄金运回本土。＂美慧子不愧受过训练的高级特工，在这种危急时刻头脑仍然冷静，思路依然清晰。
　　＂好，有了这三项原则，我们就好办多了！＂小野纯一郎拍手称快，暗暗佩服美慧子的精明。
　　傍晚，守备队二十二个士兵齐聚屋子里，美慧子详细地布置了任务，＂你们都是大日本皇军的优秀士兵，我今天告诉你们一个绝密的消息，在中国战场，我们战败了，你们很快就要回国，和你们的亲人团聚了。在你们走之前，请帮我做一件事情，将这里所有的房屋拆掉，不留一点痕迹，能做到吗？＂
　　士兵们带着夜色拆掉了所有的房屋，并把垃圾填进一个废弃的矿井里，一夜之间，金矿的房屋神秘地消失了。天亮的时候，小野纯一郎突然从井下跑来，焦急地说：＂井下二百多个工人中有一百多人由于喝了生水都拉肚子了，多数人不能干活了。＂
　　美慧子听后眼珠子转了转：＂不能干活就不干，你以为我们还需要他们给我们卖命吗？去，告诉他们，全体休息，一会儿我给他们送水送药。＂
　　小野纯一郎瞅了瞅美慧子，心领神会，转身走了。
　　美慧子命令士兵架起了锅灶，烧了几大锅热水，分别装进十多个水桶里，美慧子从自己的背包里掏出一大包粉色的东西（氰化钾：一种剧毒物），命令士兵提到井下，给矿工们喝了。之后，美慧子命令士兵用水泥封死了井口，二百多矿工或被毒死，或被憋死，无一生还。日本守备队在洞口处集合、排队，美慧子准备训话。这时，小队长板田突然站出来＂报告，武男俊雄不见了。＂
　　美慧子声色俱厉地＂谁知道他去哪里了？＂
　　全体士兵都摇头＂报告，不知道。＂
　　＂找去，赶快给我找去，山上山下，沟里沟外，挖地三尺也要给我找出来！＂美慧子发起了火。
　　士兵们到处去找，武男俊雄就像蒸发了一样，一点痕迹都没有。
　　处理完金矿的一切之后，小野纯一郎和美慧子奉命把守备队集合起来，秘密地把这些年轻的士兵带到崖顶上，从此以后，这支特殊的部队就神秘地消失了。
　　小野纯一郎和美慧子站在那个坟墓前久久地沉思着，谁也不愿多说一句话。
　　＂走吧，凤凰堡刘掌柜还等我们呢，还是快去吧，这里毕竟不能久留哇＂小野纯一郎首先打破了僵局，催促美慧子快走。
　　就在二人转身要走时，密林中突然闪出一队人马，为首的是个五十多岁满脸胡须的汉子，这些人不说分晓就向小野纯一郎和美慧子开枪，山坳中响起一片爆豆般的枪声。
　　小野纯一郎和美慧子是经过训练的特工，他们从枪声中很快辨别出来者决不是什么正规部队，只不过是些小蟊贼而已。二人隐蔽在大石头后面没有撤退但也没有还击，这是美慧子的主意，当小野纯一郎举起枪要射击时，被美慧子摁住了：＂非常时期，不好太声张，枪声传得太远，对我们现在和将来都不利，问问他们是谁再说。＂
　　＂对面好汉，山里人说话不藏奸，告诉我们你们是哪路英雄？＂小野纯一郎喊。
　　＂小样，还敢问爷爷的尊姓大名，你们是哪路神仙，快快报来。＂胡须汉子说。
　　＂我们是看林子的山里人，有话好说，何必动枪动炮的。＂小野纯一郎把枪塞进腰里站了起来。美慧子也站起来，装作害怕的样子，往小野纯一郎的身后直躲。
　　＂这不结了吗，实说了吧，俺们弟兄几个是窜山沟子的绿林好汉，叫俺们土匪也行，叫胡子也罢，总的来说就是要钱要物要饭吃，见了面了就别怪俺们不客气，多少的见点血，咱也算不打空手了。＂胡须汉子直来直去，毫不隐瞒，道出了土匪的身份。
　　小野纯一郎捅了一把美慧子＂麻烦了，遇到土匪了，怎么办?＂
　　＂稳住他，和他套近乎，这帮人不交他也别得罪他，也许将来我们用得着，＂美慧子悄悄地说。
　　＂行啊大哥，不就拿点钱么，好说好说，要多少我给。＂小野纯一郎把手伸进兜里，真的摸索起什么东西来。
　　＂不瞒你说，俺们都是讲究人，你有一万我不嫌多，有一百也不嫌少，图个心情就行，俺决不难为你。＂胡须汉子见对方身上没有武器，说话也还柔和，就放松了警惕，把盒子炮插进裤带上，往前走了几步。
　　小野纯一郎从兜里掏出两块银元高高地举过头顶＂好汉，你看这样好不好，我这里就两块银元，今天想到岭后买猪仔的，我不买了，给你吧，先交个见面礼，我就住在凤凰堡刘掌柜家，以后我们还能见面，到时我再给行不行？＂
　　＂行，行，有什么不行的，你提起刘掌柜的，那是我的拜把兄弟，冲他，我都不该要你的钱。＂胡须汉子话虽这样说，可手却伸了过来，急忙把银元薅在手中。
　　＂好汉，不知什么时候再相见，就此别了＂小野纯一郎招了招手
　　胡须汉子亦抱拳作别＂对不住了，多有得罪，在下告辞了＂说完，转身就走，一群人不一会儿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美慧子站在那里，望着土匪消失的密林出神＂当家的，你说怪不怪，我总觉得和这个土匪有点缘分。＂
　　小野纯一郎惊诧＂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