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惊一场

　　有些事经历时，觉得很可怕，可事后想想很可笑。
　　53802，他是我最轻松的病人：年轻，45。病历简单，鼻子流血，不能止住。住院原因：血液测试中的肾功能指标偏高。昨天他就是我的病人，晚班护士报告说：一切没有改变，也许明天医生会让他出院。这是一个西语裔的中年男子，样子滑稽：左右两边的鼻孔堵塞着医生放的纱布，右边的鼻孔下吊着一个去掉口袋的导尿管。挨着右鼻翼那段管子被医生用止血钳夹住，那巨大的钳子滑稽地挂在病人的鼻下。每次看他扶着那插在鼻下的剪刀，小心翼翼地去用洗手间，我就想笑。
　　接手所有的病人后，我开始发午夜的药。刚给了第一个病人的药，护士助手Jasmine慌张地跑来报告：53802说他右边眼睛看不清，而且眼睛在流血，病人血压非常高：166/87。
　　当我来到538房2床，只见病人站在床边，一脸的惊慌，手里握着一张面沾满血迹的面巾纸。我在恐怖片里看到过吸血鬼眼睛出血的镜头，真实生活里亲眼看到，这还是第一次。我心里也非常害怕，但职业的本能使我很快回到镇定。我要求病人躺下，然后把床头的灯调到最亮，一边查看他的眼睛，一边问情况。
　　做为护士，必需临危不惧，不管病人处于什么生命急状况，都不能表现出惊慌失措。护士惊慌， 如果让人病人察觉，他会更害怕，更惊慌，局面会变得更糟。
　　我对病人说：＂你先镇静一下，告诉我这是怎么发生的？ 20分钟前，我在这里问你感觉如何，你并未讲任何不适的。＂
　　病人满脸通红，额头渗出大颗汗珠，声音颤抖，本来就不太利索的英语开始出现混乱：英文伴着西班牙语。我一边听一边猜，明白了他讲的大部分意思。他说，一切本来很好的，他只不过起身去用洗手间。在洗手时，他一低头，看见水池有血掉下来。开始他以为是从鼻子里流出来的，但照镜子时，看到是眼睛流血，他的视线一下子变得模糊起来，而且耳鸣。
　　我亲自替病人量血压，左臂右臂两次，血压真的很高。看他紧张成那样，血压偏高也正常。指示病人睁大双眼，我仔细查看他的眼角和眼底，鲜红连成一片。
　　我急忙用工作手机给 House MD打电话， 今天是Dr Gaspard， 他听了情况，说：＂病人需静躺，把冰袋放在额头上。＂ 医生并没说要过来看病人，心里有点儿不快。Dr Gaspard的医嘱已让我猜到这不是眼睛真流血。当然，人的七窍是互通的，鼻子流血因鼻孔被堵住，病人低头时鼻血倒流，入眼，形成眼睛流血的假象。
　　我正要出去拿冰袋，那病人紧紧抓住我的手不放，哀求道：＂别走，我好害怕！我的眼睛越来越看不清了！＂我把床头的呼叫器放到他手中，说：＂我是暂时离开，只不过去帮您拿冰袋。＂出了病房，我立刻又给医生挂了一个电话，告诉医生＂：病人强调眼睛看不清。＂
　　过了大概20分钟，House MD才到护士站找我，我陪他来到病人的床边。Dr Gaspard 叫住我别走，他拿出一个小的电筒对着病人的眼球扫了扫说：＂他的眼睛是看得见的。＂医生示意我凑近观察，他又重新拧亮电筒扫了扫眼球，告诉我当灯光摄在眼球上，眼球会有移动，并且大小有变化，这儿就证明了眼睛没有失明。
　　病人静听医生关于鼻血倒流的解释，明白后放松了许多。
　　回到护士站，我对医生讲＂：打扰您真是对不起，不过我今天又学到了新的知识，这都是您教的，You are the best。(你是最棒的医生)＂
　　我想那医生本是要狠狠给我上一课，被我一哄，不仅没了脾气，还给病人写了降血压的药。
　　事情就是这样，医生终于被我找来，病人安心，我也放心。尽管医生开始有些恼，被甜言蜜语一灌，也欢心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