疼痛的十六个日日夜夜<第四章><!--第四章--> 回到车中,回望那个大窗子,透过那层玻璃,我看到孟爷爷双手扶住玻璃,泪从他的眼中滴落下来。我不忍再看,撇过脸去,模糊的车窗前看到了回家的路...... 题记-- 文/小鱼 病房 巳是后半夜,病房前的过道中偶尔有人走动,但一切都显得那样的宁静。不知哪个病房时而传来几声呻吟,那种声音是经过压抑和痛苦挣扎后发出的,听来让人怜悯。 我住进了一个大众病房,说是大众,是因为这个病房比其它病房大很多。南北临墙壁分别排列五张床,两排一共十张床位。我的床号是48号,倚着南墙,床头有个很大的窗子,有一片窗帘覆盖着,白天阳光可以透过那层玻璃射进来,照在病床上。 左边靠近我床位的,是一位老大爷,巳经进入了梦乡,他的床对面倚着一个老奶奶,估计六七十岁左右,斜侧着身在床头。 退去麻醉后的手在痛,缠着纱布的手指肿得厉害。身旁老大爷的呼噜声还在继续,显得很有节奏,也让人烦心。 我已赖不住床了,出了病房蹲在过道中,豆大的汗珠从额头上滚落下来,与眼中的泪水溶在一起。我知道泪不是由于某种悲伤,汗也不是由于劳累。就这样硬生生的疼出来的,毕竟十指连心的啊。 老婆拿一件薄棉衣给我披上,十一月的天气已经降温了,那年也比往年冷得早。我下意识地把棉衣抖落在地,老婆无奈地叹息一声,自言自语说: "唉...哪怕让我疼吧......",我心中暗想,这不废话么,疼痛能有兼让的啊? 对面楼梯口时有人进出,已是快近凌晨光景,照顾家人的人们还在上上下下的奔波着,一个个表情肃穆,她们在为家人担忧,也在为那健康奢望。 "你不要跟过来!" 老婆跟随我的脚步止住了,怔怔地站在过道中,形影显得那样孤单,透过昏黄的灯光,那一瞬间让我看到了她憋屈的泪水,她就站在那,目视着我消逝在过道的尽头。 我捧着右手,从一楼奔向四楼,徒步的,没进电梯,我要把疼撒向这台阶,在拾级而上中发泄自己,那一刻我感觉自己所谓的果敢,那些毅力都在疼痛中瓦解了,包括理智。 我就这样地发泄自己,折腾自己,从一楼奔向四楼,又下到一楼。四楼是个妇产科病房,有婴儿哇哇啼哭,那刻我感觉到,那种声音胜似天簌,在这宁静夜里是那样的美妙,那一声啼哭中一定有母亲舒心的微笑。 一瞬间我忘记了疼痛,奇迹般地。 四楼的墙壁上张贴了许多优生优育的图片,我对这些毫无兴趣,但还是停留看了片刻。 回到病房后不久,天空渐亮,许多病房有人进出。折腾了一夜的我感觉已是累了些。左床的大爷已经醒来,他的老伴巳坐在右床那张空床上和我老婆聊天,他们似乎通过老婆了解了一些情况。 见我进来,老奶奶不由地打量我,然后问道: ""夏老板,还疼吗?"" 我一怔,啊! 她连我姓氏都知道呢,看来不知她们从什么时候起聊到天亮呢。我冲她微微一笑: ""不疼......""。我怎么会不疼呢?我心中在骂自己,连撒谎都不会。 看得出老大爷是个热情的人,几句闲聊中得知,他巳住院一个月了,在一次拆旧房时房梁掉下伤了脚,大爷说着从被窝中挪出了那只脚掌,被纱布裹缠的严严实实,但还是看出了,只有另一只脚的三分之二。老大爷失去了脚掌的前部三分之一。纱布上还渗透着殷红的血印。 听到姐姐说话了,这么早姐姐巳赶到?声音还是那样的平和,不慌不忙的。姐姐放下高压锅说,昨天回家就买了猪蹄,炖了一夜。随着姐姐的声音看去,满满一锅猪蹄汤。说实话,平时不太爱肉类,惟有偶尔吃点猪蹄。姐姐连这都知道,好细心呢。 老婆盛了一碗放到我的床前,病床的另一端有个活动的桌子,拉上来病人可以坐在床上吃饭,平时折叠着不注意根本看不出。老婆向老奶奶要了个碗,然后端着满满一碗递给了大爷,奶奶似乎显得惊讶,忙从床头起身,看着她们相互在推让。只听得老奶奶用她特有的方言连声说道: ""想得好的啊...想得好的啊..."", 嘻嘻…我还是听懂了,意思是说,这样过意不去..... 你们推你们的,我吃我的。昨天吃的三只包子在一夜之中早疼没了。肚子是饿了,疼起来我恨不得把碗咬碎,嘿嘿! 三天后,我该换药了,医生为我检查伤口的愈合情况,那植在指尖上的皮是不是活了,会不会和我的细胞组织连在一起。三天来,捧着个手,瞪着个眼就这样度过,目光的焦点在缠绕纱带的手上浏览千百次,我要看着他成长,目视他愈合。 手还肿着,那每天六瓶水似乎没发挥多大作用,医生扳着我的手摇了摇头,我的目光投进其中,褪去纱带的两指呈黑紫色,肿得黑亮,手指则面一圈0字型缝线,中间那块皮是植的,巳经溃烂。很显然这块皮没能存活下来。 医生说,再观察两天,如有需要必须再动手术。 我的天啊!我的娘啊......我的命怎这么苦呢!还要再动刀,我的心中一阵紧张。 医生再次通知我手术的那天,约好晚上七点为我第二次手术。一整天我很紧张,我饭也少了,话更少了。 ""兄弟别怕,我陪你去吧!"" 说话的是对面的13床,他是山东人,在我市一家造纸厂做技术指导,他和我一样伤的是手指,听说是帮厂里搭手修铲车时被掉下来的零件砸碎了手指,一根纲针由手指插入,钢针的一头露在指尖外面。手指巳扭曲变形。 他在我前一个星期来的,在以后的几天中似乎没见家人朋友探望,只有一个老人天天送饭给他,而且每次都来得很晚。 还是那个医生,那是那个手术室,灯光依然明亮,麻醉师大姐显然更温和了。我的手腕被割下一块皮,包在那只坏手上。割时不知道痛,痛对我来说巳经麻木了。 山东人就坐在外面过道的长椅上等,三个小时后,我走出手术室。 他赶忙迎了上来:""兄弟,还好吧?"", 我内心感激,但也不能在他面前懦弱吧。我说,还行,只是少了一块皮。 为了表示感谢,我建议老婆去外面吃饭,请13床的山东人。他姓魏,年龄和我相差不多。是典型的山东人块头,个不是很高黑黑的北方人。老婆叫上左床的奶奶,奶奶没去。 一家不算太大的排档,点了几个菜。很想要一瓶酒,老婆没让。酒对伤口愈合没好处,老婆说。这几天在医院关够了,吃完饭我依旧不想回。老婆去买单的时候只听她说: ""老板,帮我烧一份鲫鱼汤吧"", 老板好奇道,"你们不是吃完了吗?"" "给我烧两只吧,盐不要多,口味淡些"",老婆说道。 老婆把两只鲫鱼汤递给奶奶时,奶奶继续说着她特有的方言,她们同样在推让着。看了有点点烦...... 那块皮以他顽强的生命力在我的中指头上存活下来,我每天都在期盼着愈合拆线的那一天。医生说18天后应该可以拆线。打那以后,心中多了那份期待。病房中每天都能见到欢声笑语。 山东人出院的那天,显得既兴奋又惆怅,临走时,给了我一个拥抱,一句话也没说出来,只在我肩上拍了拍。我看到他背过身的那会儿,眼睛红了...... 左床奶奶每次外出买东西都叫上老婆陪同,而我也只闲得和病友吹吹牛,说说大海如何广阔,如何瑰丽。我在大海中如何和海浪搏斗,如同讲述童话故事,说得他们非常羡慕。反正闲也闲着,吹吹牛不会死,嘻嘻… 出院那天,姐姐没有来。只是叫了一辆车,老婆早早地收拾东西,好多。这些物品都是姐姐一次次看我时拎来的。也有好多亲朋友探望时留下的。 那天我没有赖在床上,早早地在外面晃荡,左床的孟爷爷,自从我来到没看到过他离开床边半步,也确实是因为脚无法走动。他的床头柜上总是看到一只水杯,左床奶奶为他注满水,有茶叶在杯中沉浮。 就要离开了,十六天的日日夜夜。终于能体会到山东人临走时的心情。孟爷爷听说我出院,也闹着要出院,为此老婆劝了很多。是啊,一个多月了,孟爷爷目送了多少人离开,又有多少人进来。他的右床也许时隔不久会躺着一个陌生的面孔,继续演绎着平凡而又刻骨铭心的故事。 走着想着,不觉来到一家茶叶店,买下那盒铁观音...... 茶叶我没直接交给奶奶,或是孟爷爷。我怕他们再推让,然后再说她特有的方言。我把那盒茶叶偷偷地塞进他的床头柜,和他的那小半盒铁观音放在一起。 左床奶奶和老婆一起往车上拿东西,车中塞的满满的。就如同我的心情,许是祝愿吧!希望孟爷爷早日康复。 我们再次进入病房道别,回到车中,回望那个大窗子,透过那层玻璃,我看到孟爷爷双手扶住玻璃,泪从他的眼中滴落下来...... 我不忍再看,撇过脸去,模糊的车窗前看到了回家的路...... <全文完><!--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