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篇小说金婚夫妻之第七章

　　一九八九年冯玉洁五十周岁时从工厂退休了，在县城帮儿子看了两年孩子，孙子七岁上学后，她便回到了罗汉镇，成了无所事事的全职家属，每天按时给郭仁做三顿饭。
　　一九九七年郭仁六十周岁时也从罗汉镇文化馆退休了，但照样忙活，文化馆老找他写这，画那，办展览，排节目。外村、外镇、附近工厂，还有县城的一些单位也有找他做这些事的，报酬不菲，生活充实而宽裕。
　　二00五年春节后不久，县梆子剧团的两个团长慕名而来，请他去画舞台上的背景大幕。两个团长详细说明了这一请求的由来。
　　二十年前的一九八四年＂彻底否定文革＂大讨论之后，传统戏曲复苏并逐步繁荣起来，红火了十来年。随着改革开放的全面深入发展，人们的文化需求也越来越多样化，看传统戏的人也就越来越少，以至剧团到了无法生存的地步。发展是硬道理，生存更是硬道理，无法生存了还谈什么发展？梆子剧团汇总来自各方面的意见和建议，决定增加娱乐性强的现代歌舞、曲艺、小品等节目。初步的设想是，不管到什么地方演出，头几十分钟是现代歌舞节目，后一个多时演出传统戏剧，或者穿插起来演出，以扩大受众面，吸引更多的观众。实验了几次，效果不错。两个团长听人说郭老师绘画能力、书法水平很高，便决定请他去给进行一次舞台包装，画一个背景大幕，主要画美女，画唱歌的、跳舞的美女，让人们一看到这背景大幕就有一种要来看节目的冲动。当然，这样的大幕只作现代歌舞节目的背景，轮到演出传统戏剧时，再临时换别的背景。
　　郭仁说，我没有画过歌舞节目的速写、素描，有人做模特时我可以把人画得很像，但不一定能画出艺术美来，不容易生动感人。如果让我多看几次你们的歌舞节目，做些速写练习，再正式绘画，效果可能会好些。
　　两个团长有点儿为难，说我们那几次实验演出都是临时找的演员，现在再把那几个业余演员集中几天不容易，花费也太大，拖的时间也太长。我们的意见是一个月就画完，最多不要超过两个月。
　　女副团长出了一个主意：我们为了搞现代歌舞节目半年前调来一个舞蹈老师，挺年轻的，还会唱歌，除了我们团里置办的几套舞蹈服装外，她自己也有很多舞蹈服装，让她跟您当模特，让她一个人换着服装跳，换着服装唱，您搞速写练习，然后再正式画大幕。
　　郭仁说行，这主意不错。为剧团考虑，也为他未来的作品负责，郭仁还提了一个建议，你们先缝制一个像放映普通电影用的那样的小幕布，我画初稿，如果你们都满意了，再往大幕上画，到什么地方演出时，大幕当然挂到舞台上，作为初稿的小幕布当作广告画挂在演出场地之外或所在地的大街上，以扩大影响，吸引更多的观众。
　　两个团长拍手称好，还讲定，作广告画的初稿完成了，报酬一千元，大幕画好了，报酬两千元，还管吃管住。
　　郭仁说，老伴儿这几年身体不太好，我得每天回来住，好在罗汉镇距县城才二十里地，我可以骑车子来回跑。
　　第二天，郭仁骑车子到了县梆子剧团，两个团长和那个叫邓凤羽的舞蹈老师一起接待了他，没有落座就直接去了剧场的舞台上，舞台上早已有大、小两只箱子摆在那里，小箱子里是剧团新置办的几套舞蹈服装，大箱子里倒是邓凤羽自己的服装。三个主人问郭仁怎么开始，郭仁说请小邓老师自己安排，你跳什么我画什么，完了再商量下一个程序。主人说就这么办吧。于是，邓凤羽和那个女副团长把两个箱子提到了女演员化妆间，郭仁摆好画架子立在舞台前台靠左的地方等候。一会儿，邓凤羽出来了，手持一把扇子，身着朝鲜族服装，跳了一段朝鲜族舞蹈。然后回化妆间换蒙古族服装，做着骑奔马的动作跳到舞台中间，把＂马＂拴在一旁，扔下虚拟的马鞭子，开始了一段挤奶舞。郭仁专注地盯着邓凤羽画速写，两个团长则以测试、验收的心态专注地看画板上的速写，脸上不时地漾起满意、放心的笑容。邓凤羽跳完挤奶舞停下不动了，用征询意见的眼光看着两个团长和郭仁。郭仁在画板上修补了几笔后开始发表感想：＂小邓真不亏为专业的舞蹈老师，舞蹈跳得真是风味十足，谢谢你们给了我一个画歌舞节目的机会，我一定努力把大幕画好。＂两个团长说：＂是我们应该向您表示感谢才对。郭老师这几幅速写太神奇了，人物虽然没有画五官，手指也没有画出来，草草地勾了个手掌样子，但微妙的舞姿跃然于纸，呼之欲出，神韵十足。……郭老师和小邓你们接着往下进行，我们两个忙别的杂事去，十一点半到《相见恨晚》餐厅吃便饭。＂两个团长与郭仁握手后离去。邓凤羽走过来看速写，惊喜得脸都红了：＂哇噻！郭老师，您真是大画家呀，这些舞蹈动作您怎么抓得那么准呢？传神呀，真是传神！郭老师，咱们接着往下进行。＂说完，高兴得小跑着进了化妆间，接下来跳的是新疆舞、傣族孔雀舞、芭蕾舞天鹅湖片段、印度舞、阿拉伯肚皮舞等，一上午跳了十一种舞，郭仁画了三十多幅速写。
　　下午，邓凤羽弄来一个人们常见的男歌手发型头套，穿了男装来了个＂男声＂独唱，又换了一套男装后，把舞台一个角落里的放麦克风的支架杆子（可惜没有麦克风）拿来做道具，唱了一首＂男声＂摇滚歌曲，那种把支架杆子扯过来又抡过去的动作把画速写的郭仁逗得直乐。邓凤羽的女扮男装是绝对的帅哥形象。接下来，小邓先穿了一套女报幕员常穿的那种袒胸露臂后面又拖地的晚礼服，唱了一首美声歌曲《我爱你中国》；后换了一件高开气儿的大红旗袍，唱了一首民族唱法的歌曲《没有眼泪，没有悲伤》，虽没有话筒，没有音乐伴奏，也把郭仁听得荡气回肠，一再夸奖＂小邓老师真是难得的多面手艺术家呀＂。
　　郭、邓二人商量了这样的绘画方案：底色是纯白，左下方和右下方各是一个有动感的男歌手唱歌造型，左右依次上去是穿着不同服装的女性舞蹈造型，处在中心位置的是那个穿晚礼服和那个穿旗袍的两个女声独唱造型。当两个人预测将来的观赏效果时，都觉得非常糟糕，这幅想媚俗的大幕可能＂媚＂不出任何效果。背景大幕上的人物即使画得再真，再细，睫毛根根毕现，眼神个个传神，远坐在剧场里的人能看清什么？背景大幕最好画线条简洁的图案式人物，画成剪纸、剪影一类，只有大轮廓，没有细部。他们俩还认为，在背景大幕上画山水湖泊、森林草原最适合。两个人最后统一了的意见是：小幕布上按能体现团长意图的最初方案画，画成油画，完全写实，人物越美越好，上面再写上剧团名称和几句＂推陈出新＂呀，＂传统神韵与现代风格完美结合＂呀，＂雅俗共赏＂呀之类的广告词，当作流动广告，剧团到哪里就挂在哪里。剧场背景大幕先在纸上画出几个小样，人物（美女舞蹈）、山水、湖泊、森林、草原、敦煌＂飞天＂、窗花剪纸图案、传统剧目人物等各画一幅，全用普通水彩来画，画出来一起交给团长审查，定夺。
　　五天后，团长看了各个小样后做出决定，作为流动广告用的歌舞人物画成油画。固定在剧场里的大幕绘画方案是：下面画草原，左边远处似是一群白羊，右边远处则是三五头散放的牛、马，依次上去是弯曲的河流，森林，连绵起伏的远山，蓝天白云和一支横飞的＂人＂字形大雁。工作程序的具体安排是先画大幕，流动广告是细活，慢慢磨蹭着画。邓凤羽全职做郭老师的助手和模特，争取在四月底以前完成任务。
　　郭仁、邓凤羽各穿了一件黑布做的风衣样式的工作服，把白色的大幕在舞台木板上滾动着展开，几乎罩住了整个前后台，开始了先勾线条的工作。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天也便随之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