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生活 - 生活常识大全

平凡的故事


  1、写在前面的话
  早就想写写自己的故事。
  可在这庸碌浮躁的生活中,很难静下心来,去翻开那尘封的记忆。手指一触键盘,总难蹦出几个字来。
  平平凡凡的我,未曾有过轰轰烈烈的事迹。
  到底写点啥呢?斟酌再三:起码得真实,能呈现真实的自我;起码得轻松,用轻快的笔触记录下平凡的经历,记录下生活的环境,记录下所见所闻。
  真实的经历,早已成了记忆中的碎片。而且,这些碎片随着时光的冲刷,慢慢地碎裂,变形,扭曲,褪色。
  生活本来是平凡的,但也可以轻松而精彩——只要保持一颗乐观豁达的心。
  写自己的目的,不为将我的故事告诉他人;只为自我认识和沉淀,就算一次回头,明白自己原来曾这样活过……
  2、出世和姓名的由来
  那就从出生说起吧。
  我和所有活过的、活着的、或将要活着的人一样,也是在没有征得本人同意的情况下,稀里糊涂地,来到了这个世间——
  农历一九七二年十二月二十七日。已近年关。
  赣西边陲。一个十来户人家的小山冲,名叫"龙子冲"——是个贫穷闭塞得从地图上无法找到的小地方,也不知哪朝哪代取了个有些"出息"的地名。
  虽未下雪,但冷得要命。冬天,天光得晚,寅卯时分还没有一丝亮光。
  "哇——"随着一声并不响亮的啼哭,一个生命诞生了。
  接下来,是一串千响的鞭炮声,几声狗叫。
  习惯早起的村民们,从睡梦中醒了过来——"肯定是昌秋家小孩出生了","去看看是男孩还是女孩"……
  寂静的小山冲这个黎明开始闹腾了。
  毫无疑问,看着其连老汉和袁婆婆乐呵呵的样子,大伙知道,肯定是个"带把"的。
  ——那出生的婴儿就是我。
  按传统惯例,孩子出生了得取个名字。爸爸在乡村算个"文化人",乡邻都喜欢找他给孩子取名。我的名字,自然由他取了。
  姓"李",很简单。爸爸姓李,爸爸的爸爸姓李,爸爸的爸爸的爸爸姓李……于是,我也姓李。属陇西第。据说,两百多年前,先人贞详公为躲避战难,从福建什么地方迁到这个叫杨家坊的地方,一直繁衍到现在,有两三千人。
  "文"字辈,这也简单的要死。我们这一支,字辈有:显、德、忠、良、卿、 远、其、昌、文、明、焕、发、邦、家、之、光……轮到我们这一代,"文"字。当时,据家族规矩,男性取名需依字辈,女性却没严格要求了——女孩毕竟是别人家的人。
  名中取 "良"字。据爸爸说,在我出生当夜,他做了个梦:良田里稻谷熟了,黄澄澄的稻穗压弯了腰,一片粮食大丰收的景象——当年能吃饱饭也是一种奢望呀!一条巨蟒,横亘整个垅田。(感觉有些迷信色彩,小说中这情况大都预示着要出现大人物了。我小时候听父母讲时,还幻想过自己能成为大人物,甚至还树立过"崇高"的理想呢!)开始考虑取"粮食"的"粮"字,但担心长大后成为一个吃货,于是改取"良田"的"良"字,毕竟"良"有"好"的意思,也寄予了美好的希望。
  于是,"李文良"这三个字,成了我的姓名,成了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三个汉字。被我,也被别人写着、叫着,甚至骂着……
  3、出生地的环境
  来看看出生的那个环境吧。
  一方水土养一方人。人们总是依水而居。
  离家三四里远的黄图村,有一处水源,名唤"车磨泉塘"。(小时候,以为叫"蛤蟆泉塘",怀疑是从蛤蟆嘴里喷出泉水)。终年有石磨大的清泉喷涌而出,清泉哺育了这一方人。
  泉水温柔地流淌。一条蜿蜒的不知名的小河,似一飘带,穿过黄图、杨坊、周田,汇入雅溪河,奔向栗水,流向湘江;小河两旁是稻田、山峦,人们在这劳作休憩,一代一代,繁衍生息。
  小河或近或远的两旁,是或陡峭或平缓的山。依山形状,有"三狮两象一将军"的说法,即:三座山状如狮子,两座山形似大象,一座山貌若将军。
  对山的来历,在老人那里,免不了一大堆传说。其中两座狮形山对峙座落,传说是两只巨狮常到田里吃稻谷,为害乡里。后因争吃大打起来,打得暗无天日,百姓苦不堪言!雷公同志见到这两恶狮所作所为,大为恼怒,一记霹雳过去,两只狮子自此变成了两座大山。一座狮山"狮鼻"处被打出个豁口——那狮鼻裂口处有一片油茶山,后来分给了我家。另一座狮山,貌似安详地趴在地上,我出生的房屋,就正坐落在这狮山的左脚上——所以我家后山叫做狮子坡,坡顶有一片面积颇大的嶙峋石块,上面有个拳头大的竖直的洞,常年积水,据说深不见底,小时候也用柴棍儿探过,还真未曾探到过底。两座狮山,狮头相对,四目相视,神态不一,姿式各异。
  我家对面是一座"象山",正对着的,是象的嘴部,山名就叫做"象的咀"。不知什么时候开始,乡里有人死了,多被埋葬在那山上,所以,也被称为"百宝山"。据说,有不少陪葬品被埋在那山上,旧时有盗墓贼光顾那"乱坟岗"。夏夜,乘凉时,常常会见山上鬼火(磷火)阴阴闪烁,心里不免丝丝寒意。
  "将军山",离家有一小段路,在大马路旁边,状如一将军屹立。据说旧时县官经过此山旁时,都得下轿、下马步行,以示敬仰。
  小时候常登高看这些山,形似得没得说的!
  虽是穷乡僻壤,但在那青山绿水和美妙传说中,总还能感觉到小山村的可爱来。
  接下来得说说长辈了,从他们中,多少能看出点我来。也表示尊敬、和对已故长辈的缅怀吧。
  4、没有见过的公公
  公公(我们小时候就这么叫,古时对太监也这么称呼,易发生歧义,叫惯了,顺口,姑且还是这样称呼吧)名叫李其连。在我出生前的六十年代,就去世了,连相片也没有留下——或许他一辈子根本没有照过相,甚至连个碳精粉的肖像画也没有。
  所以,我从不知他长什么样子。
  关于公公的事迹,从爸妈口中得知一二。
  公公曾卖过油。家乡茶油很多,他常挑个油担,去宜春走家串户叫卖。也算是龙子冲出过远门的吧。
  被乐道的,有这么个事:一年冬天,奇冷。公公到万载去卖油,见一户人家已吃"辣锅子"(炒菜不放油)——家里穷得根本没钱买油。这家主人想向公公赊几斤油,让公公告诉家庭住址,说,来年会将油钱亲自送来。公公爽快地将油赊给了他。
  公公回到家后,亲人和邻居都指责他,数落他,笑话他——憨,憨到家了!这油钱根本不可能会送来的!可公公坚信,自己这么信任人家,帮了他家的忙,他一定会信守诺言的。
  第二年,钱没送来,公公也许开始有些怀疑,有些懊恼。慢慢地,甚至也不再指望那油钱会送来。
  直到第三年年关。一个大雪纷飞的日子。家里来了一个客人,正是那赊茶油钱的男主人,将油钱送到家里。并道歉说,第二年因大病一场,未能及时送来……
  当时的情景,也许是:两个老男人,在火炉房里,烤着熊熊燃烧的柴火,喝着自家酿的蕃薯酒,柴火照得两人红光满面,醉乎乎地讲着哥们义气。何等纯朴感人!
  在半个多世纪后的今天,社会呼唤诚信。其实,他们早已为我们做着示范!
  公公在世时,住着一座砖瓦结构的大房子,后来卖给欧阳家了。依稀地记得,关于这房子的故事有二:其一,某个春天,爷爷奶奶睡在床上,突然感觉背上有东西顶着,而且感觉越来越明显。后来往床底一看,原来地下钻出一只碗口大的竹笋。其二,房子后面有砖瓦结构的猪栏矮屋,屋后有个小土坡;一天晚上,一只老虎从屋顶罩进屋内,叼走了一只九十斤重的小猪,往桐木坳山顶上窜去了。
  爷爷还有着一段悲惨的经历。与千刀万剐、罪该万死的日本鬼子有关。
  据说,三五个鬼子进入我们村庄,全村的百姓都往后山上躲——也难怪,未见过世面的老百姓,都认为鬼子有"三头六臂"呢。
  鬼子到龙子冲时,公公和老乡们一起躲到了后山。后来,一青皮后生骗公公说,鬼子已经走了。公公信以为真,于是悄悄地溜回家去。
  狡猾的鬼子,躲在我家大门背后。公公一进门,就被抓了起来。
  三五个日本鬼子,将抓到的七八个村民,用绳子串起来,拿枪押着,离开了龙子冲,离开了村庄。
  随后的八九个月,转辗到了九江。当时应是抗日战争接近尾声了,他们白天躲着不出门,晚上赶路。让小孩子牵着抢来的牛羊,有个小孩子走不动了,便一东洋刀刺过去,挑起来,扛在肩头,用来威慑其他被抓的村民。该死的小鬼子!
  在九江时,鬼子几天不敢赶路。爷爷他们一行,被关押在一个谷仓里。因为不给水喝,饥渴难忍,连进仓偷粮的老鼠,都抓来挤尿解渴。一起被抓的有个木匠,姓谭,他终于无法忍受,一天晚上,从窗口纵身跳入屋后的池塘。入水的响声惊动了鬼子,鬼子冲出去后,找到了落水的谭木匠,用长长的东洋刀在他肚子上捅了进去。那木匠没有立即死亡,痛苦地呻吟了近二十个小时,直到第二天下午,才没有了声息。
  公公是被鬼子押着经过稻田时,偷偷松开绳子逃走的。鬼子不敢开枪,也不敢大张旗鼓地追赶。仗着高高的禾苗作掩护,公公逃离了鬼子的控制。
  后来遇见了一个国民党的什么军官,湖南浏阳人,接伴回到了家。
  期间九个多月,头发胡子从未理过,回家时,婆婆已认不出来了。
  不共戴天的鬼子!
  那时,爸爸还没有出世。
  关于公公,所"据说"的,还有土改时他担任过农会主席。祖上无官,在那个特殊的年代里,身为贫农的公公,竟做了回 "主席"。期间应无"显赫政绩",因为没听说过里面有什么故事。
  5、对婆婆的依稀印象
  婆婆姓袁,抱歉的是不孝孙子竟然连名字都不知道了。
  婆婆过世是在一九七六年,那年我才三岁多。
  毕竟还小,对婆婆的印象是朦胧的。
  只记得婆婆戴个黑色小帽,佝偻着身子。总生着病,肺结核,身体很羸弱,不停地咳嗽。妈妈常给她熬药,药里大概有党参、甘草之类,有些药渣是可以吃的。当年小孩子难以吃饱,这药渣也成了十分喜爱的美食。记得婆婆会挑选她认为最好吃的药渣,给我们吃。带着淡淡的中草药的味道,慢慢咀嚼,能感受到丝丝的甘甜。
  我感受到婆婆的疼爱,就是那可口的药渣,很甜蜜!
  在婆婆的房间里,安放着个一张扯凳?——做鞭炮的用具,用于扯鞭炮仝子,做手工赚钱,贴补家用。她只要醒来,就挣扎着,拖着羸弱的身子,用迟缓的动作扯着仝子。那单调得有些凄惶的声音,至今还时常在脑子里晃晃悠悠。
  婆婆共生了九个,有一个未成年就夭亡。成年的八个中,二男六女。八人中大多都是繁衍后代的高手。据妈妈算算,名下已繁衍到两三百人。对公公婆婆来说,在天之灵一定会深感荣耀。
  婆婆去世时,外公带着我和弟弟。灵堂设在大厅,外公在阶檐上斜着一块门板,上面放着摇篮,摇着一岁多的文祥弟弟。那时还只是好奇,连哭都没有。
  对婆婆,也就这几个画面了。
  婆婆曾在这个世上活过,而且儿孙满堂。但在这世上,连她的名字也没几人能知道了。
  6、慈祥的外公
  外公名叫易均文。对外公的印象,可以用这几个词概括:慈祥、驼背、乐观、善良。
  小时候,最喜欢去外公家。
  当时没有什么玩具,经常是,两三个小孩,每人挖一团泥巴,和点水,甩打到柔软而有韧性。然后捏捏搓搓的,便做成了自制泥巴小轿车。从那里面,总能寻找到无穷的乐趣。
  而现成的"玩具",喜爱得自认为有些奢侈的,是马线柁和火柴盒。谁家请了裁缝做衣服,就能找到木制的马线柁。两个马线柁,中间连上一条长长的棉线,两个小孩每人拿一个,放在耳旁,做"打电话"的游戏。火柴盒制作精美,外面有漂亮的图画,盒子是状如小抽屉,装个小蛐蛐、小蚱蜢是再好不过了。外公知道我们喜欢,总是平常收集好,保管得簇新的。等我们去了,就送给我们。当时对我们来说,是多么兴奋的事情啊。
  外公有句口头禅:婊子个崽!他责骂人时,会气冲冲地来一句:婊子个崽!夸奖人时,会乐呵呵来一句:婊子个崽!不知怎地,非常喜欢外公口中那句婊子个崽,总能感到无比的疼爱和温馨。
  在我迷上画碳精粉画的那个青涩年代,我为外公画过一幅肖像画。感觉也有几分形似和神似,那端正而布满沟壑的脸,在我看来,就是慈祥的象征。
  外公早年丧妻,是靠推脚炭到株潭万载,养大了妈妈和舅舅。
  他一生清贫,一辈子连敞亮的房子都没有住过。一直住在地主家留下的一座低矮的土坯房里,自己居住的房间,连明瓦和窗户也没有,白天都黑古咙咚的。在那间黑暗的小房里,一直住到离开人世。
  据说外公年轻时,给庙里菩萨扛过轿子。他将去世时,总叨念着菩萨让他去抬轿——这似乎是临终的前兆。对于善良而无闻的外公来说,也许扛轿曾是他人生颇值荣耀的经历。因为在乡村扛轿,总能引起乡人围观。也许,外公真的是菩萨召去的,去的是天堂。
  外公去世,我哭得特伤心。那是2002年。外公享年八十岁。
  7、爸爸对我的影响
  爸爸是个教师,也是生产小组的会计。换句话说,爸爸既是个知识分子,也是个地地道道的农民。他总是白天去学校上课,早晚和周末没完没了地干农活。
  据说爸爸读书很"厉害",学什么会什么的。但后来,叔叔去当兵了,一个大家庭就爸爸一个壮年男人,繁重的体力劳动压在爸爸肩上。无奈,爸爸放弃了学业。
  爸爸开始是民办老师,后来,以优异的成绩,考上了萍乡师范民师班,转为了公办教师。
  对爸爸做教师,我最深的印象是:深夜,他在煤油灯下批改作业,微弱的灯光,让整个房间影影绰绰,当年幼小的心灵感觉到一种莫名的恐惧和无助。
  爸爸会证订《小朋友》和《儿童时代》给我们看。让我们知道了马背肿、孙悟空等好多故事。
  爸爸做生产队会计,印象最深的是:噼呖叭啦地打着算盘;各种账本码得整整齐齐;三三五五的村民总跑到家来商量事情,算工分啦,分粮食啦,丈量田地啦……爸爸三下五除二,搞得清清楚楚。
  落实生产责任制,田地、茶山分到各家各户,当时我们四个小孩都相继上学读书了。虽然姑姑们都出嫁了,叔叔也分家了,但家庭负担却更重了。
  爸爸更加拼命地干活,也带着哥、姐和我。农田里,扯秧、栽禾、积肥、扯稗子、割禾、打禾、挖禾蔸……。由于人均田不多,纵然辛苦地种田,还是不够吃的。常年吃蕃薯丝饭,在青黄不接时,更是蕃薯丝多大米少。
  其实,种蕃薯也不是什么轻松活,挑上好的蕃薯作种,冬天储放在地窖里,一开春,便取出来下种了。端午节前后,开始忙于栽蕃薯了:掐苗、挖土、上行、放苗、淋粪……。种完还得管理:扯草、翻苗、上行;记得早上和傍晚翻苗是经常的劳动,还掐几把薯苗带回家,剁给猪吃;秋天到了,下霜了,收获时节也来了:割薯苗、挖薯、挑薯、洗薯、刨薯丝、做蕃薯粉……
  蔬菜也是自家种。屋旁就有一块菜园地,种着辣椒、洋辣椒、洋姜、姜笋、茄子、豆豇、丝瓜、苦瓜、黄瓜、冬瓜、南瓜、白菜、包心菜、韭菜、大蒜……品种繁多,可端在饭桌上,似乎总是不够吃。
  回想起爸爸辛苦劳作,闪现出的,是他挑担子、推煤炭、放方砖那用力时挣扎冒起青筋的样子,那时他似乎有永远使不完的大力气。
  现在,爸爸的身体弱下来了,开始总叫这痛那痛的。这几年,肾结石、骨质增生、脂肪肝总折磨着爸爸,也常常上医院了。年轻时过度的劳累,也许终要让他好好休养一下了。
  可爸爸难以休养好的,他操心重,也好面子。
  乡里做什么红白喜事,总请他去帮忙,主持事务、拟写对联之类的。那环境对他身心很不好,他明知,但总碍于面子而去帮忙,常常帮忙帮到自己进医院。
  爸爸其实很有才的。文学、书法和音乐等方面都懂些,有的方面还算是有些造诣。只是他那特殊年代和家庭环境,没能让他好好发展,埋没于乡村间,牵绊于田地上。
  在我青春逆反期,总觉得爸爸迂腐、古板、目光短浅。现在想来,在那个只能从田地里刨食的环境下,爸爸能让我们健康成长,已经很了不起了。
  愿爸爸健康长寿!
  8、再写爸爸:想当医生的农民才是好老师
  生下来做农民的命,理想做个医生,结果当了教师,这是爸爸。我笑称,想当医生的农民才是好老师。
  身为农民和教师身份的爸爸前面讲了好多。如果爸爸有条件上学,一定会是个好中医,这是他的理想。而爸爸终没当成医生,但自学还是对中医略知一二的。
  从小到大,我们兄弟几个几乎都没有上过医院。感冒了,一个大海碗,放上一大把切碎的葱姜,添上点盐,加满开水,上面再反扣上一菜碗,在妈妈的严历监督下,趁着还烫嘴的热,"嗞咕嗞咕"给干下去。随后冒一身汗,便飞也似的和啟牯、福明、红伢几他们一块玩去了。
  晚秋初冬季节,说是袪除体内风寒,爸爸到山上挖回来一大背篓草药,其实就是我们砍柴割草常见的柴呀草呀的,洗干净,妈妈用牛五大铁锅熬了沸腾翻滚的水,和草药一起倒入大脚盆,脚盆边上围上晒天,晒天顶上盖上斗笠,脚盆里放一张竹凳。——聪明的爸爸妈妈就这样信手拈来几样家庭物什,打造了一个极具实用性临时药蒸桑拿间。
  蒸澡效果毋庸置疑,可坐在里面那个小竹凳却是一种痛苦的煎熬:高温、少氧。
  我天生胆小怯懦,老实坚忍。不用爸妈实施任何强硬措施,便"自投罗网",心中发悚却大义凛然地坐上那有如针毡的"老虎凳"。忍受着热浪和缺氧。只蒸得大汗淋漓,皮肤也变得粉红细嫩,熬到蒸完出来,神清气爽,有脱胎换骨后的轻松。
  让弟弟文祥蒸澡可没这么轻松,他眼瞅着那场面、那架式,早已心头发悚,心跳加速,眉心冒汗,趁大人们一不留神,便野兔般地逃之夭夭。妈妈一边大声斥喝,一边安排几个大人实施围捕,几经周折后,终于迫使弟弟束手就擒,纵然弟弟激烈地反抗,口里发出杀猪般的嚎叫,但终寡不敌众,胳膊拧不过大腿,还是被请进桑拿间享受药浴蒸疗了。
  祖传的一个专治不孕不育的良方,传给了爸爸。药方无非是常见的金樱子根、倒水莲须什么的。但过程颇有些神秘色彩:进山门要默念口诀,前三锄要跪下挖,剁药时大肚婆不能看……。对求药的人,妈妈还要交待:上弦月的日子里熬,熬好后要放在室外露上一晚,第二天早上热好后朝东方喝……
  具体功效不得而知,反正萍乡乃至宜春一带,常有陌生人慕名找到家里求药,爸妈也就收个三五块钱,想想人家在农村没能生育还真不易,也真想那药能帮上人家的忙。记得常有放着鞭炮拎着家鸡蛋来"甜谢"的,家里还得弄几个菜招待一下求药人。
  在物欲横流的今天,想想那纯朴而温暖的"交易",物质的价值是否应该重新考量呢。
  祖传的这个秘方传给了哥哥,但他不愿意再进山劳苦地付出,而去收取人家的那三五元甚至三五十元了。
  还真愿祖上传的东西不要轻易丢了,有价值的能够奉献社会再好不过。
  9、没文化却充满生活智慧的妈妈
  妈妈易桂华。三十多年来,感觉妈妈样子变化不大,但妈妈现在毕竟苍老了。生我养我的妈妈,就是这样慢慢的变老的。
  妈妈没有上过几年学,只略微认得些字,可妈妈却有着生活的智慧。
  八十年代,一家六口,食物缺乏。妈妈总会变着法子,让我们姊妹四人吃饱。红薯藤、南瓜茎、野生蕨、茶树菌……都能做成美味佳肴,让我们呼喇喇地扒下两三碗蕃薯丝饭。
  三根蕃薯丝扛一粒米,是形容做的饭红薯丝多、米少,事实也的确如此。妈妈捞饭时,在还没有掺入红薯丝时,抓出一把白米饭,用手捏成团,我们称之为"净饭团",扔给我,我喜滋滋地在一旁贪婪地吃起来,特香。能感觉到妈妈那疼爱的手的余味,香中带着温暖。
  大人想赚钱,伢妹仔想过年。对我们小孩子来说,每逢过年是特别兴奋的,会准备很多好吃的。团年饭那一餐更是美不可言,能大鱼大肉地饱餐一顿。其实困难时,也就三五十斤肉过年的。春节亲戚来了,妈妈在桌上上了四个"碟子菜":腊猪肝、腊猪肺、腊猪肠和腊猪心。用碟子盛着,量不多,下面一个空碗,在我们眼中那是很名贵的菜,不能随便吃的,只有在妈妈的许可下才能尝一下,或偷偷地吃一片,因为下次添上几片还得端上桌待客的。
  说这些,足见当时生活条件是非常艰苦。可妈妈硬是能打理得有条有理的,让我们在艰苦的环境中不至于挨饿。几个鸡蛋、几块豆腐都能变得花样做出种种美食。
  妈妈性格开朗,大嗓门。我们三五个小孩子上山砍柴,每当夜幕降临时,妈妈准会大嗓门一开:"文--良--叽—耶--,快回来恰饭呀—哈----"声音在整个小山冲回荡,于是,我们几个小屁孩,每人驼着个背,挑着一小担柴火下山了……
  妈妈总是忙个不停,晚上,点个煤油灯盏扯仝子,滑溜、富于节奏且略显沉闷的声音在睡意朦胧中重复着;没天亮,就听到了剁猪草的声音了。真的不明白,为什么家里总会有干不完的活。
  妈妈手很巧,还是织毛衣高手,看到什么新花样,她数一数,比划一番便能织出来。我结婚后,太太对此特佩服她。
  后来我们长大了,妈妈也就只要干点轻松的家务活了。
  祝愿妈妈长命,快乐地生活……
  本求心灵宁静随便写写,记录与自己相关的那些支离破碎的片段,儿时的印象竟像电影蒙太奇般地闪现出来……
  10、家是温柔港湾
  家的印象,首先会是一座房子。
  我出生的那房子现在还保留着,坐南朝北,砖瓦结构,一个大厅,两间卧房,一间灶屋,一间火炉屋,一间猪舍。农家的房子大都如此,有这些房子,功能就齐全了。房子很高,夏天都感觉不到热。
  大厅正面墙上挂着毛主席的镜框像,主席像四周有毛体书法,上方是:"毛主席万岁";下方是:"大海航行靠舵手,干革命靠毛泽东思想"。左右是一付对联:"四海翻腾云水怒,五州震荡风雷激"。那个年代,大多数家里都贴上马恩列思毛或九大元帅的画像。
  门口是一个大坪,前面是一排椿树,也常种着向日葵、洋姜、姜笋;右侧一个菜园,一年四季种着蔬菜;后面是一坐小山,有杉树、樟树之类。
  就这么一个简单的农家砖瓦房,一个闭塞的小山冲,是我小时候全部活动场所。但感觉十分温馨。多年后,偶尔听到一首《家是温柔港湾》的歌曲,产生了共鸣,共鸣的物象,就是是么一个家。
  七十年代出生的人,经历着一个转型的时代,一个由计划经济转型到社会主义市场经济的时代,一个由物质匮乏走向丰衣足食的时代,一个由接受革命传统教育到文化多元的时代。
  七十年代出生的人,经历是丰富的,应为丰富的经历深感慰藉。"未曾清贫难成人",感谢那个苦难而快乐的少儿时代——
  11、从灯盏到电灯炮
  忘记了小学几年级,家里开始用上电的。
  小时家里没有用上电,照明主要是煤油灯(当时叫洋油灯),晚上大人出门,没有手电,就用干杉树皮做个火把。
  每月,爸爸总要翻过桐木坳,从桐木街上挑回一担家庭用品,少不了几斤煤油,偶尔还带回几盏新煤油灯。每当夜幕降临的时候,我们小孩子拿个漏斗为灯盏添油,以备晚上使用。"挑灯夜读",晚上做作业时,每隔一会要挑下灯花,四周黑影一晃一晃…… 料想以后的人难有这样的情景了。
  那时根本不懂什么社会大环境的变化。突然有一段时间,各家各户纷纷找来干杉树,地上挖个坑竖起来,买回一卷电线、几个配件,便将电接回了家。在墙上挂个灯炮,一拉开关,亮了,整个屋里都亮了,比灯芯调到最大的煤油灯还亮。
  那新奇和欣喜,至今还清楚地记得。
  "有了电,真方便……"
  "电灯,电话,电视机,电的用处说不完……"
  我们小孩子在课堂上大声地读着课文,对课文内容,也有了切身体会。
  普及电,却是件了不起的大事。
  12、电视电影带来的快乐
  后来,知道电不单能照明,还能演电视、放电影……
  第一次看电视,是跟着哥哥到几里远的一个国营煤萍矿大食堂,一台电视,一大群人,播放着《霍元甲》。我一小个,前面的人都站在凳子上看了,我跟着站在凳子上,踮起脚,可硬上没能看上一眼图象,只是听到"霍霍"作响。闹得心痒痒的,第一次看电视以只听不看而告终。
  回家时,已是深夜,一路上,一群浑身力气无处发泄的青皮后生,用半生不熟的广东话吆喝着:"昏睡百年,国人渐已醒,睁开眼吧,小心看吧……"、"万里长城永不倒,千里黄河水滔滔……"
  后来,彭家冲的李其道家买一台黑白电视,去真正地看了一回,大概一京剧,演的什么,屁也不懂,但见人儿活灵活现地在那小方框中,感受到万分神奇……
  看露天电影,在八零中后期,那是常事。
  方圆三两里地,谁家要放电影,那是早一两天就知道的。也只有做红喜事的家庭,才会请人放电影,一般放两个片。或门口地坪里,或稻田里,支两竹杆,挂上银幕,就放上了。
  我们吃罢晚上,老早就准备好鸭婆凳,找个位置坐定,慢慢等侯电影开场。
  最先看电影应该太小,大概是欧阳言新家(就买我家老宅的),放的是《马兰花》。哥说,快点去,去晚了看不到头子(开头),我误听为去晚了看不到"猴子"(小孩子那时对猴子那个爱哟——)。于是匆匆吃完饭,等着看"猴子",问题是,我记忆中好象那片开始真看到了有个"小猴",哈哈,现未考证,小时印象中,因再没看过那电影。
  看《扑不灭的火焰》印象深刻,打仗的(战争片)。这片名小时候不明白,隐约是"打不黑的蔑火",对呀,蔑片虽极易燃烧,怎么就会连大人都打不灭呢,哈哈,衰样!"我们都是神枪手,每一颗子弹都消灭一个仇敌,我们都是飞行军,哪怕那山高水又深……"小时竟能跟着有板有眼地唱起来,记忆犹新!
  13、童谣里的故事
  小时候,娱乐不多,童谣却能带来无尽的欢乐。常常一群小屁孩子,齐声有节奏地唱着——
  "癫婆子癫,恰马根,恰噶马根困长生,长生漏里一扎鬼,吓得癫婆子一弹起"。萍乡话,翻译一下:一个疯婆子,吃着马根草;吃了马根草,睡到棺材里。棺材里面有只鬼,吓得疯婆子蹦起来……
  可怜又可笑的疯女人!(注:马根草是什么,先埋个伏笔,本座与它有缘,后文有描述。)
  后来这个童谣却又有个姐妹篇:"壮古子壮,打麻将。赚里钱,不还账,留着钱叽买大蒜"。翻译下:一个胖子,去打麻将,他赚了钱,旧帐不还,将钱留下,去买大蒜。
  死胖人!做人不厚道!
  "肖老倌子肖,头上起扎包,好又不得好,消又不得消,跑到医院里开一刀,脓个子射,血个子飙,搞得医生腾一跤。"翻译下:肖老头,头起包,不得好,不得消,去医院,开一刀,脓猛射,血狂飙,让医生,摔一跤。
  可怜又可笑的肖老头,与癫婆子倒般配。
  碰到小朋友有糗事,就羞他:"咻咻叶叶,一匹蓼叶,上里拨拨,下里揹揹"。问题是,有时不止一人羞,而是一群,异口同声的唱着,外带统一规范的"咻咻、拨拨、揹揹"的动作,杀伤力明显几何数巨增。
  终于,小朋友气哭了,又来了:"哭屎巴,卖豆渣,有人卖,冒人恰(吃)"。人家气哭得哭了,与卖豆渣的何干,再说卖豆渣的人家勤劳致富也丢人呀。但人家悲泣,你们欢唱,到底也是火上浇油哇。于是,哭得更凶了,甚至哭得不和你们玩了,哭着"回去告诉妈妈去——"
  也有心态好的,哭着哭着,破涕为笑。但还不放过:"又哭又笑,黄狗射尿,黑狗打锣,白狗扛轿"。小孩子哭笑一下,关什么黄狗黑狗白狗鸟事呀,那三只狗到底在营造一个什么场景呢,怪哉!
  也有有情节有韵味的,唱来很上口:"羊几咩咩叫,拿根绳来吊;吊着四扎(只)脚,拿着盐来搓;搓得津津咸,拿着火来弹;弹得墨墨黑,拿着刀来切;切得四四方,拿着碗着装"。将一宰杀羊的劳动程序,唱得趣味十足。不过,是否也应该为那可怜的羊默哀三秒呢!
  骂别人,挺毒的:"神经脑膜炎,炒菜不放盐,屙屎不揩屁,洗澡不关门。"不知谁的原创,骂得很狠,狠得无聊。
  抓阄不用"阄",手指随歌谣节奏,逐字按人头点过去:"点点当当,烂点烂当,肠子不开花,打屁就是他"。人选定了,顺便骂了,欢乐有了。
  有人叫声"老俵"。有了:"老俵老俵,河里洗澡"。切,有意思吗?没意思吧。可流传甚广!
  握个手,有了:"握握手,握握手,你讨婆娘饿恰酒"。——我还傻儿巴几地想着,我什么时候才讨婆娘,讨婆娘是多丢人的事哇,我怎么会好意思有一天和一个女的一起睡呢,那会羞死个人了。净胡思乱思!
  一只长尾巴鸟,花花绿绿的羽毛。从屋后飞过来,拖着比身子长两培的尾巴,一掠而过,落到门前那棵高大的香樟树上。妈妈唱着:"长尾巴鸟,尾巴长,小宝宝,快快长,长大以后讨婆娘。"又是讨婆娘的。羞死!
  而我感觉最经典、流传不广、却堪称绝版的,是妈妈教我的——
  "黄桅子丫丫,对门对户两亲家,亲家问我几个女,大大细细三个女。一姐嫁,金箱;二姐嫁,银箱;三姐嫁,一只叽咯烂皮箱。一姐回来杀只猪,二姐回来杀只羊,三姐回来杀只麻雀鸟几当线鸡。一姐回,坐轿回;二姐回,骑马回;三姐回,行路回;行一里,哭一里,牵着腰裙擦眼泪。天也平,地也平,只怪娘爷地心不平。"
  长短句结合,读来朗朗上口;叙述简单而内容丰富,描写直白而画面感十足;运用赋比兴的手法,结尾还带点评,深入主题。这童谣不短,也没有听其他人唱过,我却清楚地记得——能够清楚地记得这么悠久遥远的一个童谣,我是不是应该欣赏下我自己了呢。
  ——也曾同情过可怜的三姐,怨恨过三姐她爹娘;也曾庆幸自己有个好爹妈,妈常说给我们四姊妹说"手掌手背都是肉",意思,我们懂!
  14、乡土气息的谜语
  年龄虽小,我却是近邻中的猜谜高手。字谜物谜,少有难倒的。能带来欢乐的,还是那些乡土气息浓烈的谜语:
  "对门岭上一只竹蔸,踩一脚齐膝头"——袜子。
  "对门岭上一付磨,雷公老子不敢坐"——牛屎。
  "对门岭上一把尺,雷公老子不敢拿"——蛇。
  "对门岭上一只碗,天晴落雨都不满"——鸟窝。
  ……
  这些谜语一出来,让我对对门岭上充满了无限的好奇。对门岭上,那是多么神秘而恐怖的地方哇!到底有多少不为人知的秘密呀!雷公老子,也成了我心中神勇无比的英雄形象。
  前面说过,我家对门山岭,叫"象的嘴",是丧葬的地方,即乱坟岗。常见乡里老的青的少的没了,一群或长或短的人,有的披麻戴孝,有的敲锣打鼓吹锁呐,有的肩扛大红柒木棺材,有的手撑花圈,有的手执祭帐……有些悲恸凄凉也有些阴森恐怖地将逝去的人送进这杂草丛生杂木乱长的未曾规定使用期限的经济适应小区。
  写着写着,怎么感觉背后,有些冷飕飕的!
  来点开心的。
  "一根蔑叽五寸长,中间放些红砂糖,猜对了请你尝一尝"。听到这谜面,千万别轻易说答案的,出谜人没安好心。——那时,上茅房没厕纸,连书本纸也很稀缺。于是,大人削好一堆长约五寸的蔑片,上茅房解完后,它便成为清洁用品,还取了个粗俗不雅的名字,叫"揩屎蔑"。那"糖"可不能轻易尝的!还有后话,那使用过的蔑片,多半是不舍得扔掉的,会收集起来,留在冬天做为烤火的燃料——心里会有怪怪的吗?
  "穿钉鞋,走白壁,猜对了你是他亲爸爸"。前车之鉴,别轻易猜。谜底是,猫。但没谁愿承认猫是自己的亲爸爸的。不过,谜面将猫爪的凌厉和翻墙上房的本领,比如得还算恰当。
  更有无聊的——收割季节,劳动之余,邻居邱光奉来了个谜面:"三担零一头谷"。谜底竟是"膝头骨"(七头谷),服了。当我说出"七头谷"时,大人一个劲说对,一个劲地夸我聪明,可我当然竟然没能反应过来。衰!
  15、 打了扬尘来过年
  大人们想赚钱,伢妹子想过年。没错的,那个年代出生的人,对过年的印象特别深刻。
  毕竟,在农村小孩子平常要么放养,要么被大人催着劳动。而到了过年,可谓是好事连连了——
  年前会准备好几天的猪草,房前屋后整理得干干净净。过年几天也就不用劳动了,父母也会少了吆喝和斥责。
  年前,会到桐木街上扯来的确良布,请裁缝崔玲香到家里忙上一两天,做成新衣服,一家人都有份,是专门准备过年穿的。
  吃的那多了,腊肉腊肠腊鸡腊豆腐腊猪肝猪肺,那是早早要准备好,在缸里用盐泡上几天,然后一串一串地挂在火炉钩上,下面生火一边取暖,一边薰着腊味。除夕前,杀鸡杀鸭做豆腐糍粑。一切,都是尽可能地便过年体面些。而这些,甚至是平时都舍不得吃的。妈妈说,叫花子都得过个年。而我们,在有限的条件下,也想法将年过得象样些。过年客人多,面子问题还是很重要的。
  打了扬尘来过年。这话应该流传不广。"扬尘"(音),是厨房火炉房里生火的烟渍,因其长期附着在房子里,年前卫生便除尘。问题是,妈妈竟然智慧地引申到小孩子的教育了——年前要使用"竹条"莫名其妙地抽打教育一下,以便过年期间乖乖听话。
  16、 耍灯
  过年最令人兴奋的还是看灯。泥巴、马线团、纸板这些经典玩具毕竟无法满足孩子们腾腾的好奇心。过年了,终于能看到大人们也有了娱乐,项目就是——玩灯。
  灯的种类原本繁多,但这些民俗活动我就在我们这一代见证着一年比一年少了,而到现在,更是难觅踪影了。将小时候依稀的看灯印象记下来——
  狮灯。这是玩的最多的。"咚锵咚锵锵,锵锵咚锵咚锵锵"。小锣清脆悠扬的声音从老远传进冲口,敲打着小孩们的兴奋点。一个本村人一手提着个皮笼,一手拎着个篮子,后面跟着舞狮的,敲锣的。挨家逐户地从大门右边进,雄狮在客厅舞一圈,打左边出去。妈妈早早准备了短掛的鞭炮和小红包。迎灯便放一串鞭炮,往篮子里扔在一个红包。在一片祝福和喜庆中,大人和孩子们都感觉非常开心。在祠堂或是逢去年刚刚做了红喜事的,便下个请贴,如接受的话,便玩上一场。玩狮灯其实就是武术和杂技表演。棍子、大刀、梭凳、火圈……利用这些道具,节目惊险刺激,一圈子观众叫好声不断。
  原本为了节日助兴,不过民风强悍的仙人掌(地方,距家二三华里)欧阳家族却也以此逞能示强。一班舞狮的到那地方,当地几个平日里喜欢习武的,便决定"拆狮灯",找了个茬,便在当地要求比武,硬是将那伙舞狮的打得遍体鳞伤。记得那晚我去看时,有的躺在草垛上,有的扔在干塘里,一片呻吟。痛恨这野蛮的好斗!
  牛灯。竹蔑编织牛头,红布缝制牛身,安上牛角牛耳,便成为一头憨态可掬的"牛",是牛灯的主要道具。名叫"三伢叽"的放牛娃,戴个破草帽,手执竹条鞭,两腮涂大红的胭脂,滑稽可笑。随着鼓乐一起,表演起来了:"三伢叽,将三层楼上的牛牵出来哦,将牛栏里的犁搬出来哦,将下丘田里的水挖到上丘田里去哦……"说的是农村熟识的生活,但尽是反话,逗得大家一阵猛笑。
  牛灯相当是现在的小品、相声表演,节目乡土气息浓烈。
  有时还来一段顺口溜:"记得记得真记得,记得某月某日走湖北,走到湖北断了黑,碰见两个卖国贼,拖个就拖,扯个就扯,拖拖扯扯要我歇,我一想歇不得,歇了就要受压迫……"。那节目质量现在看来却不怎么的,但当时却感觉饶有趣味。
  有时也来一段春锣,具体的内容记不得了。
  龙灯。最有气势的,一人前面撑个龙珠,引领龙头,后面是长长的龙身龙尾,一条龙下来,由十几个精壮的后生撑着,威风凛凛,戾气十足,令人振奋,煞是好看。随着或慢或紧的鼓乐声,在乡间小路穿梭而过,在家家户户狂舞奔腾,似乎所到之处,扫尽晦气,留下的是吉祥顺意,幸福安康。
  茶花灯。这记忆已相当模糊了,只记得一群小女孩,双手各手执一把塑料花儿,随着二胡笛子的音乐声,一边齐唱,一边变幻着造型,在客厅里表演一小段。小时候屁癫癫地跟着去看,歌词已不记得了,所唱的乐曲却还能记下来。类似于如今的歌舞表演罢。
  马灯。这是区别于照明使用的马灯,而同样是一种玩灯的形式,却象是戏曲表演。记得在外公家旁边的一个大厅里表演过,也确乎有篾片和纸扎的马头马尾,人"骑"在马身上,在台上随着乐曲呀呀的唱着,表演者穿的是戏服。由于年龄太小,故事的情节却没有一丁点儿印象了,也许小时候压根儿也没能看懂。
  灯,曾经是最能给过年带来节日氛围的表演形式,玩灯的展现他们的才艺,也获得各家各户自愿扔的一毛五角的"出场费",大家其乐融融,连大人们都说,过个年,不来几个玩灯的感觉不象过年。
  而随着电视的普及,人们的娱乐方式多样化,玩灯的也越发少了。
  17、 其文公公
  其文公公,是隔壁邻居。现在看来,他是个非常懂得生活的老头儿。从没和人红过脸,见人都乐呵呵的。但从野生动物保护来看,他也许一不小心成了罪大恶极的坏蛋。
  小时候,常常会好奇地跟在他屁股后面。
  早晨,他扛着一根长长的,自制的钓杆,背着个肚大口小的蔑篓,从我家门前走路。都知道,他老人家去小河里钓鱼去了。快中午时分,一看见他老远地走来,脸上带着笑,我们都围上去了,抢着凑到鱼篓口边,总能看到三五只巴掌大的鲫鱼或鲤鱼。
  只要听得山上传来"嘣——"的一声响,有时还能远远地得到一股销烟,慢慢的扩散,升腾。这是其文老大(排行老大)又打铳了。
  后山有个管家窝,我们常常去砍柴,扯猪草,扫茶树叶。能看到在密丛中有一个"小屋",也就是就地取材地,用树木藤条围成了一个窝棚。顶上用宽大的芭蕉叶什么的盖住,能遮阳挡雨的,里面是蓬松的茅草,往上面一躺,很舒服。
  这是老人家的杰作。往往,在小山冲萦绕一阵的"嘣——"声消失后,他肩上扛着一支一米多长的鸟铳,手里拎着个野鸡,或者野兔,或者斑鸠。
  有时也抓回来穿山甲,大人们叫穿山陵鳞甲。长得非常可爱,有圆锥状的头,尖尖的吻,长长的舌头,披着鳞甲的拱起的背。听说爱吃蚂蚁、蜜蜂,它害羞,人们只要拍拍掌,它会将长长的头藏在肚皮下,身体卷成一个圆球,倘若顺坡,会象"无敌风火轮"般地滚下去。
  还有一次,一个深秋的早上,他逮到一只活生生的野猫。在脖子上套一根绳索,死拉硬扯地弄回来。后来亲眼看见他,操起小铁锤,对准着野猫的眉心,两下就给敲死了,野猫"嗷嗷"地悲鸣,犹在耳畔。
  看起来,其文老大很"文",慈祥中带有点文弱,可他又似乎成了那些野生动物们的克星,也不知道河边的小鱼、山上的小鸟,见到他会不会打寒战。
  其文公公现都早已作古了。
  前面提到的"管家窝",也曾听到一个传说。
  管家窝早已没人住了,但那山窝的红薯地里,却能看到碎砖头、破瓦片的。
  据说,以前那确实住着户姓管的,单家独户。家中小孩子晚上哭闹,大人为了吓唬吓唬他,便将小孩关上门外,说"再哭,让老虎来吃了你"。过了一会儿,小孩果真没声音了。大人打开门一看,小孩子不见了。叫来乡邻四处搜寻,一直到第二天早上,才在桐木坳的山顶上,发现了小孩的绣花鞋、和手指脚趾。有个么个说法,老虎吃人时,会先吃身体,在吃到手指脚趾时,这大虫知道是人了,不会再吃,还会怜悯哭泣。如果真如此,那定是假慈悲吧。
  这件事后,管家便搬走了,搬到哪,没人知道,反正,方圆数十里,也没听说过有姓管的。
  这件事后,那山窝还叫"管家窝",因为这传说,总感觉那地方有些神秘。
  这件事后,小孩子哭闹,大人们还照样吓唬: "再哭,让老虎来吃了你"。但却不会将小孩独自关在门外了。不过,龙子冲,也早不见老虎了。
  18、 算命先生的忽悠
  "忽悠"一词,在此有些穿越了。小时从不用的,感谢本山大叔让这词从北方普及到江南,估且一用吧
  元宵前后,年快过完了,农活却还没真正开始,人们对过年还有些意犹未尽。
  "当——当——当——",几声清脆而悠长的小锣声在小山冲回荡起来。大人从家里跑了出来,嘴里嘀咕着"哪里又来了个算八字的"。
  果见,一个小孩子牵着一个瞎子从冲口走了进来。
  于是,左邻右舍都赶来了,门口坪里顿时聚了一大堆人。
  于是,一个一个地将年庚生月报给那神秘兮兮的八字先生。
  于是,妈妈也小心翼翼地将我的八字报了过去——
  瞎子无非是——"好八字哇,能值三块钱哟!前面几个小孩子,都没他命好哦,别人都只敢要两块的!"
  故作神秘地勾着指头,口中念念有词 "八字是:壬子,癸丑,丙寅,**。两岁上大运,聪明伶俐,少年勤奋好学有功名之格……"
  为了让妈妈钱掏得爽快些,更通俗地说了——"也就是说,你这个儿子,长大了那一定是不会要作田,能坐办公桌子,拿笔杆子。"这话,哪个做爹妈的不爱听呢?!
  于是,妈妈有些高兴又有些不情愿地,递过去三块钱。——那可是能买上半篮框的正宗土鸡蛋哪。
  ……
  于是,爸妈真的满怀希望地,当我是块读书的料,将我送到了学校——
  19、 为"坐办公桌子"而读书
  "小嘛小儿郞,背着那书包上学堂……"
  "太阳当空照,花儿对我笑,小鸟说,早早早,你为什么背起小书包?……"
  终于,兴高采烈地上学了。小时的我,想着要通过读书,长大了能走出龙子冲,跳出"农门",吃上"国家粮",坐上办公桌。
  儿歌里都唱到"书包",在我的求学过程中,却从未有过一个真正算得上书包的。小学时,不知道母亲从哪弄来一个硬塑料袋,上面印着:"世上无难事,只要肯登攀。"还好,书也就薄薄的几本,硬是用那个"肯登攀"拎了几年。后来实在破得不行了,妈妈趁做衣服剩下了布料,让裁缝崔莲香做了个蓝色布袋,将就着,当书包用。可那布料弹性系数过大,初中书本多了,一拎,扯得好长好长,书包竟然到膝盖下了。后来上初三了,干脆不用书包,每天就用手抱着一叠书。
  扯远啦,书包不重要啦。重要的是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听毛主席的话跟党走,做个好孩子。
  我确实是个百里挑一的好孩子。
  罗列一下我这个好孩子的主要表现:诚实,尊敬老师,团结同学,学习刻苦,成绩优秀,不骂人,不打架,积极干家务活……这些,无论在家在校,都足以被公认为好孩子的。教过我的冯胡英老师、刘爱连老师、刘春根老师、谢芝富老师、李星明老师、李新萍老师、冯加海老师、肖维虎老师、肖细模老师(小学和初中的)……随便哪一位,都能数出一堆我的"好"来。
  只是老师们当年眼中的"好",也许在长大后的社会中,很多都用处不大呀。
  主要不足有:上课发言不够大胆(这是成绩单是常有的评语——殊不知我自小就是个低调人的哪!)——当然,这对我成为一个乖孩子好学生几乎没什么影响。
  每天早上,拎个"世上无难事,只要肯登攀"出门了,赶到三四华里的杨坊学校去(那时爸爸就在那学校教书)。
  从此,就真的努力读书了,直到读到真的吃上了"国家粮",工作坐上了"办公桌"。
  ——不过,世事难料。当年令人眼红的"吃国家粮"后来不吃香了,"坐办公桌"也不稀奇了。
  20、 "学途坦荡"的小学
  上小学那一段的学习生活,能记住的好少了。
  一个听话乖巧得有些"木"的孩子,能有多少轰轰烈烈的故事呢。无非是听过一大堆的赞美——而我,却是一个低调得不愿多说一句的一个异类(真是哦,那时一大群的孩子,却没有几个是认认真真地读书的),我近乎有些孤独地用心去读书,用心去感悟和探索这个神奇的世界……
  当时,还没有实行义务教育,更没什么素质教育概。大人们送"小的们"上学,更多的无非是让孩子亮亮眼睛,不要成为"睁眼瞎",不要像自己一样卖头猪认个秤算个帐还得找人帮忙。只有少数——应该是极少数家长,才默默地而大胆地做梦——我家这兔崽子看能不能好好读书,出人投地,光耀门楣。
  一个班,四五十个顽劣的孩子,一同被关进学校,一同学会了系红领巾(呵呵,似乎加入少先队的条件还真低哦,好象无政审什么的,一个班清一色的"红领巾"),一齐对着天花板唱读"a o e i u ü ……",一齐听写着"上 中 下 山 石 田 土……"
  而经过一个学年打着赤脚或穿双露脚趾的黄跑鞋奔走于家和学校之间,不少小学生在学年期末考试后两三天,不得不战战兢兢地去学校领取一张纸——一般名叫"成绩单",无奈,还是看到那一个刺眼的腥红的字——"降"(留级)。
  于是,我们那些曾经的老同学们,一颗幼小的心灵,不得不面对同学的嘲笑,不得不忍受父母的打骂。
  于是,领了"降"字的那位老同学,下一学年便出现在下一届的教室里。当然,遭此厄运的,远非领回"降"字的同学——有些家穷的或家长不重视教育的,干脆就趁机不让他再上学了,这本是一个非常充足的不让孩子上学的理由,"自己读不进嘛"!
  来算笔帐吧,小学一年级,大约全村有150位学生一起跨进校门;到了升入初中,最多有70位了;在初三一起参加中考的,最多也便30位;而能继续上高中或中专的,也只是六七个了罢。想想现在普及九年制义务教育,那确是大大的进步哇。
  总之,小学的同学,同过学的很多,可一直多年同学的似乎很少——往下届降的、上届降来的、被家长拎回去干活的、转学的——所以能记得的,就吴文记、张洪平、魏军等几个了。
  而我,小时候却"学途坦荡",根本没有被"降"的可能,每个学期末总能拿回奖状和抱回一叠印有"奖品"的作业本。
  21、 作业本和书的印象
  对我来说,小时候对获奖的荣誉感,并不强烈。重视的,是奖品本身的使用价值——小学时,家里很难满足购买作业本的需求。
  也难怪,爸爸三、四十块钱工资,一家需要生活开支,还四个读书的。无论如何精打细算,总会捉襟见肘。
  还好,爸爸是教师,不用发下去的考卷,裁成一本本的装订起来,作为草稿本用——小学的试卷只利用一面的,作为老共产党员的爸爸,利用职务之便为儿女徇了这一点私情。这样,也能减少作业本的使用量。
  能有封面盖有猩红的两个字"奖品"的作业本用,更是充满着自豪。
  对"书香门第"的"书香"真没什么感性认识——后来才知道是古人为防止蠹虫咬食书籍而在书中放的一种芸香草,此草有清香之气,夹有这种草的书籍打开后有清香之气,故称"书香"。
  但我小时候却对新书新作业本的香气特别地爱好——所以读书时对书和作业本爱护得特好——而对书和作业本的爱护还有一个重要地原因,是为了外公。
  前文说到,外公没有什么文化,常收集"马线柁"和"火柴盒"当玩具送给我们,我们总是如获至宝。而外公,却"垂涎"我们使用过的旧作业本。
  ——他是想用来卷他的"喇叭筒"。
  那时外公还没有戒烟。自己种了片烟叶,收成后晒干,切成细丝。将我们给他的旧作业本裁成一条条的纸片,撮上一小撮烟丝,轻轻地卷呀卷,便卷成了一个小"喇叭筒"。划一根火柴,"嗤"地点在喇叭筒口,"叭哒叭哒"一吸,荡漾着一脸的幸福和满足——
  "文良几这婊子个崽!作业本用完了还新的样,尽是勾(作业做对老师打勾)。呵呵,婊子个崽!"
  不知外公有没有上过学,但他曾送舅舅上过"共大"的——虽然我至今不知道那个年代那是一个怎么样的学校。只知道后来舅舅仍回来务农。
  当我终于跳出"农门"的时候,据妈妈说,外公还曾送来了钱祝贺,大约五十元吧,那当时可是一笔不小的数目,不知他攒了多久的积蓄,小时候唯一让我知道什么叫慈爱的老人——也许,我成了他引以为豪的"婊子个崽"!
  外公去世多年,我早无以为报,当年能给他些个干净的旧作业本,也许就是给外公最好的礼物吧。
  我与外公心照不宣地进行"交易",满足各自的需求。收获着真爱,品味着真情。
  22、 懵懂少年梦中的白天鹅
  在我的小学,有些学生是寄读的,这些寄读生被我们统一叫做"萍矿佬",他们有着得天独厚的先天优越感。
  主要原因是他们有着特殊的家庭背景——我们杨坊村当时萍乡矿物局有个开采的矿(大概叫32处吧),这些学生的父母都是矿上的职工。想想吧,父母是工人,比我们这些农家子弟强多了。说的是萍乡城里的官话,虽然我们说村里话的"人多势众",但似乎萍乡话还是洋气多了——因为那些自以为见过世面的后生也喜欢半生不熟地学上两句。
  可"萍矿佬"还是被那些顽童们欺侮着。也难怪,凭什么"双抢"期间我们要田地里滚成个泥孩子(干活的有!),还被父母吆喝责骂着,而"萍矿佬"们却能在乡间路上穿个凉鞋套白袜子(这说法常用的)跑不跑去,心里那个不平衡呀!
  我却从不欺侮他们——当年,谅我也不敢。而且有的还成为了好朋友,比如魏军。这家伙很淘,晚秋时节,稻田堆垛起了圆圆的草垛,这是抓老鼠的好地方。魏军抓到一只硕大的老鼠,拿一根吸管,从老鼠屁眼里吹气,直吹的老鼠胀成了半圆。用黄豆塞住屁眼,还拿针线给缝上,淋上煤油。划上一根火柴,朝老鼠身上一扔,火苗腾了窜起来了,老鼠死命地逃,钻进了禾草垛。草垛慢慢地燃烧起来,浓烟滚滚,一直到第二天早上,还没有完全熄灭。免不了,草垛的主人,站在田埂上,大声叫骂着"早死爷娘没教导"的畜生。
  而每当忆起小学同学,有一个"萍矿佬",却似一只远在天际的白天鹅,遥不可及又真实存在。她,好象是一个莫名其妙的符号,一直在我成长的梦中。
  她叫朱丽歧(大概是这名,因为有同学戏谑为"朱丽支"。),长得怎样,没印象,应该是娇小可爱吧;八九岁,能不娇小吗;少有的鼻子下没有流着一串鼻涕,能不可爱吗。共学过两年吧,好象小学三年级转学走了。我和她有没有说过话,没印象。后来情况一概不知道了。
  ——上一段用了"大概"、"好象"、"可能"这么些不确定的词语,且语句不太流畅。对一个太过模糊的印象,真的好难表述。反正,具体的印象就这么多,因为后来也从没人提起过。
  可当时,学习成绩优秀的我,却象一只可怜的癞蛤蟆,只敢偷偷瞟一眼那圣洁而骄傲的白天鹅,那心中的女神。
  这一段想来非常可笑,连暗恋都根本谈不上的情感(八、九岁吧),但却是一段模糊得记不起任何物象而又清晰得不可磨灭的历经。
  哈哈,连八卦一下小时候的自己,都找不到什么题材。
  细细想来,也许人有时会有也应该有些自卑,一定的自卑会让人心情更加淡定甚至纯洁,人本来应该有所畏惧,认识到"小我"的一面。
  而人在成长过程中又应该有个美丽的梦,梦会让人振作,会让人为追逐梦想而变得步伐更加矫健,生命力更加强大。
  朱丽歧,这个"萍矿佬",不知怎样成为我挥之不去的梦中女孩,从我的懵懂少年一直走到那激情飞扬的青春。
  也许每一个幼年的心中都有一只"白天鹅"——只是那个"幻象"的具体名字,不是都叫朱丽歧。
  今天得到消息,可能得到新的工作岗位了,如果压力更大的工作,对写下去会受影响的,好好坚持吧。四十岁,给这四十年来的生活好好回头看一下,也算上对年幼年少年轻的曾经做个敬礼。
  23、 观音菩萨
  妈妈待人和善,有些菩萨心肠。
  最主要的是,妈妈接了一个送子观音菩萨订在房间的墙上供奉着。
  其实那菩萨——就是一根什么棍子之类的,撑着一块红布,下面拖着块木板,木板上放着香炉。
  洗净手,点上三支香,拜上几拜,插上香炉上——这是妈妈常做的功课。
  反正,小时候常感觉神秘兮兮的,每当见到那"菩萨"总有些莫名的恐惧。
  据说(又是据说),毛主席反对封建迷信活动那阵子。一天晚上,妈妈做了一个梦,梦见一个红光满面的老人家(一说象爷爷),苦口婆心的对她说:"明天将会有人来砸菩萨,你要将它安放在楼梯口!"
  我家的房间是木板楼,木板楼面开个洞,洞口斜个木楼梯,供上下楼梯用的,这洞口就是楼梯口——现在还能使用。
  妈妈将梦境告诉做教师的爸爸——身为教师的爸爸按说也是信息灵通人物,可当时对此情况全然不知。后来两人将信将疑,抱着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想法,还是将那尊"显灵"的菩萨,放置在梦境中交待的那个楼门口。
  第二天——(注意哦:灵异的事件要发生了)。
  果真,一大伙人气势汹汹地来到我家——因早听说我家供了一尊菩萨。为了响应毛主席的号召,这个工作组,专门来砸烂万恶的旧社会——当然,包括这迷信色彩的菩萨!
  他们全家四处搜寻,还曾登上那黑暗的木板楼上找寻,可终是没能找到那个菩萨,终是没能砸掉那个送子观音菩萨。
  也许是毕竟是乡里乡亲的,也许是碍于爸爸毕竟有些个声望,也许工作人员工作不够认真负责,也许,这本是爸妈给我们的一个"据说"。
  但,还是希望:观音娘娘显灵吧,能保佑全家能平安幸福。因为,在我们这四个小子出世前,就寄予了妈妈的殷殷期望——表现形式:就是对观世音菩萨的敬奉和膜拜。
  24、 躲过天狗吃日
  又是一个梦。一个奇怪的梦。
  梦的主人:还是妈妈易桂华女士。
  梦的时间:大约一九七零年,当时妈妈有孕在身。
  梦境描述:根据"据说"的记忆整理,大致是——入梦,一个红光满面背有微驼的老人家(感觉又是已故的爷爷),清清楚楚地叮嘱,明天某时某分会有"天狗吃日"(后来知道科学说法叫"日食"),你有孕在身,是不能看的。切记切记,当日当时得在家躲着。
  梦醒,与爸爸说,感觉惊奇。
  爸爸连忙起床翻看通书——这是农村有些文化的人家里必备的一本小书,里面大概是,根据农历推算的星相占卜、节气耕种的生活用书。也许可以理解为科学与迷信的有机统一的通用的书吧。果真,第二天某时某分是日全食。
  原本,妈妈打算第二天回娘家,便因此取消了。躲过了天狗吃日,也是躲过了什么劫难吧。
  后来,妈妈顺利产下一女婴(前面已生了一男的),举家欢庆,取名李素文——也就是我的姐姐。
  后来,姐姐健康成长,品行端正,勤劳善良。嫁三七村黄家。虽非出人头地大富大贵,但也殷实安康。
  对世界特别好奇和求知欲特别旺盛的年龄,听到这些,至今清晰地记得。一个接受过唯物主义教育的人来批判,明知里面太多的夸张甚至杜撰,但却无心求证和批驳,因为,那属于那个纯纯的岁月纯纯的心,就象一个美丽的神话,有谁愿再去求证其实性呢。
  而我,在大人们只会吆喝着我们干家务活,监视着我们做家庭作业,也无暇和我们进行良好的沟通的。我,总是默默地,做着属于自己的梦。
  25、 功夫梦
  周星驰《功夫》,成龙《功夫梦》——这是后来的电影作品。
  当年,不知是不是每个男孩心中都有功夫梦。反正我有。
  小学时候,原本我们能成为金庸迷的,可我没有。因为乡下那些书还是极少的。但,三侠五义,薛刚反唐,水浒传之类的故事常能听到,表现侠义的连环画大行其盛——我敢说,那时是连环画最鼎盛的时代,连环画也是通俗文化最好的普及手段,我们小学生,拥有连环画的数量往往成为衡量财富的主要标准,数量最多的小学生理所当然可以"炫富"——当年有多少小学生会去比成绩呢,那成绩本是少数几个好学生的事。
  我这个"好学生",心里却还有一个功夫梦。
  在我们那几个村,是有习武的传统的。习武叫"学打",武术教练称‘打师"。有些同学因"据说"学了打,那可没人敢惹,甚至令人心生畏惧——其实那些"学打"的,最多也会花拳绣脚地摆弄几下,哪有什么真功夫呢。最多力气比人大一些罢了。
  我心里痴迷过一阵子,但终于没有拜师学武——似乎我本是从文的。只和一个长几岁的欧阳世兄,学过那么几下,什么"七下半"、"狮子口"、 "双蜂灌耳"……迷过一阵子,但没能坚持,早已忘得干干净净。
  不过,那是一个梦,一个想"让海天为我聚能量,去开天辟地为我理想去闯"的梦。
  这个梦很浅,但很美,很热血。
  26、 夜走婆塘岭
  八十年代初期,落实生产责任制,分田分地分山到户。当时山上还有很多碗口粗的树,偶尔也有水桶粗的大树。
  突然有一天,有人终于在这转型的特殊暑期按捺不住了,一家人公然跑到山上,砍树扛回自己家里。乡邻见了,纷纷上山,一天之间,山上能被称为"树"的,几乎一扫而光。在勤劳善良的劳动人民家中,都或大或小地堆上了一堆或粗或细的"树"。
  树的作用可大。是建造房子,打制家具的主要材料。杉树樟树松树,锯匠、木匠泥瓦匠们,总会有办法让它们有合理的位置,为人们的生存生活默默奉献。小到拇指粗的木材,种黄瓜丝瓜菜豆便能派上用场。
  十年树木,百年树人。家中无树可用,只有到深山高岭去想法子弄了。
  远房的姑姑嫁给婆塘岭上胡文友,与我家走得特别亲。虽然姑父家已在萍乡豆腐社上班,但为在婆塘岭上弄些树还是能办到的。
  于是,我有了一次难忘的夜走婆塘岭的经历——
  那是一个深秋。我是在沉睡中,被爸爸拎起来的。
  一路上,迷迷糊糊地跟在爸爸后面。经过新头桥,拐进枣木水库,接着是陡峭而崎岖的山路……
  "深蓝的天空中挂着一轮金黄的圆月",我脑子里闪出刚学的课文里的句子,很应景!下面是黑黝黝的崇山峻岭,给人阴森森的感觉。我怯生生地,亦步亦趋地,跟在爸爸后头。
  头脑里不争气的是,突然冒出一个刚刚听到的一个被人传得活灵活现的事:也是一个月色凄迷的夜晚,一个壮年男子,独自在婆塘岭的山路上爬行,突然,看见前面一个妙龄女子,穿着碎花格子衣服,披着长发,撑着一把红雨伞,在前面走着。男人后面打个招呼,没有应声。男人步子大,从女子身旁超到前面去。刚超过时,好奇心促使掉回头看一眼。一回头,哪有女人的影子。吓得男子屁滚尿流,两腿筛糠。后来也不知如何,才稀里糊涂地回到家,回家后还大病一场。
  人家讲得有名有姓,而且身边还有好多人认识。更增强了故事的真实感。此情此景想起此事,肝颤胆寒心发毛,。
  天还不亮,终于到了婆塘。大人们去"弄"树了,我被独自一人安排在一户山里人家的厅屋里。
  厅屋很大,凉飕飕,黑漆漆,我蜷缩在冰冷的竹床上。
  山里人爱养狗,山里的狗见的生人少。可怜兮兮的我,这个少见的生人,被八九条大小不一的狗,一大圈围着,一直狂叫,一直狂叫到大人们回来。还好那群不友好的狗们,始终没有近前进犯。狗毕竟是狗,不是狼。
  我只上过一次婆塘。但会常常记起,记忆中,有的,尽是惊悚。
  27、 收音机和电唱机
  小时候话不多。但耳朵特灵。
  ——是不是嘴巴憋着,耳朵便灵光了,未曾考证。
  小学有篇课文《小音乐家杨科》,小杨同学虽然与我境遇不同:他生活在人吃人的外国旧社会,而我生活在鬼都可以变成人(《白毛女》有此一说)的中国新社会。但我似乎和他一样,对小动物声风声特别敏感和喜欢。
  再大一点。弱坑姑姑家做喜酒——因何原因做酒,记不起来了。作为礼品买有一台收音机——是在去送礼前一段时间买的。于是,机会来了,可放在家里 "先听为快"。那可是进过家门的除了"手电筒"外的另一样高档"家用电器"哇!有这洋玩意,我们可以怀着崇敬而好奇的心情,让耳朵享受那神秘而美妙的盛宴——
  那是个深秋。一家人一边干家务活,一边听着收音机,真是既温馨又神奇。最令我们兴奋的是,"小喇叭节目开始广播了……",然后,与收音机里一齐唱着"打的多,打的多……",然后,多半是大气不出地聆听节目——那节目过瘾得要死,尽是我们喜欢听的。
  一家子,干劲十足地挑拣着油茶子(将茶子壳挑拣出来,以便榨油),有个收音机为伴,天下还有比这更加温馨甜蜜的吗?
  不久,姑姑家做酒席的佳期到了,"打的多"也被送到了姑姑家。那清脆嘹亮的"打的多"一直萦绕在我耳畔,象一支号角,吹醒了幼年的音乐梦!
  还好,我从不串门的叔叔家,买了一台电唱机——无须串门,电唱机的音乐声却毫不犹豫地串入我的耳朵。在一墙相隔的叔叔家与我家那那阵子关系不好,而叔叔家家庭条件更好,于是分贝数有些高的声音更是耀武扬威地传过来……
  可我喜欢那音乐。
  真是奇了怪了!放上一张圈满细纹的塑料盘,搁上一根细针,一按按钮,细针在一圈圈地凹槽里缓缓滑行,美妙的音乐便传了出来……
  听得最多的是湖南花鼓戏《刘海砍樵》、《打铜锣》、《补锅》……虽然是被动听,但却每次都如饥似渴。当时,竟然整张整张地能唱起来了。
  现在,每当听到这些乐曲时,眼前浮现的总是一边在房前屋后的土地里劳动一边听叔叔家那电唱机的情景。
  小学时的情节,终是无法象写小说一样,只能攫取记忆的片段,一通拼凑,但愿能从片段中,找出一些真实的我,真实的经历。
  28、 革命歌曲和校园歌曲
  《没有共产党就没有新中国》、《社会主义好》这两首歌,在那个年代,如果不会唱,一定不是中国人。
  当我刚学好这两首歌回到家里,叔叔家正好请了江浙的木匠做工;我在门口坪里唱给他们听,他们竟被惊呆了,也许第一次听到这首歌,也许为这些歌的旋律,也许为这些歌的歌词,也许我确实唱得个有板有眼,反正,他们便也让我这小屁孩教他们唱,而他们几天下来也跟着学会了。
  那时,歌曲大多充满了革命性。记得学校教的第一首歌,便是冯胡英老师教我们唱:"我爱北京天安门,天安门上太阳升,伟大领袖毛主席,指引我们向前进……"。于是,在幼小的心灵里,感觉北京天安门是那么的金光闪闪,熠熠生辉,已逝世的毛爷爷,用有力的大手,指引着我们茁壮成长。后来知道的越来越多了,明明知道那感觉是不正确的,可竟然想保留那美妙的感觉。甚至去了北京,却终于不太愿意去看天安门,也许潜意识中,真的害怕破坏那种感觉的美妙。
  后来《歌唱二小放牛郎》、《解放区的天》、《红星闪闪放光芒》、《学习雷锋好榜样》(记得这歌被我们唱成《学习雷锋讨婆娘》,幸好那时已不会上纲上线了)。一般是,唱歌老师(音乐老师,后来我也被如此称呼过)拿一张大白纸,红色抄简谱,黑色抄歌词,往木制黑板上一摁,于是,几十张小嘴巴便开始跟着嚎起来了。
  ——不记得有多少次,这些革命歌曲,被参与什么合唱比赛什么的。
  "晚风轻拂澎湖湾白浪逐沙滩,没有椰林缀斜阳只是一片海蓝蓝,坐在门前的矮墙上一遍遍怀想,也是黄昏的沙滩上有着脚印两对半……"
  歌词中展现的并不是我们熟悉的环境,我们那个叫场坊村地方没有白浪没有沙滩没有椰林也没有海蓝蓝,但那歌,却象一股清新中带着丝丝甜味的风吹来,很爽很爽,原来歌曲可以那么美!
  接着,自然而清新的校园歌曲扑面而来了——
  在《走在乡间的小路上》里感受着:暮归的老牛是我同伴,蓝天配朵夕阳在胸膛,缤纷的云彩是晚霞的衣裳。何把锄头在肩上,牧童的歌声在荡漾,喔呜喔呜他们唱,还有一支短笛在吹响……
  在《童年》的记忆里:池塘边的榕树上,知了在声声地叫着夏天,操场边的秋千上,只有蝴蝶停在上面,黑板上老师的粉笔,还在拼命唧唧喳喳写个不停……
  美妙的校园童谣,后来才知道主要先在从港台"吹"进来的,却让童年的记忆更加清新而甜蜜。
  只是,能让"童鞋们"喜爱的"唱歌"课终于不会有太多,因为更多的时候会被"主先课" (语文、数学)占了,甚至有的一个学期也便没有上过"唱歌课"。
  29、 厌恶的斗笠
  雨天。从龙子冲到杨坊小学的的泥巴路。一个瘦小嬴弱的小男孩,穿着一双补过多次却还进水的黑色套鞋(雨鞋),头戴一顶硕大无朋的斗笠——
  这情景时常出现,那个可怜巴巴的小男孩,就是我。
  那正是斗笠退出历史舞台的几年。家庭条件好些的早已用上了弯把的黑雨伞。"上海提包勾弓伞",这在当时是最时髦家庭用品,甚至能展现一个人的身份地位。学校的学生,也陆陆续续地撑起了弯把雨伞——纵然一把已是破烂不堪雨伞,只要还能撑开,那也比带斗笠的更高人一等的。
  真佩服那些编织斗笠的,用竹篾、油纸或蒻叶,就凭一双巧手,竟然就能编出这么个圆圆大大的玩意儿。
  在家中墙壁上,会钉上几个钉子,随手一放,便掛上了。这几乎成了家中的一道风景。
  可我,对斗笠却出奇地厌恶。
  为了兄弟几人各自使用,也为了在学校不至于遗失,爸爸在新买来时就给我们分好,每人一顶,用毛笔给写在我们的名字。而那时,幼小的心灵,已经敏感地意识到戴斗笠是一种无奈甚至羞辱,那斗笠是三个黑色的汉字,也便成了耻辱的标志。以至于雨天常常在趁人少时早早地赶到学校,将斗笠放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扯动写有名字蒻叶,尽量地将名字藏在竹篾下。
  不幸的是,连班上看起来最寒酸的同学也带起了弯把黑雨伞了。而我正一直憧憬能得到一把雨伞的时候,爸爸竟兴高采烈地从桐木街上买回来几顶崭新的斗笠。天呀,那感觉真是叫天不灵欲哭无泪般的崩溃。
  可是,敏感幼小的心灵还得默默地承受是巨大的心理压力,圆圆小小的脑袋还得顶着是硕大的斗笠遮风蔽雨。
  不久,在放学回家的路上,这顶新斗笠被比我大的调皮学生李昌荗给丢到稻田里了,虽然那时也痛恨羞辱我的李昌荗,但也有一种莫名的解脱和轻松。
  后来,父母每次问起来,只说忘在学校了。后来,索性常常上下学就干脆冒雨或者找同学共伞。再后来,也终于有了自己的雨伞。
  反正,就这样,告别了斗笠。不知道是谁发明的斗笠,也不知斗笠使用了多少年。反正,也就这样,斗笠倏然地退出了历史舞台。只是,偏偏让我感受深刻地,如此这般经历了这一段。
  现在,偶尔看到布满灰尘的斗笠,文物般的挂在墙头,还会百感交集!
  30、 旱鸭子的遗憾
  我不会游泳,是个"旱鸭子"。至今感到非常遗憾。
  和绝大多数家庭一样,爹妈为了一家几张嘴巴,不得不成天忙着,没完没了地忙着。
  对小孩子家庭教育的目标很简单:听话。
  家庭教育的成效:能干些家务活,就是不错了;倘若能自觉完成家庭作业,偶尔能从学校得个奖状回来,那绝对是顶呱呱的好孩子了。
  小孩子天性顽皮,为了达到"听话"的管理目标,妈妈会准备好竹条或杉条,要干的,富有一定弹性。插放在家中主要房间的墙上,一旦我们有不听话的,妈妈便顺手拔出,朝身上抽来。那玩意打在身上,不会伤筋痛骨,但却火烧火燎地疼。皮肤上,留下一道道纹路清晰的暗红的血痕。据说,多抽抽,会长记性。弟弟一般见妈妈操起了"家伙",便哭叫着飞奔而逃,等妈妈气消了,才悻悻地溜回家来。
  而我,却咬牙顶上妈妈抽过来了家伙,不哭不闹地忍受。记得妈妈就打过我一次,然后她自己竟然哭了,尔后,倒不再对我动用"家伙",迫使就范。不过,我确也是个被大人们评价为"听话"的好孩子。
  那时,门前的小河还没有干涸,我们还能在石榴树下作个坝,洗衣、洗菜、洗猪草。一股清澈的山泉顺流而下,缓缓流出龙子冲,汇入更大的河流。
  其甫公公家边的池塘也能常年蓄水,偶尔还放上点鱼苗。夏天的傍晚,一二十个赤条条的小男孩,便在池塘里扑腾着,给闷热的小山冲带来了欢乐。一直到天完全黑了,知了的叫声也嘶哑无力了,池塘才恢复平静安祥。冲里冲外的很多男孩,就是在这个池塘里学会的游泳。
  而我,不知道是因为胆小,还是因为惧怕妈妈的"家伙",还是自觉做个"听话"的孩子,始终没有勇敢地,和小朋友们一起跳入那个池塘。一直至今,都没有好好地去学游泳,成了不折不扣的"旱鸭子"——少了游泳的欢乐,终为憾事!
  31、 游戏,自由的嬉戏
  现在城里的孩子,家长总是拼着老命地不让他们"输在起跑线上"。于是,两三岁的小孩便被动地塞进了名为"幼儿园"或"托儿所"的地方。自此,小孩子的天性便被称作"老师"的人管着,老师又想法将他们象工厂流水线一样,打磨成优质的产品。家乡们还挖空心思地让自己的有所专长,于是和一群"教育生意人"连哄带骗地,去学所谓的拉丁舞、书法、钢琴、写作……
  我们那时可除了学习和家务活外,只需使劲玩。现晒一下当年玩的吧——
  打纸板。找来使用过的旧课本或书本纸,折叠成四方型或梯形,纸板制作便大功告成。几乎每个男生口袋里都塞得鼓鼓的,一到课余时间,三两个学生抢到一块空地。一人放一个纸板在地,另一个用纸片打在地上,对方的翻了,就赢了,赢得的,便是对方的纸板,轮流进行对决。这游戏可是个力气加技巧的活儿,厚纸板可直接打在对方纸板上翻过来,薄些的往往靠纸板摔打的气流吹翻。纸板往往也是男生的财富,自己"财大气粗"了,送要好的同学几个,还能增进友情。李文良虽然对此项目不甚着迷,也常"财力"有限,想当年技术可也算一流。
  滚铁环。会不会是当年乡村都有些铁匠铺,明虎舅舅就是打匠,弟弟文祥也曾是"小铁匠徒弟"。好多男生,都拥有一个水桶腰大的铁环,外带一个长柄的铁勾儿。铁勾轻轻推动铁环,便叮叮铃铃的上路了,慢走也罢,小跑也罢,路平坦也罢,路坎坷也罢,上学路上,放学路上,一路都是"叮叮铃铃",成了一道道欢快的风景线。李文良因家教甚严,无此项专属产品,滚铁环技术还是不赖——吹嘘下也无防,如不信,有本事你去考证呀。
  煎油(音近)。秋冬天气,衣着单薄、一串浓白的鼻涕在鼻孔下方时进时出的童子们,两腮、小手和小脚冻得通红,泛起了丝丝缕缕的"萝卜丝",有的开裂了,有的生了冻疮,有的肿得象发酵得松软的包子——一掐一个深深的洞,有的冻得已局部麻木,失去知觉。——唉,小时候的李文良,拥有前面所有的"有的"。当年那些尊贵的先生们,虽然一天到晚让我们从家中带报纸带塑料薄膜到学校,就不能将教室的那个破窗封得严实点吗?下课铃一响,一群小子便冲到墙角,一二加油!一二加油!相互用力挤成一团。挤走了寒冷,直挤得热汗直冒,也让体温保持到下堂课的前一二十分钟不再煎熬那令人嗦嗦发抖的寒冷。
  32、 青春期的烦恼
  在老师们的辛勤培育下,我这棵幼苗,得到了茁壮成长。在拼命地汲取知识营养的同时,身体也健康地发育起来。
  突然有一天,一张口,发现嗓音变了,变成了"鸭公嗓子",喉结突了起来。邻居友善地开玩笑:"李文良坐在坛罐里说话了",但我听来,特别不好意思。原本话不多的我,更少说话了,生怕一出声,就会惹人嘲笑。羞愧难当。
  突然有一天,正往家中挑水,感觉下体异痒难耐,回家躲起来一看,竟然冒出了浓密细软的绒毛。待到晚上,已是长长的,卷卷的,黑黑的了。羞愧难当。
  突然有一天,下体活儿包皮自动外翻了,男生称为"剥皮"。碰巧,同学当时手传染一种什么皮肤病,会起皮,也称为"剥皮"。大家相互关注是否被传染,"你剥皮了吗?"成了同学们的问候语。几个女生竟然就在这时机,跑来问我:"你剥皮了吗?"羞愧难当。
  这些性征的变化,毕竟私密一些。可脸上不停地冒出来的青春痘,那可是致命的羞辱。不知道人们为什么称青春痘为"色子",听起来,似乎与"色情"和"无耻"有关。堂而皇之长在脸上的"色子",似乎成了"无耻好色"的明证。羞愧呀,羞愧得自杀的心都有。
  为了使这些"明目张胆"的"色子"消失,我想尽了办法,用力挤呀,用盐水洗呀,用醋擦呀。后来帅气的黎钜彪表哥说,他过去也一样,让我别担心,还建议我试着用牙膏去涂。我也试了,但所有这些方法,定然都是不管用的。不过真的很感谢表哥,他不经意地,在我为身体发育而自卑和自闭时,给了我阳光和希望,并最终走出了那段充满阴霾的时光。
  多可笑哦,青春期的教育也是多么的重要啊。
  33、 吃马根草的命
  家在农村,祖祖辈辈是农民,到了爸爸,成了半个农民——爸爸先是"民办教师",后来通过努力考上了"萍乡师范",转了正,成为"公办教师",吃上了"国家粮",但家中其他人都是农村户口,所以爸爸一直保持着教师和农民的双重身份。
  农田要耕种,耕种需要牛。部份农家便养了牛,放牛一般系在一棵树上,让它自己吃草,牛的主人便可一边去干农活了。家乡有种草,名叫"马根草",这草铺着地生长,后来知道又叫"铺地草"。如果牛被吊在马根草多的地方,便只能低着头,一小口一小口慢慢地啃着地上短短的马根草了,于是,这牛将吃起来费力,而且很难吃饱,但也绝不会被饿坏的。
  一九八八年,我就要初中毕业了,人生也开始面临着一次重要的选择了。其实,对于学习成绩不错的我,也面临着两个选择:上中专,可以直接跳出"农门",吃上"国家粮",但起点却很低,可能性最大的是做老师;上高中,"发奋图强"去考大学,对经济原本拮据家庭来说是一种风险投资,如能考上将背负更大的债务,如没考上那钱可打水漂了,村里这样的例子不算少。面对现实吧,何况哥哥刚刚成婚,家中又正建造房屋。
  想象力丰富的爸爸清楚地知道,填报"萍师",以后做老师,那就吃马根草的命——吃不饱,也饿不死——这比喻形象生动,但也不难看出,隐含着沉甸甸的无奈。根据我的成绩,完全可以去上萍乡最好的高中——萍乡一中,去搏一把,争取考个好大学。但,当年的爸爸,还是在现实面前妥协了,自作主张地为我填报志愿——"萍乡师范"。
  后来,我"如愿"地上了萍师,逆反期的我也为此痛恨爸爸,痛恨"马根草",痛恨命运没能让我去高中搏一把,甚至,几年没有和爸爸说过话。——现在想来,自己多么幼稚可笑哦。
  让我更清楚地认识一下,曾被形容我的命运,也曾被我痛恨的"马根草"吧-——
  马根草,别名马根子草、绊根草、马挽手、铺地草等。药名铁线草,来源为禾本科植物的全草。主治风湿痿痹拘挛,半身不遂,劳伤吐血,跌打,刀伤,臁疮。功效袪风,活络,解热,止血,生肌……
  34、一九八八年的暑期
  一九八八年的暑期很漫长,漫长得令人窒息。
  中考前,家里将自己当作保护动物。破天荒地买回来鱼肝油和补脑汁,单单给我吃,弟弟只有眼巴巴地对我"羡慕忌妒恨"。家务活全部不用我做,我的中心任务就是:专心读书,准备中考。
  中考后,和同学一起玩了两天后,就被爸爸召回家,从事繁重的体力活。也是,李文良这小子也歇得太爽了。以后,从事体力劳动的机会更少。小伙子本该出力了,也能和大人一样干活了。十五岁多,这个年龄,有的已经下煤炭棚里拉煤了。
  我这个假期,与一种叫"方砖"的,结下了不解之缘。
  我至今,也没在其他地方,看过家乡的那种大块头的"方砖"。
  在屋前的菜地取土,挑除石块杂物。碎土,加水搅和,然后用脚不停地"练", 将泥巴"练"得稀烂而有些韧性。在场坪里洒上一层薄薄的土灰,将练好的泥一担担地倒在地上,爸爸再用手,一捧捧地注入到木制砖模里,用脚踏实,抹平表面,小心地取出砖模,一个土砖便成型了。
  等到晒得半干,将土砖一个个翻起,用铲刀将毛边剔除,砖便方方正正有棱有角有模有样了。晒得干透后,便一个个地码起来——那笨家伙实在太重了,常常令人手酸臂痛。夏天的午后,往往一阵乌云气势汹汹地排将过来,接下来便是一场磅礴大雨。每当此时,一家子便要抢着"收砖",大家手忙脚乱热火朝天,打着一场与时间赛跑的争夺战。每每赢在大雨来临前,总有种胜利的喜悦——虽然都早已累得喘不过气来。
  放的土砖够装一个窑了,煤炭也准备好了。爸爸选择一个日子,挑一块空地,在地上划了个圈,请来亲朋好友一起帮忙,将"大块头"一圈圈码起,一层层铺上一煤炭,半天时间,一个颇具规模的砖窑便耸立起来了。外圈封上泥巴,只等晚上生火。
  生火却是轻松事,我们兄弟们都很爱干的。一到天黑,我们准备好干稻草和引火柴,扒在砖窑下面留的生火孔,点上火,拿着蒲扇不停的扇。火越来越旺,浓烟从砖窑的缝隙中冒出来,慢腾腾地,升向小山冲上空……
  带着建造新居的美好憧憬,家人期待着能烧出一窑好砖,这可以做房子最主要的材料。爸爸到底经验丰富,每次烧出来的砖,总不会太令人太失望。
  坐着说话不腰疼,那是对的。那个暑期干的那些活,我干瘦的身躯,也不知经历了多少腰酸背痛。甚至,我曾怀疑,我后来长不高,会不会因为发育最旺盛时,被劳累所压制住了呢。那个暑假,我默念最多的是,"……必先苦其心智,劳其筋骨……"。
  幸好,那个年龄,纵然累得扒下,睡上一觉,浑身又卯足了劲。
  那个暑假是人生的"凤凰涅槃",历经炼狱般的身心痛楚。对我来说,是个伟大的转折。虽然我是吃马根草的命,但毕竟,我将改变原来的生存环境,我将在一九八八年的八月,离开生我养我的龙子冲。
  35、 离开龙子冲
  还是那个暑期。
  已经基本接受"志愿"成为一名光荣的人民教师的我,收到了"萍乡师范"的录取通知书如期地收到,是以高出"萍乡一中"分数线五十多分的高分被录取的。没有特别的兴奋,但也充满着对外面的世界好奇和未来的憧憬,也为不需要脸朝黄土背朝天地刨食而欣慰。这一年,是我们这个村上唯一考上中专的,还是令很多的农家子弟羡慕的。
  没有什么经济收入的外公,还送来了五十元钱。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样凑起来这笔"巨款"的。
  经历着繁重的体力劳动,终于熬到了要上学的那一天,似乎苦日子也要到头了。
  要走的那一晚,也许一家子都没怎么睡。本来早已收拾好行装,但还是三四点钟就起床了,再一次清理打包,生怕少了某一样。桐木集镇到萍乡的车一天也就两趟,早班车大约七点钟,而家到集镇翻领抄近路也得近个把小时。
  那是八月下旬的一天,天刚蒙蒙亮。初秋的清晨气候非常宜人,感觉浑身通泰。我亦步亦趋地跟着爸爸,走过了天天经过的小路,踏上了桐木坳的翻山路。妈妈她们在山路对面的家门口一直张望着,大声地叮嘱着(已不知叮嘱过多少遍了),一直到山峰一转,终于看不到那个土气而温馨的砖瓦房了,也终于离开生活十多年的龙子冲了。
  山路两旁是油茶树,茶籽已很饱满了,微微地沾着露珠。再有个把月,就要采摘了,这个,我很熟悉。今年是不会再回家帮家里摘茶籽了,也许以后再也很少有机会干挖茶山摘茶籽这种活了,也许以后再也不会用蕨杆抽掉芯当吸管去吮茶花蜜了,突然还有些失落。失落的是童年的磨砺,童年的欢乐。
  亦步亦趋地跟着爸爸,一路上几乎无话。行李不算少,家里有的尽量带去,也就不用再花钱买了,衣物、棉被、书箱、还有那个一直陪伴我多年的红色木箱……
  虽负重前行,但不觉得累。登上凉亭这最高峰,休息片刻,接下来就主要是下坡路,穿过荣家岭,不久就到了"老猪舍",天大亮时已经到镇上的汽车站了。家住荆坪的新同学李桂香也到了,我们约好了,我们自己去,家人就不用再送了。
  汽车发动了,兴奋而忐忑的心情,随着汽车在坎坎坷坷的马路上,一起颠簸起来。
  汽车摇摇晃晃地,将桐木集镇,甩到了越来越远的地方,更将龙子冲,甩到了那个地图上怎么也找不到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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