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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号的早上天空开始了忧郁,显而易见的预兆着又一场绵延的大雪已经在路上了。 大斌没有起床,脸上的纱布像这个季节的大地上残留的片片积雪,当然不可能够遮住暗淡的神色,反倒增添了几分愁苦,叫人心情沉重。老汪奶只得把饭留在锅里,独自叹气,小斌更是什么也不敢或者不知道说,唯一能给与一点教导或者训斥的黑三儿又早已经去集市继续办剩余的零碎年货了。 而对于大斌来说,身体的疼痛算不得什么,家人目光的灼烧、内心无限的自责、恐惧、迷惘,才真正将一个十七岁的小孩子丢入了无比黑暗的深渊。很多时候,一切亲近的人连同自己都对自己久久的满抱希望,并为了这所谓的希望忘乎自身的努力,结果忽然发现事实却是竹篮打水,那种痛苦也许只比死亡好上一点而已了··· 更叫人心酸的是,饭罢一小会,刘家媳妇忽然走进门来---大儿子的电话来了! 全家人的心弦再次狠狠地波动了,三天后就是新年了,会是什么事情呢?是不是忽然决定又要回来了? 然而事实证明这个愿望也仅仅就是个愿望罢了,两句话后老汪奶的神色忽然大幅度的变换,两个孩子的眼神也随即黯然下来,终于相信爸爸妈妈不会回来,这个年哥俩单独过定了··· 将近中午的时候黑三儿才回来,卸掉绑满了自行车的各种年货,老汪奶也差不多做好了午饭。 饭菜摆好,大斌还没有露出身影,黑三儿便问怎么回事。小斌扬起一张被寒冬冻出两圈浅红的让人怜爱小脸蛋,慑声的说"刚才进屋看他,还没起来。" 黑三儿霎时气不打一处来,三步并作两步迈进了大斌的屋子,一把揭开被窝,凌厉的喝道:"什么时候了还不起来,出去就上网回来就睡觉?到底是想干什么?" 大斌却丝毫没有动弹,只有绵长的粗气没有节奏的喘个不停,蓬乱的头发像是打上了露水,身体蜷缩的如同一只等待殒命的秋蝉。 黑三儿吃了一惊,停止了训斥,赶忙伸手去摸大斌的额头。果然,高烧! 于是匆匆骑了自行车去叫临庄的老医生,谁知一溜烟跑过去,却被那家媳妇告知医生去办年货还没回来。 想想上天是多么会捉弄人吧。大富大贵的人就那样大富大贵着,如果不能一下子让你变成穷光蛋就继续给你美好的生活;而穷苦的人无论如何让不会让你变的富有,只会用戏剧般的情节无休止的玩弄你,嘲讽你··· 大斌还不至于不能动弹,黑三儿帮他勉强裹上了衣服,扶他上了车后座,一路小心翼翼带去了乡医院··· 老汪奶的泪水又在眼里打转,午饭于是只剩下小斌一个人孤独的吃。这个听话又懂事的孩子把剩余的饭菜盛起来放好,然后洗碗刷锅,牵了羊一声不吭的去了屋后的田野。小羊羔在羊妈妈身后跳跃,仿佛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 其实对它来说,不,不但对它,对这世界上任何一个外人而言,确实什么也没有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