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
菜花每月都按时来到的那个"好事儿",这个月却没有按时来。 过了一天,没有来。 过了两天,没有来。 过了五天,没有来。 过了十天,还没有来。 …… 难道……难道……怀孕了???? 菜花心里有些紧张,有些惊喜,有些兴奋。 但菜花又拿不准,菜花还不敢跟细头说。万一……万一……不是……那不是让丈夫空欢喜吗? 去医院查一查?……也不要急,再等等,要是没有怀孕,倒弄得满城风雨,那不是让人笑话吗? 直到一月之后,菜花的那个"好事儿"也没有来。她一个人悄悄地上了街,到镇卫生院去请医生检查了一下。当医生向她道喜的时候,她才确信:她真的有了! 结婚十几年,她真的有了! 接近四十岁,她真的有了! 有了!有了!有了!有了!!!! 走在回家的路上,菜花真是好开心!要不是怕惊动了胎气,她真想撒腿在田野间奔跑起来;要不是怕别人误以为她神经有问题,她真想遇见一个人就告诉一个人:"我有了!"怀孕,曾经是她少女时代的噩梦,可自从结婚以后,怀孕,生孩子,做母亲,就成了她的一个梦想。她并不爱细头,但她愿意跟他一起过日子,她愿意为他生养一个孩子,她想做一个完整的女人,她不想背负"绝后代"的骂名,她不愿成为不孝之人。尽管是细头没有生育能力,尽管是细头的"死精"导致了她的不孕,但在农村里,人们往往都更多的怪罪于女方。公婆的脸色,丈夫的责骂,邻里的议论,会形成一股压力,让你抬不起头来,让你觉得比别人矮了一头,让你产生一种"其它没本事也便罢了,连个孩子都养不出来"的无用之感。现在好了,她终于有了,她终于可以证明自己不是个无用之人了!她终于可以为细头家延续香火了,面对细头死去的爹,她终于可以无愧了! 还有,怀上了,也可以早点结束跟碌碡的这种不清不白的关系了。一想起碌碡,菜花心中涌起一股复杂的感情。她感谢碌碡,是他让她怀上了孩子,是他让她实现了做母亲的愿望。然而,她又害怕碌碡,她害怕碌碡的一双眼睛,那双眼睛每次都盯得她心里慌慌的,跳跳的,乱乱的;她害怕碌碡的一双手,那双手有时很粗暴,把她的胳膊、大腿抓挠得生疼,有时又很轻柔,如一条鱼儿,滑滑地从她的乳上、腹上游过,有时更像一把大钳,紧紧地拥住她,让她喘不过气来;她更害怕碌碡每一次跟她做那事时所产生的不同的感觉,她怕自己离不开碌碡,她原本是一个本分的女子,自从跟细头结婚后,她从未跟任何男人啰嗦过,不管哪个男人跟她开玩笑,她都未有过好脸色。她怕这次以后,自己真的会成为农村里被人骂的"偷人养汉"的坏女人……现在怀上了,应该跟他分手了! 可是……可是……这样是不是太有些绝情了?他毕竟是孩子的爸,要是他不肯分开怎么办? 菜花就这样欣喜着,担忧着,渴望着,害怕着,一路步行,从镇上回到了家。当她跨进家门的时候,心中同时也下定了决心:从今天开始,跟碌碡断绝关系。 十四
细头是在两天以后知道菜花怀孕的喜讯的。 那天晚上,细头在家喝了两杯酒,上了床后,就动手脱菜花的裤子。菜花死命夹住两腿,不肯他脱。细头趁着酒劲,趴到菜花身上,一边撕扯她的裤子,一边恨恨地骂道:"你个草狗,让你养了几天汉子,你倒认不得自己的男人了!你男人死精,可他不是个二哼子(阳痿)!"菜花见男人说出这样的话,又气又恨,恨不得与男人拼命。但男人压在她的身上,让她动弹不得,她怕伤到小孩,急得流下泪来:"你个杀千刀的,我养汉子?我是为你养儿子!你不知道,我已经怀孕了!你这样压着我,压伤了孩子,你会永远断子绝孙!呜呜呜……"细头一听说菜花怀了孕,吓得急忙从菜花的肚子上滚了下来:"什么什么?你怀了孕?哎呀,我的姑奶奶,怎么不早告诉我?我的好菜花,细头该死!细头该死!该死!该死!!以后保证不动你一根手指头!" 细头从床上爬下来,又将晚上吃剩下的一点菜和半瓶酒拿出来,一个人自斟自饮,边喝边唱: 想儿想得发了疯, 老天爷终于把眼睁。 如今娇妻怀了孕, 我死去的爹爹呀, 你终于有了传宗接代的种! 我——有——儿——子——了——哈哈哈哈哈…… 细头从小会唱几句京剧,他喝一口酒,编一句戏文,唱得有板有眼,摇头晃脑,最后还来了一句拖腔。当他把半瓶酒都喝光了,想站起来时,突然扑通一声,跌倒在地。菜花本睡在床上没有理他,让他自己喝去,唱去,乐去,猛听得一声响,知道他喝醉了,急忙起身将他扶起来,搀到床上。细头衣服也没有脱,头一搁到枕头上,就呼呼大睡起来。菜花看着细头满脸通红、酒气喷人的样子,叹了一口气,摇摇头,也重新上床睡去,可翻来覆去的,想到很多事情,却再也没有睡着。 从医院检查回来刚到家,正在她家出粪灰的碌碡就放下灰担,跟随她进了房。几天没有在一起,碌碡有点急吼吼的,大白天的就想做那事。菜花将他一顿臭骂,从房间里赶了出去,然后将自己一个人关在房间里,好半天都未出来。碌碡怕菜花出事,在门外喊菜花开门,哀求菜花别做傻事,保证以后再也不敢乱来了,并且把自己的头往墙上直撞,撞得通通响,菜花这才开了门出来,说你这是干什么,撞伤了头谁给你去医治啊?还不快去挑粪灰去?碌碡像得了圣旨似的,连忙点头称是,转身就到猪圈边去了。 碌碡刚去挑粪灰,细头就从村头的小店里打完牌回来了。过去每次碌碡来挑粪灰,细头都跟他一起干,不是铲灰,就是到田里放灰,从不闲着。自从菜花与碌碡那个后,碌碡再来挑灰,细头就什么事也不做了,不是去打牌,就是去街上闲逛。除了故意避开为他们提供方便外,也有一种沾点便宜求得心理平衡的精刁和自我麻醉。菜花对细头的那点花花肠子,是一清二楚,尽管让他玩去,有时心里也觉得细头可怜,觉得对不起细头。毕竟,细头是自己的丈夫,毕竟在农村里做那样的事是极不光彩的,哪个男人愿意戴上一顶绿帽子啊?那种屈辱是任何一个正常的男人都难以忍受的啊!因此看到细头回来,想到碌碡刚才的举动,菜花更坚定了要与碌碡赶快断了的决心。 但怎么跟他开口?他不同意怎么办?他再要做那事怎么办?怀孕了的事能不能告诉他?不,不,千万不能告诉他怀孕了的事!千万不能承认孩子是他的!就是别人知道她与碌碡有关系,只要自己不承认,谁也不敢公开说孩子不是细头的。这层窗户纸千万不能捅破! 想了两天,菜花也未想出一个好办法,两天中,碌碡遇到菜花也像犯了错的孩子似的,可怜巴巴的。本来,菜花想在今晚与细头好好地商量商量的,想不到他却这样对待她,喝了一点酒,就发起了酒疯,菜花感到既委屈,又伤心,更有点寒心,恨不得立即拿根绳子去上吊。但一想到肚子里的孩子,又只能将这口气暂时忍下去。可她想不通的是,自己怎么就这样命苦呢?怎么就没有遇到过一个好人呢?做姑娘时被坏人奸污,嫁人又嫁给了这样一个男人,难道自己就命该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