暂时没有可说的,想睡觉,有空就写,在这里呆着挺忙的,每天面对一堆灵魂,听他们的忏悔,是个累人的工作。 我是守墓老人。 梦里我梦到了我的故乡,好像在一个长满芦苇的水乡,水面上成群结队的野鸭和大雁,然后每一个吹起秋风夕阳妖艳的傍晚,飞扬起一大片一大片的芦花,浩浩荡荡。我总以为它们是有小小的翅膀,不然不会飞那么高,那么自由。 因为太早离开家乡的缘故,我已想不起村庄的模样,况且我的一大半时光在芦苇湖边别人家放置苇草的草屋中度过,因为我是孤儿。我记不清楚是去村庄讨饭的次数多,还是吃的生鸭蛋多。 直到有一天,草屋着火了,那时的我在睡觉,醒来时四周都是火,野鸭惊恐的叫声包围了我,我以为自己会死,于是就躺了下来,安静等待着。恍惚中听到一个声音对我说:"你该回来了……我会给你自由…" 我想着芦花自由飞舞的样子,闭上眼睛。结果我发现,我没有任何异样,睁开眼自己就在这片墓地,这个石屋中唯一的床上,我走出去,看到一个瘦弱的老人很努力的挖坑,我想是他救了我。我们就这样保持沉默,我望着他,他挖着坑。 三天后,这片墓林又多了一座坟墓。 我是看着他自己跳进去的。他对我说了一句话,也是唯一一句话:"一会帮我把土埋上,不用安放墓碑,你不要企图离开,走不出去的,每天早上会有人来送饭,但是不要想见送饭的人,否则你会没饭吃,因为你不会见到他,你的工作就是守护这些坟墓,直到有一天墓园的坟墓不增加或者有下一个人接替你的工作,这注定是一个漫长的等待,寂寞的时候数坟墓"我吃惊他会一次对我说如此多的话,我好奇的问"这里有多少座坟墓?" "我在这里住了60年,没有数过来,因为根本数不清,它们统统没有墓碑" 他跳进棺材你,我把他埋葬,我知道这是一个规矩,我想我以后也会这样了结自己吧。于是我残忍的把他活埋了。 夜晚我挑着灯笼,行走穿梭在墓园里,墓地上面始终笼罩着一层紫色的烟雾,空气中弥漫着悠长的歌声,只是我听不出来那种声音是悲凉,还是绝望。因为它像极了一个女人的哭泣。 我不由自主的随着声音走,像中了魔咒。星光一点一点的黯淡,天慢慢的凉了,我才意识自己走了一夜,头顶依然飘浮着雾气,阳光不能被到达地面。四周是白茫茫的一片,像极了那年早上的芦苇湖边,纷飞整个秋天的芦花,还没来得及欣赏,就顷刻感到窒息。 窒息,对,就像现在。 那座坟墓上一个女子,有蓝紫色齐腰的长发,她安静的坐在那里,把头埋在膝盖中,头发像洒落的星光,倾泻了一地。 她抬起头,看着我,她说:"你是谁。" 她那没有任何波动的死灰色的眸子告诉我,她不是活人。我说:"我是这里的守护者,来自一个小水乡,你叫什么名字。" "嫣莺" 二(嫣莺) 很久以后的现在,我仍然记得那天她的故事。 我叫嫣莺,我也不知道自己在这里多久了,我只是隐约觉得,这里,有我牵挂的东西。 我记得以前有一个深爱我的人,可是我却忘记他叫什么名字,他的胡子茬扎在我脸上的感觉犹如昨天刚刚发生。我总是止不住的想念他的味道,我们接吻时空气中荷耳蒙的气息,他把我紧紧抱在怀里的温度,他早上会在我化妆时抱住我的姿势,有时候我以为那就是一生。 有一天我怀了他的孩子,我在他生日那天把这个消息当作礼物告诉他,我以为他会激动的把我举起来,疯狂的大笑。可是没有那样,相反他皱着眉头让我做了那孩子,那一刻我感到世界真的很迷离。 我们开始每天争吵,我离家出走威胁他,我以为他会慌张的不知所措,满大街找我,电话会几百遍的打给我,那时我高兴的笑了。我想这样他会同意我把这个孩子,这个属于我们的小小生命留下来,带到这个世界。可是没有,直到我在一个破旧的旅馆煎熬了一个星期,手机没有动静,我忍不住找他。 他住的房子在一个地下室,潮湿黑暗,须要整天亮着灯,我拿钥匙打开门,结果看到了一生中再也无法忘记的一幕——桌子上坐着另外一个女人,而他亲呢的搂着一个孩子,他在喂那个孩子吃饭,他说:"儿子,叫爸爸!" 我确认那天我真的对他发脾气,我把买给他的饭统统扔到他的身上,我看到那女人惶恐的眼神,听见孩子强烈的哭喊声,心满意足的摔上门走了。我确定我是真的疯掉了,我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对他发脾气,我想这是他的罪有应得。我狼狈的跑到一个酒吧,在那里不停喝酒,也不知道喝了多少杯,只是恍惚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嫣莺,跟我回家……"。然后我轰轰烈烈的哭了一场,哭到天昏地暗,哭到声嘶力竭,哭到山崩地裂,石破天惊。曾经的海誓山盟,变成海枯石烂,是啊,海枯了,石烂了,一切都变了,男人最真挚的诺言原来本身就是一个简单的谎言,可笑我却被骗的如此痴迷。 醒来的时候,我睡在他的怀里,看着他棱角分明的侧脸,很多天没有修理过的下巴长出的坚硬胡子,微微翘起的嘴角,还有让我感到温暖安全的怀抱,我顷刻就原谅了他,我对他的爱无法自拔。 而我只是他生命中的一个过客,注定只是在人群中匆匆一瞥,然后擦肩而过。于是我决定放弃,我让他陪我拿掉了那个孩子…… 我想我是不再亏欠他了,他以往对我的百般宠爱,现在我还清了,可他欠我和我孩子的我也要收回, 自幼是孤儿的我从来没有认为我是一个好女孩,于是我冲到他家里一刀结束了他和那个女人的孩子,看着那个小孩还没来得及哭喊瞳孔就变成了死灰色,我想起我的孩子,他是不是这是这样死的,这样不明不白无辜的死去。 无辜,孩子是无辜的,可我杀了他!我抱起头贴在地面哭,脑子里全是鲜血喷出那一瞬间的鲜艳,那女人她竟然疯了,大叫了一声,拣起刀子在我身上一下一下的桶,手指抓破了我的脸,一边嘶喊一边咬。 我突然感觉想大笑,当我刚杨起嘴角还没来得及笑时,就彻底的离开那个世界了。 不过我奇怪的是,这个世界上真的有用开满的彼岸花铺展的通往奈何桥的路,有桥下的忘川河,有我未知的下一世。我知道只要我过了那座桥就可以重新开始,或人或畜。只是我跳进了忘川,因为我不想我以后的日子没有关于他的回忆。 我随着奔腾的河水,翻山越岭,不知走了多远,不知过了多久,只是觉得时间的长度足够让我忘记以前的一切,这种感觉有些恍惚,好想在看着别人演戏,嘲笑里面的男女,然后忘记这段滑稽的悲剧。 大河把我送到这里就消失了,冥冥之中仿佛早有安排,我就留下来,每天唱着那一年他最喜欢的歌。我终于发现自己始终都是一个自私的女人,一手毁掉了他的幸福。 知道么,你的长相多想那一年的他,让我想起这些快要遗忘的过往…… 她的身影逐渐淡了,我想我也该回去了,回到那座石屋,回想我到底有没有那一段过去…… 三)迷失 我终于还是忘记了来时的路,大雾覆盖了一切,我于是就毫无目的地慢慢行走,不奢望有尽头,向左或是向右都已不在重要,况且四周除了坟墓,没有其他,左右都一样。 我想人是不是真的有前生,有来世,有所谓的因果循环,有些人有些事注定无法改变,就像嫣莺还是拿掉了孩子,他们最后还是没有幸福。一切过往都被忘川的汹涌的河水冲散,经不起时间的考验。我开始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守在这里,守着一堆陌生的坟墓,一片苍凉的黄土,这里寂寞,荒芜没有生机,甚至连阳光都无法到达。我忘记了老人的交待,拼命奔跑,我想逃离!记忆里天暗了又亮了,雾薄了又厚了,但从未散去。我始终都朝一个方向奔跑,我相信一切都有尽头,在我死亡之前,我要试图反抗。 不知道到底过了多远,感觉走了太久,有仿佛没有变化,因为身边依旧是大片的坟墓。模糊中有个声音告诉我:"没用的,这是你心中的情景,你注定无法改变。" 天翻地覆。 醒来的时候在石床上,我开始怀疑还有其它的人生活在这里。我开始怀念芦苇荡里飘忽不定的萤火,那些随风荡漾的光亮,星星点点的希望。我也只是看着它们却不敢靠近,我想上边的火焰一定很烫手,我想那些善良萤火不主动攻击其它东西,不然芦苇怎么不着火,我想我是冒犯了它们,所以我的草屋着火了,我想它们晚上出来是为了点亮压抑的寂寞,陪伴像我一样的人。我以前总是一个人在夜里孤单的想着一切。 我的草屋后面六步的地方埋藏着整个夏天捡的鸭蛋,我总是小心翼翼的把它们存放起来,或许有一天可以孵出幼小的生命,那样我就可以送给二丫头,她一定会开心的抚摸我的头。 二丫头是唯一一个肯关心我的人,她总是喜欢扎两个麻花辫,跳起来的时候头发欢快的在空气中舞动,我喜欢和她在每一个落日的午后,每一个下雪的早晨,每一个繁星满天的夜晚,一起爬上草垛,躺在她的身边,然后把她的头发放在我的胸口,丫头喜欢这样做。她说头发是人的情丝,可以感知一切。她说,让我知道你的一切好么,你是第一个被我感知的人。 是的,第一个。 丫头的父母在她还在襁褓的时候就离开了这个小村庄,她父亲走时溺爱的捏着她的脸说,宝贝,爸爸要给你挣钱去,以后接你离开这里。她妈妈已经哭的不成样子,迟迟不舍得松手。这些都是丫头的奶奶告诉她的,她奶奶是一个虔诚的佛教徒,固执的每天诵读那些晦涩难懂的经文,以为可以佛祖可以保佑儿子回来。可是迟迟没有音信,像突然蒸发了一样。 我已经忘了他们的模样,我很难想起是爸爸还是妈妈的脸上有一颗痔,我那时被他们抱着的时候,经常会触碰到。丫头说这句话时,天空飘荡着纷纷扬扬的芦苇花,悄无声息得向东飘去。丫头指着那里说,那是他们离开的方向,我以后一定要去那里。然后她看着我,目光决绝,充满氤氲的水雾,像弥漫在冬天早晨芦苇湖上一整个季节的水雾那样,迷茫。 那个和往常一样安静和谐的早晨,丫头的奶奶嘴里总是说着一句话:"他们回来了,他们回来了……" 然后一个人去了湖畔的码头,早晨的雾水像蒙蒙的小雨,不经意见会发现衣服已经被打湿,但是没有人会关心这件小事,包括丫头,因为她正在好奇奶奶今天的反常行为。 后来丫头告诉我说,她奶奶好像做了一个梦,梦见丫头爸爸妈妈回来了,坐着一艘以前从没见过的大船…… 可是那天丫头的奶奶如同丢了魂一样,站在湖边,从早到晚,一步不曾移动,昏黄阴翳的眼睛闪烁着难得出现的异样的光芒。丫头担心奶奶不吃饭会受不了,就回家做饭,再次回来的时候,奶奶就已经消失了,一如她的爸爸妈妈那样,从这个人间蒸发了。丫头找遍了整个芦苇荡,不停的喊着奶奶,可是终究还是徒劳。 我见到她的时候,她的手上布满了修长的芦苇叶划破的伤口,头发邋遢,那支离破碎的眼神让人看了微微的心疼。她怕在我的胸口小声抽泣着说,他们是不是统统不要我了,为什么爸爸妈妈要带走奶奶,我昨天晚上找遍了整片的芦苇荡,天那么黑,连我们每天捕捉的萤火虫都没有,我什么也看不到,跌跌撞撞,话刚说出口,就被风悄然无声的吹散了,我甚至迷了路,那一刻我甚至以为我会悄悄的死在那个夜里,可是我完全没有感到害怕,我突然发现死对我来说没有什么,我知道我还有选择死亡的权利,至少我不是一无所有才是,而且还有你。 我不知道要以怎样的一种方式来安慰她,只好拿起她长长的头发放在胸口。那天的阳光比以往甚至以后的每一天都充裕,曝晒这这片宁静的芦苇荡,芦苇花像逃离般尽数向东飞去,仿佛隐含这不可告人的秘密,我不知道这预示着什么。 丫头终于还是决定离开这里,她说她一定要看看外面那曾经另爸妈向往的世界,然后就让我向我告别,临走那天是我们划着一只破舟,把她送到码头。 只是我所不知道的是,码头的岸上长满了大片的蒲公英,开着大朵的洁白,和着漫天飞舞的芦苇花,笼罩了整个世界。她走时向我挥着手告别,眼泪落了一地。只是我们都深切的知道,我们彼此的命运,就像这起伏的芦苇花,像这凌乱的泪水一样,交叉纵横在一起,匆匆的一瞥,就不知道还会不会再次遇见。 但我们果然真的不再相见。 于是每天总是在看夜里飞舞的萤火虫的时候,伫足凝望那片亘古不变的星空的时候,抚摸丫头留下的一缕头发并把它放在胸口的时候,头顶飞过那些寂寞的花朵的时候,想起那个丫头。 <天空><!--天空--> 这片城市天空,没有我最爱的芦苇花,没有任何一种可以用来勾起回忆的东西。没有我的奶奶,没有萤火虫,也没有他。我甚至一无所有,除了选择死亡的权利,生存还是灭亡,这是一个问题。 还有连载,希望大家支持我,谢谢大家的关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