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境

　　引子
　　残绝人性陆家阴毒设迷局
　　叹败家糊涂人遗恨命呜乎
　　泗州城旧区
　　狭窄的卧室，潮湿而泛着剩菜味的空气弥漫在卧室四处，家徒四壁，剥落的残壁在混黄灯光的投影下显得乖张狰狞。陆科一身狼狈，簌簌的进了屋，外面下着绵雨，今天阴天，室内，一个赖头老汉盘坐在床上，见陆科回来，正欲开口询问，又止住不语，一双贼溜大眼飘忽不定的盲滞在儿子身上，卧室靠墙胡乱摆凑着四方桌，桌上罩着中午的菜，一个三十来岁丰润的女人刚见他回来立刻揭开饭罩准备热菜，方桌旁，一个老妇张坐在矮凳上，素日冷定的双眼一接触儿子的惊恐不定，跟着不安起来。
　　＂离了吗？＂女人急切的打破平静，一边又忙不抑将饭菜盛上，递到陆科手里，她原先白皙的面容顿布红润。
　　＂离了。＂男人颓丧着肩，耷拉的两臂愈显得瘦长而无力。
　　＂干嘛呢，你不会是真喜欢那个笨瓜吧！＂女人的脸愈加的赤红，双目血丝绽现，她盼星星盼月亮，天天赌咒发誓，她的男人终于跟那个蠢货离了婚，如愿的掯了五十万元回来，虽然被男人家属挥霍了一些，但余下的钱足够他们到水晶市去筹备生活——况且她姑母一家族在那财源庞大，当地的超市就属她姑母一家独大，其他副业更不尽数，人生真是多变，当年她父亲分光了家产，她姑母一人带着年衰的祖父母独自去水晶市讨活，听说当年还靠拾垃圾度日，现如今居然发成这样，真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反观自己的初中未毕业，家中钱财已被那混账父亲一赌干净，没明没份跟了这个没用的陆科，到现在才弄到些钱，想到这，陈利红更是一肚怨气。
　　＂怎么现在就离了？＂老妇那略显苍老的声音明显透着不安，怎么这么急躁呢，现在她儿子还在公务员考试最后一关—政审期间，万一那个蠢货发了疯，心有不甘，告上去，她这宝贝儿子几十年念书的心血岂不白费了，这个小子，怎么不像自己，一点都沉不住气呢！＂你马上要政审了，万一那家人去告你状，你还当什么官了！＂
　　＂我有什么办法，她和她那个死老太婆铁了心要离，离婚那个地方还有她家朋友，我以为她只是想吓我，哪知道是真的＂听了母亲一番指责，陆科顿时六神无主，言语急躁起来。
　　＂都是你们说的，孩子生下来，让她一个人带，我不沾边没得事，现在好了！＂一想到事态的严峻，他憋得干跺脚，这时候娘也不是娘，指着母亲大吼起来。
　　＂乖乖，我们也是为你好啊，你不是嫌孩子吵，想睡个安稳觉嘛？现在怎么怪到我们身上。＂老太太慌了，摊开手直点划。
　　＂都是你个**，我说这样不行，＂老汉终于发了话，劈头对着老太婆一顿数落，其后沉思了半响，说道＂现在只有一个办法，赶紧去她家赔礼道歉，就讲要复婚，让她记你得好，等拖过政审，凭她家再闹，都没事＂赖头老汉总会适时的灵机妙动，扳回时局，他吐沫星这么一撒，全家人立即醒悟过来，
　　＂我不想去，上次我是被她用棍子打出来的，我下跪才躲过去＂一想到丈母娘对他的切恨，陆科直发怵；
　　＂乖乖，你再跪一次也没事，你不是说你一跪她心就软了吗？＂刚刚不安的那双三角眼在丈夫的神机下立刻亮堂起来，现在岂止是淡定，简直神圣起来。她一向是全家打头阵的先锋，古语夫唱妇随，她自命是出挑的贤内助，他们家老头子可是出了名的智囊包，老头子这样说，事情就得这样办，准没差。儿子胆子忒小，但好在孩子性，一阵头上来，过不了半活儿，又信话了！
　　几个黑头立刻聚笼起来……
　　三日后清晨，一声哀乐惊破乌云密布的天空，伴随着送葬的哀乐，一辆银色拉着黑色花结的殡车从供电局大院的正门缓缓驶出，据说车内运送的是原供电局局长的爱女—先婷的遗体。
　　第一章
　　顾家母子中秋秀台露才情
　　贪婪不改利红节后遭变故
　　十年后 水晶之都
　　（水晶在中国最古老的叫法是＂水玉＂，意谓似水之玉。佛书中则称莹洁晶光的水晶为＂水之精灵＂，认为水晶会闪烁神奇的灵光，可普渡众生，尊称水晶为＂菩萨石＂。
　　水晶的功效：水晶蕴含着神秘的力量，可以安神净心，带来财富，并有驱病祛邪的作用。我国明代著名医学家李时珍在＜本草纲目＞中记述：水晶＂辛寒无毒＂＂治惊悸心热，肺痈吐脓。咳逆上气＂，能＂安心明目，去赤眼。尉热肿＂，＂益毛发，悦颜色＂。
　　据说当人们班在口袋里放上一块水晶，据说有充沛的精力去应付繁忙的事务，失眠者在枕下放一块水晶，会使您睡个好觉。）
　　水晶之都，东部临海，因盛产水晶而得名。
　　中秋将近，整个花城掀起一阵购物狂潮，各大超市早以拟好销售计划，大开营运之争，看今宵月圆，谁主售成。
　　主街区的两边从一大早便已一字摆开促销点面，为争夺顾客群，商家们各出新裁，摆秀场惊喜不断。
　　雨润超市是当地规模最大的一家，当仁不让，摆出擂台秀，这时，一个糕饼秀刚宣传结束，主持人款款上台，说道：＂接下来，我们来一场猜谜游戏，请大家猜猜看，我们待会儿展示的是什么图，猜中者不仅有神秘礼品奉送，还可得本超市五折优惠卷，大家都知道月饼的由来，传说嫦娥奔月后，月宫生活寂寥，仙子便制作月饼以打发休闲，后来穿入民间，广受百姓喜爱，因此每逢中秋佳节，人们便制作月饼，月圆之时，观月食饼，以念嫦娥，今天呢，我们请来了一位绘画的神童，她妙笔生花，马上将会为大家现场做画，我们将作答纸条共三十六份发给大家，请带笔者将自己的姓名及生日，答案写入纸上，放到我们礼仪小姐的盘上。＂
　　话说着，一个身穿鹅黄旗装的小姑娘稳步上台，约莫十岁上下，头发微卷，除前额少许刘海，其余全部束至脑后，干净利落，目光如炬，主持人在台旁骄傲的看着她，向她招手示意，她微微点头。台上笔墨早已摆置妥当，女孩竟左手操起毛笔，聚精在宣纸上错落起来。
　　陈利红百无聊赖，贴手站在台下，来了雨润十年，姑母竟只让她管些索事，就说今天这个日子，她本来以为姑母会让她管理一个小摊点，没想到竟让她去维持现场秩序，诺大一个秀台营销，竟让一个外人去主持，看着这个老八秋的女人在台上搔首弄姿，还连带她闺女上台表演，心中更是不自在，这十年来，她在超市干的都是闲职，拿的工资虽也不低，可姑母从不让她插手管理，就连汇账也是避她不谈。而台上的这个主持人可是整个超市的大红人，撇开今天单让她管秀台不谈，平日里库管，巡视都被她包办，就连月末的汇帐都是她主事操办，自己每每报销，都得向她示过，上个月本来想给自己儿子弄双溜冰鞋都被她给驳拒了，自己可是嫡亲的侄女，而她家只不过是沾个同姓的外人。
　　十五分钟后，
　　＂好了，我们的表演者已完成作品，现在一起来揭晓答案，看看您猜对了吗？＂主持人浅笑盈盈，和小姑娘一起拉起画纸，（缺图描）
　　＂是嫦娥奔月啊！＂＂画的真好，一定练了好几年了，不简单呀＂
　　＂真好功夫，……＂＂我就知道是这副，刚刚都提到嫦娥了！＂
　　台下喧哗声一片，有的人在庆幸，有的人在感叹……
　　＂对，是嫦娥奔月图，下面我报一下得奖者名单，请得奖者上台领奖！＂主持人从礼仪小姐手上拿起答对的纸条，一一念出幸运名单。
　　＂什么神秘礼品啊，拿出来让大家看看。＂＂是啊，……＂
　　台下又乱哄哄嚷成一片，陈利红撇了撇嘴，手也懒的动下，仍旧贴着，拉长调说：＂吵什么，安静点！＂台下人哪里理她，几乎争上台去。
　　＂请大家稍安勿躁，这次的神秘礼品，是本公司与扬州的御膳房，南京的月祖三家合作制成，一份共有六块月饼，我们送的是公司特意打造的袖珍版，请看，＂只见她从礼仪小姐手上接过精装玻璃盒面，里面分别置着六块核桃大小月饼，＂这六块口味各不相同，除沿承传统的风格外，还兼糅了江南名点的风味，而且各有典故：
　　这一块’寒江雪’将水果慕斯的爽滑和月饼的甜腻巧妙的柔和起来，请绝对相信里面不含任何糖分，但吃起来却是甜香满口，水果中富含丰富的膳食纤维，如果您怕增肥，中秋选它绝对无错；
　　这一块’瘦西湖’大家都知道杨州有景，名瘦西湖，湖旁有一驰名天下的名吃：扬州炒饭，这块月饼则是将扬州炒饭的咸香用本地的特色酱香熏染，让您不用下江南，便能坐食扬州美味。＂
　　＂好！＂台下人声雷动，原本还在其他摊点犹豫的顾客也被吸引过来，人群越聚越多
　　看来今天雨润超市将是今秋最大的赢家，想到这，顾红君越发卖力宣传起来。
　　＂这一块’才子佳人’，故名思义，这是月饼中的精典口味，五仁和椒盐两种口味搭配，五仁代表才子的五种品德：诚、信、孝、忍、坚。椒盐代表女子娇美的容颜，将这两种口味搭配象征的男婚女嫁，天作之合。＂
　　＂说的好！＂＂还第一次听这种说法，＂＂哪里，古书上应该有典故，看来雨润超市这次是下了不少心思＂＂别管它下的什么心思，总之听着就让人想买！＂
　　＂听说，这三家强强联合打造的这个＂月光宝盒＂每盒售价888元，盒子都是用水晶做的。＂
　　＂寻常人哪会花钱买这个新鲜，再说，我们市区这就产水晶，也不稀奇！＂
　　＂买个创意呗，再说这是限量销售，过季就没了，也就一千元，半个月工资，听说水晶上雕刻的花纹，可是摹的名师古迹＂嫦娥奔月＂，精致的不得了。＂
　　＂也是，花一千元，也来享受享受，咱生活也来上点档次＂人群中议论不一，各自态度不明。
　　＂这一块＂世纪之会＂是以脱脂奶油及蛋黄考究而成，口味直追蒲式蛋挞，喜爱吃蛋挞的朋友千万不要错过，会给您不一样的惊艳。＂
　　＂这一块’日日新’
　　这一块’月月异’＂
　　＂怎么不说味道啊。＂台下喧嚷声又起。
　　＂这两块意味着日新月异，须得自己品尝，日子过得如何，咸淡最终只有自己欣赏，我有怎么能代替！＂
　　＂是啊，日子过得怎样，得自己琢磨。＂＂真是厉害，今天不买，还真不行了。＂
　　台下人有的打听售源，有的在心中琢磨着深意，有的猜测口味，其实是众口难调，这也是出谋划测人预留的盲点，顾红君如是说，既避免尴尬，又吊足观众口味，一举两得。
　　＂以上便是我们特意为您奉上的神秘礼品，这次中秋佳节，我们主打的月饼便是这款月光宝盒，售价999元。本超市共推出999盒，售完为止。＂正说着，顾红君拿出另一款堑着精美图案的正红复古玻璃盒，比之刚刚的礼盒打出三四倍，＂相信有哪位热心的获奖者可与观众分一杯羹，耳听为虚，口尝为实，我们精心调理的美味定能让您回味无穷。＂
　　那些获奖的人拿了奖品，有些珍奇的便收入囊中，有些热心的便用分签将其分成几半与周围人一起分享，一时间人群里议论纷纷，啧啧赞叹声不在少数。
　　主持人分发了礼品，道：＂好了，现在请上我们本季度压轴珍品＂至尊月光宝盒＂，这一盒月饼六块，纯手工制作，请看月饼花面是六美图，由食品雕刻名匠孙飞先生临摹真迹。它们是＂红拂夜奔＂＂嫦娥奔月＂＂昭君出塞＂＂西施浣纱＂＂绿珠坠楼＂＂贵妃醉酒＂；盛装的水晶盒面所雕，是源自吴道子的＂嫦娥奔月＂图，由当代雕刻名手顾连因先生倾心力作。＂
　　台下此时一片寂静，每个人都仰头观望着这一聚集名师手工精髓的正品，不知它售价如何，好东西，真是好东西，不过也只能一饱眼福了，不知最终能由谁抱归。
　　＂从今天起，我们便把这珍品放置在超市中央的展示盒内，欢迎大家一起来观赏名师佳作，好的，今天的活动到此结束，谢谢各位的捧场，谢谢！＂
　　台下人不禁都鼓起掌来，今天算是饱了眼福和耳福了，但要想饱一饱口福，那还得问一问钱包了！
　　台上的演出虽已结束，可台下的买潮却刚刚掀起，人们争相订购，毕竟离中秋还有两天时间，毕竟是限量销售，毕竟这样难得的美味，年轻的吃了不怕增肥，年老的吃了助于消化，而况有钱还不定能买到，其间不乏有人打听至尊的价格，顾红君笑而婉拒，这个价格还得顾老点头，这次顾老对自己的手艺成品可是相当满意，愿不愿卖，还没有定论。况且，现在月光宝盒卖的如此畅顺，顾老功不可没—这样文心的点子，除了顾老还有什么人愿意去琢磨。
　　陈利红眼看着月光宝盒如此畅销，一面笑逐，忙不佚的招呼客群，一面盘算着怎么乘着人多藏一盒回家，给陆科和儿子尝尝，她才不会花那把子钱买盒月饼。其实说是999限量销售，怎么可能，哪有商家放着钱不赚的，只不过是个吊人胃口的噱头，也没人会有那闲功夫去计算揭发。这一盒半盒的小账，她这些年干的多了，也都相安无事，生意多，谁管得了谁啊。
　　这晚，顾红君带着满载的销售业绩来到总裁办公室。
　　＂今天的事我都听说了，你和你舅舅是最大的功臣，这有两份中秋的红包，一份是你的，一份是顾老的，帮我传递一下，也表中秋的问候。＂
　　＂谢谢陈姐，这是今天的账目＂顾红君递上刚做完的月光宝盒的销售表。
　　＂恩，很好，＂陈姐一边览表，一边点头，忽看至一处，停顿下来，叹口气道：＂其实你也不必替她隐瞒，她们那一家人都这样，早先听说总是偷鸡摸狗，不无正业，整天光想不劳而获，十年前听说在泗州城还逼死了一个女孩，现在会做这些事也不为奇，我不让她管事，也是因为如此，如果不要她，她出去胡说反道把我这名声弄臭了，这些年她贪得也够了，你把帐目做回去，节后就让她走人吧＂
　　＂只怕没那么容易，这个陈利红很难缠，上次的溜冰鞋，我是好容易才驳回去，这次
　　—＂顾红君的疑虑一直在此，若把她揭出来，她一燥，弄的陈姐难堪，毕竟是嫡亲的侄女，若不说，每每为她平账，自寻烦恼。
　　＂没事，她要闹，你让她来找我。＂
　　陈利红刚一听说自己被炒的消息，立马怒气冲冲的奔到超市后巷，后巷出来便是超市库部，超市大多成品的包装、生产大都设在这里，陈总裁的办公室正好在库部的对面正中的办公室。
　　陈利红刚一闯入时，办公室无人，她便坐在靠墙的真皮长椅上。长椅对面设着两单独高背复古花梨木椅，中间一短茶几，陈利红知道，那两把高背椅她是不能坐的，那是她爷爷奶奶的座位，这二老的身体好的很，都年逾九十，每天照样起早贪黑，忙前忙后，这倒也罢了，奇就奇在，这两位还神清目明，居然还能做仰卧起坐和俯卧撑，一口气能做上十来个，本来不信，后来亲见了，才当是真了，怨不得老太婆总在家狠齿着说他们老不死的，身体这么好，我可能都熬不过他们去。
　　室内养着万年青，郁郁葱葱，内角处挂着吊兰，陈设虽然简单，但处处透着干净利落，显露着屋主的真性情。
　　总裁的壁窗内陈设的都是业内朋友相赠的礼品，陈丽红大多都不大认的，有陶瓷的，有银制的，总裁桌的正右方摆设了一锅口大小的铁牛，据说能使生意兴隆，大牛旁还有一个拳头大小的水晶小牛，是顾老的手笔，原是送给自己内侄女陈仙子的，后来陈仙子小，陈总又特好顾老的手工，顾红君把她转赠给了陈总。这一大一小两牛摆在一起，大的虽气势惊人，小的却栩栩如生，不输分毫。当然，顾老的雕工可是当今一绝。这女人心眼真多，又讨好上司，还想害自己丢了这份肥差，绝不能让她如意。
　　陈总裁风风火火的，前脚刚进屋，陈利红便站起准备插话，不过她若提，今天还真不是时候，这日陈总裁刚被她的母亲训斥过，正在烦恼怎么赔礼道歉，哪里顾得上她。
　　原来陈母每日到超市里闲视，赶上出入口卸货，便将装货的纸箱拾摞起来，带出去买钱，超市人原都认得的她，也不说什么，正巧今天敢上陈总巡查，看到了随口不轻不重的说了两句大约是怪老太太这样做丢了她的脸面之类的话，老太太面软，脾气又硬，那受得了这些，当场发作起来，也不顾女儿的身份，提起陈年旧日的发家史，又嫌女儿现在得了势忘记父母，一气之下，将刚收拾妥当的包装盒，全数扔到女儿身上，仍不解气，陈总哪里顾上颜面，妈妈前妈妈后的赔不是，终究还是不行，陈母现在下了决心要和女儿断交，嚷嚷着住到旧屋去，这老太太别看她一把年纪，还是说到做到，丝毫不含糊，这可怎么得了，旧屋地方偏，环境又潮湿，普通人住了都易生病，更何况这么个年逾九十的老人……
　　＂你走吧，我还有事，小顾跟了我几十年，我相信她的决定。＂陈总摆摆手，示意她出去，陈利红一见陈总今天心情不好，不敢多耽搁，立刻出去，再做它算。
　　第二章
　　见利眼红听警语心悸胆寒
　　孝顺女尽心尽力终感母心
　　十年前，陆科考上水晶城司法局公务员，举家迁入水晶城，并花了五十万在城郊买了套房，陈利红投奔了她姑母，工资亦不低，一家生活倒也不成问题，只是这个陆科是个有一分钱花两分的人，他父母深知自己的儿子，恐老无人养，每每有些钱，便攒了起来，不让他人知道，而陈利红见一家人如此，也只自己赚钱自己花，现在丢了工作，没了生活来源，正自烦恼，陆老太问起，便实说了，讨个主意，
　　＂哪有这样心狠的人，竟帮着外人赶自己的亲侄女走。你倒是回去，我看那个顾什么敢撵你，你要是没了工作，小科子的工资又不高，回回马上上高三了，这日子怎么过！＂陆老太边凉衣服，便絮叨起来，她老人家人老了，脸皮不薄，自然可以赖。不过就算这个陈利红没工作，也与她不想干，她一早备足了年老的开资，儿子指望不上，更别提媳妇了，再说儿子也没当这个媳妇是回事，晚上不过十一点不回家，有几次给儿子洗衣服都闻到很浓的香水味，有时还能拈到一两根长发，而陈利红头发才过耳朵。
　　＂你姑妈不管你，不是还有你奶奶嘛，你去找她，你姑妈就听她的，今天她们吵了架，你正好去，＂老太婆不爱管，老头子还想着那块肥肉呢，怎么能罢休呢，这十年他们也没少花心思去巴结，也不知是没对上症，还是哪做的不足，总不见效，这些年反而更疏远了，除了陈利红常从超市带回些东西，他们一点油水也没捞到。还好陆老头脑瓜灵，外加没事就爱去那家超市闲逛，消息灵通的很，＂这回可是老天在帮你！——
　　正说着叮咚，叮咚几声铃响，孙子回来了，陆老头适时的住了口，跟着张罗起午餐来，陆科应酬多，常在外面吃，所以全家吃饭一般不等他。
　　陆回是个刚进入青春期的孩子，长手长脚，迅速生长的身体让他有些别扭，清秀的面庞又总让他成为瞩目的焦点，因此他总是很沉默。
　　＂回子，多吃点肉，别每次就吃这点，明年就高考了，＂陈利红关心的夹肉到儿子碗里，
　　＂不用，我吃好了，＂陆回几口吃完饭，走至冰箱处，拿出汽水，
　　＂回子，妈妈跟你说了多少次了，别吃过饭就喝汽水，对胃不好。＂
　　＂我带到学校喝。＂
　　＂这么早就走了。＂
　　＂嗯，中午去温习功课。＂
　　陈利红还想继续留住儿子，却被陆老太止住
　　＂好了，让回子念书去，都这么大了，当年小科子也是这样，不读书将来考不上大学，也没官做，你看他爸现在多好，没什么事，一个月四五千。＂说着陆老太不自禁的搓着手，仿佛手中真有那么些钱让她数摆。
　　可是陈利红不是为这心思，这个孩子，从小到大都不大亲近她，尤其现在高中了，功课紧，平日更是连话都很少跟她说，仿佛当她透明一样。这件事以后她再想办法，眼下先将工作搞稳妥，老太那边要上点心。
　　陈老太说一不二，回到家中便收拾衣物也不管女儿恳留，陈老头从来向着老太，跟着卷起铺盖衣物，当天下午便回旧屋去。
　　这个旧屋原本是三十年前，陈家刚到水晶市时临时租的房子，因为地处边郊，又是当地居民为赚几个房租钱胡乱搭建的平房，连自来水也未通，吃穿用度十分不便，地理位置本不适宜居住，但当年陈家也是在此地励志发家的。最初的一家三人全以捡拾垃圾为生，因为刚到水晶时遭了窃，仅余的钱只够房租，陈总本名陈简，在每日捡拾垃圾之余还在一家酱油店打工，因为为人精明，外加从不偷懒，干活利落，很受店主的赏识，在店里打了三年工，并且学到酿造酱油的秘方，而陈老太在拾垃圾时正好捡到顾连因不慎遗失的祖传水晶牛，顾家以然连续三代以雕刻为生，传到顾连因手里，技艺已相当成熟，其雕刻手艺在市里已小有名气，因为传说他们家祖传的镇宅之宝＂水晶牛＂是元朝贡品，价值连城，城里的偷儿们早已对此物望红了眼，乘着顾连因开办个人作品展览时，乘夜盗了去。因公安查的紧，只藏在垃圾堆附近的洞穴里，心想无人问津，却没料到让细心的陈老太拾到，合该陈家走运，那天是雨天，而且雨势颇大，通常这个时候拾垃圾的很少出来，而陈老太却仍如下了规矩似的天未亮便出勤，连夜的雨水冲刷，秋风一阵一阵猛掠，竟将那宝贝冲出藏穴，掀出了棱角了，陈老太平日里拾垃圾时常听别人闲扯拾到宝贝之类的诳话，今天拾到的这个＂青牛＂，心想兴许有些来头，当即便包好再作打算。后来女儿回了家，吃饭时照例说说本市的时事，提到了遭了偷儿的水晶牛，陈老太便将清早所拾之物拿出，全家震惊：
　　陈简便说：＂东西既然是妈拾得，妈说怎么办。？＂
　　＂若真是那满城遍寻得宝物，定要物归原主的，别人的东西始终是别人的。＂陈老太提议，这个陈老太平素虽然脾气暴躁，但为人却相当识体。
　　＂是啊，若真是，赶紧还了人家，人家祖传的东西，你还了人家，人家肯定是千恩万谢的，也是积德呀。＂老头儿心性好，是个信佛的人。
　　＂只是一点，嘴巴要紧，宝贝遭人忌。易惹祸事，不得不妨。＂陈简思虑稠密，一语弊之。
　　阖家听了，点头甚是，一面想方设法联系顾家，一面隐藏消息，三日后，双方会面，地点约在双镜湖西畔，顾连因本半信半疑，毕竟宝物如斯，失而复得，做梦也无法想到，而陈家却替他顾家完成了这项难得的运势。事后，为妨再遭祸事，陈简劝服顾连因以宝物已损为由到市公安局销案，让世人都晓得顾家的宝物已损，了了偷儿们的心思。
　　至此顾陈两家结为世好，陈简想做酱油生意，顾连因便借了她一笔钱，顾连因的侄女也从那时认识了陈简，两人彼此投缘，高中毕业后便跟着陈简出来做事，刚开始小买卖，但陈家买卖诚信，即使在经济最困难的那几年，也未有扣称添水的行为，顾客回头的多，都认陈家酱油的招牌，生意也越来越旺，陈简后来嫁了人，丈夫家也是生意人，夫妻合作，一路艰难摸索，磕磕碰碰才达至今天的规模。
　　话说陈简惹恼了母亲，丈夫人还在南京经营服装，赶不回家，儿女皆在外地做事，无人可帮忙劝导，陈简只能撇下工作日日上门陪侍，工作上的事情只能让顾红君代管。
　　这日，陈老太刚准备出门晨练，正好与孙女打了个照面，原来那个陆老头天天跟踪陈总终于让他摸到了旧宅地址，这天便促督着利红去服侍陈太。
　　＂奶奶，我是利红，我来看你了。＂利红架好电动车，连忙迎上去。
　　＂哦，有事阿？＂利红能找到这来，陈太有些意外。
　　＂没事，听说您搬出来了，我来看看您，带了点东西。＂利红赶紧扬了扬手中的香蕉，老太爱吃香蕉。
　　一看就是无事不登三宝殿，老太虽然过了九十，却一点不糊涂，看看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我要出去走走，你陪我吧。＂
　　＂阿？＂她一大早赶过来可不是陪人溜达的，老太身体可是出名的好，这一溜达不到一小时可是不回头的，而且其速度可不能用溜达来比方了，跟跑步没多大区别，今天来的也忒早了点。没办法，陈利红只能拎着香蕉跟着老太后面癫摆。几乎累瘫过去。
　　好容易，一个小时过去了，
　　＂奶奶，差____差不多了，该＂陈利红平日从不锻炼，今天刚陪跑了一小时，已上气不接下气了。
　　＂今天天好，难得精神也好，陪奶奶再溜会儿。＂老太可是春夏秋冬，勤练不辍的，再说还没溜到迎宾广场呢，身体才感觉热火，舒展开来，怎么能停？
　　两小时后，利红她大人已不仅是腿迈不开步子的问题了，特为老太准备的香蕉已经在手上来回换了不下十次，手心依然勒的生疼，胳膊也抬不动了，都是那个该死的公公，出了什么馊点子！
　　＂老太，我真的走不动了，能不能……＂
　　＂我都九十多岁的人了，你才多大四十有吗，要不你先回去，我还要练会儿！＂老太看到利红的狼狈样，知道这个孙女熬这么久也不易，便让她回去等她。利红听了心想，今天是陪老太开心的，就这么着回去，刚才那两小时的功夫岂不白费了，这么窝囊回去不让那两位笑岔过去。只能硬下头坚持。
　　三小时后，她们到了迎宾广场，老太拿出备好的毛巾，整理一番，
　　＂我就一条，，你拿着用吧。＂老太将毛巾递给利红，白色的毛巾，一看就知用了很久，但却被精心的洗理过，一般人不会选用白毛巾，唯一的原因是易脏，且不易清洗，老太却好白，用一段时候便会拿进开水煮沸，因为毛巾保养的很好，就像她本人一样，虽然九十多岁，依然耳清目明，心思明白，眼前孙女有求于她，她又怎会不知，但是女儿的生意，她可是从不过问的，牵扯的多了，人情债多，很多事情也就不清不楚了。
　　毛巾倒是白的很，可毕竟被人擦过汗了，虽然不想用，又怕奶奶看出来，哎，算了，忍着用吧，利红干笑着接过。
　　＂小红，你看我们后面这个牛神气阿！＂老太点点身后。
　　＂哦。＂好容易歇下来，浑身酸疼，哪管它牛怎样神气，又不能卖钱。，利红一屁股就着铁樨的汉白玉围台坐下来。
　　＂我记着我们老家也有这样的铁牛，听祖上说是康熙年间打造，为镇水患用，当初的九只牛现在就剩五只了，听说阿，当时的牛肚内藏有金心银胆，一到晚上就活了，还有人看见它们偷跑出来吃庄稼呢，后来金心银胆被人偷了，铁牛再也不能动了。＂老太絮絮念着，仿佛回到的了过去。
　　＂那金心银胆都是神话传说，哪会是真的。＂可惜孙女已不是七八岁的孩子，这老掉牙的故事，她也不是头回听到，
　　＂不一定阿，据说这个金心银胆对活人没用，鬼魂要是得了，便能通阳。＂老太似笑非笑的望着利红，这一句话分量不轻，虽然知道是骗人的把戏，但回味起来还是让人心悸，利红不觉毛骨悚然，猛地打了个喷嚏。
　　＂没事，刚才跑一大转，出了汗，又经了风，回去我门一起熬姜汤喝。走吧。＂老太掸掸身上，迈步便走，利红巴不得早点离开，她立马拎起香蕉，三步并两步的跟上。
　　＂奶奶，我们这是要走回去呀＂已经渐进闹市区，可这位老人家却视而不见，径自前行。
　　＂嗯，＂
　　＂我们还是打车吧，天也不早了，再说，爷爷一定已经回来了。＂这个奶奶的腿脚真是见鬼的好，步子迈得抖擞，丝毫不乱。
　　陈老太没搭腔，老头子先到家，肯定把饭都张罗好了，正好，她回家吃现成的，她这爱占老头便宜的毛病如今更是变本加厉了。
　　＂奶奶，要不我们坐三轮回去＂利红是到尽，俗话说运动中间最忌歇，越歇越累，难怪老太刚才一直都没坐下来，而她却……
　　旧宅
　　＂妈，您回来啦。＂陈母刚到家门口，便见陈简在门外候着。
　　＂嗯＂这段时间女儿每天都恭恭敬敬的这时等在门口，带着当天的新鲜菜，虽然前几日的菜都被她给退回去了，仍每日不辍。
　　老太太进了屋，扑鼻便是一阵饭香，她估虑的不错，想到这，她狡黠的闪了下目光，这眼神利红看在眼里，这老太出神了，不知何事。
　　＂回来啦，我告诉你啊，我一直跑到双镜湖才回头，比你足足早到二十分钟。＂老婆子一进门，老头子便夸耀起来。
　　＂今天，小利红陪我的，要不然拉，你能比我早到，罗罗嗦嗦的，快盛饭，今天，家里人多。＂虽然相处十年，这个孙女还让她有些别扭，可毕竟血浓于水。
　　＂妈，我去理菜，一会就来。＂看来今天有戏，这个陈利红还真会砖空子。
　　＂吃饭吧，吃过饭再理。＂
　　＂哎！＂母亲这一句话可能是原谅她了，陈简忙把手洗了，一起坐了过来。
　　＂我们这一家人，今天也是齐全了，我和老头子都是大半身入土的人了，’
　　＂妈，你这说的什么话＂陈母一向好强，无缘无故说这样的话，难道有什么事她作女儿的不知道。
　　＂是啊，奶奶寿长呢，身体这么好。＂利红也接上茬。
　　＂你们听我说完，老头子和我都商量过了，过些天我们想回家乡去。＂
　　＂去也好，散散心，待几天再回来。＂母亲原是想家了，年纪大人总会念旧，毕竟老两口的半生岁月都在老家度过。
　　＂我们这一去，就在那安身了。＂老头子开了口。
　　通常家里事，老头子不大提意见，可只要是开了口，十匹马都拉不回头。
　　眼看着今天的目的就要泡汤了，利红急了，
　　＂你们怎么能住那呢，又没人照顾，我跟你们讲哦，那边城区什么规，早就变样了，旧房早拆了，路你都不认得了，开什么玩笑。＂
　　陈简朝利红狠瞪了一眼，这丫头跟他老子一样，说话没规矩，冲头冲脑的。
　　＂妈，您要实在想回去，我也拦不住，但您得等我把那边给您安置妥当了，您先跟我回家，等那边拾当好了，我送你们过去。＂
　　＂行啊，那我们下午就搬回去吧。＂老头子关爱的望着老太婆说。
　　第三章
　　叹光景陈家二老归乡意决
　　见古珍利红起贪俸老还乡
　　那日事后，利红无计便回家中，再作打算。
　　＂怎么样了！＂陆老头扑面就问。
　　＂爹爹奶奶要回泗州去住。过几天等姑妈安排好，就走。＂害她白忙活了一上午。
　　＂现在回去干嘛，想是身体不行了，不对呀，那两老口身体不是一直很好嘛。＂
　　老头子总觉蹊跷。
　　＂再好又怎样，哪个还能没个寿成，天天一浪去跳操，越跳越糟。＂陆老两口一向见不得年纪大人出去健身，在街上每见一回，就回家说上一回，尤其是每天清晨和晚间的老年广场扎堆表演，更是让他们深恶痛绝，偏偏陈家老两口还是个挑头的，一想到这就让他们窝心，一群老不死的，临老临老摆活什么，不过这点也不劳他们费心，这陆家搬来水晶也有十来年了，倒也从来没人拉扯他们去参加什么社什么团活动，就连当地居委会也从不叨扰他们，想到这，陆老太一双三角小眼不由烁出怨光，布满的皱纹也藏不住那狰狞。
　　这张怨毒的面孔利红看了也不下数十年，可乍一看，不免还是惊魂。
　　＂我看，你们老家肯定还有财产，那两老东西这么精，怎么可能不给自己留一笔，全部都让你爸占了去。＂陆老头沉思道。
　　＂对，你再好好想想，我们家是不想你家的钱，但该你的东西你不拿，到时候就到你姑妈手里，你看看你那个姑妈这十年怎么对你的，我们外人可是看的清清楚楚，孩子，不是我们作长辈的没提醒你，千万不要吃这个闷亏。＂还是老头子行，这么多年，要不是他这样灵光，待在家吃喝不赚钱，早跟他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