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霞客两游黄山,写下人们口口相传的名句:"登黄山天下无山,观止矣。""五岳归来不看山,黄山归来不看岳。"而我却要说:"黄山,山美,树美,人更美。" 车子驶过忽明忽暗的隧道,山回路转,终于是"柳暗花明又一村"。倏地,我眼前一亮,似渔人进了桃花源一般,便是远山近水,碧水青山。森郁的草木像苔藓般遍布群山,给连绵起伏的山峰敷上了一层厚厚的、宽宽的面膜,成了一条飞行的青龙,有了《社戏》中"铁的踊跃的兽脊"的味道。不像是我家乡黄土高原光秃的质朴,安塞腰鼓挥扬起的热烈;这儿的山是丰满的秀美,葱郁树植屹立出的俊逸。 却只是管中窥豹,只看到了黄山的冰山一角。接着便上了缆车,"哐当哐当"响的缆车,将我们载升。有恐高症的我已是双腿发软直哆嗦,手紧紧抓着椅背,只感到心跳加速。还是在父亲的鼓励下半张着眼望向了窗外——我又惊又喜,从未见过如此美景:谷底的树密密麻麻,又蔓延到半山腰,像是从觥筹中涨起来的酒,大片的绿液被泼洒到山上;近处的树仿佛就长在你身旁似的,脚下就踩着冠顶的嫩芽。恐高之意,顿时全无。 下了缆车,步入林荫小道。蝉夏的炎热消散而去,无形却可感的凉风沁人心脾,轻抚着我的胸口,一阵惬意涌上心头。缕缕阳光透过树叶的夹缝,光圈投射在爬满青苔的冰冷的巨石上,只只蜻蜓轻飞曼舞,随声声蝉鸣跳起属于自己的华尔兹。 曲径通幽,便见到了这棵"黑虎松"。它约有三合抱粗,十五米高,具有黄山松的特征:平顶。不像普通的松树,整体像把收起来的伞,松针形成了三角形的塔状,而黄山松是由如几把撑开的伞组合而成的,即使树顶也是平平的一片,不带锋芒。树皮粗糙有裂痕,让人想起闰土的手。传说从前有位高僧在林间遇到一只黑虎,寻时却不见了,后来发现一棵张牙舞爪、面目狰狞的松树耸立于此,冠盖浓绿似黑,所以名为黑虎松。 再往上登,视野豁然开阔,光霭花气围绕身旁,仿佛置身仙境。氤氲的雾气笼罩着对面的"天都峰",二者浑然一体,似一位妙龄少女戴上了神秘的面纱。矗立的山峰变成了太上老君的炼丹炉,四围冒出股股仙气。 其它的观景台又可以看到许多黄山特色:如断层构造,山体破碎张裂,却依然雄 伟巍峨;有突兀的巉岩,被雨水冲刷得光滑细腻,如处沙漠;有直立的"五指山",宽厚如熊掌;还有被称为"梦笔生花"的山峰,由笔峰和笔花松天合而成,笔峰是笔杆,笔花松是笔头,二者合二为一,相映成趣,不禁让人慨叹大自然之神奇。诗仙李白曾乐醉于此,大笔一挥,题下"他日还相访,乘桥蹑彩虹"的诗句,亦有古人诗赞这一峰独秀:"天然一管生花笔,写遍奇峰入画图。" 登山途中,不时能听到"嘿呦嘿呦"的如劳动号子般的轻喊,人们也会自觉让出一条道来。是当地的一些挑担老人,他们都挑着百十来斤的担子,或是捆着两大袋垃圾,或是绑着七八箱水,倶已是耳顺、知天命之年,满头白发,脸上千沟万壑般的比群山还要连绵的皱纹,折叠出岁月的艰辛。我们游客是无法理解凉爽环境中他们所承受的炙热,只能看见蓝色工衣上"黄山欢迎你"几个被汗水浸湿,模糊不清的字。他们卷起的裤管,露出了瘦骨嶙峋的腿,似枯柴一般。 道路狭窄,游人又多,我曾跟在一个挑水的老人身后,一直没有超越。当时有位游客趁别人不注意,随手把垃圾扔在路旁,又不紧不慢地继续走了,却等不及到下个垃圾桶再扔。而老人见状,一声不吭地停下了脚步,司空见惯一般。他艰难地屈下膝,身体往后倾,将肩上的竹担连带水放下,长长喘了几口粗气,又弯下腰,捡起垃圾,放在挑的担上,费劲地用双肩再次撑起竹担。他的腰更弯了,仿佛那垃圾很重似的。这时,他身上挂的自己喝的水瓶掉在了地上,他正要重复一遍刚才艰辛的动作,一旁不忍的我赶紧上前捡起了水瓶,递给了已放下重担的老人。他接过,露出善意而和蔼的笑容,连声点头道谢。又送给我一瓶水,我想着至少可以给他减轻点负担,便感激又郑重地收下了。打开喝上一口,发自内心地感到:真甜。 看着老人离去的背影,我不禁沉思:多少这样默默付出的劳动工作者为我们游客提供着方便——饥渴难耐时的食物饮料是谁忍受了身体的劳累搬运而上?满头大汗时雪糕给予的凉爽是谁用汗水换来的?享受着方便的同时,我们是否也要为他人制造方便?他在捡,捡起的是丢失的环保意识,我也在捡,捡起的是遗忘的助人精神。捡得完吗?每个人是否都应该少丢下一点,多捡起一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