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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旅游那天天气特别好,我和向阳七点整就起来整理东西了。宿舍的那几个家伙都说不想去,他们的理由是:厂里难得有一天的假期,要睡睡懒觉逛逛街,可不想去爬山之类的,要不然明天就没法上班了。 我和向阳提前半个钟整理好了东西,出门之前,她小舅妈提了一袋东西给她,说是饿了可以吃。其实我同情向阳也是因为这点,她来这个厂是因为她小舅妈在这里,对她什么都管,包括她的工资卡。她是个一无所有的可怜的孩子,半夜总是饿得醒过来。她小舅妈嫌她吃得多,每个星期都只限定给她多少钱,而她往往提前三天就吃完了,剩下的三天只能饿肚子了。 我最记得那个下雨天,她的内裤被淋湿了,结果她在宿舍里忐忑不安地走来走去。 向阳说:"我只有两条内裤,怎么办呀。" 我说:"你小舅妈怎么这么抠呀,内裤都不给你买。我那有新的,你要不要?" 向阳说:"不要了,这玩意儿借了又不能还了" 我说:"谁要你还了呀?" 最后她还是没要。第二天她穿着两条裤子上班。里面那条是睡裤… 离八点还有一刻钟的时候,我和向阳就迫不及待地提着简单的东西去厂门口集合了。 这天的天气看起来很不错,不像要烈日当空的样子,毕竟是夏至未至之时;也没有要下雨的预兆。所以我开始断定今天必定玩得很愉快。 我说:"向阳,我们上车吧。" 可向阳东张西望地,似乎并没有上车的意思。 我说:"你在等朋友吗?" 向阳摇摇头。 我说:"那你急什么?" 她还是不说话。可想了一下还是转身上车了。 我们上车的时候车已经准备开了,所以我们只能找了最后面的位子坐下来。可令我意想不到的是,在司机大哥发动引擎正准备出发的时候,向阳突然对车长说:"我不去旅游了,我还有事!" 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走地那么义无反顾,连我都忘了。我又莫名其妙又气愤。这家伙的举动怎么和我曾经看过的偶像剧那么像呀,好像是去追远去的男主角的样子。男主角?我转过头去,看到窗外向阳的旁边站着哈吧狗男孩… 这家伙,竟然为了男人,又一次放我鸽子… 车慢慢地开走了,我心里有说不出的难受。视野随着窗外刷刷而过的建筑物越来越模糊。车里面越来越热闹,可我怎么觉得自己一点也没半法融入其中? 我回来的时候已经八点多了,虽然花了两个小时游西湖,又花了三个小时爬山,已经全身疲惫不堪,但大自然的美实在太令我心旷神怡了,累之余更多的是意犹未尽。 或许一个人的旅行才会有更多的思考空间,也才能花更多的心思去欣赏美景。如果向阳在身边的话只会不停地说话,而没办法认真地领略大自然的一切。所以我不再生她的气,因为她也损失了这一机会不是? 等我洗完澡他们才陆续地回来,每个都说我黑了一圈,然后问我好不好玩。我不停地描绘西湖有多美,罗浮山有多高,他们听了个个都捶胸顿足,后悔自己没去。 可不知最后谁问了句:"向阳人呢,她不是跟你一起去的吗?" 我愣了一下,被美景平息的怒火又有了上升的趋势。 我说:"别提了,那有异性没人性的家伙。" 于是我将今天早上的事一五一十地告诉了他们。 杨豆说:"小孩子就是小孩子,学人家谈什么恋爱呀。" 杨志神说:"就是嘛,这要是让她小舅妈知道了非跟她大舅妈说,她大舅妈又会跟她老妈说,她老妈能不把她揪回去看小孩子吗?" 林伶说:"她这些天都回来得很晚,不知道是不是已经开始约会了。阿绿,你跟她这么好,问一下她嘛。" 我说:"自从那个哈吧狗来了,她就把我给忘了,我看再过些日子,她连自己姓啥名啥都忘了。" 我们正说着,向阳推门进来了。她一进来就莫名其妙地又笑又哭的样子。我们更莫名其妙了。 我说:"怎么了,今晚你给我说清楚,旅游的事到底是怎么回事?" 向阳看着我,哗地一声便哭了。我们所有人此时感到完全的莫名其妙了。 我说:"你哭什么呀?" 向阳说:"他说他今天也要去旅游的,可他根本没上车,所以我也跳下车了。然后我在厂门口那里找到他,我问他为什么骗我,他说他又不想去旅游了。" 我说:"怎么回事呀?" 向阳说:"这几个晚上我们一起在外面散步,他说我好可爱,能有我这样的女朋友最好了…我以为他是在向我表白,所以今晚才跟他说其实我也很喜欢他。可他一听,就说我误会了,他说他已经有女朋友了。" 她说完继续大哭。我们松了口气,原来如此,还以为发生了什么天崩地裂的事了呢! 向阳说:"可那是人家的初恋,我那么地喜欢他,他怎么可以骗我。" 还没等她说完,我们已经走开了,没洗澡的洗澡,累的睡觉,还有精神的就看书。 向阳说:"你们怎么一点同情心也没有呀,我今晚失恋了耶…" 我拿着闹钟在她眼前晃了晃:"看到了没有?时间依然在不停地转动,失恋,没什么大不了的。况且你也没失恋呀,都没恋怎么失呀。" 说完我就回床上准备睡觉了。 "啊。!" 我从床上伸出头来:"小姐,又怎么啦?" 向阳指着她的上铺。我也被吓了一跳。什么时候新搬来了个舍友呀,我刚刚怎么没注意到呀!可那张床四面八方都用帘子围着,如此的密不透风,里面到底是何方神圣呀?可惜十二点将至,我们只能怀着好奇心各自休息了。 21:
第二天上班的时候向阳一直赖在床上,我软硬兼施都无法将她叫起来。 我说:"要迟到了!迟到可是要扣钱的。" 向阳说:"扣就扣,反正我也拿不到钱,也花不了,最好全都扣光了…" "你应该精神饱满地去上班,不然全部人都知道你被他耍了…" "我就是被他耍了,我没脸见人了…" "我告诉你,全世界都可以笑话你,可你不能让那哈吧狗笑话你,你不能让他看扁了…" "可我现在真的很难过…" "他不值得你付出。你还小,感情的事还不懂…" "对哦,我才十七岁…" 这家伙终于开一点窍了,不枉我花了二十分钟来她让她开窍。 后来我们不得不把早餐省掉然后朝车间狂奔。打卡的时间刚刚好。真是阿弥陀佛,佛祖保佑呀! 当我正以百米冲刺冲进车间时,迎头撞了一个人,我没抬头看,因为我已经没有时间了。并且根据力的作用是相互的原理,他也撞到我了,我们也算扯平,自没有说抱歉的必要,于是我头也不回地"归位"了。 忘了说,今天主管要开早会,迟到的后果非常严重。所以此时无论撞了谁,都是他倒霉而不是我倒霉。 终于赶上早会了。再次谢天谢地。幸好刚才没在那个人身上浪费一秒钟。 可就在散会不到一分钟的时候,王凯气冲冲地走过来了。 他说:"你也太没教养了吧。" 我说:"你说谁呢?真是莫名其妙。" "你刚才撞到谁了?" "我撞到谁了?我撞到谁关你屁事呀,又不是撞到你…" "对了,你就是撞到我了!" 我晕。大清早撞到死对头,看来今天要倒霉一天了。 我说:"撞到了又怎么样,我是故意的,怎么样?" 他说:"你,你走着瞧!" 在他说完"走着瞧"三个字然后转头的瞬间,不知被什么东西拌了一下,然后是"轰"的一声,他被一堆货物埋葬了。 全车间顿时轰然大笑起来。我也被他的傻样逗笑了。不过依我看来,他是不会就此罢休的。 果然不出我所料,下午我做事打瞌睡就被主管看到了,当然少不了一顿批评。末了还要我写检讨。我听说主管的"看到我"都是王凯这个家伙从中指引的,要不是他的指引,主管不可能看到我在打瞌睡。 更糟糕的是,我的坏机被那些QA检出来,结果要全部返工。一批机那么多,我辛辛苦苦测了一早上才测好的,现在居然要全部返工。返工还是小事,严重的是又闹到主管那里去了,我又挨了一顿说。我一时间臭名远扬。 我后悔莫及,看来惹什么人都不要惹小人呀!可当我明白这点时为时已晚。 下班后我垂头丧气地回到宿舍。 向阳说:"白绿,你今天怎么啦?" 我说:"还不是你害的,昨晚我一晚没睡好,今天打磕睡正好被小人陷害…哎,不提也罢。你上班看到哈吧狗了吧,怎么样了?" "我也不知道,我只是一直低着头做事。" "又不是你的错,你干嘛搞得倒像是你耍了他似的。" "我只是懒得理他而已。" 我无话可说。也罢,时间是最好的治愈师。我相信她很快就会好起来的。 至此之后,我跟向阳又一起下班一起吃饭。只是经过了这么件事,向阳的话少了,吃饭的时候也是安安静静的。我想也许过一段时间就好了。 22:
终于看到新舍友的样子了,长相和我们一样平凡,不过身材很高挑,年纪看起来比我稍大。如所有新进来的员工一样,她显得特别不合群体,都是独来独往的样子。而我们的工作越来越忙,也没过问她的名字。大家就这样互不干涉地过着日子。 来金顺刚满三个月的时候,我拿了第二次工资。钱不是很多,但我却很迫不及待地跑去邮局寄给家里了。 向阳说:"你们能自由支配自己的钱多好呀,只有我是一直工作却拿不到钱。我多像为他们做牛做马的奴隶呀!" 我说:"或许你小舅妈看你还小,怕你不会保管钱,所以才帮你管的。" "我马上就十八岁了,已经会照顾自己了。" "你别激动呀,激动也要上你小舅妈那里激动,在这里激动她是看不到的。"[ "对哦,我等一下就去跟她说。" 我只留了一点钱在身上,其余的全部寄回去了。我知道家里需要钱,还债的,还有弟弟读书的。其实我和向阳没什么两样,大家卖力地工作拼命地赚钱,可却没有得到支配钱的权力。只是我看起来自由些,因为我妈觉得我已经长大了,而向阳的妈觉得她还只是个小孩子吧。 五月份的时候我们三楼突然很闲,于是主管们经过商定,决定把车间一半的拉拆了。于是我们三楼便剩两条拉了。 我还是不喜欢那个拉长还有跟我一起做事的那两个女孩子,做头头的都不管,就算他们不做事,我又怎么好说话?那时,只有我,四面八方都堆满了要检测的手机,忙得天昏地暗。而那两个女孩子,依然是不急不慢的样子。我好几天都没空说话,王凯也不好来找我的茬了,因为我实在太忙太忙了,往往难得停下来一次,都累得不想说话。 到月底的时候,主管们又商量了一下,因为根据"大锅饭平均分"的原则,三楼虽然有事做了,但四楼就少事做了,倒不如把三楼的拉全部拆掉,然后插在四楼当中,这样就省事多了。 我们一下子都变成了"孤儿",都可怜巴巴地等待被"领养"。其实经过三个多月的相处,我们真的很舍不得彼此。而遭拆散的消息一传开,大伙都沸沸扬扬无心再做事了。 我心里虽然也有些难过,但想到天下无不散的宴席,也就没什么好伤心的了。只是在王凯突然很沮丧地从我面前走过并露出那种比谁都可怜的眼神时令我突然也变得难过起来。他不安地走来走去,一声不吭地。走到后面那个角落时,突然就那么无力地蹲下去了,然后双手抱着脑袋。看着他那个样子,我的鼻子就一阵阵地发酸。 他是刚提起来做老大的,现在拉拆掉了,他是不是又要回去做个修理呀?难怪他会这么难过。 六月终于来临。那天我们刚上班,屁股还没坐热,主管就下来"接"我们上去了。我走的时候王凯不在,他正好开会去了,大概也是在商量这件事。 我再次回头看看这个我待了三个月的地方,突然有了哭的冲动。眼前晃过的都是我跟王凯吵架的影子。竟然如此地毫发毕现。 我是该感谢他的,如果没有他,或许这里就不会出现我的回音,我这三个月的生活也不过是一潭死水。 23
向阳说我所在的拉是冯小琴那时待的拉,那条拉的拉长程青是个神经病,高兴的时候爱和员工们开玩笑,不高兴的时候就朝员工发火。她最大的特点是做什么事都催得要死,非要把一整条拉的人累死不可。 我说:"那我以后不是没好日子过了嘛。" 向阳说:"没事,你们的拉长是个男的。再说了,生产部的人不敢随便欺负你们质检部的人。" "那也是。" "你看到没有,你们拉上有个男孩子长得很可爱呢。" 我很努力地回忆早上见过的人,很费劲地,我终于想起来了,因为整条拉只有两个男的,其一是一位大叔,其二是一个把帽沿压得很低很低的男孩子。今天早上他可一直没说话,我也没怎么注意他。 "是吗?我没怎么注意耶。" "我观察他很久了。听说他今年才十七岁,比我小一点。" "你该不会是看上人家了吧。" "以前是有一点意思的。" "你这小孩子还真不知道在想什么,看到男的都不放过。" "我本来就是个缺少父爱母爱的可怜的小孩子,你不懂的。" "我是不懂,我对男的已经没有兴趣了。" "是吗,那王凯怎么说呢?" 我白了她一眼:"你可别乱说。" "完了,要迟到了,赶紧走呀。" 我们又以冲刺的速度朝车间跑去。 第二天是星期天,我和向阳照常去浪花夜市逛,回来的时候破例吃了一大碗拉面。按照我们的预算,这顿是不该吃的,可肚子实在有点饿了。 当我们起身想付账的时候,向阳刚好碰到她的同事。就是她嘴里老是提的那个他们拉的修理。听说马上就要升官了。向阳叫他赖皮。我心里觉得好笑,哈吧狗走了,却来了条赖皮狗。 是他给我们付的钱,说算是给向阳朋友的见面礼。我想这小面馆要换成大馆子,那才算见面礼,一两块五的面算个屁。我喜欢的男孩子要是这么小气,我立马跟他吹了。 向阳笑得嘴也合不拢,看来她已被这两块五给"贿赂"了。 我说:"要不我先回去你们慢慢聊?" 向阳说:"那不好吧。" 我说:"我看那就挺好的。" 说完我看了一眼赖皮狗,他眼里露出胜利的光芒,好像在说,哈哈,原来两块五比两百五还好用呀。 而向阳看也没看我一眼,她不是低着头就是看着赖皮狗。我再次对这个无可救药的朋友感到无比悲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