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眼

　　都说儿童的眼睛很清纯，什么东西都能看得见，即使最阴暗的东西也逃脱不了孩子的眼睛，尤其是冥冥的东西。
　　我要写的事就发生在离我有2个小时车程的一个小山村。村里有20多户人家，村里大约有150多口人，老人不多，孩子却一大群。
　　大品今年6岁，年纪虽小但胆子却很大，同龄的和比他大几岁孩子不敢做的事，他一般都敢，并且心眼又多，因此，村里人都叫他大鬼。
　　我要写的就是发生在大鬼身上的一件事情。
　　一
　　故事还得从1969年说起。山里的7月份，中午天气格外的热。大人们有的午睡有的聚在树下闲聊。孩子们却专注村前的小河。这条弯曲的小河从村子的南边流过，潺潺的河水在村头留下一个很大的水潭，潭水有2米多深，清澈见底，站在岸边就能看见河里的小鱼成群的游动，岸边有两棵大柳树，树龄有好几十年了，就是村里年岁最大的老者也不知到它的树龄，柳树依然郁郁葱葱，喜鹊窝高高的做在树梢上，不时传出喜鹊的叫声。这里是孩子们的乐园，每到中午，大孩子和小孩子成群在这里戏耍，离岸近的浅水区是年龄小点的孩子，靠近潭中心的深水区是年龄大点孩子的专属区。
　　大鬼的个子和同龄人相比显得矮了许多，瘦小的身材在水里晃动，在潭心的地方不时传来他开心的笑声。
　　2点多钟一过，孩子们陆续离开了，山里孩子不像城里孩子那样清闲，拔野菜喂猪是孩子们每天必做的事，家里的粮食人吃还不够，猪是一点也粘不到的，这个季节孩子拔的野菜是唯一的饲料。
　　大鬼玩的开心，几个伙伴叫不走他，只好走了，慢慢的就剩下他一个人在水里玩。时间也在一点一点的过去。大鬼看看天色，起身刚要上岸，突然，他看见在潭心的水底站起一个人来，她个子不高，大约15-6岁，身穿黑色棉袍，头系一条灰黑色的头巾，头发包裹的很严，脸色苍白，两臂垂直，两眼直直的看着大鬼，慢慢的向大鬼走来
　　大鬼一脚站在水里，一脚站在岸上，回头看着从水里慢慢走向自己的她高声说：＂你是谁？＂
　　那个人没有说话，站在原地不动了，水波在胸前荡漾，湿湿的头发头发此时从头巾里掉出来盖住了大半个脸，苍白的脸上一点表情也没有，半挣的眼睛里看不到一点黑眼球。
　　大鬼看她不动了，又大声说：＂我从来没看见过你！＂
　　＂是的，你没见到过我，可我经常见到你。＂那个人颤抖的声音回答。
　　大鬼又下到水里，走到她的对面细细的打量她说：＂你经常见到我，你是谁家来的亲戚？＂
　　＂我是你的太姑奶奶。＂
　　＂太姑奶奶是怎么回事？＂大鬼晃着瘦小的脑袋说。
　　＂就是你太爷的妹妹。＂
　　＂我太爷的妹妹＂大鬼自言自语的说。
　　＂我没看见过我太爷，他早死了！＂
　　＂是的，他早死了！＂那个人半挣的眼睛里流出悲伤的眼泪又接着说：＂这回你知道我是谁了吧！＂
　　＂知道了。可我不知道你家在哪？＂大鬼又往前走了一小步。
　　＂在这里。＂那个人抬起僵硬的右手指着潭水说。
　　＂你别开玩笑了！那里不能住人！＂
　　＂我就住在那里！我住在那里有80多年了！＂那个人数数手指非常肯定的说。
　　＂你以后见到我应该叫我太姑奶奶。＂
　　＂我又不认识你，怎么知道你就是我的太姑奶奶！＂
　　＂我知道你不信，你回去跟你爷说：‘有个小芹姑姑，问他还记得不？’＂
　　＂那我这就回去问问。＂说完转身就往岸上走。
　　那个人一手拉住大鬼的手说：＂把这件东西交给你爷爷。＂慢慢的从衣袋里拿出一个小铁盒。
　　大鬼接过铁盒，觉得很沉，细看看里面有字，看了好一会儿，一个字也不认识，转身对站在水里的那个人说：＂我走了！＂
　　大鬼拿起放在树下石头上的背心，穿上凉鞋一溜烟的跑了。
　　水潭离大鬼家不远，大约5分钟的路程。大鬼进屋看见爷爷正在屋里编着柳条筐，上前就说：＂有个人让我叫她太姑奶奶，给了我这个东西。＂
　　大鬼的爷爷是村上的土秀才，念过私塾，高小毕业，经历过满清，民国还有日伪时期，参加过解放四平的担架大队，斗过地主，分过田产是村里见过世面的人物，现在年纪大了，不能下地劳动，但是身体还算硬朗。
　　爷爷被大鬼的话弄愣了，气哼哼对大鬼说：＂什么太姑奶奶！＂
　　＂爷爷，那个人让我把这个给你。＂说完大鬼把手里的铁盒交给了爷爷。
　　爷爷接过铁盒，细细的看了好几遍，脸色变得很吓人，自言自语的说：＂这是我们家的东西！＂
　　爷爷站起来，走到大鬼跟前小声说：＂这东西是谁给你的？＂
　　大鬼就把刚才的经过说了一遍。
　　爷爷站起来，半天没说话，呆呆的坐在炕沿上，不停的说：＂怪事！＂
　　大鬼转身刚要走，被爷爷一把拉住，非常严肃地说：＂大品，这事千万不要和任何人说！以后别去水潭了！听见没？＂
　　＂听见了！＂说完大鬼跑了出去。
　　天快黑的时候，大鬼满脸灰土跑了回家。
　　＂饭在桌子上！＂坐在炕沿上的妈妈满脸愁容地说。
　　大鬼觉得家里的空气有点紧张，爷爷和爸爸坐在炕上抽着烟，一句话也不说，妈妈满面愁容，可是大家的目光都集中在自己的身上。大鬼一边吃饭，一边看着大家。
　　还是大鬼爸先说：＂大品，今天你见到太姑奶奶了？＂
　　＂是的。＂大鬼不加思索地回答。
　　大鬼爸又接着说：＂这个东西是她给你的？＂
　　＂是的。＂
　　＂这个东西是我们老辈的，看看上面还有我们老辈们的商标。＂爷爷指着铁盒上面说。
　　＂是的，浪子山刘家炉！＂大鬼爸很自豪的看着铁盒。
　　＂别说这些了，大家还是研究一下怎么办？＂大鬼妈焦急的说。
　　＂今天大品回来把这个东西给我，还说了他见到太姑奶奶的事，我的心里就在嘀咕，太姑奶奶我也没见过，死了快有80多年了，听说她10岁的时候得病死的。＂说完大鬼爷很吸了一口烟。
　　＂听说看见鬼要出事的？＂大鬼妈焦急的说。
　　＂可眼下谁敢信这个，天天的批斗会，早把我们斗怕了，这事弄不好就要挨斗！＂大鬼爷低下头说。
　　＂可事实就摆在眼前了，怎么不信！不信行吗？我们就这一个孩子啊！＂大鬼爸显得格外焦急。
　　＂一时也想不出什么办法，过几天再说吧！＂大鬼爷一边叹气一边无奈的说。
　　山里早晨的空气特别清新。天刚亮，小队上班的钟声就响了起来。大人上班的吵闹声依然没有吵醒睡梦中的大鬼，倒是大鬼爷坐在大鬼边上叹气的声音让大鬼睁开了眼睛。
　　大鬼爷看见孙子努力睁开睡眼的时候，急忙轻轻的拍拍说：＂再睡一会儿！＂
　　大鬼又闭上了眼睛。
　　大鬼爷看见孙子又睡了，轻手轻脚的走出屋子，轻轻的关上房门，在院子里的小菜地里忙着。
　　大鬼她爷刚出屋，大鬼就醒了。他迷迷糊糊地看见太姑奶奶从关着的门缝里挤了进来，还是穿着那件棉袍，头上还是系着那天围巾，不同是苍白的脸上流下很多汗滴，进屋直奔大鬼而来，伸手抓住大鬼的胳膊，颤抖的声音说：＂昨天给你的东西，交给你爷爷了？＂
　　＂交了。＂大鬼有点害怕了。
　　＂一会儿你爷爷回来，你对他说：‘我已经很多年没钱花了，夏天了还穿冬天的衣服，叫他给我送点钱，那边需要钱，再给我送件夏天穿的衣服。’＂说完忽忽悠悠的又从门缝里挤了出去。
　　大鬼揉揉眼睛，以为是在做梦，可自己已经是坐在炕上了。再往门缝看，太姑奶奶的手还在向自己摇摆，这下大鬼真怕了，＂哇＂的一声哭起来了。
　　＂别哭！别哭！＂大鬼爷小跑进了屋。
　　＂太姑奶奶来了！＂
　　大鬼一边哭一边把刚才的事说了一遍。
　　＂别怕！可能是做梦。＂
　　＂不是做梦！我都看见太姑奶奶向我招手了！＂
　　＂没事！别怕！有爷爷。＂
　　整整一上午大鬼爷的手都没离开过大鬼，生怕太姑奶奶再来。
　　中午下班时间到了，社员们嘻嘻哈哈的声音从门外的路上传进小院里，大鬼爷在焦急的等着大鬼爹妈回来，研究一下怎么办。
　　大鬼爸和大鬼妈一脸疲倦的样子走进来。大鬼爷看见儿子和儿媳回来忙招呼进屋。
　　大鬼妈进屋还没坐稳，大鬼就跑到她怀里撒娇，弄得大鬼妈莫名其妙。大鬼爷把上午的事说了一遍，希望儿子和儿媳能想出办法。
　　大鬼爸一脸的无奈，还是大鬼妈有主意，她立刻同意太姑奶奶的要求。
　　＂晚上天黑的时候，找个没人看间的地方烧点纸，把我的那件新衣服也烧了，现在家里没布票，买不到新布，太姑奶奶得理解我们。＂大鬼妈说完望着公公，看看公公的态度。
　　＂就这么定了！＂大鬼爷说完往屋外走去。
　　山里的天黑的要早些，6点多点天就黑了下来，大鬼爸拿着大鬼妈给他准备的一包东西，悄悄的走了。
　　自从大鬼爸那天夜里完成任务后，大鬼一家的生活又恢复了平静，好像什么也发生一样，大鬼又和以前一样整天的和小伙伴们玩耍。太姑奶奶也没有再来过。
　　转眼中秋节到了，虽说生活困难，每家只分到一斤四个头的月饼，但是，节日的气氛还是笼罩着在这个小山村。生产队长决定给社员放半天假，在家过节。
　　大鬼晚饭后分到半块月饼。很早就盼过节的大鬼，手里拿着这半块月饼在小伙伴中显摆，很都没吃到月饼的小伙伴围在周围，每人也分得一小块，放到嘴里慢慢的品尝，脸上流露出香甜的感觉。天慢慢的黑了，小队院子的灯亮了起来，在院子里戏耍的孩子们陆续回家了，大鬼没玩够，想拉着几个小伙伴再玩一会儿，可是玩累的伙伴们还是没给大鬼面子，大鬼只好回家了。
　　熟睡的大鬼迷迷糊糊感觉太姑奶奶来了，穿着妈妈过节或串门时才穿的那件白花上衣和蓝布裤子，两个长辨很显眼，苍白的脸上露出欢喜的样子，没有黑眼球的眼睛争得很大，僵硬的胳膊晃来晃去。太姑奶奶一挥手大鬼就不自觉的跟在后面从门缝里挤了出去，大鬼觉得走路的速度很快，也不觉得累，两脚离地，只听到耳边呼呼的风声，路的两旁是一家一家的小土房，有的有门墙，有的没有，门墙都很低，站在外面可以看都屋里的一切，可能因为天热的原因，大部分人家都开着窗户，灯光透过开着的窗户照了出来，虽没有电灯那么亮，也能照亮门前的土路，不时从屋里传出和太姑奶奶打招呼的声音。
　　太姑奶奶和大鬼来到了一栋破旧的砖瓦房前停了下来，大鬼透过开着的窗户看到里面有许多人。
　　大姑奶奶拉着大鬼推门进去，进门就喊：＂看看！这就是我们的独苗！怎么样？漂亮不？＂
　　大鬼刚进屋就围上了许多人，有一个老头，穿着黑布长袍，脑后扎着一个小辫，白胡子很长，脑门上的皱褶很深，黑色的脸上一点血色也没有，弓着腰。他第一个走过来，伸手拉着大鬼往里屋走，大鬼没有反应的跟了进去，里屋的灯不是很亮，但也能看清屋里的摆设，大鬼往四周看了一下，摆设很简单，显得很贵重，靠窗户的地方是黑紫色的方桌配上四个方凳，北边是炕，靠山墙的地方有个架子，架子上摆放着弓箭和一把大刀，刀把就有两米多长，大刀明晃晃的发着白光，像电影里关羽的大刀一样。让大鬼奇怪的是，那些人都站在外屋，没有一个人跟着进来，包括太姑奶奶。
　　那个老头进屋就坐在方凳上。大鬼站在跟前一动也不敢动，静静的看着这个老头，感觉这个老头很威严的样子。
　　＂你叫我老祖爷就行了。＂那个老头笑眯眯的说。
　　太姑奶奶的声音从外屋传来：＂还不磕头！＂
　　大鬼很不情愿的给在这个老头磕了头。这个老头笑呵呵的从兜里掏出一沓钱递给大鬼。
　　大鬼睁大眼睛看着这些钱，他从来就没见过这么多钱，而且都是1000或一万的票面。大鬼乐得哈哈大笑。
　　大鬼正笑着，突然觉得头上被重重的打了一下，被一阵疼痛惊醒了。他睁开眼睛，看见爸爸手里拿着扫把头，直瞪瞪的看着自己。还没等大鬼开口，他爸一脸生气的样子说：＂大半夜的，你笑什么！＂。
　　＂我和太姑奶奶去看老祖爷了！老祖爷还给我钱了呢！＂说完把手往爸爸面前一递。
　　＂什么老祖爷！什么钱！都是梦话！＂爸爸更加生气了。
　　＂你看看！＂说完大鬼紧握的小手已经张开了，他一看就惊呆了。
　　大鬼手里握的是一把黑灰。大鬼和他爸都目瞪口呆，谁也没说话。大鬼心里想＂钱怎么变成灰了？＂。大鬼爸想的就更多了，＂这是鬼钱怎么跑到儿子手里了呢？＂，他赶忙叫醒了媳妇，把刚才的事告诉了媳妇。大鬼妈听后，吓得浑身哆嗦，紧紧的拉着丈夫的手，不敢松开，不知觉的哭了起来。
　　＂怎么了？大半夜的哭什么？＂大鬼爷被西屋儿媳的哭声惊醒。
　　＂爸！不好了！大鬼被太姑奶奶带去看老祖爷了！＂大鬼爸说话的声音都变了。
　　大鬼爸带着媳妇和儿子到东屋大鬼爷的房间，把刚才的经过说了一遍。大鬼爷让大鬼说说老祖爷的样子，大鬼就把见到的情景从头说了一下。
　　大鬼爷心里在打鼓，心想：听老辈说过，自己的祖上有个武举人，使得一手大刀，力大过人。可是大品怎么知道的，我从来没说过呀！
　　大鬼手里还紧紧的攥着一小把纸灰，嘴里不断的嘟囔着＂钱怎么变灰了呢？＂。
　　一家人就这么提心吊胆的坐到天亮。大鬼有些困了倒在妈妈的坏里就睡着了。
　　打鬼一家在提心吊胆中平静的度过了半个月，然而半个月过去了，什么事也没有再发生，一切又都恢复了原来的样子，大鬼一家好像什么也没发生过，欢笑又回到了这个家。
　　小学开学了，大鬼成了小学生，每天和村里的伙伴一起上学，放学。家离学校不远，出村头就能看到学校，每到上学的时候，满路都是学生，有说有笑的孩子们无语无虑的去学校。
　　大鬼早早起来，好像一夜之间长大了许多，每天跟着东院的二本上学，学业也很用功，虽然学校不讲究成绩，但是，大鬼的聪明和刻苦的确让班主任于老师感到骄傲。
　　大鬼生活的很有规律，每天放学回家第一件事是学习，吃完晚饭后就早早的睡了，每天早上鸡一叫就醒，醒了就起床。
　　大鬼每天睡着后，就梦见太姑奶奶有时从窗户缝，有时从门缝走进来，每次都乐呵呵的拉着大鬼出去，每次都带大鬼回自己家，教他学习。
　　太姑奶奶家离大鬼家不远，房子有些破旧，门窗有的关不严，遇到风天和雨天，屋里和外面就没有什么区别了，风雨能进来，但是让大鬼感到奇怪的是他和太姑奶奶衣服从未被风吹起，没被雨打湿过。太姑奶奶对大鬼很严厉，每天都必须完成一定量的作业，只有大鬼完成作业了，她才带他出去玩，玩的时间很短，都是在送他回家的路上顺便玩。
　　大鬼的学业进步很快，在这个不以学习好为荣的年代里，大鬼可以说是在整个学校绝无仅有的。
　　时间飞快，转眼就到了深秋，天气渐凉了，天也黑的早了，尤其是山里的天黑的更早，4点多钟就暗淡了。
　　这天大鬼因为参加学校劳动，刚吃过晚饭就睡下了。朦胧中大鬼看到太姑奶奶来了，她没进屋，手从窗户伸进来，向大鬼一招手，大鬼不知觉的跟了出去。
　　＂今天不让你写作业，跟我出去走走让你开开眼。＂说完太姑奶奶苍白的脸上露出笑容。
　　大鬼默不作声的跟在后面，觉得身体很轻，速度很快，两边的景色都看不清。很快他们来到一个集镇上。
　　镇上的人家很多，有的住草房；有的住瓦房；还有的在地上铺上草，倒头就睡。大鬼刚进镇就发现有几个衣衫褴褛的人吊在树上，土黄色脸格外显眼，看见太姑奶奶走过，伸长脖子来打招呼，一张嘴舌头就掉在地上，太姑奶奶伸手捡起了递了回去。大鬼吓得浑身发抖，紧紧的拉着太姑奶奶冰凉的手，一刻也不敢松开。
　　太姑奶奶发现大鬼害怕，乐呵呵的说：＂没事！别怕！别看他们长得吓人，其实心里很善良！＂
　　越往镇里走，人越多，有穿长袍马褂的、有穿背心裤衩的、有穿棉长袍的，穿什么的都有。有走路的，有骑马的，有坐轿子的，还有骑自行车的等等。
　　大鬼的手拉的更紧了，怕太姑奶奶把他丢掉。他们信步走到镇子的中央，这里更热闹，都是赶集的人，集市也很繁荣，干什么的都有，有许多大鬼从没见过的，比如有舞刀弄枪的，有耍猴卖艺的，居然还有卖小孩的，在小孩的头上插上一根草。大鬼的眼睛不够使了，这是他第一次看到这么多人。
　　沿着大路往前走，很远就看到一大群人围着成一圈，后面的人把脖子伸的很长，往圈里看，很安静的，好像静静的等待什么似的。他俩紧走几步，太姑奶奶也站在后面，伸出可怕的长脖子往里面看，大鬼不知里面发生了什么事，想看看，个子太矮，什么也看不到，无奈的拉着太姑奶奶的手静静的站在那里。
　　＂行刑！＂突然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紧接着人群往外以挤，好多人不知觉的发出＂好＂的声音，瞬间又静了下来。太姑奶奶把脖子缩回来，恢复了原状拉起大鬼就走。
　　＂太姑奶奶！里面发生了什么事？＂
　　＂砍头！＂
　　大鬼一听吓得脸色都变了。
　　太姑奶奶看到大鬼害怕的样子，满不在意的说：＂这里经常有砍头的，没事！刚才那个人该砍！早就应该砍头的，就是因为他在衙门里做过事，才拖到今天。＂
　　＂他犯什么罪了？＂
　　＂他花钱行贿亮甲防守蔚，想买个衙役做，被举报了。根据大清律要砍头的，这件事涉及到保甲等人，所以拖到今天执行。＂
　　＂都中华人民共和国了，还用大清的法律！＂大鬼不解的说。
　　＂我们这里有三个政府，有大清的，有民国的，有当世的，都有自己的法律，三个衙门管的人不一样，大清衙门管理清朝以前的，人数不是很多，清以前的大部分都脱胎转世了，清初的有的也脱胎转世了；民国的衙门管理民国的，他们还没轮到脱胎转世，人数众多；当世的衙门管的人很少，管理很严，听说正在严打，整天开批斗会。
　　大鬼跟着太姑奶奶在亮甲镇上匆忙的走了一趟，看到了许多自己没看见过的东西，满心欢喜，乐呵呵的被太姑奶奶送回家。
　　刚进11月，山里就飘起了雪花，标志着冬天真的来了。
　　早上寒气逼人，大鬼每天依旧是早早的来到学校，因为他被选为班长，于老师让他负责班里的一切活动。
　　大鬼的人缘很好，本村的还是外村的同学都喜欢和大鬼在一起玩，因为从打鬼那里他们能听到许多新鲜的事情，比如：清朝的服装，民国的故事。慢慢的大鬼在全校都出了名，老师要是遇到老年的陈事弄不明白都来求教大鬼，大鬼当时要是解答不了，第二天一定给出满意的答案。]
　　二
　　时间过的飞快，一转眼就到寒假了。放了假的学生就像一群无法无天野孩子，不玩累了不回家。
　　天已经很黑了，大鬼满脑是汗的跑回家，进屋就要吃饭，可妈妈饭还没做好。
　　大鬼坐在炕上喘着粗气，感觉屋里的气氛不对，只好静静的等着妈妈把饭做好。
　　大鬼爷脸色很不好看，盘腿坐在炕头抽着烟，沉思了一会儿对大鬼说：＂以后别到村头的水泡子玩了！＂
　　＂为什么？＂
　　大鬼爸生气地说：＂还问为什么！你不知道教你的于老师今天白天死在村头的水泡子里吗？＂
　　＂于老师死了！我不知道！＂大鬼说完就不吭声了。
　　大鬼依旧早早的睡下了。蒙蒙中感觉自己飘飘悠悠地去找太姑奶奶了。
　　去太姑奶奶家的路很熟悉，转眼就到了。大鬼站在门外，看见太姑奶奶在屋里正和于老师聊天，两个人很亲近。今天于老师穿着崭新的深蓝色衣服，头上带着蓝色帽子，大鬼从来没见过于老师穿的这么好的衣服。
　　太姑奶奶从窗户往外一看，看见大鬼站在门口，急忙招手让大鬼进屋。大鬼有些迟疑，但还是进去了。
　　＂于老师你也在这！＂
　　＂是的。＂于老师说完苍白的脸上露出腼腆的样子。
　　＂于老师是我请来的，以后就住在我这里了。＂
　　可能是太姑奶奶有事，大鬼在太姑奶奶家呆了一会儿就被太姑奶奶和于老师送回去。要进屋的时候，于老师拉住大鬼说：＂我走的匆忙，好多事都没作安排，你给带个话。＂说完伸手在上衣裤袋里拿出一封信递给大鬼，接着又说：＂把这封信交给我爸，别的什么也不要说，你就说早上在门口捡到的！听明白了？＂
　　大鬼接过信点点头就进屋了。
　　第二天一大早天还没大亮，大鬼看看父母还没起床，悄悄的穿上衣服，轻手轻脚的走了出去。
　　冬天山里的早晨很冷，寒气吹得大鬼的脸像刀割一样疼，大鬼一边走一边用手揉着脸。
　　于老师的家住在村东头，离大鬼家不远。于老师今年不到30岁，在家排行老小，由于是地主成分的家庭，尽管是村上比较有学问的年轻人，人长得也挺好，但是一直也没有娶到媳妇，不想英年早逝了。于老师的父母年岁也很大了，和于老师一起过，于老师是个很孝顺的孩子，平时家里的一切事情都是由他负责，好在老人的身体还算硬朗。
　　大鬼还没到于老师家，就见于老师的妈妈站在门口，手里拿着半捆柴火，艰难的往院子里走。大鬼小跑到老太太前面，伸手从兜里拿出一封信交给她转身就跑。
　　冬天的白天很短，很快天又黑了下来，大鬼依旧早早的睡下了。
　　大鬼刚睡下，就感觉自己迷迷糊糊的站了起来，等他走出大门时，发现太姑奶奶和于老师已经站在那里了。
　　太姑奶奶穿的是那件灰色的棉袍，灰色的头巾，苍白的脸上露出微笑，看见大鬼来了，对于老师说：＂今天我们去镇里玩玩！＂
　　于老师穿的还是那套蓝色的衣服，没带帽子，大背头，清白色的脸一点表情也没有。
　　三个人慢慢悠悠的来到上次大鬼去过的那个镇子。在路上大鬼听太姑奶奶说是给于老师上户口，于老师不愿意把户口上到清朝亮甲郡守，说还是上到亮甲人民公社好。
　　这次太姑奶奶没有像上次那样带着大鬼在镇上逛逛，而是直接去亮甲人民公社，亮甲人民公社在镇子的西边，门前有两棵大柳树，大门的两边站着两排拿枪的人，进出都要检查登记，负责登记检查的那个人大鬼一眼就认出来了，是前年死去的吴队长。
　　还没得他们走到大门，吴队长就张开大嘴喊了起来：＂于老师！＂
　　＂啊队长！＂
　　＂大鬼你来干什么！＂
　　＂是我们带我来的。＂于老师抢先回答。
　　＂大鬼你就别进去了，进去了你就回不去了！＂队长看着大鬼说。
　　＂老姑奶奶！你怎么也来了？＂
　　＂我是陪于老师来的，我就不进去了，和大鬼在外面等。＂
　　等于老师进去，队长把大鬼拉到没人的地方小声说：＂你回去告诉我儿子，我现在生活很困难，需要钱，我来这里两年了，他一分钱也没给过我。我在老房子的墙跟埋了4个金戒子，你告诉我儿子那时斗地主的时候抢来的，挖出来，好好保存，留给孙子娶媳妇用的。＂
　　大约过了一个小时，于老师从里面出来，队长送了很远才回去，临走的时候蹲下来对大鬼说：＂我告诉你的事别忘了！＂
　　＂不能！＂
　　回去的路上于老师对太姑奶奶说：＂以后我就要到小学上班了，还教书。＂
　　＂我就说不让你去公社报道，去郡守报道就不用上班了，在家就可以教书，多好！以后还不知有什么事情。＂
　　上了户口，于老师显得格外轻松，一路上哼着小曲走在最前头。太姑奶奶好像有心事在送大鬼回家的路上一言不发。
　　于老师的妈妈是个不识字的农村妇女，接过大鬼递过来的信看了半天，转过头找大鬼，这时大鬼已经跑很远了，也就没喊大鬼径直进屋了。
　　进屋后老于太太把信往老于头被窝里一放说：＂刚才我抱柴火时大鬼递给我的，看看都说些啥？＂
　　老于头趴在被窝里，接过信一看，脸色都变了，颤抖地打开信封，两行老泪流了出来。
　　＂老太太，把门关好。我跟你说，这是怪了，千万别和任何人说，这是儿子写的信。＂
　　老于太太惊讶的小声哭了起来。
　　＂别哭了！哭叫别人知道了就麻烦了！＂老于头勉强镇静的说。
　　老于头哽咽的说：＂我给你念信。＂
　　＂爸妈：
　　你们好！
　　儿不孝没能尽孝，恳请谅解。我在那边挺好的，现在和大鬼的太姑奶奶生活在一起，今天让大鬼送去这封信，就是不让你们操心，我现在很好。
　　我还是放心不下你们，你们年纪大了，身体又不好，以后要是有活就叫大哥他们，别自己干。
　　我走的匆忙，有些事你们不知道，请爸妈为我做件事，我欠小刘老师10元钱，你帮我还了。我在箱子地下存了500元钱，是为了急事用的，现在没用了，留给你们用……＂
　　读完老两口抱在一起大哭，哭声惊动了住在东院的大儿子一家。听到哭声大儿子和儿媳跑了过来，搀扶着老人，大家又哭了起来。
　　今年的冬天比往年冷很多，就是在中午阳光最好的时候，村子里的小路上也很少有人在走动。天怎么冷也挡不住孩子在冰上玩耍，大鬼和村里的孩子们只要天一亮就往河沿跑，成群结队在冰上玩，村头那个水泡子冰面最大，聚的孩子最多。大人们还记得于老师死在水泡子里，路过的时候有些不寒而栗，可孩子们早把这事忘了，一群群的孩子滑着冰车在冰上戏耍。
　　大鬼至从把死去的队长的口信带给他儿子以后，队长的儿子吴有良每次见到大鬼都躲到很远，在暗暗的看着大鬼，好像有什么事找大鬼，又不敢直接找。
　　大鬼玩了一上午，又饿又累拉着冰车往家走，刚进村子就被吴有良从后面拉了一把，一边拉一边说：＂大鬼！我找你有点事，跟我到我家去一趟好吗？＂
　　望着吴有良乞求一样的眼光，大鬼没加思索地答应了，跟在他后面拉着冰车去吴有良家了。
　　至从吴队长死后，吴有良的日子过得很艰难，不仅粮不够吃，就是买点东西都得和邻居借钱，不管他怎么累，日子就是不见起色。媳妇整天和他吵闹，刚过40的人别人以为他快60了，花白的头发大概有2个月没剪，黑灰色的光板棉衣又肥又大，腰间系着一条麻绳。到吴有良家大鬼还是第一次，院子扫的很干净，但屋里却是很黑，墙上糊的报纸变成了黄黑色，窗户上半扇是纸糊的，下半扇是玻璃的。阳光透过窗户照进屋里，给这昏暗的屋里带来一丝光亮。
　　＂大鬼啊，大叔和你说点事，你上次说的事千万别对别人说！你要说了大叔就要挨斗了！＂
　　＂不能！我谁也不会和谁说的。＂
　　从老吴家出来，大鬼拉着冰车一路小跑回到家。
　　停电在这里是很平常的事，冬天天黑的早，再加上停电，大鬼一家人早早就睡了。
　　时间很快就到了新年，山里的新年和平时没什么两样，只是在大鬼吃晚饭的时候，爷爷拍拍大鬼说，＂又一年了！＂。
　　吃完晚饭，大鬼早早的就穿进被窝睡下了。大鬼刚刚睡下，就感觉太姑奶奶来了，拉着自己从正在做针线活的妈妈身边走过，从门缝挤出去的时候，大鬼还看见爸爸给自己盖被子。
　　＂太姑！于老师怎么没来？＂
　　＂他回家看看，我们去找他。＂说完，两个人飘飘呼呼的去老于家了。
　　还没到老于家，大鬼就看见于老师迎面走来。等走近的时候，大鬼扬起头看见于老师那长白的脸上流下许多泪水。太姑奶奶急忙跑过去，拿出手绢擦去于老师脸上的泪水，边擦边说：＂走吧，别看了，看了就更伤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