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沫开始在一家大型的旅游公司上班。 新人一律要进行为期二个月的培训。一直以来,她已经习惯了凡事比他人做得好。刚进公司时,因为专业不对口,基础也不如别人,她几乎每天都凌晨睡觉,怕打扰秦桑休息,她总是抱着一大叠的资料呆在客厅,佟新也定时在凌晨两点的时候,把她从沙发上叫醒,然后才回到床上睡那么一会。培训结束时的结业考试,她从倒数第三直接成为跳到第一。秦桑才明白,原来她那般优秀,也是付出了比常人更多汗水的。 一早上,看到她在洗漱间哈欠不断,秦桑说,我一直以为你天生便比别人聪明。她咧嘴笑笑,露出满嘴的牙膏沫。我天生不比别人笨而已。世上聪明的人太多了,要出类拔粹又太难了,稍不努力便会被淹没。秦桑,你还记得林梓枫吗?我现在想起来,觉得自已未必是爱得那样深,或许只是不甘心输给你而罢了。你知道吗?我内心的骄傲不比你少,。所有人都以为我是一个快乐的天使来的,漂亮,幸福,坦率,有足够的自卫能力。可是没有人知道要维护所谓的这些,我需要付出多少代价。终其一生,我不过是想让自已真正成为这样的一个人,不需要丝毫的伪装。 秦桑抚去她额前掉下的几根刘海。原来很多人不过是在用坚强维护自已内心的脆弱。她突然想起那天,韩洛跟她说,你与夏沫是一个世界的,不过一个掩饰忧伤。一个掩埋快乐。也才明白,这世上真正的强者,是可以用文弱来修饰坚强。 夏沫公司有一个江浙来的女孩,叫温婉婉,人如其名。似江南水般清新柔弱。高中毕业便出来工作的小女孩,不过二十岁的年纪,总有些不谙世事的单纯和毫无来由的恐惧。上班第一天她便被几个本地姑娘欺负,她们支使她做这做那,夏沫看不过去,跑了过去跟她们说,你们干嘛老欺负我妹妹、她在这群人中还是有威望的,工作成绩最好,长得又漂亮,是老板,培训老师最看重的学员。大家嘀嘀咕咕几句便也不再说话,至此,温婉婉倒真叫起她姐姐。夏沫见她可爱,又太过老实,便也就与她经常走动。日子久了,在公司倒真像了一对姐妹花。 培训结束了,她们带不同地方团。夏沫是想带团出国的。但毕竟经验有限,不管管理层如何偏爱,却也是要按程序处理。就这样。夏沫做起了导游。比起在银行时,对待工作,她明显有了更多的热情,当然,她在银行的业务水平也是有目共睹的,她还记得,夏沫正式上岗的第一次业务考核便拿了第二名。时常,她还会把温婉婉带过来,交流工作经验。她告诉秦桑说,这份工作她是要当事业来经营的。 年后。秦桑搬去与韩洛同住。 夏沫让温婉婉搬了过来。住到原先佟新的房间。秦桑起初是不同意的。有隐隐地担心,温婉婉虽貌不惊人。却如水般让人心灵宁静,永远那样温柔可人,不凌不利,让人自然想新近,想保护、这些是夏沫没有的,她永远那样直率,那样风风火火,况且,有时又显得太过聪明。但夏沫见温婉宛孤身一人在异乡,涌起了无限的同情,执意要这样做,她也没有办法。她也终不是那样绝情绝义的人。 慢慢地,公司起意培养夏沫往管理方向发展。她没有拒绝。她开始向住安定的生活。她想着,哪天与与佟新结婚,生子,然后过平凡的生活。 秦桑与韩洛决定去旅游。秦桑坚决要去大理。其实,即使她不那样坚持,只要是喜欢,韩洛也定是不会拒绝的。他容忍着她的任性,甚至会欣赏她偶尔跑出的明媚的忧伤;他几乎尊重她的每一个意见,一个人在的时候,她常常在想,她是否只是做了一个美丽的梦而已。她想着那个山明水秀的地方,想着将与韩洛,这个她爱着的男人一起过去,便会激动得整夜整夜地失眠。 秦桑与韩洛决定去夏沫那儿看看,很久不曾过去了。 门铃刚响,温婉婉便急急跑过来开门。她大方地叫她秦桑姐,随大家叫韩洛韩先生。她为她们从鞋架拿下拖鞋,又去倒水。夏沫跑过来,抱着秦桑,老秦,你们打算去哪儿? 大理。很美的地方,有机会你也要去看看。 好,夏沫朝佟新看过去,佟新,什么时候你也请个假,咱们也出去转转,过两天,我带完西安的团就不用再老往外跑了。 你怎么换带西安团了。 我特意请上面批的,最后一次带团,我想去看一下古城。 你都没有去过,行吗? 我查了很多资料,应当没问题。再说,做这行也需要临场发挥的。 温婉婉在厨房切了水果端过来,夏沫接过来,谢谢你。婉婉。 沫沫姐,你不要总这样客气,这些都是我该做的。娇弱的语态,我见犹怜。 大家正聊着的时候,易天过来了。 他瘦了好多。秦桑发现,当大家工作,感情都稳定后,跟他倒是联系得格外少了,看到他憔悴的样子,心莫名地纠结起来。 易天。你怎么瘦成这样。 他依旧那样开朗的笑开,姐。好想你啊。你们好久不理我。 怎么会,听他这样讲话,更是在她心里涌起了一阵阵的难受。因为人性的自私,我们总容易满足自已后,忽视别人。 对了,给你介绍我男朋友,韩洛。 一听到名字,他立马抬头望过去。 韩叔叔? 易天啊,还真是你,以前就听过他们说起过你的名字,见你平时都不出门。还真没想到是你,对了,身体好些没有? 易天尴尬地笑笑,没事,感冒了而已。 她早就应该想到他们认识,韩洛与许洛是朋友,没有不认识易天的理由。这些无关紧要的事情,她也不愿去多想。认识就认识吧,以后相处更随意。 易天明显话少了很多,把房子的续租合同放下便走了。 第二天,秦桑在家收拾行李,韩洛去深圳交待工作。易天过来了。他坐她对面,说,姐,我想给你讲个故事。 秦桑停下来,怎么,易天。身体不舒服么?脸色这样差,我看你瘦了好多,有没有去看医生? 我没事,姐,你一定要听我的故事。 秦桑应承着,却觉得易天很不对劲,竟莫名奇妙地非要讲故事。 二十多年前,有一个男孩儿与一个女孩儿,青梅竹马。从小在一个院子里,一棵槐树下长大。女孩家里很穷,只有一个失明的母亲和一个年幼的弟弟。男孩经常到河边抓鱼给女孩儿带回家,有时候哪怕只是那样小小的一条鱼,也是很幸福的事。他偶尔会偷偷地把家里的糖果还有米糕拿给女孩,看到小口小小口地吃,便是他最开心的事。 等到女孩十七八岁的时候,已经出落得格外动人。这一年,女孩的母亲出去世了。留下一个十来岁的弟弟。女孩的舅舅把她许给了城里的一个男人,可以拿固定的工资。女孩不愿意,便常常被舅母关起来,半夜里,总会有女孩的哭声传出来。 终于,男孩带着女孩私奔了。可是走到半路,女孩执意跑了回来。她想起了她年幼的弟弟。不能让他从小就任人欺负,她有责任给他幸福的生活,而不是抛弃他独自一个人走。终于,她嫁给了那个男人。十年间,她再也没有见过他。有时候人越追求幸福,幸福就离得越远。她嫁过去第四年的时候,那男人就因为心脏病死了,留下一个三岁的儿子。她一个人带着孩子,慢慢从小商贩做成了大老板。十年后,她终于又在生意场上看到他。那时。他身边已经有一个仿佛不识人间烟火,从画里走出来的女子。她婉约得像琴弦里飘出来的声音。她写诗,作画,下棋,从不过问他的生意上的事,她照顾他,无微不至。 可是在他们结婚七年的纪念日晚上,她在自家浴室里永远地离开了。她临死才留信告诉他。她一直患有忧郁症,每天自已与自已对抗着,煎熬着,她已没有勇气再走下去。他方才想起。最近几年,她一直吃着药,因为忙着生意,他竟相信她吃的不过是维他命。他如此深爱她,自她去世后,一撅不振,心里充满了无限的悔恨和愧疚。他天天把自关在家里,不见任何人,不吃不喝。 她走近他,安慰他,重新给他温暖,让他振作起来,让他好好照顾女儿。她与他讲了她这些年的经历。她甚至觉得,他可以重新接受她了,上天似乎又给她机会去延续二十年前的幸福了。可是,他遇到了你,姐。这个女孩是我妈许诺,男孩是韩洛。 秦桑一下子坐到了地上,她默默看着易天,她在想,她是不是残忍地夺走了另一个女人的幸福。 姐,请你把韩叔叔还给我妈吧,当我求你。她真的很可怜,我想为她做一件事,作为这一世为人子的回报。你那样年轻,又漂亮,一定可以找到更好的。他握着她的手,说得那样恳切,双眼充满希望。 易天,我不能答应你。我也有抑郁症,没有人会这样疼惜我了。离开了,我会死。会死,你明白吗? 秦桑冷冷地走回自已的房间,她坐在梳妆台前,看那一张熟悉而又陌生的脸。她听到门被带上的声音,知道他走了。她甚至不敢回想,他望着她的,那样绝望的眼神。她对着自已,小声说道"对不起,易天,请原谅我的自私,我也只是一个凡人而已。" 知道易天的消息,是三天后的事情。他死了,先天性的心脏病。一直以来,他竟掩盖的如此之好。 秦桑脸色刹白,却没有任何表情,甚至没有流泪,她已无法呼吸,所有器官都在瞬间冻结,她只是觉得冷,颤颤发抖。她做了她今生最残忍的一件事,她拒绝了一个小孩临死前的要求。那天他跟她说,让他完成这一世为人子的回报。她可以想象,一个人可以预知死亡是多么恐怖的事情。这个唯一疼爱了他一生,也伴随着她的生命煎熬一生的女人,该要用多少坚强来支付命运的折磨。他能为她做的,只那么一件,为她找一个伴,能在他走后,让她也有人疼爱着,关心着,支撑着。可是她毁了,毁了他堆砌已久的宏伟蓝图。死亡本不可怕,可怕的是有那么多心愿未了;有那么遗憾无法弥补。而来世又是那样遥远的征途。 秦桑躲在被子里,她需要黑暗,她不想,也不敢生活在阳光下。在那样脆弱的一点点光线里,她看到他,还是在火车上遇到的那个调皮又可爱的男孩,他甜甜地叫她姐,他背着行囊,一转头,灿烂的笑容把整个世界照亮。一直以为,他是会活很久很久,哪里知道快乐也会是末路。没有选择的选择。 她把自已关在房间里,任凭谁也不开门,不吃不喝已一整天,佟新现温婉婉过来了,夏沫儿去了西安。她仍是没有知觉,她有好多事情要想明白,她要给自已找一条路,找一条宽恕的路,来放生自已,也放生他。 韩洛把门撬开了,她跪在地上,拿笔画着,画着。她那样无助的坐着。他一把抱住她,你吓死我了,宝贝。 我不会像她一样自杀。她分不清,这个男人,是爱她,或是爱她的抑郁。 韩洛一惊,抹去她满脸的泪水。我知道,你不会像任何人。 他来找过我,就在死之前,他让我放开你,可是我拒绝了。她没有看他,只是说着自已的话,不在乎谁在听。 是我不会放过你,所以不是你的错。我和许诺,注定只能做朋友。原来,他什么都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