尾声一

　　这是一个真实的、却有些荒诞的故事。
　　第一章 轨迹
　　正月初六的清晨，赵伊凡被母亲再三催促终于翻身做起来。该死的学校、该死的高三，赵伊凡心里不断诅咒着迅速穿好衣服。终于要结束了，赵伊凡心中也有些微的庆幸。在这个天气微凉、人们正在享受新春佳节的早晨，赵伊凡却要去学校补课。
　　大学会是什么样子？赵伊凡想象着大学的轻松自在，想象着柏油马路旁的法国梧桐。想到这些，赵伊凡又觉得有些头疼。＂吃完饭早点去学校。＂母亲忙着端菜的时候有心无心的这么说了一句。赵伊凡原本想告诉母亲不用这么早就起来煮饭，可以慢慢来。但是，话到嘴边赵伊凡还是咽了回去。匆匆的扒完碗里的饭，赵伊凡推开隔壁屋的门开始看电视。隐约听到母亲催促自己上学，赵伊凡只能心虚的背上书包出门。
　　从家里到县城的车程只有十几分钟，赵伊凡等车就用了将近一个小时。站在人来人往的岔路口，赵伊凡不断揣摩着来来往往的人的心思。坐在车上，赵伊凡又陷入了烦躁的期待中——期待高考；同时，赵伊凡又有些害怕，如同对于这个称之为家乡的地方。
　　使劲拍了几下脑袋，赵伊凡似乎想把所有的东西从脑子里拍出来。对她而言，无论在哪个学校都一样。她的生活从来不会与周围有交集，所以无论放在哪都一样，就像安置一个布娃娃那么简单。
　　她只想结束这段生活，这三年于她而言太过于漫长。或许当初的选择便是一个错误。赵伊凡总是在做错误的选择。赵伊凡抑制自己不要去想。既然选择了远方，就要不顾风雨兼程。这是她老早就深知的道理。
　　或许太过于孤独，朋友说她冷漠绝情。她一直怀疑这个结论的正确性。
　　开学第一天，教室里就显得有些不一样。赵伊凡看着黑板上方的倒计时牌，不知不觉就过了十多分钟。对高三的学生来说这是宝贵的，至少老师让同学们要争分夺秒。这可是拼命的时候。回过神来，赵伊凡暗骂自己，心想自己离傻子只有一步之邀，近来的表现有点像老年痴呆。
　　赵伊凡现在才知道，一旦踏进这所学校的大门就注定要孤单。这里的人基本上都是孤单的。赵伊凡的同桌塞着耳机，一边听歌一边认真的记着歌词。
　　记得高一时的一篇随笔，赵伊凡写了一句＂天空是灰色的。在这片土地上，我抬头仰望天空，一切都是灰色的。＂语文老师的评语是＂年轻人的天空不应该是灰色的。＂从此，赵伊凡再也不敢写类似的句子。在这里，你是没有权力去消沉的，即使感慨一下也是不行的。
　　赵伊凡以前是快乐的，因为有朋友；而今不是没有朋友，只是大家都已经不再是小孩子，不会那么幼稚的任性而为。自然，感觉没有了。赵伊凡希望自己做一只能自由飞翔的小鸟；但是，人们造出了猎枪。大家懂得如何理性的对待朋友。只是赵伊凡不知道雁群是不是还是排成人字向前飞的雁群。生活在这里的人都是很理性的。这里的天空不会有雁群飞过。
　　毕业同学录上，赵伊凡发现有人写下这样一句话：＂即使最懂你的人不在了，你还有你自己。＂那一刻，赵伊凡笑得流眼泪。只可惜，在高三这个无形的密室里，很少有人活得恣意。赵伊凡不是其中之列，因此觉得孤独。
　　数学课结束，小马（同学们对数学老师的称呼）习惯性的拿出厚厚一叠试卷，大家知道该怎么做。真是人间百态！有的兴奋，有的埋怨，有的郁闷，有的看都没看就塞进了抽屉，当然也有人已经开始奋笔疾书。阿病拿到试卷开始埋头算起来，估计她不做完一张试卷是不会去吃饭。阿毛可能决心不够，当赵伊凡睡眼朦胧的走到她面前时，她便起身加入吃饭的行列。
　　这似乎已成了一种默契。她们三人总是一同去吃饭，但阿病似乎有周期性的厌食症，早中餐全免。这也是班上许多人好奇的一件事。章文曾质疑她是否会进行光合作用。赵伊凡觉得这是一个不好笑的笑话。
　　赵伊凡也对此感到不解，到底是什么让她有如此坚毅的性格？赵伊凡为此很崇拜她，甚至奉为偶像。如果说性格决定命运的话，赵伊凡想她一辈子都达不到她的境界。阿病的那种恒心让对手战栗，让普通人望而生畏的，让上进者佩服不已。除非你有足够的定力和平常心；否则，站在她面前你只会自惭形秽。只要你是与她竞争的人，无形中会感到压抑。她太优秀，更重要的是，她时刻都在努力。如果你不是足够的勤奋，想凭天赋之类的话，想都别想，她的智商已经很高。
　　在食堂里扒着饭，谁都没有讲话。吃饭，似乎只是一种任务。但是赵伊凡一天不往这里来三次的话，仿佛有什么事没完成，老挂念。
　　饭后，赵伊凡总在找这样那样的借口。她不想去理会那些讨厌的试卷，看着它们只会增加她的睡意。赵伊凡觉得自己已经中毒够深，不想再睡下去。
　　学校还真是全方位服务同学，连书店都引进。赵伊凡便借口进去看看有什么新书，把阿毛拽了进去。在里面转悠了半天，赵伊凡一个劲的去看那些娱乐杂志和小说。阿毛找到几本适合的资料，很高兴。
　　赵伊凡决定周末到新知（书店名）走一趟，太久与书隔绝。
　　一路上她们讨论着数学题，走进教室。教室里只剩下阿病一个人，赵伊凡又找到借口让自己睡一觉。如果说赵伊凡有什么擅长的，那就是偷懒。
　　一觉睡到上课，赵伊凡纳闷为什么没有睡觉比赛。赵伊凡深信自己睡觉的功夫可是练到家。不知从何时起，无论何时何地，没有赵伊凡睡不着的。初中夜猫子式的生活已让她有能力抵御外界的干扰，逆流而行；而今赵伊凡又练得隐身术，什么课都能畅通无阻，一睡到底。无论哪个老师都会认为赵伊凡是刻苦听话的好孩子，但他们绝不知道赵伊凡其实是骗人的高手。在他们眼皮底下赵伊凡明目张胆的干了不少好事。赵伊凡曾大言不惭地说：＂你们谁能说比我更尊敬师长？＂王婷很服气的说：＂是啊，小弟甘拜下风。我可没有你那么勤快的向老师敬礼。＂
　　赵伊凡的标准姿势永远是手握一支笔，低头沉思状。偶尔清醒片刻，赶紧去寻睡前的奇思妙想，云遮雾障，终于快见天日时，又误入歧途。如此这般，很是苦恼。
　　为了克服这个毛病，赵伊凡跟神农尝百草似的。头悬梁？那只能在灯架上挂绳子，可能会造成严重的伤亡事故，赵伊凡一直怀疑哪一天这楼可能要塌，灯架肯定就很不稳，砸着谁怎么办；再说国家提倡素质教育，学校注重效率，这种蠢办法是要被禁止的；接着赵伊凡考虑到后面同学可能会向她扔砖头，挡住人家视线了；还有最失败的一点：灯架不在她的正上方……最后得出结论，这个办法不太现实。椎刺骨？这个想都别想，赵伊凡最怕疼，而她又是最会善待自己的人，这个肯定行不通。
　　后来赵伊凡意识到自己是生活在现代的人，应该依靠发达的现代化产品。咖啡于她而言根本就是催眠药；各种茶叶更是小菜一碟，没有半点作用；后来竟然变成了高乐高加纯牛奶；之后是葡萄糖；再后来……赵伊凡不停的往超市跑，希望找到对自己凑效的东西。奇怪的是，每次付钱时，赵伊凡总是想着那瓶东西的作用之大，想着可以改掉睡觉这个坏毛病，有更多的时间来学习，想着喝了它之后精力肯定会旺盛……这样她就会毫不犹疑的把它们推到收银台，告诉自己这小的投资可能改变自己的一生。
　　永远是三分钟热度，这就是赵伊凡的本性。因此宿舍里那个废弃的桌子里不乏许多杂物，即使你被困宿舍一周也不会饿死。
　　只要是在教室，除了上厕所，别的时间她挪都不想挪一下。上课坐着睡，下课趴着睡。为了防止老师一不小心看到你，比你头高的两堆书是有必要的。
　　还没上课，赵伊凡就盼着放学，永远那么迫不及待。睡觉前她又后悔为什么又虚度了一天，刚才还八卦的起劲。似乎只有在一个人的时候，赵伊凡才会清醒一点。人永远是一种说不清的动物。赵伊凡最说不清摸不透的就是自己，有时钻进这个死胡同里，想着想着就恨得牙痒痒。
　　阿病永远挥舞着她的笔，在纸上尽可能写下标准答案。她从不困倦，考一个好的分数，有一个好的成绩，上一个好的大学占据她思维的全部。学习是她的主旋律，吃饭浪费时间就不吃，睡觉浪费时间就不睡。
　　阿病把全部心思用在学习上，没日没夜，跟永动机似的。家里人对她期望很高，哥哥姐姐都是名牌大学的高材生，她也不能例外。她对自己的要求很高，他们家真是为国家做了不少贡献。赵伊凡觉得要是有个什么国家杰出贡献奖之类的，阿病得爸妈肯定能榜上有名。
　　赵伊凡有时很害怕与阿病在一起，只有与她同样疯狂的人恐怕才能与之为伍。赵伊凡有时也强迫自己努力一点；但赵伊凡是做不到的，她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懒汉。阿毛，本只是一心求学，却屡屡受挫。但她坚持不懈，很有进取心，这一点她跟阿病很像。赵伊凡认为，阿毛至少有阿病一半的坚毅。
　　想着这些，下午放学的铃声终于敲响。本来赵伊凡期待这一刻已经好久，但她没有再像小学那样拔腿就跑，为了抢饭，撞上老师都不管。不是担心不雅，赵伊凡知道自己是没有什么形象可言的。既不是美女也不是淑女，赵伊凡只是悲叹没有人会像她那么积极的挂念着一日三餐。这个学校里的人没有几个喜欢吃饭，大家更多的是喜欢学习，或者说被迫的喜欢学习。渐渐的赵伊凡也就不那么积极。现在很多时候，赵伊凡盼望铃声是因为过了那一刻赵伊凡就可以安安稳稳放放心心的趴在桌子上睡个踏实觉，也不用再觉得对不住老师，不尊重老师；然后等阿毛来叫她吃饭。如果醒着，看到她们在那奋笔疾书，她不想学也得学。
　　吃顿饭又被赵伊凡找借口折藤了半个小时，回来碰到洞主他们那一伙人。赵伊凡听说这帮家伙这段时间天天吃＂和顺园＂，就差没叫人家给他们送早餐。小娃后来好像也加入她们的队伍，弄得陈然老是说＂和顺园＂的饭菜不干净。可怕的嫉妒心啊！
　　这一届高三很受鄙视。所有的高三学生都很气愤，尤其对校长李晶恨之入骨；但依旧我行我素，没有知耻而后勇，至少在高考成绩出来之前大家都这么认为的。校长大人曾当着高三级的老师大骂高三的学生是流氓、垃圾、狗屎、渣滓……省教委的大儿子（某位老师这么称呼）云大附，他们的校长也扬言不在这届超过我们学校他就引咎辞职……这一届的老师告诉学生这些，似乎也不满，但没有办法的是三年一轮，谁让他们运气不好碰到这群学生。学生无法选择老师，老师何尝又能选择学生呢？同样可悲得命运。大家想过种种报复李晶的办法：高考之后，黑扁她一顿；往她家打骚扰电话；联名家长会向她施压……每次一讨论这件事，全班气氛异常热烈。年轻，大家都血气方刚；因此特别痛恨踩着别人往上爬的人，虽然大家都只是听到一些传闻。也真有人在校刊大写些前任校长的好；家长也抗议了一次，不过为的是学生毕业证上写的是曲一中还是三元（曲一中的一个分校）……
　　赵伊凡每次看着那激烈的讨论场面，都担心这些人中将来有几个能是不踩着别人往上爬的，包括赵伊凡自己。这就是赵伊凡无聊平淡的高三生活——在阳光下暴晒却无法改变发霉的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