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生活 - 生活常识大全

原谅但不能忘记卷连载


  二
  虽说"此处不养爷,自有养爷处",但"处处不养爷,可把爷难住!"   我捡的树油子贼多,没有人愿意和我玩。   母亲不挨斗,暂时的风平浪静又使我恢复愉快的心情,我注意到后趟房的邻居郭士江,每天都猫在家里扎滚笼。老郭家有七个孩子,他最小,我叫他七哥。七哥的父亲在糖厂食堂卖饭票,母亲是家庭妇女,一家人的心地极为善良,待我和自己人一样,从没因走资派的狗崽子歧视过我。七哥小时候得过小儿麻痹症,右手没发育好,平常总将手插在衣兜里。由于残疾,初中毕业也没找到工作。我不明白七哥怎么能用一只手扎出那么精致的滚笼,凡是能用手做的东西,他都能做出来!每年秋天,白土地的孩子都忙着扎滚笼,去西岗子打一种叫苏雀的鸟儿,逮回家养着玩。这种拳头大小的鸟儿非常可爱,有的脑门儿上竖起一撮羽毛,长着孔雀一样美丽的"凤头";有的背上羽毛呈墨绿色,胸脯羽毛却鲜红似火;有的叫起来声音婉转悦耳,经常打出一串长长"嘟噜"。苏雀有点儿傻,喜欢成群结队寻找食物。只要你滚笼里的诱鸟发出呼唤,唱着歌儿欢迎新伙伴,其它鸟儿不管飞多高,也会下来加入它们的群体。孩子们在小树林里挂出带谷穗的滚笼,准能逮住可爱的苏雀。碰巧了,说不定还能逮到它们中最出色的"凤头"、"红肚囊"和"嘟噜"呢。   苏雀好打,滚笼难做。   只有心灵手巧的孩子才能做出滚笼。   我每日里到七哥家看他扎滚笼,依样画葫芦,去菜社人家的草垛里偷回一堆高粱梢,挑出四根最长的放在烛火上烘烤,搭滚笼的框架。不过,要学会这种本事,是需要下一番功夫的,至于多早晚才能做成,目前我还说不上来。七哥扎的滚笼技艺超群,长方形的框架两边各有一个弧形,像宝葫芦。我很羡慕,自愧不如。一个人花了不少时间,怎么也烤不出两边的弧形,不是折断高粱秆,就是七扭八歪不成样子。于是我闷头研究起做滚笼的诀窍,关键在于它上面的"滚"和下面的"翻",有没有弧形无所谓,只为了好看,其实并没有多大的实用价值,索性设计成简单的楼房状,照样是一个了不起的"工艺品",一种创造的自豪感就油然而生!问题马上得到了解决。我按比例裁好长长短短的高粱秆,割出槽卡在一起,用细铁丝绑结实,然后向母亲要些糊窗缝的牛皮纸条,涂上糨糊,一圈圈缠到高粱秆上,隔一指宽扎一个眼。下一道工序是上竹条,我拆开家里的破竹门帘,削成两头尖的竹条,一根根插进高粱秆框架上扎好的眼里。竹条不够,我连母亲织毛衣的竹针都偷偷插到笼滚上,硌得手指节磨起好几个大泡。   那一段时间我忙坏了,连喘口气的工夫都没有,弄得满屋地都是边角碎料。在大人眼里,这是一件微乎其微的小事,可对孩子来说,只要能把全部精力贯注于一件事,无论这件事多么微不足道,都会变成极其重要的头等大事。孩子的欢乐就是母亲的欢乐,她晚上没事也来帮忙了。我沉浸在"创作"的喜悦之中,到了忘我的境地,这是我生平难得有的一个满意的时刻,除去七哥家"取经",全身心都投入进去,足不出户。   天气一天比一天冷了,秋天还没褪尽黄褐的颜色,树枝上挂着稀疏的残叶。早晨一出门,园子里的大白菜披上一层霜花。母亲要我挖一个菜窖储存白菜,却不收大葱,因为大葱不怕上冻,现吃现拔就行。糖厂家家户户都有菜窖,唯独我家没有,过去父亲在的时候经济宽裕不用储存秋菜,买些青菜就够了,现在母亲手头拮据,需要储存大量的秋菜过冬。我见过人家的地窖,像一个小地下室,窖口盖着个木盖,窖顶是用檩子、芦苇和泥土铺就的。夏天顺着梯子爬下去纳凉,是个避暑的好地方,阴凉极了。遗憾的是没有电灯,只有窖口透进的阳光斜立在那里,一到晚上小孩就不敢进去,太黑!   母亲不让我在院子挖地窖,只在厨房挖出一米的深坑铺上层木板就行了。   真没劲,我们什么都比不上邻居家,既没有菜窖又没有大草垛。彬子家院里一年到头总有个高高的草垛,仿佛永远也烧不完。厨房都有一大一小两口水缸,大的腌酸菜,小的下豆瓣酱。我家是山东人,到东北多年仍保持山东人的习惯不吃酸菜。但环境会感染一个人,你不去接受,它也会慢慢改变你的。我特别喜欢吃"渍菜粉"和"汆白肉",专吃那口酸溜溜味。我在彬子家生吃过酸菜心,够刺激。寒冬腊月,挽起袖口将手伸进带冰碴儿的酸菜缸里,拨开浮在上面的一层白泡沫,嘶嘶哈哈捞出一棵酸菜,扒去菜帮,光剩下菜心,洗都不洗地大口小口吃下去(洗干净没纯正的酸味了)。像吃冻梨,从嗓眼一直凉到肚脐眼儿,差点儿酸倒牙齿,下次还吃。我问母亲为什么不和别人家一样腌酸菜,做大酱?她说从来没做过,不会。咦,什么话,不会就学嘛,窍门满天飞,就看你追不追。你怎么教导我的,人要学到老,干到老。   我认真地仰起脸说:   "妈,你还年轻,我相信什么都难不住你,没见我扎滚笼,天天去七哥那儿学习么。"   "小兔崽子,还轮不到你教育老子!"   我觉得,最近一段时间母亲变泼辣了,过去从没听她骂人,不服气地想:"我是小兔崽子,那么你就是个老母兔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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