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瑞云调到大理石车间已经半个多月了。她和许世耕的事情也由瞬间的新闻变成了旧闻。人们奇怪的是:为什么她没有跟他一块走,却乐意留下落得这个下场。她闭口不语,以沉默面对来自各方面的议论。 车间主管徐进对她还是那付样子,不冷不热,若有若无的。工作便说工作。没问过一句她的事情,根本瞧不出以前他是很热情地对待过她的。周瑞云也很纳闷。其实徐进对她这样是另有原因的。两个月前,厂领导突然驾临准备车间的备料库,对仓库进行了一次大盘点,仓库管理员被限时辞职!原因是帐物严重不符,这个管理员就是徐进的大哥。人们私下传言说是检查的前三天,周瑞云去那里找过东西,前两天她和老板去过。没过三天,厂长和供应部门的人就突然进入仓库调查核实。徐进便把这件事和周瑞云做了联系,他怨恨她为什么不提醒一下他或他大哥,有个整理疏通的时间。他认为管理混乱是全厂上下好多部门的事。拿他哥开刀不公平。其实他不知,这中间真没有周瑞云一点事,她连着两天去备料库纯属偶然凑巧。周瑞云绝对是个最不爱招惹是非的人了。可处在她那个位置,往往火烧着自己,自己还不知道呢。 在下到车间工作这件事上,周瑞云虽然做了一些精神准备,可面对如此众多的,"你在马上他奉承你,你落到马下,他无视你,贬低你"的领导和同事们,她的心情还是十分沉重十分痛苦的。她原本就是一个不特别爱说爱笑的人,此时沉默就成了她的最终选择。有道是时间是治疗心灵创伤的最佳良药。经过半个多月的思想起伏,周瑞云想通了。她想起金部长对下属的比喻,人就好比电脑键盘上的按键。以前自己是二十六个字母中的元音键,经常被人触及。现在自己变成了括号键,虽然仍和二十六字母紧密地排在一起,可利用价值一落千丈。以前自己是老板身边的红人,头上像戴了光环一样,被别人羡慕热情相待,现在光环没有了,又被放到非主流产品的车间里,身份和以前大相径庭,人们不但对她不感冒了,还要说三道四,甚至幸灾乐祸,什么是人间冷暖,世态炎凉,现在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不就是最好的说明吗。自己要调整心态,习惯于过去仰视过自己的人,现在平视,或俯视自己,好人与小人是这个时候才容易辨认的,作为一个追求良好品质的人,这个时候更应该努力工作,用行动来证明自己,患得患失,冲动闹情绪,那是不成熟的小孩子表现。自己本来就是一个外来妹,决不能沾染某些城市人那种目光浅俗趋炎附势的小人作风。经过一番痛定思痛的人生思考。周瑞云越发坦荡地走进到工作中去,走进到工人中去。她觉得最没有权利欲的工人才是最好的人,最可接近的人。 尤其在这个车间里,工人中的百分之九十都是来自河南,湖北,四川的人,他们非常纯朴肯干,对技术质量问题更是仔细认真,惟恐一个不慎遭到扣钱。周瑞云明白这些人的心情和处境。千里迢迢来到天津,求得不就是个安稳工作,把钱挣到手吗。只要自己把问题说明说透,他们都是极好领导的人,她接手工作后,从不主张罚扣他们,她用勤恳的巡视,仔细的监督把问题消灭在萌芽状态,工人们很配合她的工作,半个月下来,她已经把工作搞得按部就班井井有条了。徐进原想压她一头,处处挟持住她。可看到她不动声色地深入到班组中去解决实际的工作问题。每天不停闲地穿梭在工人之中,回到办公室便是伏案找资料看图纸做技术档案。为他独挡一面,腾了他好大轻,心中挺满意。可他表情上确是不以为然。"小样啊,先尝尝当儿媳妇的滋味吧,我这个婆婆随时盯着你,有了差错的时候再说。" 周瑞云在车间中的一举一动,有一个人特别注意她,而且还悄悄改变了自己对她的看法。这个人就是车间统计员小卫,一个二十岁的姑娘,从打三年前周瑞云调进开发部工作,小卫就和她有过工作上的接触----------周瑞云描得图放得大样,就有大理石车间的。后来她调到老板身边工作,这件事引起全厂上下的注意,也让小卫对她刮目相看:这个外地姐姐手里有玩意儿啊。在以后日子里,周瑞云没少随老板来大理石车间,可她不善于经营人与人之间的社会关系,虽然和小卫有过接触,也只是停留在简单的工作关系上,从来没有过亲密的交往。现在周瑞云调到大理石车间,面对人们的嘲讽和误解,她仍然全身心地投入到工作中,既沉稳认真,又寡言刻己。这是小卫佩服的工作风格,虽然她不会成为这种人,但她认为这种风格的女人,最能引起别人的注意和同情,能勾起人们的探密心里。小卫就是这样通过观察,正义感代替了当初人云亦云的偏见;骨子里的豁达母性战胜了小女人那种瞧问题的片面刻薄和矫情。时间不长,小卫和周瑞云就由无话可说变成了有话可说,由淡然处之变成了友好相待,小卫不但自己改变了对周瑞云的偏见,还把这种看法和周围的人们交流,影响别人改变对周瑞云的看法,使周瑞云在大理石车间与组长车间小干部相处的环境得到了改善。 周瑞云是个很自律的人,现在她成了三门人物:工作进车间门,吃饭进食堂门,下班进宿舍门。没有什么事情决不满处去。不值班的时候她就呆在宿舍里,看看书,画画画,或记一些笔记。她很喜欢动漫,一只铅笔,几张白纸,把头脑中的想象变成具体的形象呈现于纸上,是她的最大乐趣。 这天晚上,不该她值班,吃完饭回到宿舍,她就把自己关了起来,专心致志地看动漫书,猫和老鼠的故事,白雪公主和灰姑娘的故事,令她百看不厌,她很佩服这些画家,太有想象力了,一个简单的故事,竟能画出那么生动有趣的画面,正在她沉溺于其中的时候,门外传来兰英低低的叫门声:"小云,小云,是我,兰英。" 周瑞云站起来,走过去打开宿舍门。兰英迅速进来,关上门说:"小云,许世耕过来看你了,骑摩托来的。现在在我家里,你赶快跟我走吧。" 周瑞云一听这么凉的天许世耕骑摩托跑了六七十里地来看她,心头顿时一热,说话都失去了逻辑:"到你家看我?┉┉呕,我明白了,看我说的什么呀,他是骑摩托来的,天这么凉,还这么黑。" 兰英看出她激动的样子,拦住她说:"什么话也别说了,赶紧跟我走吧。"周瑞云问:"你不是在班上吗?"兰英解释道:"厂门口有我一辆自行车,我去指给你,你赶紧穿暖和点,今天开始闹天,外面晚上挺凉了,我家可不象你这宿舍有暖气的,屋里凉得很,你可别着凉感冒。" 周瑞云赶紧拿出大棉袄穿上,和兰英走出宿舍楼。她向兰英要了钥匙,说自己去找自行车,告诉她地方就行了。兰英讲给她。 周瑞云快步来到厂门口外,稀微的灯光下,在树丛里找到了兰英的自行车,推上大道,骑上后直奔村里。夜空黑漆漆的,离开厂门口就没有路灯了。冷风削在她的脸上,出来时没有戴手套,现在十个手指抓在兰英的没有把套的破自行车上,手上的热气立刻被吸走。她双手交替着扶把,把手指送到嘴边,用热气哈。尽管双手很凉,可她的心中却有一股旺火在燃烧,她要快一点冲到兰英家,见到自己最亲爱的人。 去村里得下大道拐小道。天黑坡大,拐弯急,她连人带车一下子摔倒在拐弯的坡道上。搓得手掌生疼,膝盖让土圪垃垫了一下,疼得她直咧嘴,站了两三下,才站起来。还好大棉袄挡了大炝,要不非得摔个好歹的。忍着疼痛顽强地活动了几下胳膊腿,揉了揉膝盖,然后扶起自行车。刚要骑上,发现车把歪到一边,前轱辘已经冲向路边。她暗笑自己,急个啥哟,会见情郎哥呗,去晚了,他会走了。她喘了一口气,扭正了把,稳定了一下情绪,自己对自己说,用不着这么心急火燎的春心在燃烧呗,也不能钻头不顾锭呀,幸亏这是空无一人的大道,要是叫人知道了真是羞死人了。她望了一眼黑漆漆的四周,骑上自行车驶向村里。 到了兰英家。院里停着一辆八成新的80摩托车,上房亮着灯,屋里有人看电视,兰英家住的小南房里传出许世耕和兰英丈夫说话的声音。周瑞云把自行车靠在墙边,她放车的声音惊动了屋里人,屋门开,兰英丈夫走出来,说:"小云,快进屋,世耕在屋里等你半天了。"说完他到上房门口喊了声"振宇"---------房东的儿子,推门进屋看电视去了。 周瑞云推门进屋,许世耕已经站在屋中央,等她进来。他穿着棉大衣套着皮护膝,很是威风。四目相对,两个人都有很多话要讲,可一下子全咔在嗓子里。许世耕只是深情地喊了一声:"小云。"周瑞云就一下子扑过去,只觉得双眼发潮,眼泪一下子涌出来。两人都穿着棉衣,搂在一起像两个纠缠在一起的摔交手。他双手握住她丝丝凉的手,用嘴使劲哈着。看着她那冻得发红的脸颊,挂着晶莹的泪水。心疼地他的眼睛也模糊了。 许世耕忍住自己的难过心情,轻轻地说:"小云,我是来接你的,咱不在这干了,走出这个让你失望的厂子吧,另有一片蓝天在等着你去开发呢。" 周瑞云不语,只是轻轻地摇了摇头,两眼深情地看着他。 看着她有些憔悴的面容,许世耕知道,自他辞职后,她的身心在厂里经受了很大的打击。世态炎凉让她尝到了由顶峰滑到谷底的滋味,一腔炭火般的热情遭到了无情的冷遇,没有比良心受到别人怀疑,更令人心碎的了。一个心地善良的天真姑娘,只想报答一下人家对他的好,竟是热脸贴到了冷屁股,她能不痛心?能不委屈?可这就是现实,铁的现实!当初许世耕虽然也想到了这些负面情况,可想象和亲身感觉,毕竟是两个不可同日而语的境地啊。此时他只有用他自己的怀抱,让她感到安慰,让她感到安全,让她可以尽情地流泪撒娇。一直等到周瑞云的情绪稳定下来,他才把她扶坐在床边,为她轻轻拭去脸上的泪水,然后扳起她的脸,亲吻她。屋里没有炉火,很凉的。可他们感觉不到,激情燃烧的烈火让他们浑身发热,好一阵子两个人才平静下来。 许世耕盯着她的眼睛说:"跟我走吧,既然老板已经不再信任你,继续呆在这里,有什么意思,不会有好果子吃的。" 周瑞云慢慢移开看着他的目光,把眼睛盯向墙壁,说:"不,我不走,我就是要让他们看看,我周瑞云是一个什么样的人。我说报答老板,不见得非得在他身边为他谋划新产品。我在下边的车间里,把生产中出现的技术问题解决掉,提高了产品质量,也是在为他做工作,也是回报他的一种方式。" "哎,你这是赌气,是自己和自己过不去,强迫自己适应他们给你预备的恶劣环境。"他抓着她的手说。 周瑞云笑了,说:"你认为这样就是恶劣环境。当初我刚进厂在零活组工作的时候,你也去过的。那环境不比现在要恶劣好几倍。我当时在意过吗?那时候一个星期里能洗一个热水澡,清一清头上身上的砂轮末子,就感到幸福了。如今我做的还是技术工作,怎么能说环境恶劣呢?世耕,我知道你心疼我,你想带我去一个更能发挥我特长的地方。但是我现在不能走,佛争一炉香,人争一口气,我就非得把这份工作做好了,证明给他们看。" 许世耕看着固执到底的周瑞云,既生气她的愚蠢,又叹息她的固执,更可怜她的那份被人误解的报答之心。他只能把话题叉开,说一些他自己生活中的琐碎事情,同时劝她,要思想开阔些,别钻牛角尖。并征求她的意见元旦不加班的话,他想和她一块到市里边去玩。周瑞云笑了一下说:"大冷天的,还是少转悠吧。" 许世耕非常郑重地说:"我想给你买个项链坠,表示一下我愧疚的心情。" 周瑞云瞪了他一眼说:"你怎么竟想乱花钱,项链坠是很贵的,你大老远来看我就足够了,那些奢侈品不是咱们这样的人需要的,何况咱们已经决定将来结婚不依靠家里,你我都要俭朴节约,安排好咱的每一分钱。" 许世耕小声说:"我不是想让你高兴一下吗。"周瑞云偎进他的怀中,柔声说:"这就足够了,在你的怀里,比什么名贵的东西都让我满意。"他搂着她默默地待了一会儿,他说:"我必须得告诉你---------我不能让兰英告诉你----------他们两口子明天就要办理辞职,后天就要到我那边上班了。兰英过去后还是检验,她丈夫继续当班长。和你过心的好朋友走了,你自己在这边要好自为之,以后不要再对我封锁消息。咱俩人之间要多通话,要不是今天我打电话告诉兰英他们到那边上班的事,兰英告诉我你被调到大理石车间,我还一直蒙在鼓里呢。我迫不及待地跑过来,就是想说服你和兰英他们一块过去的。看到你的决心和意志,我又一次认输了。不过你别总让我在那边悬着心,你把手机从金部长那拿回来吧,别再坚持两个月内不通电话的决定了。我确实忍受不了了,这以前有兰英在你身边,我心里还算踏实些,可以后┉┉小云,你心疼我一回吧,我在那边一天忙到晚,回到宿舍后就想给你打个电话,听听你的声音。我的要求不算过分吧,你一定要要回手机,不然我就再给你买一部!" 周瑞云点了点头说:"好吧,这件事情我答应你。"她叹了一口气缓缓地说:"我的好朋友被你挖走了,你们把有用的人全挖走了,老板的工厂成了空壳了。我在这边一心一意地维护,你在那边不遗余力地挖掘,咱们两个人之间,太可笑了。说出去,都让别人不可思议。" 许世耕忙解释:"不像你说得这么严重。老板这边有二千号人呢,我们哪吃得了这么多人。我也就是把自己相好不错的人拉过去,让他们在那边占上个位置。这就像坐公共汽车,就那几排椅子,谁先上车谁的机会就大,到最后车开动了,想跟着走的人只能是站票,或是跟在后边紧跑了。我现在告诉你一个你不乐意听到的消息,前些天到天津来的那个美国大客户,他把订单给了汤姆,没有给你们厂,这就意味着,我们马上就要扩大生产能力,增加工人了,一旦汤姆齐厂长把任务排下来,我们只能到这边来招募熟练工人。小云,你应该明白,出门打工的人,到哪不是干活,大家把钱挣到手,才是正格的事。如果按照你的想法,人们都在这里死守着老板,维护着他,可老板没订单,他用不了这么多人,还不是裁人。我们也是替老板减少经济负担,先拉走一部分工人,给他节省开支,这样不是两全其美吗?" 周瑞云白了他一眼,没好气地说:"你不愧是当领导的材料,刚上任几天啊,就学会诡辩了,真让我肃然起敬。但是不管你怎么说,我决心仍然守侯在这里,直到老板的工厂被你们挤兑垮了为止。" 许世耕看她这负气的样子,忙解嘲地说:"可不是我们要挤垮他,是他自己没有竞争能力了。当然了老板这条船要是破了,还有底吗,底破了还有帮,就是帮破了。还有三千钉呢。不过老板的这条船很大,一时半会儿沉不了。再说船上还有你这样的好水手,一手拿着斧头,一手拿着木棒,一看哪有漏洞,赶紧削个塞子堵上,问题也不会太大。" 周瑞云用拳头捶他的肩膀说:"你又损我,半个多月没见面,不挖苦我一下,你浑身受不得,对不对?" 许世耕笑了:"我是看你不开心,逗逗你吗。" 他俩正说着话,外面传来兰英的声音:"大冷天,你也不去接我,躲在房东屋里和振宇看电视,暖乎乎的,挺美啊。别现在献殷勤,我提了一道了,不累。"兰英丈夫的声音:"我这不刚要去,你就回来了吗。"|兰英笑道:"准是房东大哥大嫂回来,你才想起我来。""嘿嘿,看你说的。"兰英丈夫一通傻笑。 周瑞云忙推许世耕站起来,她过去把门拉开,招呼兰英两口子,说:"有句成语叫雀巢鸠占。看我们把你两口子挤兑的都没地方去了,天不早了,我们该走了。" 兰英拦住他们说:"忙什么,世耕来一次不容易,咱们一块聊会儿。我看,世耕,你就别走了,在这住下,明天早上再走。" 许世耕摆手道:"不行啊,今天我一定得走,明天一早走就不赶趟了,那边好多事呢。" 兰英丈夫说:"别都站着,再坐会儿吗。" 许世耕说:"明天一天你们得办理好多事。千万要抓紧,把东西都打点好了,咱们随时通电话。那边的一切,我都已安排好了,先住厂里单身宿舍里,庄子上的房子等找到合适的,再搬过去。生活上的东西,千万别送人,到那边还得用呢。拉东西的汽车你们放心。明天下午我一定派过来。" 兰英丈夫点头说:"嗯,嗯,真是得谢谢你啊,什么事情都为我们想到了。" 兰英骄傲地说:"我和瑞云是什么关系,你就别跟世耕客气了,按天津人的说法,你们俩是一担挑,老近了,比亲哥俩还好呢。世耕你放心,我们过去后,不会辜负你对我们的希望的。"她转脸对周瑞云说:"只是孤单了你,我真舍不得让你一个人留在这里。当初,咱俩可是一块从村里走出来的,好几年了,也没放过单儿。现在┉┉瑞云,我希望你尽快过去,咱们大家在一块互相关心,互相爱护,互相帮助多好啊。" 周瑞云笑着点头说:"你们先去吧,我再说,现在我还不想走。" 许世耕说:"让她在这边安定安定吧,明年她会过去的。小云,咱们走吧。" 告别了兰英夫妇,许世耕用摩托载着周瑞云来到"米兰丽姿"厂门口的大道上,她下了摩托车,深情地看着他说:"你走吧,道上千万小心,注意安全。" 许世耕摘下头盔,拉住她的手说:"一定要接我的电话,我在那边等着你。兰英他们走了,过不了几天,沈师傅也会过去的,我给他找了一个非他莫属的位置。小云,你可以说话的人都过去了,你会感到寂寞的,坚强一点吧!我每天晚上都会给你打电话,千万别关上手机。"他摘下手套抓住她的手,周瑞云一把抱住他的头,亲吻他的脸,好一阵子才松开,并给他带上头盔,示意他快走。许世耕看着她点点头,然后启动摩托车,烘油门,挂挡,离去,消失在夜幕之中。 望着渐行渐远的摩托,周瑞云的泪水缓缓流过面颊。他大冷天的跑了六七十里地来看她,都是自己不给他打电话的缘故。自己已经被调到大理石车间,用不着再坚持一时义气而放出的大话了,让最爱自己的人听不到自己的信息,真是一种残忍。六七十里的夜路,这么凉的天,一个人开着摩托,冷风会钻进他的领口,袖口,会打透他的衣服。都是自己不好,害他受这份罪,我要马上找一个手机,一个小时后,看他到没到地方。她擦干脸上的泪水走进厂里。 当她得知许世耕安全回到厂里后,她才安心地上床。躺在床上她解下脖子上的金项链,仔细瞧着,这是他俩在劝业场金店买的,里面有他的钱,也有她的钱。他们曾约定,今后买什么东西,都要商量好,花共同的钱,这样才能走共同的路。今天她拒绝了他提出买项链坠的建议,是完全正确的,锦上添花的事情,不是他们现在需要的。一旦考虑结婚的话,用钱的地方相当多,怎么能做这种花钱补笊篱的事呢。要拒绝冲动消费,冲动是魔鬼啊。至于像项链坠这样的奢侈品,将来确实有了富裕的钱,再买也不迟。 第二天上午,兰英来到大理石车间,和周瑞云告别。兰英告诉她,她两口子刚刚办理完辞职手续。许世耕来电话说,齐厂长请他们明天务必过去上班。下午就派车过来,帮他们拉东西。原来她想和周瑞云临别之际在家里聚聚的,现在只能到那边,等周瑞云过去时再说了。兰英知道她的脾气,没有说劝说她离开这里的话,只是把自己的手机留给了周瑞云。兰英知道,周瑞云是不会自己找金部长要回手机的。 看着自己的好友走出车间门口,消失在厂院里。周瑞云相当惆怅,她怨恨自己最知心的姐妹走了,自己送不了她,只能在车间里默默分手,自己是不是太绝情了,竟然把自己变成了一个画地为牢的囚犯。 几天以后,沈师傅也来向她告别。他要到许世耕那边去了。问她有什么东西要捎给他。并语重心长地劝她:"看现在的趋势,老板的厂子迟早要完的。你死守在这里,有什么意思呢?有些当头的守在这里,是他们无处可去,凭他们的能耐,走出这个地方是当不了什么主管部长的。有些当头的不走,是这里的钱好挣,混一天是一天。你一心想为老板干点事情,不是那个时候了。"他停下话头,看站在对面的周瑞云好一阵才又说:"你是个有才能的人,干嘛非得浪费在这里呢。你看许世耕,在这里一直不得志,到了那边才多长时间,凭自己的能力,已经成了独挡一面的干将,成了齐厂长,汤姆离不开的人物,什么叫人尽其才,物尽其用。我真为你着急啊,考虑考虑我的话,别窝在这里浪费才华了,咱们是打工的人,就像非洲大草原上的牛羊,追着水草走。别像死守领地的狮子老虎,饿着两眼发黑,也不思迁徙,最后连走动的力气也没有了。" 对于沈师傅的话,周瑞云点头称是,但是她还是不甘心的,她认为老板的厂子还能东山再起,现在只是一个经营上的凹点,凭老板的实力,干劲和智慧,应该能渡过这个危难时期。她应该再候一候,一旦老板需要她发挥才能,她要让老板有兵可用,有将可派。 沈师傅走了,她又少了一个可以说话的人,哎,老板你多载能组织起有力的反击呢,我周瑞云随时听从你的调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