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好不容易在家偷了一天懒,第二天就要上班,还真有点舍不得离开老爸老妈半步。没办法,我的使命不是呆在家当妈宝。 刚到教室门口,遇到杨建飞,他意味深长地对我说:"胡老师,大事件,就等着你来解决问题呢。" "杨老师,怎么了?"我大惊。杨建飞指指教室,说:"你会知道的。" 都卖关子呢,我越发郁闷,总觉得我不在就会出事,看来还真少了我地球就停止运转。 杨建飞刚走,领导就来了,把我叫到办公室。我才知道,原来杨建飞所谓的大事件就是余江拿了其他人的东西,拿什么不好?偏偏拿人家的运动鞋。而且别人发现鞋子不见了,找遍所有的寝室,才从他的箱子里找到,他还矢口否认,一口咬定那是他自己的鞋,人家四十二码的鞋,他三十八码的脚能穿上,真是奇了怪了。 余江偷鞋子的事很快传播开去,连二区女生班都知道了,还被传得沸沸扬扬的,各种言论都有。余江可是一夜间出了名。 我找到余江的时候,他正靠在铁艺栅栏上,仰头望向栅栏的顶端,一个男生在他身边走过,笑虐道:"哟,余江,你这是要逃吗?从这里翻出去是最好的选择,依你的本事,没有办不到的事,从大门出去也可以啊,撬开防盗门不正是轻而易举事吗?" 这个幸灾乐祸的男生叫肖博霆,余江就是偷了他的鞋子,我记住他了。 余江把头垂得更低,没有说话的权利。另一边的栅外是女生教学楼,几个女生散步经过栅栏,指着余江说:"那不是余江吗?"语气意味深长。 余江眼里冒出一丝戾气,扬扬嘴角轻蔑地笑了,他似乎不在乎别人怎样评价他。这是什么样的态度?是"反正我都这样了,随你们怎样"吗? 自暴自弃的节奏。 我走过去,把手搭在余江肩膀,望着渐渐跑远的肖博霆看了好一会。冷嘲热讽,这是受潮流的影响,这个怪不得他,但是,管束不好自己,更容易被卷入潮流,有机会,我会找他聊聊。 余江从我身边像泥鳅一样闪开,顺着栅栏一直走,我跟在他身后。他仍然在抵触,他似乎知道我要说什么,不是批评就是教导,他不接受,他加快的步伐告诉我,他不需要任何人的开导,他只做他自己。 "余江,你想要逃避吗?再怎么逃,也只能顺着这栅栏绕圈子,最后,还不得回到原点?还不得面对现实?"我紧跑几步追上余江,他停下脚步,望向远处。 低垂着头,目光却飘忽不定。再抬头,眼神迷茫,手足无措。这不仅是迷路,还迷失了自己的表现。 每个人犯错,都是有原因的,不是每个人骨子里都是坏主意,身边的人和环境,也是犯错的根源。我只想从和余江的交流中了解他犯错的原因,他回避,不想面对现实,我会给他时间,让他主动和我敞开心扉。 "余江,看,训练开始了。"我指着准备进行军训的队伍说,"训练,才能有健康的体魄,坚强地意志,去吧,他们在集合呢。" 余江的头晃了晃,脖子像玩偶的弹簧脖子似的,有些不由自主。 "武凌浩!过来。"我对着集合的队伍吆喝一声,武凌浩飞奔过来:"胡老师,您找我有事?" "武凌浩,你负责带余江归队!"我下达命令,武凌浩响亮地回答:"是!" 这算是给余江一个台阶下,他希望能被同学接纳,他想融入集体,只是需要一个机会,机会我给他创造了,剩下的就看他自己了。 我走到跑道边,把余江拿别人东西的事情仔细分析了下,不敢妄下结论。 训练结束,余江的身影在人群里显得很落寞,像只受伤的候鸟,跟不上队伍,或又像白天鹅圈子里的丑小鸭,每个动作都不自在,连走路的步伐都被自卑所控制。 我特意找到武凌浩,给他安排了任务。 "老师,光一个彭怡然就够我头疼了,现在又来一个余江,老师,您就放过我吧。"武凌浩近乎哀嚎,"彭怡然看来是减不了肥了,才回家走了半天,回来又胖了三斤。" "这个余江,你和他多说说话就行了,其他的不用操心。"我说。 "好吧,我试试,反正他就跟个闷葫芦似的,让他开口 说话,简直比登天还难,既然您安排我做这件事,我也不好辜负您的期望,试试吧。"武凌浩抱着试试看的心理,也就答应了我的安排。我无不赞赏地说:"他的一点点改变都离不开你的功劳,训练的时候他能跟你归队,这就是你的本事,我看好你。" 不仅武凌浩为难,我也为难,余江性格孤僻,不爱和其他人交谈,有时候就像找保护神似的巴结别人,寻求保护,这才跟着欧乐乐耀武扬威,这种自欺欺人的行为也就是为了找到安全感和自我认可罢了,这就叫跟风,就像寄居蟹那样,把依靠都寄托给别人,包括思想都变得不由自主。 只有人主动和他交流,让他感受到什么才是真正的集体,什么才叫真正的温暖,敞开心扉就容易的多了。 我决定让武凌浩成为余江的第一个知心朋友。 我认真地思考余江的问题,思路越来越开阔。得到一些结论。 拿别人的东西,只能说明自己渴望得到关注,这种情况都是因为没有得到正确的引导,也是出于家庭和周边环境的因素。拿别人的东西,管教的方法不对,反而会屡次犯错。 关于一些爱拿别人东西的孩子,有几种因素。 ——自己本来不缺,可是有忍不住要去偷别人的。 ——得不到物质和精神上的满足,形成自我为中心的 思想。 ——在物质方面的诱惑下,明明知道偷东西不好,还是管不住自己,控制不住自己的虚荣心,越得不到的越想要。 ——家庭环境的影响,父母没有给做一个好榜样,以占有别人东西为荣。 ——跟随别人的行为,为找到存在感,听从别人的怂恿和教唆去偷东西。 我还不知道余江属于哪一种原因而偷别人的东西,他表面不温不火,实则内心已经叛逆,感情混乱,不能自己。 我决定了找余江谈谈。 夜幕下的操场上,余江孤独的身影在路灯下分外寂寞。其他人都在食堂吃饭,我说怎么我去食堂找他,怎么也找不着呢。 "余江,吃饭了。"我站在余江身后,声音柔和地对他说。他扭头看见我,站起来,低头说:"我不饿。" 跑道上,彭怡然圆滚滚的身子像极了一个大皮球,由武凌浩推着往前面挪。 "彭怡然,知道吧?武凌浩简直成了他的私人教练,每天陪着他减肥。也够敬业的,刚开始他们还不熟,后来慢慢就相处开了,还成了朋友,为了彭怡然的减肥大计,武凌浩可是花费了不少心思,不得不说,武凌浩最讲义气。"我指了指跑到上的两个人,继续说,"武凌浩这个朋友值得深交。" "武凌浩,我知道,爱打架,在学校打架可是出了名的,不过打篮球还打得不错。"余江瓮声瓮气说。 "看人,多看优点,交际圈就越大;事情多往好处想,世界就是美好的。"我说,"爱打架的武凌浩已经不存在了,现在的武凌浩是个积极上进的好少年,还记得欧乐乐伤了他的事情吗?我们都还记得,但是他已经不想再提那件事,还和欧乐乐成为朋友,这就是大器。" 余江的目光随着跑道上的两个人移动,脚下蠢蠢欲动,却犹豫不决。 "帮助彭怡然减肥不光是武凌浩的事,也是我作为老师的事,帮他的人多了,他减肥的信心也就足了,你说是吗?"我看着余江,他一动不动。 有些事勉强不得,越勉强越把我的目的表现得一文不值,既然时机还不成熟,缓一缓再说。 我跑向跑道,和彭怡然并肩小跑,彭怡然苦着脸向我诉苦:"胡老师,武凌浩他不是想帮我减肥那样简单,他想把我逼成长跑冠军,还是世界冠军。老师,换个人监督我吧。" "自己没决心,换多少人都不管用,"我说,"长跑冠军也好啊,武凌浩的想法不错。" "可是,我只是想减肥,不想当冠军。"彭怡然喘着气,费力地挪动腿。 "等你减肥成功,自然达到冠军的巅峰。加油!到时候不承认你是冠军都不行。"我和武凌浩交汇了下眼神,达成默契。 "好吧,武凌浩有老师撑腰,我还是乖乖跑步吧,不过,前提是先把这两个玩意给我解开。"彭怡然指指腿上的沙袋,苦苦哀求,我和武凌浩假装没看见。 彭怡然撇撇嘴,颇感无奈:"好吧,我忘了你们两个是一伙的,算我没说。" "这就对了。"我和武凌浩异口同声说。 经过余江身边时,我拉了他一下,说:"一起来。" 我不知道我没有停下脚步,继续往前 跑的时候,余江有没有跟来。我断定我的想法是对的,他跟来了。因为他渴望融入群体,就是没有人给他机会,这不机会来了,不把握的话再也不会有第二次。 身后传来沉重的脚步声,我的推断是对的。 "加油,跟上。"我回头对余江说。余江卯足了劲紧跑几步跟了上来。 "余江你那么瘦,不用减肥。"彭怡然不知道哪来的力气废话,我接过话茬说:"人家瘦,跑步是为了增强体质。" "对啊。"余江干巴巴地说,直接跑到彭怡然前面,和我并排着跑,身后彭怡然嘟哝着:"完了,又来一个炫耀体能的,显摆你们跑得快是吗?我要是瘦下来,肯定不比你们跑得慢。" "前提是你要瘦下来再说大话。"武凌浩没好气地回应一句,彭怡然卯足了劲迈动两条粗腿,不服气地说:"有本事你们都绑上沙袋,看你们谁还敢嘚瑟。" "我们绑上沙袋锻炼半个月,取掉沙袋,跑起来跟火箭似的,一下子蹿了出去。"武凌浩一副饱汉不知饿汉饥的欠揍样,彭怡然脸都绿了。武凌浩趁热打铁:"明天取掉沙袋,换上负重背心,那个管用。" 看来武凌浩还真是想把彭怡然训练成长跑冠军。 "减肥很辛苦,贵在坚持,半途而废,反弹后说多了都是泪啊。"我好好的一句话变成唉声叹气,彭怡然一脸纠结。余江忍不住笑了。 不知不觉我们陪着彭怡然跑了两圈,夜色渐渐深了,熄灯的时间快到了。 "我们约好了,每天傍晚一起出来跑步,四个人,谁也不要推辞。"我说。 这算是一个简单的小任务,其他人都欣然同意。 "胡老师,"在我要进寝室的时候,余江在我背后轻声说,"我犯了错,您该批评就批评吧。" "能主动认错,这点做得很好,批评谈不上,倒是有些小建议,明天再说,不然,我们两个都会被杨老师罚做俯卧撑呢。" "好的,胡老师晚安。"余江腼腆一笑,笑得很勉强。他似乎猜不到明天面临的是什么,心里忐忑。 "晚安。"我微笑说。 刚进寝室,杨建飞递过来一杯热茶,打趣我说:"胡老师,我看得出你在进一步了解余江的性格,爱打架的孩子还容易教育,就是爱拿别人东西的孩子很棘手啊。" "杨老师您说得对,确实很棘手,我在摸索他的心理活动,就怕用错了方法,没把他纠正过来,反而让他感到更自卑。"我内心纠结,顾虑重重。 "今天军训的时候,他一直低着头,心不在焉,左右不分。大概是在意别人对他的看法,你刚才说得对,这个事急不得,用错了方法等于帮了倒忙。" "我在考虑合理的解决方法,"我说,"主要还是先打开他的心结,了解家庭情况,才好解决问题。" "不管怎样,要让他知道自己犯了错,还要有自控能力。首先要给他灌输正确的人生观,"杨建飞说,"当时,好多人都在现场,当场揭发了他的错误,没有人为了维护他的自尊而口下留情,大部分的都是煽风点火,唯恐天不乱。我想,他心里一定留下了阴影,一旦贴上负面标签就很难撕掉,每个人都有自尊心,这孩子再继续犯错,面对指责,我怕有一天他会彻底毁掉。" "是呀,所以说很棘手。"我只有叹气的份,至于要怎样做,没能了解到余江内心的想法,所有的结果都是未知数。 "以我对他的初步了解来看,这孩子缺乏关心,以拿别人的东西的方式来弥补自己的缺失和孤独,一句话,就是为了填补自己的空虚。" 对于磨练意志这一方面杨建飞很有经验,而对于心理学这方面,他同样有经验,我很赞同他的观点。至于该从哪里着手,明天再说。 第二天傍晚,我早早就到跑道,活动着筋骨,就等着一会彭怡然几个到场。 刚做了几个高抬腿的运动,彭怡然一路哀嚎,由武凌浩和余江推着向跑道这边走来。这回武凌浩还真给彭怡然穿了负重背心。 "胡老师,我给你讲哈,有人运动过量猝死的案例可不少,武凌浩他得寸进尺呢。"彭怡然刚到我面前就开始诉苦,这回拿出案例举例说明,一切都是他不想减肥的借口。我也只能遂了他的心愿。 "武凌浩,取掉他的负重背心,这种情况,应该送他回去,减肥的话,他父母一定会比我们上心。"我说。 "好。"武凌浩听了我的话,帮彭怡然卸下背心,自己穿在身上,活动几下筋骨,做好冲刺的准备。 余江精神好多了,不像昨天那样自暴自弃的样子,做出随时准备冲刺的架势也是煞有介事。 "减肥不努力,反弹徒伤悲。"武凌浩在跑出去的时候拖长声调说,语气里也包含了一点点失望。回头看了眼慢慢磨蹭的彭怡然,故意大声说,"减肥中心有很多减肥的花样,去那里的人都痛苦不堪,最好奉劝一句,管住嘴迈开腿,还得有恒心。" 余江是跑得最快的一个,转眼间就把我们甩在后面,而且足足甩了我们半圈。在我和武凌浩奋力加速的时候,彭怡然悠悠飘来 句:"跑得快好啊,免得被人逮住狠揍一顿,一般爱偷别人东西的都跑得快,不练腿脚不行,不然要吃大亏。" 我放慢脚步,最后停了下来,叉着腰看着彭怡然,他两条粗大腿慢慢迈着小碎步,心虚地朝我这边挪来。大概知道我要说什么,在我身边经过的时候不知哪来的力量,居然像条泥鳅似的闪过去,紧跑几步跑在我前面,和我拉开距离。 好吧,暂时让你赢一回,我知道是心虚在作祟,沙袋和负重背心都没能让他有动力,只有逃避问题的时候才跑得快吗? 我慢慢地跑在彭怡然身后,就等他败下阵来承认错误。好家伙,他居然没有要放慢速度的意思,反而又快了些。看来是要嘴硬到底,跑多少圈都不要紧,就是不主动承认错误。 彭怡然的速度让武凌浩傻了眼,生怕彭怡然追上他,脚下生风,又和彭怡然拉开一段距离。说错了话还要拒绝承认错误,我倒要看看他能逃避到什么时候,我跑步的速度可不是盖的,转眼功夫就追上彭怡然。 "彭怡然,你刚才的话我没有听明白,能再说一遍吗?"我和彭怡然并肩跑着,故意问他。 "没有啊,我什么都没说。"彭怡然脸红,连连摆手。我追问:"是吗?是不是要亲自对余江说?" 彭怡然看了看余江在远处奔跑的身影,默默垂下头,用很低的声音说:"我只是发发牢骚,没有其他意思。" "发牢骚也不能拿别人开玩笑啊。" "我一会跟他道歉。" "道歉就不用了,你还嫌你不够多嘴吗?他没听到你说的那些话最好,你要是当面道歉,岂不是比打耳光还要羞辱人?我只能说,下不为例。"我一脸严肃,彭怡然不敢直视我的眼睛,大声说:"胡老师,我知道错了,我保证下不为例!" "什么你错了,下不为例的?"武凌浩追上来,一脸诧异。 "我说,我一定要好好减肥,再不任性了。"彭怡然憋红了脸,大声说。说了半天,又把自己绕进来了,减肥还得继续。 余江跑了两圈,第三圈的时候又和我们并肩跑着,彭怡然冲他笑笑,心虚地说:"我要是和你一样快就好了。" "全靠锻炼,你也行的,只要坚持,你一定能行。"余江语无伦次,脸红了,"还是有人第一次夸我呢。" "谢谢鼓励,我们一起加油。"彭怡然有点跟不上节奏,慢慢落后。看来是他自己需要加油才对。不过今天已经破了前几天的记录,够可以的了,看来以前是动力不够。 不远处的跑道上,肖博霆环抱着手站在那里,余江跑过去的时候,他才跑起来。 余江原来跑得还算快,自从跑道上突然"杀"出个肖博霆,他瞬间失去动力,小跑几步后干脆心不在焉走几步,最后离开跑道。肖博霆不是来跑步的,他的目的让人捉摸不透,他跟在余江身后,余江走到哪里他就跟到哪里,就是不说话,嘴角高高扬起,路灯下的他满脸蔑视。 这是要把余江的自尊心彻底打到清零的节奏!肖博霆也太过分了,原本余江拿他鞋子的事都过去两天了,也犯不着用这种方式嘲笑他吧? 余江固然有错,但他肖博霆也用不着得理不饶人吧?不是每个人犯了错都不知悔改,是没有人给过悔改的机会。嘲笑就是一种无形的压迫,把一颗本来想要上进的心杀死在萌芽状态,性格扭曲,变本加厉。 毁掉一个人的不仅仅是他本身,还有其他因素。 余江又到了栅栏旁边,仰头看向栅栏的顶端。 他在想什么? 昏暗的路灯下他像只被困的鸟,面对一张的巨网一样无助,只能在心里悲鸣。 他这是要逃出去吗?一旦逃出去,就没有人知道他拿了肖博霆鞋子的事。 他一直仰望栅栏的顶端,是蓄势待发,一跃而过吗? 这些都是我以为罢了,他具体在想什么我不知道,我现在就只有一个决心——掐断一切错误的根源。 我怎能让他离开这里?我没有忘记他被送到这里的原因,也没有忘记我的使命。 "熄灯时间到!凡是不遵守纪律者,俯卧撑二百个照做就是了!"我突然朗声发话,肖博霆转身离开,余江保持仰望的姿势,过了好久才慢腾腾向寝室的方向走去。 看来今晚我不敢大意了,确保任何人都不再出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