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学期不知不觉接近了尾声,放假的前一天,青峰请了假,把自己的东西拿回了家,然后又回到学校,帮梦晴拿东西,梦晴收拾了人包裹交给了青峰,问:"明天你什么时候来?" "不知道,还舍不得一个包么?"青峰笑了笑,梦晴看出他是说笑,也笑了笑。 眼见天色已晚,梦晴便送青峰出了学校,因为青峰的东西已全部拿回家了,包括被枕之类。 "你今晚住哪儿?"梦晴问。 "朋友遍天下的人,还愁没地方睡觉吗?不用担心。"顿了顿又道:"明天不见不散啊!" 梦晴笑道:"不见不散,我怕你睡过了头。" 告别梦晴,青峰提着包裹,快步朝同学王丁家走去。王丁家搬到了县城的公路边上,是青峰梦晴坐车回家的必经之地。老同学相见,自然高兴,而且王丁父母也都十分热情。青峰在王丁没搬家之前去过,自是相熟的,所以也不显生分。 晚饭后,他们围着电炉子坐着,无事可干,便拉起了家常。青峰不经意的一瞥,发现摞在一旁的梦晴的包裹,上面的拉链开了,梦晴的衣服已露了出来,于是起身准备垃上,却无意间发现一个纸袋子,则是一家照相馆装照片的袋子,里边似乎放了不少照片,便拿了出来,细细观看起来,只见都是梦晴自己的,单身的,合影的,独独没有发现自己送她的那张照片,心中微觉失望。转念一想:或许单独放在别处了,心中也就释然。他拿出了梦晴的一张照片,是张单身照,梦晴身着浅蓝色长袖夏装,手抱毛制小白兔,面含微笑。较之她之前送给青峰那张,虽不及其艳,却更显清丽脱俗。青峰不忍释手,思忖再三,放进自己的口袋,准备找机会向梦晴说明。 第二天,到校等了许久,奈何时间在这一刻忽然放缓了脚步,其时尚早,晨雾刚刚散去。学校里人影散乱,学校门口,停了几辆中巴,这些司机的消息倒是极灵通的,前一刻种学校通知放假,后一刻种这些人就在学校门口摆起了长龙阵。 直到中午,学校散学典礼方才完毕,青峰坐在一辆中巴车上,见了几个朋友,本想打招呼,但惟恐一个不留神,错过梦晴,只好全神贯注地注视着校门口。不一会儿,见孙玉提了一个大包裹走出校门口,似乎有些费力。正考虑要不要下车帮她,却见梦晴提了四个小包裹也出来了,他怕再引起误会,便看着孙玉上了车。见梦晴正举目四顾,赶紧下了车,朝梦晴走去,梦晴笑了笑,把手中两个包裹给了他。 青峰领着梦晴回到中巴车上刚刚坐定,售票员问:"你们到哪儿?" "吴城。" "对不起啊,这车上全是到毛集了,人太多了,到吴城就不停车了,你们还是换辆车吧。"售票员笑着道谦。青峰心中老大不愿,谁知别的车还有没有座位,正要说话,梦晴拉了拉他说:"我们就换一辆吧。"青峰便站起身,把座位让给身旁的两位女同学,便和梦晴一起下了车。正好,前面尚有一辆,走进一看,还是空车,再一问,正好是到吴城的,二人便上车放好行李,坐定了。 "我昨晚交给你的那外包呢?"梦晴问。 "哎呀,我给忘了,丢了,这可咋办?"青峰装出懊悔不已的样子。 "那你想办法陪我就是了。"梦晴笑。 "也只有这样了。"青峰说完自己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又等了一会,人把车都占满了,不再有学生上车,司机便发动了车。不消多时,便到了王丁家门口,青峰便叫停车:"我下去一下,马上就回。" "有多远?"司机问。 "就这儿。"青峰说着指了指王丁的家。 王丁见青峰下车,早已在门口相候,青峰不得与多寒喧,取过包裹,便匆匆告辞。 下得车来,发现自己的位子上放了个包裹,一个男生仅坐了一个侧边,见青峰上车,赶紧站了起来。梦晴把包裹拿开,朝青峰莞尔一笑。青峰笑了笑:"物归原主。" 一路无话,车到吴城,下车付钱时,青峰赶紧制止了要付钱的梦晴,说:"我这正好有零钱。"梦晴只是笑了笑,青峰心中却道:幸好昨天我卖了一些没用的书。下了车,青峰尽量多分担些行李,由梦晴在前领路,一路说说笑笑,朝梦晴的家进发。 快到梦晴家时,远远看见两个妇女迎机走来,渐渐近了,一个年约五旬左右,体态微胖,另一人却是少妇,不满三十。梦晴道:"那是我大姨和我嫂子。"青峰看她时,她脸上红扑扑的,既显得娇羞又平添几争妩媚。她迎上二人,相互问候了几句,便各行各路了。青峰无缘得识,梦晴也不与他引见,或许在她们眼中,我只不过是个顺路的同学吧。青峰想。 "到了,我可不愿你这个时候到我家,你不介意吧。"梦晴在村口停下。 "怎么会呢?我不是说过,你除非用八抬大轿请我,否则我是不去的。"青峰笑着说。递过包裹后,青峰从口袋中摸出那张照片说:"昨晚一见,不忍释手,没有当面索取,你不见怪吧!" "不行,我就留了这一张底片都没了,你还给我,怎么偷我照片呢?"梦晴笑着向他讨取。 "读书人的事,怎么能说偷呢,叫窃,君子曰……"话还未说完,梦晴已忍不住大笑起来。 "好了,待会再说,你先等会,我把东西放家里就来。" "请便。" 青峰看着梦晴渐渐远去的背影,向天吁了口气,独立在寒风中,感觉身心都无比愉悦。但是他万万不曾料到,他们今天会有一番悲悲喜喜的谈话,也注定了以后的悲悲喜喜。 不久,梦晴的身影就出现了。 "你出来,家人不问吗?" "只有我哥在家,妈出去了,我只说我有事出去一下,他也没多问。"梦晴笑了笑,随即紧抿了嘴唇,从口袋里掏出一封信,说:"你看看这个。" 青峰满心欢喜地接过拆阅,越看脸色越难看,手也明些颤抖,显见他中是如何激动。梦晴信中说,他对于青峰上次让她看孙玉那封信的事,真的不在意,青峰根本无需向她解释,而且从一开始,她就感到和青峰的交往不会长久,更不可能有质的飞跃,以无可奈何的口气说有可能终止友谊。但她说她曾经说话算数,分手权掌握在青峰手中等等。 饶是青峰修养多好,却也按捺不住心中的怒火,更何况正是血气方刚的年龄。读罢此信,心中悲苦已极,万念俱灰,不由放声悲笑,将信撕得粉碎,散成片片飞蝶,在寒风的肃杀中挣扎飞舞。青峰的心情一下子跌进万丈深渊,再也不看梦晴一眼。目视远方,眼中含泪,以极其低缓的语调说:"晚了,我已经不可能自拔了。不错,在我最灰暗的那段时间里,是你把我唤醒,但既然救我,又何苦寒我,两次遭人辱打,我都隐忍不发,我也想过分手,又怕你无力承受四起的流言,打落门牙往肚子里咽,酸楚一人独吞,一直小心翼翼地加倍珍惜这来之不易的友谊,不敢稍有闪失,每每发生误会,我都极力查找自身的原因,不料,哈哈……早就给你说过,我一生最恨的就是感情受骗,世上什么都可以去骗,惟独感情不可以。 我最不喜欢血染的爱情悲剧,但我现在已不能自己,回家又有何用,徒增伤心而已,不如就此了断,只是未为报答父母的养育之恩,也只有来世了,我不勉强你什么,只是明年的今日,别忘了给我烧柱香,我已是感激不尽了……哈哈……出家,何其悲惨的事,却也被人传为笑柄,我就搞不明白,和你认识之初,我只对你说过,想出家,摆脱红尘,怎么会传到别人耳朵里去?扪心自问,我青峰哪一点对不住你!你走吧,我去意已绝……"他语气渐渐激昂,其间充满痛苦。 梦晴无言地将头靠在青峰的肩头,青峰走开,冷冷道:"我承受不起。"二人沉默了。梦晴眼中尽是泪水,她不敢开口说话,她怕一开口,就再也收不住泪,她更不知怎样去抚慰被她伤害的那颗心,她在心里问自己:我在做什么,我为什么要怀疑他,仅仅凭一封信吗,那我们的感情岂不是不堪一击?分手了,我真的不痛心吗,这是我的真实意图吗,天啊,我做了什么? 放眼四顾,田间只有一两个人在劳作,具体干什么,却不得而知,因为冬天并不是下田的季节。 梦晴想:我好怕,我怕我深陷其中而不能自拔,如果有一天,新中飘然远去,那样,我不知道我还有没有生活下去的勇气? 青峰忽然以极其坚决的口气说:"我这辈子认定了你,若想让我改变初衷,除非世上有一个一模一样的海霞,只可惜,没有,也绝不可能有,我知道你是怕我考不上大学,的确,以我现在的成绩的确不易,但是,我要告诉你,天下无难事,今天,我许下一个诺言,高考后,我考上则合,考不上,则分,只是从此以后,我要飘泊天涯,今生今世,你或许是我心中永远的伤痛。" 梦晴听他如此说,心中又怎会不感动?往事历历在目,虽不敢断言今后如何,但念及他的好处,心中不由更感惭愧,将头又一次靠在青峰的肩头,不由柔声道:"我答应你,但今后事事难料,也许我们都会重新选择,那时,双方也能顺其自然。" "我说话向来算数,除非世上……" 梦晴用手捂住他和嘴巴,说:"别说了,我都答应你了。"顿了顿又道:"天色也不早了,我送你回家吧!"梦晴看着青峰,四目相对,他们情不自禁地紧紧拥抱在一起,此时天地无声,他们用心倾听彼此的心跳,更不会留意是否有人看到。 良久良久,二人分开,青峰替梦晴理了理额前的秀发,说:"不用了,我自己能回,挺冷的,你回去吧。" "还是我送送你吧,再见要等明年呢!"梦晴说得甚是真诚,又有些伤感。青峰不再推辞,二人一路手牵着手,向小镇上奔去,青峰心中方始好转,梦晴说:"以后再也不许你说那样的傻话了。" "有了你的那句话,足够了。"青峰说得郑重。 到了小镇,正发有一辆车开往县城,经过青峰的村子,梦晴把他送上车,依依不舍地站了好久,直到再也看不见汽车的影子了,才转身往回走,步子轻快。 此时,天色已晚,西方的天空竟出现了红红的晚霞,在这个冬天里,是那样的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