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悲伤的财富 巨大的广告牌下密密麻麻的站满了行人,每个人都抬着头用怀疑的目光仰望着那上面一个轻生的男子。或许在他们的眼里这样的场面是不可多得的好戏。中国底层的群众总是怕这世上没有太多热闹而一味的催促。几个无聊的人也在对上面的轻生者做着人格上的攻击,似乎那个人从上面跳下后他们的眼球会得到一些报酬。我望着那些努力叫嚷着的人们觉得他们特别的可悲。 站在广告牌顶端的那个男人大概有20岁左右,可以看出他在对是否跳下而犹豫不决。在广告牌的边缘他不停的对迎救他的消防员吼叫。那些在云梯上的消防员逡巡而不敢前。广告牌的另一侧又一架云梯在遥遥升起。上面有两个消防员和一个身着白色风衣的年青女人。由于太远的原固看不清她的面容,只看到她的风衣特别的洁白,黑发在脑后随风飘舞。她像个谈判专家一样很努力的和那个男人在交涉着,但似乎没有多大起色。时间就这样在无形中疆持着。忽然一阵强风吹过,那个男人在广告牌上摇晃了一下。就在那一刹那,一个年青的消防员上前一把拉住了他,顺势把他带进了云梯。他似乎还想挣扎,但早已被消防战士反绑了起来。 在男人被救下的同时我看到那个穿白风衣的女人像小孩儿得到糖果一样的雀跃,在云梯上她举着手不停的跳着,喜形于色。广场上一些受到鼓舞的人们也沸腾了起来。但也有一些人因为没看到好戏而失落的发出唏声。只有我藏在他们中间是那么冷漠。 烟消云散后广场上又恢复了以往的平静。行人们用他们一惯的表情掩盖了刚才那惊心动魄的一幕。而我依旧站在那里,回忆着刚才那个女人兴奋的样子。 真的,我对自杀不感兴趣,但是当我看到那个女人手舞足蹈的样子时,我会突然觉得她是那么可爱。人性中那种善良的激情坦露无余。那一瞬间的她,应该是最美丽的。从那些欢叫声和动作上可以看出她是那种真性情的女子。 第二天的报纸上登出了这样一则消息。"一为情所困男子在中心广场寻短,著名电台女主播前来解围,机敏消防员将其解救。"在报纸上我赫然看到一个名字——叶文。一瞬间在我脑海里幻想已久的形象忽然有了一个框架。报纸上还登出一张照片,版面虽然有点小,但还是可以看清她清秀的五官。我想她这样的声音也应该配得上这样的性情。 傍晚时分外面下起了小雨。朦胧的雨丝给我带来些许潮湿的暖意。枯黄的树叶大片大片的从上面飘下,落满了一地,有几片不甘寂寞的旋转着飞到了我的窗台上。远空一片辽阔的昏黄。云彩似乎也有忧愁,拼命的把自己渲染成孤独的颜色。坐在寝室的床上,守候着广播,等待着叶文的到来。电台里播放的过时老歌曲夹杂在细细的雨声里,听起来别有一番风味。 4:30分的时候叶文准时开始了她的节目。依旧是那么熟悉的声音。刚开始的时候她先给我们讲了几个发生在身边的情感故事,然后又开始接听电话为听众解决各类的难题。有的听众向她寻问昨天解救自杀听友的事。她只说不要把这件事当做什么有趣新闻,她并不想对这件事说些什么,那个听友也不想让太多的人知道他因为一时冲动所做出的糗事。只是告诫大家千万不要随便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 听到她的一席话更让我对她肃然起敬了。有时候我甚至幻想那个在广告牌上自杀的人是自己。而我那卑微的生命可以得到她那么激动的雀跃,简直是一种恩赐。虽然这样的想法有些违背她本人的意愿,但是我是不会因为她的劝导而去改变自己的。 一直以来我都害怕而又渴望着别人的关心。但在自卑的心理下我被迫用冷漠的外表来掩示它们。可在想像的世界里就不同了。在那里面我是可以飞翔的。每一个生活在那里的事物都被我的思维描绘得尽善尽美。我可以享受一切,我可以为所欲为。但是幻想的一切终归是枉然的,固执的性格是不会让现实的我发生任何的改变。我知道就算真的自杀我也会选择默默的死去。在大家都无视的情形下消失的无影无踪。没有人会想起我,没有人会祭奠我。我只是一阵风,吹过的同时又拂去了一些生命中的灰尘。 似乎每个人都会有一种要用死亡去验证一些东西的冲动。在他们心里那些可以和生命划等号的东西或许是真理,或许是金钱,或许是地位,也或许是"爱"……正是这些所谓"平衡生命的货币"注定了我们人生的贵贱。那些世俗的人们总是不遗余力的去追求自己的梦想,甚至在必要的时候肯负出自己的生命。他们所做的一切有些是被歌颂的,也有些是被唾弃的,但无论怎样,他们对自己所付出的生命是无悔的。可我呢?呵呵~生命在我看来是如此的之轻,轻得就像一片鹅毛,被大风吹得时起时落,偶而在高耸的云端看见它们懒懒的一笑,偶而在海底深处看见它默默的哭泣。偶而在太阳的炙烤下燃烧成熊熊的火焰,偶而在冰层的深处看见它们活着的躯壳。但无论怎样它们都是悲哀的承载者,永远脱离不了飘零的宿命。 广播中插播广告的时候BLUE和FAIRY手拉手的走了进来。看到他们那么亲密的表情我才知道原来爱情真的是可以让人变得漂亮的。BLUE穿着一件很朴素的夹克衫和一条褪了色的牛仔裤。而FAIRY穿着一身白色的休闲服。虽然搭配起来有些不太和谐,可是所有的不足全被他们俩的美丽给覆盖下去了。 他们真的是很美丽。 FAIRY嘻笑着从后面蒙住了我的眼睛。无意中我闻到了她身上喷洒的橘子香水味。她修长的手指干燥而柔软。我恍惚有一种错觉。仿佛所有的亲情又都回归到了我的身后。我欣喜它们的到来,而又疼痛它们的温暖。我想要回头触摸它们,但身体却又失去了控制。呵呵~我是永远无法目视它们的。 仿佛很久,我感到FAIRY的手指慢慢的松动了。她看着自己的手心,中间是一片冰冷的潮湿,那分明是眼泪。她用手轻柔的抚摸我的头发对我说:"怎么了?"我说:"没什么,就很想哭。"她说:"那就放声哭出来好了。"我说:"我没勇气,我只可以偷偷的流泪。"她没有再说出什么。BLUE也一直沉默。 夜晚时分,又响起了BLUE用鼓槌儿敲打窗台的声音。那一阵比一阵急促的声音好像是在哭泣。他总是那么专注,闭着眼,有时还动情的摇晃着脑袋。几点认真的汗珠从他的脸颊上渗透出来。每次敲打完闭之后他总要喘嘘一阵。对于那些喘嘘我不想把它理解为生理上的疲劳,我倒宁愿相信它是精神上的怅然若失。 我问他:"是FAIRY送你的鼓槌吗?"他没有表情的说:"你怎么知道?"我微笑,说:"你的鼓槌上刻着她的名字。"他说:"是的,她用她一整月的零用钱为我买的。"我说:"你很感动是吗?"他点头。说:"当你从小到大都在被贫穷困扰着的时候你就会发觉你不是那么容易被感动的。真的。一直以来我都是一个很坚强且倔强的孩子。我总是把自己在排斥在别人之外,孤独锻炼了我的自立能力,同时也让我钝化了对感情的敏锐感。但是当我见到FAIRY时我就知道有一天我会被她所改变。" "上小学时她是我的同桌,在那时别的同学都讨厌我,只有她会主动来接近我,虽然她有时会粗暴的期负我,但在我心里却是欢喜的。她总是买一些好吃的东西然后强迫我和她一起吃。她还强迫我放学后送她回家。可我并没有半点的恼火,我知道她是在帮助我。很多同学们都在背后对我俩的关系说三道四。有一次我实在受不了他们的闲言碎语就狠狠的揍了那个说闲话男生,为此老师找了我和FAIRY的家长。姐姐回家后把我狠狠的打了一顿,然后不准我再和FAIRY交往了。老师也把我们的坐位分开,他们以为空间上距离可以分开两个人的情感,呵呵~他们都不了解FAIRY是怎样的人。她是个有自己想法的人,她并没有理会父母的话,依然背着他们来帮助我。" 他说话的同时摘下了眼镜,用双手捂住了脸使劲的往上撮了一把,好像突然间说了这么的话脸上的肌肉有些僵硬。外面已经是深夜了,灯光反衬着心碎的黑暗。我看到他的眼神里有一些踌躇,大概那些曾经的往事已经在这向上的张力下浮到了记忆的顶层。他看了我一眼,接着说道:"她知道我的家里很困难,有一次她竞然要把她的零花钱全部给我,可我并没有答应。不论她怎样的说我,掐我,只有那一次我固执的没有同意。我的个性告诉我——我不可以接受他这种方式的帮助,她知道我的个性也并没有再去更加的强迫。可我清楚她总是在背后想方设法的弥补我,虽然她并不欠我什么。有一次她领我去看他哥哥的乐队演出。那时她哥哥还没有开酒吧,而是一个流行乐队的键盘手。后来那个乐队由于音乐上的分歧而解散了,FAIRY的哥哥并没有再继续自己的音乐道路,而是开设了这家酒吧。但那次的演出是极为成功的。场下的每位观众都被鼓动得大声附和,而那天的高潮歌曲就是那首甲壳虫乐队的"挪威的森林"。当时在场的所有的人都沉醉了,流畅的音乐就像爱的圣光一样把每一个人笼罩着,他们无不迷失在音乐里,就像迷失在森林中一样。从那时起FAIRY就开始着迷于音乐了。每天她都强迫她的哥哥教她学琴。她是个执著的女孩儿,只要认准的事情她就会尽最大的努力把它做好。所以她在音乐上的进步是飞快的。乐队里的朋友都说她对音乐的敏锐感和拿捏度就像神童莫扎特。我也觉得她在这方面挺有灵气儿的。有一次她把我拉到她哥哥开的酒吧里。那是我第一次去这种地方,也是第一次如此切近的感受到了音乐对人的震憾。我看到FAIRY在舞台上陶醉的样子几近疯狂。高亢的歌声,飘飞的长发,摇摆的腰枝,每一个动作都和谐着音乐的完美,而我就站在她的面前,触手可及的地方看着她。从舞台上下来时她已经很疲惫了,但她还是问了我一句想不想和她一起溶入到这音乐的意境中来?这一次她并没有用武力来强迫我,而是用真诚的眼神直直的看着我。所以当我答应时已经无法分清是被音乐所感动还是被她的真诚所感动的了。" "她说我应该学习打鼓。因为一个好的鼓手是一个乐队的灵魂。我不知自己可否能学会,但我从来没有对自己这么有信心过。刚开始的时候我很笨,总是打不对节奏,但FAIRY在旁边并不责怪我,只是给我鼓励。回过头来想想那时学鼓的经历真是让人怀念!后来我开始慢慢的习惯了不同的拍子。就在我第一次感到音乐的魅力之后,她用了一整月的零用钱为我买了这对荧光鼓槌儿。从那一天起我就再没有离开过它们。每次到酒吧演奏我都带着它们,而它们就像是点燃音乐的火苗,总会将我溶化。" 到了熄灯的时间,屋子里一片黑暗。我和BLUE都躺在床上。我听见他翻身时发出的叹息声,呵呵~这样的夜晚他也不能入睡了。对面的宿舍还是会传来那些声嘶力竭的歌声。虽然有些不成调儿,但听到的人会从中体会到一种莫名的发泄。我知道他们的痛苦,但却不明白他们的痛苦,就像他们不明白我的痛苦一样。 黑夜让天上的星星更加明亮了。我实在睡不着觉,就从床上坐起来看星星。都说星星是可以满足人的心愿的。从古到今,无数的痴男怨女都不想让科学的依据来打破这个美丽的幻想。于是他们愈加理想化的让这个希望的故事一辈一辈的传承下来,直到今天那些仰慕浪漫的人还在对这个传说心驰神往。而对于美好的东西我总是将信将疑的。但我还是试探的把手伸向了它们——好愚蠢的形为。手并没有捉到星星,只是遮住了它们的光芒。时间就在此刻嘎然而止,看着手指周围的光韵我似乎有些顿悟了,星星的礼物是只会送给那些有希望的人的,而我即使捉到了它们又能得到什么呢?去满足我那些利益熏心的痴梦吗?我真的太肤浅了。 CARE说过爱情的力量是可让人忘记爱情的。这句话让我忽然想到了梦琳。她离开已经快一个月了。在这些日子里我并没有给她打过电话,也没有给她发过email。是爱情的力量让我忘记她了吗?但我知道我的心里还是很想她的。有时伸手想给她打个电话,但手碰到电话的一瞬间却又害怕了。害怕什么呢?是害怕我和她之间的沉默吧。一直以来我都很模糊我俩之间的关系。我对她的那种感觉应该是"爱情"吧?但她对我的呢?呵呵~我的自卑和懦弱不停的动摇着我对爱情的决心。 两个月后的寒假让我又再次的见到了梦琳。她并没有告诉我她什么时候回来。所以当她出现在我的眼前时感觉有些突兀。她依旧穿着那身牛仔装,样子似乎比以前更加的漂亮了,没有了艳俗,是那种经过某种历练后的超然。她的外衣上还沾有一些淡淡的灰尘,但头发和眸子却越发的黑亮了。她见到我之后还是微笑。那种久违的微笑早已在我的心里回味过一百,一千遍了。 我们的久别重逢并没有太多的热情,都只是相互的微笑。似乎有太多的知心话语都在这相视的一笑中泯灭了一样,一瞬间我们竟不知说些什么好了。也许这也就是我害怕的所谓的"害怕"吧。我低下头很平静走到她身边,然后说:"什么时候回来的?"她说:"一个星期前。"我问她:"为什么不叫我去接你?"她只是笑了笑,没有回答。我也仿佛明白似的沉默了。 离傍晚还很早,所以酒吧里有些冷清。只有一对年轻的情侣坐在角落里喝酒谈笑。我看到那个男孩儿把扒好的白瓜子仁儿放在女孩儿手心里,眼神充满爱意。在这空阔的酒吧里他们亲昵的举动是那么的令人羡慕。看着看着我有些支持不住,我知道我心里的伤痛是让我无法接受这样的场面的,所以我扭过头去,把脸朝向吧台的一面。 下午的酒吧没有晚上那么浓重的小资情调,所有的东西都好像是刚从冬眠中苏醒过来一样打着哈呵,穿着时尚的调酒师在和侍应生们无聊的打着扑克,CARE和她的乐队也在排练着晚上的演出。这些人习惯的动作和一惯的表情让我觉得自己好像已经消失在这个世上了。要不是旁边的梦琳可能我的眼泪早以控制不住了。 我很诧异今天会在酒吧里和梦琳不期而遇。但我心里知道这样的见面大概是CARE从中搞的鬼,也可能是梦琳要求CARE帮助她在这样的地方见到我。不管怎样我见到了梦琳,虽然有点突兀的感觉,但心里的欢喜早已让我忘乎所以了。 梦琳倒好像早有准备似的问我喝酒吗?我点了点头。侍应生拿过来两瓶啤酒。我喝了一口,看着上面泛起的泡沫说:"你还好吗?"她抚摸着酒瓶说:"母亲去逝了,我在那里陪了她六个星期,然后她就平静的走了。我为她办了一个简单的葬礼,心里虽然悲伤,但却很平静。当我看到她闭上眼的时候,脸上悬挂的是满足的微笑。从那一刻起我就释然了。"我说:"我看了你给我发的邮件,我的心里很痛,也很同情你,有时我祈盼上天把施予你的痛苦让我来承担。但见到你的时候我却又像白痴一样的束手无策。我甚至连抱你一下的勇气都没有。……呵呵~我实在是很痛恨我自己。"她微笑的摇头说:"你不必这样的,你是小宇,你就是这样的小宇。你可以自由自在的哭泣,你可以旁若无人的不语,你可以我行我素的歌唱,在我的面前你是不用强迫自己的。"我突然抬起头,然后儒儒的看着她说:"可以告诉我,在你心里对我的感觉是怎样的吗?"我知道我说话时的样子诚恳的很可笑。人一旦做出自己习惯之外的动作总会让其它人觉得不舒服。梦琳笑了很长时间,然后说:"不可否认我是很喜欢你的,特别是在那些孤独无助的时候,甚至达到无法抗拒的程度。但我知道你的性格,也知道你的出现不会缓解我的悲伤,只会令我的心里更加的彷徨。是啊!爱情对于每个人来说都应该是平等的。但我却不想用爱情去限制我对你的喜欢。一直以来我都想用自己的行动去改变你的自卑。但自从母亲去逝之后我想了很多,我开始觉得是否你应该回归到你自己?或许你真的是该脱离到这个世界之外的吧。我们都是有同样经历的人,但我们却有不同的人生观。这不是你我的错误,也不是上天的错误,或许根本就不是错误。而我的乐观和你的自卑,这些更不应该用"公平"去评判。" 我很感谢她说的这些话,因为她是了解我的,她知道我内心的痛楚,也知道我自卑的根源。她不会去强迫我改变自己的性格,她只是有意的疏导我自卑的去向。虽然有些失望,但我心里却十分清楚我们的爱情是不会有结果的。一时的渴求就像酒醉时的沉迷,不论怎样的疯颠,到头来还是不得不面对清醒的现实。 本以为我对爱情的信仰有多么的坚贞,本以为我对梦琳的痴心有多么的矢志不渝。呵呵~没想到它居然可笑的被一段欣慰的话语化解的无影无踪了。 或许是因为知道梦琳的心里是喜欢我的,所以虽然是拒绝而我却只有一丝淡淡的失望。这并不像我以往的性格。得到的欢喜和失去的痛苦似乎已经无情的将我撕成了两半,它的存在让我无法欢欣雀跃,亦无法痛哭流涕。呵呵~我终于明白即使是两个相爱的人也未必会成为一对美好伴侣的原由了。 我不停的喝酒直到最后一滴泡沫流进了嘴里。空荡的酒瓶摆在桌上显得那么的尊贵和孤独。我用手指轻轻的抠下了它外面华丽的商标,于是它便一览无余了。我看着它,可是它却不会疼痛,也不会羞耻。我突然想起刚才喝下的那些啤酒的味道,它们本质的苦涩仍留在舌肽的表面,而在我的心里却一丝感觉都没有。 我一共喝了两瓶啤酒,可是头脑却十分的清醒。他们说悲伤的人是喝不醉的。可是我悲伤吗?以前的酒醉能够抚摸到往事的悲伤,而现在的悲伤却丢失了已往的酒醉?我已经无法明白我自己了。我真的没有别的要求,只是渴望得到一次痛快的大醉。把所有的往事都在沉睡不醒中化做梦境,而我却在梦境中孤独的得到永生。 酒吧在不知不觉中开始变得热闹起来。早前的一对情侣在热闹的人群中也显得平凡无奇了。都说这个世界是物以稀为贵的,的确,可是我算不算稀有呢? 在噪杂的气氛里突然传来一声电吉它的破碎音,是CARE的乐队在演奏那首挪威的森林了。我闭上眼睛沉默的倾听。音乐在酒吧昏暗的灯光中不停游弋,历经着每个人的身体,展转着每个人的心灵,然后它们找到了孤独的我。它们似乎知道我的忧愁,于是跳跃着浮荡在我的周围,而它们的那些灵动就像是美丽仙女的舞姿,让人观之忘忧。我无以感激,只能在心里对它们默默微笑。 梦琳的酒也已经喝尽了。她正低着头在随有力的鼓点摇摆着身体,黑长的头发也有节奏的上下翻飞着。我看不见她的正脸,只看见她侧面的轮廓似乎特别的光闪。于是我轻轻的碰了她一下。她突然转过头来,两只眸子是那么的晶莹。望着那令人窒息的唯美,我惊呆了。 不知过了几时,我问了梦琳:"以后你有什么打算吗?"她坚定的对我说:"自从母亲去逝后我产生了一个令人可笑想法,我想以你、我、和我们这种人的痛苦经历为素材去写一部小说。希望它的出现可以让更多的人了解我们,关爱我们,让更多困境中的人自强,让更多孤独的人得到心灵上的慰藉。或许这个想法有些伟大得超出了我们的想像范围,或许这个想法有些遥远的让我们看不清方向,但完成它是我人生中第一个目标,我是不会放弃的。" 我深切的感到梦琳的决心,并且敬畏她的伟大。而对于这样的目标我是没法做到的。因为我没有她的无私,没有她的乐观,没有她的希望,也没有她的坚韧,我只能够自卑的活着,或许我的自卑还会在梦琳的小说里得到更鲜活的体现。这可能也就是我自卑的价值吧。 我问梦琳你的书里也会写到我吗?她点头说:"你是这部小说的主角,可以说这部小说就是为你而写的。"我自嘲的笑说:"想不到我这个人的生活日后也会成为大家所感受和共勉的故事,真是可笑。"梦琳无奈的说:"你又开始自卑了。其实这应该是你的财富,你经历了别人所没经历过的曲折,你品尝过别人所没品尝过的苦涩,你享受过别人所没享受过的孤独,你体会过别人所没体会过的自卑,这么多的滋味都是你独享的,难道你还不够富足吗?"我说:"可是它们都是虚妄的。"她嘲笑的说:"如果你把财富单纯的看做金钱的多少的话,那么你的"活着"也已经失去了意义。"我说:"可是没有它们你连活的资格都没有,还怎么谈意义呢?"她说:"但现在的你并不缺少物质上的保障,你只是想用更多的名利来补偿你心灵上的缺陷,在你庞大的欲望面前你更觉得自己的自卑和渺小了。"梦琳说的是对的,所以我有些妥协的说:"也许它们是财富,但却都是令人痛苦的财富。"梦琳笑说:"有时痛苦也是可以享受的。一个没有生活保障的人他是无暇顾及痛苦的,因为他们要整天疲于奔命,压力和劳累已经足够让他们麻木了。只有在你安逸的时候你才能够回味到痛苦的可贵。"我点头,说:"有时我也无法确定自己对痛苦的看法,但回忆的时候在心里总会有一丝隐隐的快慰,这样的感觉会让我觉得愧疚,但又很莫名。可能真的如你所说,我已经爱上那些令我痛苦的"痛苦"了吧。"梦琳轻微的点头说:"其实你太过虑了,这样的感觉并不是什么可耻的。有很多的艺术家都会向往那种溺烂的生活,他们把这样的行为称之为——为艺术献身,在他们的眼里苦涩和沉堕似乎是最好的艺术良药,所以他们沉迷此道,极端的时候他们会义无反顾的选择自杀,然后留给后世一个悲情且神秘的故事。有人说他们是神经质的,但无论怎样正是他们创造了艺术史上许多伟大的奇迹。" 我真的很佩服梦琳开导人的能力,她总是能看到你不足中的闪光点,所以在这个世界上她是自信的。她从不会用强硬的语言和措失来劫杀你的思想,而是用更委婉、更亲切的方法来把你的见的引向相对正确的方向。在这点上她和FAIRY是不同的。当然她刚说的话并不是在鼓励我的"沉堕"。她只是不想让我对自己内心的直觉产生负罪感。我感激她对我的好意,可我知道无论怎样我都是没法摆脱困扰着我的那些悲情往事。 夜似乎已经很深了。CARE又要了很多的啤酒和干果,于是我、BLUE、FAIRY、CARE和梦琳又开始喝酒聊天。因为酒吧里的人已经很少了,所以乐队可以忙里偷闲的和我们在一起谈谈过去和未来。我一向是很讨厌那些豪情壮志的。每次听到别人谈论自己远大的理想我都会从内心里产生一种抗拒,虽然有时我也会与别人说我那些不切实际的痴梦,但对于他人的理想我总是会存在一种妒忌的心理。可是这次我却没有。每听到他们说自己的未来我都会在心里由衷的祝福。我没法解释这次的不同,或许是因为他们的友谊已经让我丢失了自己的狭隘吧。 我对CARE他们说:"知道吗?我们这里要产生一位作家了。而且还是情感作家哦。"FAIRY笑说:"我们已经知道梦琳姐的这个计划了,以后大家都要全力的支持她呢。"说着她举起酒瓶与我们碰了一下。我使劲喝了一口啤酒然后说:"呵呵~不知你们最大的理想都是什么。我最大的理想就是可以挣很多很多的钱。不要笑话我啊。因为有钱人的身边总是会围着很多的势力小人来吹捧。所以到那时我想或许我就不会像现在这么自卑了。"FAERY摇着头对我说:"小宇你错了,金钱或许可以改变别人对你的看法,但一定不会改变你的性格。你太孤独了,孤独到对那些伪善的情感都会义无反顾的接受。我不会笑话你,但是却会悲哀你。可我想不通,你这样孤独为什么还要如此的坚持呢?"我不知该怎样回答这样的问题,于是把头低了下去。梦琳在一旁说:"因为他不但孤独,自卑而且更加的固执。他害怕自己为了别人而改变,所以他的那些理想是只会生活在他脑海的梦里的。当然,内心里他是想改变自我的,但却又放不下自我,于是在矛盾中他愈加的忧郁和彷徨了。"我看着梦琳说:"你说的对,我真的是很矛盾,有些内心渴望的东西我总是会本能的排斥。不知道的人会说我是清高,但我知道我是自己在看不起自己。"BLUE说:"记得以前我也会有这种自卑的感觉,在与别人说话的时候总是会莫名的紧张。即使是现在,我和别人交谈时也会很不自然的去挠头。可是我觉得与以前相比我已经改变了很多,或许是爱情的魔力在做怪吧。而我和你最大的不同就是我不会去拒绝这些改变。小宇,要知道有时"固执"是要有那些真理做本钱的。我不敢说我们这种人不配固执,但至少我们不应该盲目的固执。" 我忽然发现这时的BLUE离我越来越远了。似乎他的友情和他的本色正在无限的拉长,他把对我的忠诚留在了我的一边,而把自己放到了爱情的一边。我理解他这种正确的叛逃,也理解他善意的劝解,可是我却无法接受。 呵呵~我固执的坚持我的"固执"。 BLUE说他是为了爱情而改变的。可我呢?我是向往爱情的,但却又害怕爱情。是因为它可以改变我吧。为什么上帝会同时负与了我这个人欲望的理智和拒绝的本能?让我生活得如此矛盾。我真恨自己只会固执而不会执著,任那些曾经的往事封印着我前进的脚步。我也恨自己只会想像而不会追求,眼看着许多的"梦想"从身边流淌。虽然说梦琳的开导可以让我得到一个"心安理得"去放任的理由,但那也只不过是自欺欺人的幌子罢了。 CARE对我说:"小宇,你还记得那首罗大佑的滚滚红尘吗?那时你唱的那么哀惋,我似乎可以听到你喉咙里哽咽的气息。有时男人的眼泪真的很能让女孩儿感动,但有时男人的固执又很能让女孩儿气愤。而你却让我们爱也不能,恨也不是。" FAERY笑着在一旁插话说:"话题不要太沉重哦!"我也勉强笑了笑说:"是啊!今天本来应该高兴的。怎么又说起我那些令大家扫兴的事了呢?这样我敬大家算是陪罪吧。"说完我拿起酒瓶喝干了余下的啤酒。FAERY笑说:"这样才是男儿本色吗。"梦琳也在一旁添油说:"是呀!大丈夫就应该拿得起放得下。"她说完这句话后,大家都不约而同的笑做了一团,我也觉得好笑而憋不住乐出声来。 CARE提义说:"喝完酒我们去蹦的怎么样。"听到蹦的我忙推辞说我不会跳。因为在我印象里"蹦的"这样的情景是只出现过在电影上的。我从来没有去亲自体验过。而对于我这样性格的人,那些习惯之外的事物又总会让我产生一些抵触。但CARE却不厌其烦的说:"来吧,很随便的,只要你跟住节奏怎么跳都可以。"我实在没法拒绝她的盛情,于是不太情愿的跟着她们来到了舞厅。 在酒吧的后面就是一个地下的"的厅"。刚走到门口就可以听到了里面传来震耳欲聋的音乐声。经过走廊,两边的墙壁上面到处都画着彩色的涂鸦,一看就会给人一种愤世的感觉。在走廊的尽头是卫生间,几个穿着前卫的男女站在门口大声的说笑着。满地的烟蒂给本来已经肮脏的卫生间更增添了几分恶心。推开大门,来到舞场,满眼的迷乱。两只巨大的音箱摆在舞台的两侧,几个情欲男女在舞台上疯狂的叫嚣着,闪烁的灯光掩映着台下无数的手掌,许多扭动的腰枝迎合着震耳的High乐,站在他们中间我感觉整个舞池都开始旋转了起来。巨大的眩晕感压在了我疼痛的神经上。我没有动,可是看起来却更加的疯狂。梦琳,CARE,和FAERY都已经来到了舞池的中央,她们每个人都很会跳,就像三只在草地上打滚儿小兔子,灵动得那么可爱。而BLUE则在舞池的边缘自顾自的扭动着。虽然他的动作有些机械,但可以看出他是很认真的在跳。呵呵~他的确是变了,居然也开始追捧起那些潮流上的东西了。 看了一会,我坐到了靠墙边的沙发上。我不知那些在舞池里的忘情摆动的人是怎样的感觉。或许那时的他们已经不是他们了吧。魂飞九天,只剩下一个机械的皮囊在那里运动?还是体力的透支会使他们空虚的心灵得到更彻底的释放?做为一局外人我是怎么也不会体会到的。 一会,BLUE走到我旁边坐了下来。我问他:"渴吗?"他摇头,说:"你怎么不去跳?"我勉强的笑了笑说:"我不会,而且……我放不下自我。"他告诉我:"其实的士高只是一种感受,没什么形式的。所以无所谓会与不会。只要你肯抛开自我,即使在舞场的中央站住不动,你也会感到自己的疯狂的。"我问他:"你可以感受得到吗?"他说:"有一点,至少我在学习放下自我。" 说到疯狂,我有些糊涂了。曾经的我会去吸烟,会去喝酒,会去把母亲的口红涂在自己的嘴唇上,而这些举动应该可以叫做疯狂吧。我是如此疯狂,可为什么却害怕在这里扭动一下我那平凡的腰枝呢?是因为我自卑吗?或许在别人的眼里蹦的只是一种追赶潮流的普通运动,而在我眼里它却是张扬个性,突破自我的一个桥梁。我越加体会到自己的矛盾了。 我站起了身,又悄悄的走回了舞池的边缘。然后在心里默默的数着拍子。闪烁的灯光把每个人都映得似是而非,就像过年时说的那些吉利话一样,听起来虽然很舒服,但总是给人不真实的感觉。 我慢慢的靠近那些舞动的人群,然后努力的让身体有一些动作来迎合震耳的音乐。可能这些在别人眼里无足轻重的事情,而此时在我心里却正做着巨大的斗争。我先把眼睛闭上,然后再跟着节奏一点一点的摆着头。如果这时那些灯光不再闪耀的话,我想我一定会成为这个舞场的主角。我知道我可笑的动作无易于那个在广告牌上自杀的青年。所招制的瞩目成度也不会低于任何一档娱乐节目的收视率。呵呵~可是……管他呢?我有我自己的风格,我不想向他们那样随波逐流的去蹦跳,我早已习惯在这世上特例独行了。 虽然那些虚假的灯光已经掩示了我笨拙的体态,可我却不感谢它们,所以在摇摆的时候我把眼睛闭上,以示我并不接受它们。这样做的结果至使我不清楚自己身在舞场的何处,只能感觉周围有很多的人在碰撞我。而我反倒更加的疯狂了,或许此刻在我的心里已经迷失了自我? 人有时真是很难解释自己的。就像刚才我还在本能的抗拒蹦的,而现在我却在舞场中用自己的方式比谁跳得都狂热。短短的十几分钟内我竟然会发生如此大的反差,这连我自己也有些不相信了。可仔细想想,原来不然。本以为那些摆动是放弃自我的一个标志。可我错了,放弃的极端原来就是把自我高大到没有任何缝隙的地步。让"自以为"的心眼看不到了"自我"的本身,于是它便为欺骗所欣喜了。殊不知,你想放弃的却更加难以放弃了。还是那些佛家说的对,"无我即是有我,而有我亦是无我"吧。 时光像流水一样荏苒过我的身体,往事又如利箭一般穿越过我的灵魂。在人群里我可以看到自己麻木的疯狂,在音乐声中我也可以感到自己袅袅的轻灵。 可能是灵魂浮在空中的原固,我感到那些音乐没有刚才那么强烈了,朦朦胧胧的就像在面对一个戴着面纱的古典美女,她的美丽并不是用肉眼去观看的,而是要让人用心灵去构画的。 每个人呼出的水气不停的扑打在我的面颊上,扶摇直上的灵魂看着底下那一片令人迷醉的狂热。然后如释重负般的向他们摆了摆手。呵呵~还是笑着回到往事中去吧。 "那时候的林枫还是在小学四年级,虽然他的个子很高大,但脸上的那些稚嫩是无法掩饰的。而此刻的我正在被一群大男孩儿粗暴的恐吓着。有一个大男孩儿抓着我的衣领做势要打我,而就在这时,我透过他们身体的缝隙远远的看到了林枫跑来。不知怎么,我感觉他是那么亲切,可能从那时起我就相信了,他是会永远保护我的。他跑到我跟前,用力的推开了抓住我的那个男孩子,然后和他们撕打成一团。我坐在地上,傻傻的看着眼前发生的这一切。" "打斗中。几个拳头落在了林枫的脸上,鲜血儿一下子就顺着他的嘴角流了出来。我害怕极了。疯狂的跑过去拉着那些大男孩儿,哭喊着让他们不要再打了。但是他们的人太多,任凭我怎样的努力,也无法停止他们对林枫的拳脚。最后我实在无力了,不由自主的瘫坐在了地上。" "大概是打累了,那些人极其不屑的辱骂了我和林枫几句,然后把满身是伤的林枫推在地上,扬长而去。我爬过去抚摸着林枫流血的脸对他说:"疼不疼?"他居然是微笑的。他说:"以后谁要欺负你就对我说,我一定会为你报仇的。"突然一道强烈的闪电穿过了我的大脑,眼泪像鲜血儿一样的流了下来。林枫对我说:"不要哭,我一点都不疼,真的。"说着他站了起来,拍了拍身上的泥土,做了一个表示强壮的动作。我破涕为笑。他也笑着把我拉了起来,然后我们就这样彼此凝望着,任那些时间一点点的流过去……" 唉!又回到了这个喧闹的世界。我可以感到自己的无奈。而在我灵魂的下面依然是闪烁中的声嘶力竭,就像一个庞大的怪物,极力的要摆脱那束缚在自己身上的枷锁,他咆哮着,挣扎着,可是依旧不得成功。 我知道我累了,在空中我冷漠的看着自己脸上的泪水不断流下,而体力却在一点点的透支,那种无法停止的痛苦是残忍的。犹如一个魔鬼用一把雪亮的小刀在凌迟着你的肉体,而你却眼看着他对你的奸笑连吐一口唾沫的力气都没有。最后我毫无知觉的倒在了地上,任那些世人迷乱的脚步把我掩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