添秋愁 西风淅淅收残暑,庭竹箫疏报早秋。 砌下黄昏微雨后,幽蛰啾啾使人愁。 ——宋·朱淑真《早秋有感》 韶华瘦。 阑珊灭。 只叹这流光繁华,也不及你媚眼好看。 处暑已至,恼人的炎热终将离去。她是残暑早秋里的拾荒者,捡拾枯叶残花,焚去情事,焚去愁苦,只图能暖心中的薄凉。可是,瘦紧的西风吹走了花事锦盛的春夏,却吹不走积攒在她眉弯上的闺阁暖伤哀愁。 她一生中最暖煦的时光是这样的。豆蔻年纪时,遇见了白衣飘飘的俊朗男子。可后来,由"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嫁给了只知寻欢作乐、不懂怜香惜玉的粗鄙男子。奈何,相思难寄,唯把愁肠刻素笺。朱淑真的柔软时光,一半在哀怨伶仃中汲汲求爱,一半在遇人不淑的悲苦中煎熬度日。 黄昏凉雨,蟋蟀声打破了深院里的幽寂,让她忧伤令她愁。是秋日的风太萧索,催得叶落花衰。清冷的秋,一切草木皆寂然静默。她谱一曲长相思,写一阕蝶恋花,只为怀念内心最单薄卑微的思念。若是有一个执手到老的良人陪伴在她身边,比做什么都好。 彼时豆蔻繁春,你唱清婉的歌,写娟秀的字,抚欢快的琴。那位名叫萧郎的男子,采妍美的花戴在你的发髻上,替你描柳叶的眉,扑桃红的妆,绘你的芳华绝代。你们吟诗、吃茶、赏花、闲游,过得无忧无虑。这如花光阴温柔又浪漫。 你们把掩藏在深仄光阴里的婉美闲情拿了出来,一一晾干,让岁月的风吹干青春里潮湿的记忆。你,便是诗经深处的女子。而那个他,亦是你年少时朝朝暮暮的俊美少年郎,又或者,是从书卷里走出来的温润书生。 可奈何温这一番旧梦里的烟花媚景,也是远水救不了近火,更救不了你成疾的孤痛。 在古代,才貌双全的女子生来便是一个错误。也是,若朱淑真能枕着这短暂的欢愉做一个深眠不醒的梦,倒也了却了断肠人心中的哀怨痛切。虽然虚幻缥缈,虽然有痛难说。 一个女子,若是枕着回忆度日疗饥,那么她是没有未来可言了。奈何,你的一切缄默心事,都化成了杯盏中愁人的酒水,被萧条的秋风吹过,成了人走茶凉的无奈。而这首《早秋有感》的妙笔之处在于女词人借庭竹、微雨、幽蛰,来抒发内心逐渐枯萎、冷清、萧条的繁盛之光。 孤绝女子断肠词。 此刻,我翻阅你的《断肠词》,遥念你凄楚一生,痴痴地看了半晌,心中不免难过。 我念着"幽蛰啾啾使人愁"忧悒的一句,竟也一直反复读起这首词,声音微凉。兴许是因寂寞的光阴如出一辙,我们的孤独太相似。 淑真,虽然我们遥隔经年尘埃光阴,素昧平生,但在纸上的清浅相遇,却又心意相照,知心知情。何时,你能让我做你身边的写诗人。我好用素笔,记你平平仄仄光阴里的温美年华,如此可好? 朱淑真香消玉殒后,她的诗词,亦只是陈旧光阴里苍白的吉光片羽,那么单薄,那么凄凉,又那么的清丽无比。宋代魏仲恭在《断肠集·序》里这样写:"其死也,不能葬骨于地下,如青冢之可吊,并其诗为父母一火焚之。" 这些萧瑟肃杀的秋风,织出了一幅幅苍凉萧疏的景。淑真,不怨你缘浅,勿怪我情薄。只恨初相遇时,你已为他人金屋中的美娇娥。遗憾的是,我值风华正茂之际,却没有路过你的繁锦年华,豆蔻韶光。 乍寒又暖的处暑节气,似乎也印证着与之相近的节日,便是中元节。在我的家乡中元节也俗称为"七月半",与清明节祭祖大同小异,都是人们哀悼已故之人的一种祭奠行为。 中元节的节俗与清明上坟一样,都是让我们学会敬畏生命,思考生命,珍惜眼前人。 宋代吴自牧在《梦梁录》中记载中元节说:"是月,瓜桃梨枣盛有,鸡头亦有数品,若拣银皮子嫩者为佳,市中叫卖之声不绝。"除此之外,孟元老在《东京梦华录》卷八中元节一篇中也记载了时人过中元节的热闹盛况。如此观望,中元节又是热闹的,褪去了哀寂的鬼魅之说。但是,我们要懂得一个道理,繁华也不过是众人捧出来的假象而已。喧嚣的,未必美好。 另,每年的处暑节气在8月22—24日之间,而八月,称之为桂月。至于月令花,是清新淡雅的桂花,又名丹桂、月桂。至于花神,为唐太宗李世民的妃子徐惠。 清人俞樾在《十二月花神议》中如此记载:"原议以嫦娥为桂花神。然嫦娥乃常仪之转音,实非其人。即如俗说嫦娥为月中仙人,则亦不得即以为花神也。考《唐书·太宗徐贤妃传》:八岁晓属文,父孝德使拟《离骚》,为《小山篇》曰:‘仰幽岩而流盼,抚桂枝以凝想。’然则小山丛桂不得专属《淮南》矣。以妃为桂花神,无忝焉。" 徐惠幼时,便显现其异于常人的才思。她出生后五个月便能说简单话语,家人视她为掌上明珠,对她宠爱有加。 徐惠四岁时,更是能诵读《论语》、《诗经》,八岁已能提笔写诗作词,在当时的湖州城闻名一时,是兰心蕙质的天才神女。某日,她德才兼备的父亲徐孝德想考考她,便叫她以《诗经》中的桂花为素材写文。谁知她不假思索信笔拈来:"仰幽岩而流盼,抚桂枝以凝想。将千龄兮此遇,荃何为兮独往?"她的父亲读后十分惊奇,赞叹她小小年纪便能作出辞藻如此绮丽典雅诗句。 但你我都知,上天予以了你春风满面的一面,也会毫不留情地予你孤苦无诉的另一面。 后来,唐太宗听闻湖州出了一个天才神女,便召见进宫,封为才女。 进宫以后,徐惠不仅以才华著称,容貌更是惊艳动人。兴许深宫之中华丽明艳的美太多了,于是徐惠宛如桂花小家碧玉的静雅美让人们称赞不已。 某日,唐太宗想召见徐妃赏游花园,可徐惠迟迟未至,太宗很是恼怒。翌日,徐惠写了一首娇嗔的诗读给太宗听,道明了原委。诗云:"朝来临镜台,妆罢暂徘徊。千金始一笑,一召讵能来。"唐玄宗听后龙颜大悦,啧啧赞叹徐惠才貌过人。 此后,岁月平淡、素朴且安稳。徐惠常常陪伴唐太宗左右,陪他一起吟诗作赋,一起踏雪寻梅,一起抚琴饮酒,解去太宗朝政上的烦忧。可是,爱情当真如同一场花事,开时绚烂,寂时苍凉。 韶光短暂,美好如水太匆匆。贞观二十三年,唐太宗因病逝世。太宗病殁以后,徐惠日渐消瘦,茶饭不思,身体更是每况愈下。 她把哀怨说给天空听,天空不语,却用下雨表达;她把孤独说给花草听,花草不语,却用萎落表达。她的孤独是深山里的矿石,由唐太宗开采完以后,也无可眷恋。二十四岁时,徐惠以死殉情,报答太宗对她的宠爱。 彷如天下所有得不到圆满的情爱,都如同一场盛大宴席,逃不过人走茶凉的劫,曲终人散的悲。再美好的故事,开到饱满,总会在春日到来时谢去凋零。 美人已去,芳名却流传千古。后世为了纪念徐惠,便以她少时写的那首与桂花相关的诗句为由,封她为八月桂花花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