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生活 - 生活常识大全

他们的夏天长篇小说连载五月二


  二
  因为光照北移,天亮的特别早。刘书学起床时,就听到对面厂房上传出一阵嗷嗷待哺的尖叫声,那是一窝刚破壳的小麻雀在等待外出觅食的母亲。有叽叽喳喳的生灵来到世上,刘书学认为是个好兆头,他往地下撒了一点碎米,饶有兴趣地看着老麻雀飞来又飞走。随即,他转身回到屋里将儿子的中餐准备好,下面压着一张写着‘孩子,我回来的很晚,你自己做饭吃。’的字条,然后又打开一只旧木箱,从里面取出了毕业证和几张奖状(一本已经发黄了的中专学历证书及厂里发的先进工作者获奖证书)放进皮包。他要到市人才市场寻找工作,这个决定是昨天晚上就计划好了的。   临行前,刘书学探头看了看儿子,刘安睡的正酣,他顺手翻了翻儿子的复习提纲,不禁大惊失色——草稿纸上密密麻麻画的全是不规则的线条及箭头,像万箭齐发、乱成一团;而试题卷上横七竖八地全写着:中途岛、中途岛、令人向往的中途岛,中途岛、中途岛、令人烦恼的中途岛……这样的字足有二三十个。   刘书学不安起来,儿子一晚都在稿纸上胡乱涂抹,说明他的思维紊乱、行为已相当"怪异"。他想叫醒儿子问个究竟,忽然又一转念,翻开了老师发的厚厚一叠试卷,终于在一份数学卷上,他找到了老师出的题目:一、轮船从上海直航旧金山,请问弧线距离多长?二、如果轮船途径中途岛,请问弧线距离又是多少?(上海、旧金山、中途岛的经纬度在地图上自查,利用函数法)   刘书学思考片刻,发觉题目已涉及高等数学的内容,有一定的难度。此时此刻,他真希望儿子的涂鸦不是"怪异"的行为,而是以此排解心中压力的作法,但是,儿子的行为究竟如何解释,令人生疑。   刚才的好心情一下子变得有些焦虑,不过,刘书学早以习惯于此,所以,他仍然踏上了去市里的路。   从远郊开往市区的汽车途径航机厂时有两个站,一个在大门口,一个在厂北端,北端的站离刘书学家比较近。   刘书学到达车站时,太阳已升的老高,周围的田野被它烤的热浪灼人。等车的人不多,都挤在一棵小树下避荫,刘书学忽然觉得口渴难熬,这才发现自己忘了带瓶凉水,心想,只好到城里超市买了。   不一会儿,车来了,一下子从远处跑出好多人,他们是在一间小屋内等车的。刘书学跟着跳上了汽车,他看见一个浓装艳抹的女人坐在车厢道口,而她身边靠近车窗的位子却是空着的,于是,便立即侧着身子挤了进去,可是,他刚坐下,屁股就像坐在一块电热板上,又猛然弹了起来。他的尴尬引起车内善意的哄笑,他身旁的艳装女人笑的声音更响,大声说道,"靠窗的椅子不被太阳晒烫,也轮不到你坐啊。"说罢,女人从包里取出一大瓶矿泉水,浇了浇椅子面,又用餐纸将它擦干,继续对刘书学说,"没事了,航工(在这个车站上车的人,只要不是菜农打扮,一般都被称作"航工",即航机厂的工人,或是航机厂的工程师)现在可以坐了。"   "谢谢。"刘书学虽然踌躇一下,还是坐下了。女人身上香水味扑面而来,这是他从未闻过的香味,另外,她那穿在一双粗腿上的肉色丝袜在阳光的映射下闪闪发光,他不敢多看她一眼,生怕自己的眼睛再惹什么麻烦。但是,身旁的这位肥胖女人一脸神态自若的样子,也许是出于做了好事后的自信,她热情地问,"进城办事啊?航工同志。"   "哎,哎,是有点事。"刘书学吱唔地答。   "我也进城办事,不过,我是找人,找帮工,我的店里正缺人手,最好是厨房大师傅,烧西洋菜的,现在来吃饭的外国人猛然多了起来。还有……便是我的女儿露露,她才十六岁,就住在女同学家里,我放心不下,去把她叫回来。"   "哦。"刘书学本能地应道,并且极力回忆在哪儿见过这个女人。   因为又有人上车,车内已很拥挤,胖女人的屁股也随着向里挪,大腿不经意碰到了刘书学。"对不起,我挤到了你啦。嗨,这样的鬼天气怎么还有这么多人往城里涌啊。"女人说话的时候已经汗流浃背了。   "啊,是因人多嘛。"刘书学蜷缩在车边,觉得她的声音还算甜美,但那热气薰人的香味让他感到浑身不自在。   半小时后,车子开到了城区,胖女人提前在城门口下了车,下车时,她对刘书学说道,"航工,欢迎你随时到我的饭店用餐。"   刘书学这才想起,时髦女人是在航机厂大门前开饭店的老板娘,名叫‘屿娘’,自己曾经陪同过客户在她的饭店用餐,因为她不太计较挑剔的顾客,生意一向红火,而她的丈夫是个俊俏的花心男子,据说发财后,卷走了大部分钱款,找了个美少女不辞而别,到广东厮混去了。   城门口是自发形成的劳动力市场,此时早已人山人海,他们大多是来自四面八方为实现梦想进城出卖苦力的民工。刘书学坐在车上,看到屿娘下车后径直朝他们中间走去,立即就有人围了上来。只见她抱着双臂,十分老练地和那些衣着暗淡表情略带惶恐的外乡人交谈,与他们相比简直如同鹤立鸡群。刘书学想,这个女人太出众了,这种人肯定不会吃亏的。   当他心里仍思考着自己的判断并在竭力回想着这个女人时,被人狠狠地推了一下,染着一头棕色头发的售票员大声地嚷道,"喂!你还在做美梦啊,车到终点站了。"   刘书学慌忙起身,车子一路颠簸使他困顿地睡着了,他跟着乱哄哄的人群跳下了车。   从车站到人才市场还有一段路,有公交车可去,刘书学选择了步行,他要省下一点路费。   人才市场的建筑坐落在巨大的体育场后面,之所以这样安排,是因为找工作的人实在太多,有时不得不借用一下体育馆。刘书学到达人才市场时,已接近中午时分,大门口仍然排着一条长队,刘书学跟在后面加入到队伍之中。有人告诉他,"和一小时前的水泄不通相比,现在已经好多了,耐心地等吧,门总是会进去的。"   轮到刘书学进门了。身穿制服臂膀上戴着"执勤"袖章的工作人员在看了他的证件后,显得彬彬有礼,说道,"对不起,你好像属于需要买票才能进场的人,因为,你不是大学应届毕业生,另外,你也不是失业救济金领取者,所以,必需买票!不过,你买了票后完全有理由直接进场,不用再排队了。"   刘书学用省下的路费钱买了票,很快就进了场内。尽管空调机呼呼地开着,大厅里还是异常闷热潮湿,刘书学扫了一眼,顿时信心就丧失了一半,周围全是衣着得体充满活力的年青毕业生,他们不问青红皂白地投着一本又一本装订精良的简历,而那些负责招聘的工作人员则一个个眉飞色舞,其中一位嘴里嚼着口香糖的男人嘟着嘴说,"嗨!看来今天又要把面包车的后盖打开,用来装材料了。"   转了几圈,刘书学发现招聘单位大多是电子和销售的工作,只有两家公司比较适合自己,一家是生产链条的公司,另一家是制造水泵的私人工厂。而这家制造水泵的工厂最为适合自己,不仅专业对口,离家也近。刘书学决定两家都试试,他先来到链条公司的摊位前,递上了自己的证书。负责招聘的工作人员,一个戴着金丝眼镜、打着领带的青年男子在仔细地端详证书和奖状后,半晌才抬起头,说,"很遗憾,我们不能接受你的应聘,因为你只有中专学历。严格地讲,科学技术高度发达的今天中专学历的人根本就不能称之为人才,所以……"他似乎要省下下面的半句话。   "我曾在工厂里画过链条和齿轮,也叫花盘的图纸,我有这方面的经验。"   "啊,那你就不懂了,别看我们单位小,可真正是高科技产业,每个员工都是硕士生以上。我们的老总是海归博士,一生致力于研究‘永动机’和它的衍生产品,当然,机械性的‘永动机’是不存在的,但是,研究它却可以激发人类的想象力与创造性。知道什么是想象力和创造性吗,我们制造的链条就是二者的结晶,有相当高的科技含量,没有大学本科以上学历的人根本就无法理解其中的奥妙。除非天才……"他又想省下半句话不说,而双手却轻轻地将证书推向面前这个急于找工作的中年人。   "你讲的没错,但,只有你们老板才懂其中的奥妙,只有他才是天才。"刘书学没好气的转身便走,心想,没必要和这个自命不凡的家伙磨蹭,他直奔制泵厂的招聘摊位,这才是心仪的地方,他想尽力争取这儿的工作。   刘书学同样递上了自己的证书,而那个负责招聘的人事干事,头都没抬一下,他只顾大口地吃着盒饭,一边吃,一边大声地骂着,"他妈的,这家盒饭供应商越来越不像话了,这点点菜少油无盐的,而且全是老帮子,根本就嚼不动。"   刘书学苦笑一下,指了指招聘广告说,"同志,我想应聘你们公司的机械车间施工员兼职质检员职务,请你看一看我的材料。"   "啊,对不起,光顾了吃饭,让你久等了。"他把剩下的饭菜抛在了身后的垃圾桶内,擦擦嘴角上的油渍,瞟了一眼那本已发黄了的证书,自语道,"哟,里面还盖了领袖的像章,有年头了,可以算做文物啦,这样的证书以前我只在古玩市场见到过,今天在这儿见到了却是头一回啊。"   刘书学见此,忍住性子,一言不发。   这位干事收住笑容,一本正经的说,"刚才开个玩笑,请别介意。我们谈正事,你只有中专学历吗,有没有其它的毕业证书,或者在什么夜大、电大、包括函授班进修过吗?"他见刘书学摇了摇头,叹息一声,继续说,"这就不好办了,我们需要的是大学生,最好是有经验的。不过,经验是在工作中积累的嘛,年轻人只要认真干,是会从无经验到有经验的。你说是不是?"他见刘书学点了点头,又继续说,"我看了你的证件,同时相信你也有经验和工作能力。但是,我们的用人标准是:有技术、有经验、能吃苦、加上必须有大学专科以上学历具有团队协作精神的人,而且,这个人还得是大学本科生,鉴于你的学历是中专嘛,在厂里只能做工人的工作。"   "我会操作各种机器,也可以做工人。"   "我们并不缺工人,我们需要的是工程技术人员,具体岗位是施工员和质量检验员,并为生产安全负责。"   刘书学思考着,问道,"你不会是嫌我的年龄偏大了吧?"   "啊!没有的事,我们的老板今年都65岁了,干起活来像个棒小伙似的。年龄从来就没被我们当作考察人才的标准。"   "在航机厂,我做过教员,当过工段长,别看我只有中专学历,但水平绝不亚于大学本科,我设计的产品曾过获过海军及航运系统所颁发的科技进步奖。"他不想放过这个机会,再次强调了自己的优势。   "这些我都相信,而且我十分理解并同情你的处境。好吧,我告诉你底线得了,底线是大专生,受过训练的大学专科生。这个底线是老板定的,我不能破例。"他抬头看了刘书学一眼,发觉面前这位中年人显得十分遗憾,同情地说,"为什么不想想其它的方法,比如文凭,如何使你的文凭与水平相适应……这里面大有文章好做。总之,你想想办法,等拿到了大专文凭或者等同于大学本科的学历证书,再来找我,就不会有问题了。我也好有个交待嘛,朋友。"说罢,这位干事站起身,友善地注视着刘书学,又补充道,"去想想办法,我不相信活人还能被尿憋死。"   刘书学伸手取过证书,无奈地往外走。当他走到大门口时,那个带着"执勤"袖章的人,对他说道,"这位先生,现在还没到收市时间,你如果事情没办完还要进来,到时候可还得买票哟!"   "买票,你就知道买票。"刘书学没好气的顶他一句,接着又说,"有关系就不用买票了,是吧?!"他看见这位执勤私下放人进去过,所以冲了他一句。   "嗯,不错,可你有什么关系啊,你有关系也可以不用买票的呀。"   "我和你们的主任王然是朋友。"刘书学不知从哪儿来的胆量,硬着头皮恶狠狠地说,"我就有他的名片!"   执勤愣了片刻,大声说,"啊,为什么不早说,拿来看看。"此时,刘书学只好取出了李全面昨天交给他的名片。   经过一番验证之后,这位"执勤"满脸堆笑,沾沾自喜地对刘书学说,"请跟我来。"   他们绕过门厅,钻进电梯,直达五楼,在一间豪华的办公室外停住,执勤让刘书学稍等,自己敲了敲门进去了。五楼大厅装修的更为华丽,大红的地毯上摆放着一盆盆鲜花,和下面的乱哄哄的场面相比,这里显得异常肃静,而这种肃静却常常使初来乍到的人无法适应。刘书学有些紧张,心想,刚才还夸口是主任的朋友,如果见到真人……正当他担心之时,门开了,王然和那个"执勤"走了出来。   身子穿名牌T恤衫的王然热情地迎上前,并拍着刘书学的肩膀,说道,"啊,你来了,昨天,我刚接到李主任的电话,就在考虑你的问题。没想到你来的这么快,请进。"   "执勤"见状,转身即要离去。   刘书学见了,欲上前表示谢意。然而,王然却制止了他,"不用客气,我的员工全是不讲究荣辱,不计较得失的。好啦,请进来坐吧。"   办公室异常宽大,刘书学在办公桌对面的沙发上坐定,这是他有生以来第一次坐如此宽大的沙法。   王然背靠一张巨大的椅子,呷了一口热茶,叹道,"哎呀,其实用不着李主任的介绍,你只要通报一下和朱局长有那层关系,完全就可以直接来找我的嘛。"   刘书学双眼注视着他,发觉他保养很好,大概是夜生活多的原故,只是眼圈有点发暗。王然打开抽屉,取出一包烟,随手扔在桌上,说,"这里有烟,要抽你尽管拿。"这是一包上等的大中华香烟,是在电视里的宴会席上经常出现的那种。   "你自己不抽吗?"刘书学低声问道,而实际上,他不好意思说出口的是:他需要喝水,就在他的身旁有一瓶纯净水正在不时地冒着汽泡呢。   "啊,我早就戒烟了,它无益于健康。健康乃是人生第一重要因素。你怎么样,身体可好吗?"王然的热情绝不亚于李全面。   "身体还好。"刘书学点点头,他不想多说。   "身体好就行。这人啊,就是一部机器,但不是永动机,机器开到一半就得加油,就得重新保养一次啦。听说你休息了一个多月,这对身体大有好处呢。"   刘书学无言以答,发呆地坐在那里。   王然又呷了一口茶,继续道,"其实,说老实话,我真想有你这样的长假呢,不过,一想到朱局长她们全身心地为了党的事业,日天日夜地从不懈怠地工作,也就不敢有这种非分之想啦。"   "我不是放假,而是下岗,来这儿是想找个工作。"刘书学终于找到了话题,壮着胆子说出了心里的想法。   "这些我都知道。不是刚知道的嘛,这不,我正在和有关单位通融,我也得求人嘛。别看我这里热热闹闹,其实,我的工作吃力不讨好,无非是把别人抬上轿还要替他做嫁妆,不仅没有油水,还到处受气呢。哎,对了,你事先没直接找朱局长,她手下管几十个工厂呢,安排一个人的工作又有何难。"王然说话时一脸严肃,态度也非常诚恳。   刘书学摇摇头,显而易见,他对提及这个女人有强烈的反感,但是,目前的处境又使他不能有所反弹。刘书学显得无可奈何,考虑半天才找到较为合适的应对之策。"她很忙,根本就找不到她……"   "是吗?!哦,对了她刚被市里评为优秀的‘人民公仆’,当然忙啦。而且,我还听说在信仰危机的今天,惟有她立场坚定,讲究原则,从不徇私情、谋私利,她是我们学习的楷模。见到她时就说我向她表示敬意。"王然身子向后一仰,笑了一下,然后又非常诚恳地说道,"至于你的工作问题,你尽管放心,我会想办法的,请你先回去等消息,找工作不可能一蹴而就,要有耐心,一旦有了消息,我会立即通知你。"   随后,他起身送走了刘书学。等刘书学到了门外之后,他立即拨通了李全面的手机,"喂,老李啊,你的那个朋友大概和朱局长没有任何关系了吧……"   电话那头传来了李全面吱吱唔唔的声音。   刘书学离开人才市场时,才发觉自己早已口干舌噪、饥肠辘辘,他在附近的小卖部买了一块面包和一瓶水,蹲在路旁吃了起来。忽然,他发现有个女人在一旁注视着他,并朝他走来。女人30岁的样子,身穿褪了色的花衣,一双眼睛里闪着焦虑的目光。刘书学以为遇到了乞丐,起身欲走,女人随即递了一张名片,低声说,"先生,要办证件吗?各种证件都办,完全以假乱真,而且价格合理,包你满意。"   刘书学犹豫一下,接过纸片一看,上面印着:成功捷径,快速办证。下面是联系电话,落款人罗图章。   尽管有些突然,刘书学仍禁不住问,"是你,你会办证?"   女人用眼角扫了一下四周,用略带沙哑的喉咙说道,"不是我,有人会办,你尽管放心。老实告诉你,我们办的证件太多了,你看,这些漂亮的男男女女中,就有相当一部分是靠我们办的证才找到了工作。"   沉默了片刻,刘书学决定把纸片还给这个急于招揽生意的女人,"谢谢,目前我还不需要。"   "我早注意到你了,一看你出来的样子,我就知道你需要办证。或者,你先收下吧,想通了就来找我,不会有任何问题。"女人见刘书学不肯收,用几乎哀求的声音说,"其实,我只是帮人发放小广告,混口饭吃啊。"   刘书学第一次遇到这样的事,有点茫然,但仍然把招贴扔在了地上。"不,我不能……"在他看来,别人也许不会有麻烦的事,在自己身上就可能会有麻烦。   "要扔也不该当着我的面扔,哼,你这人真是,有你的好!"女人嘟哝着俯身拾起了地上的招贴。   刘书学并没理会女人的埋怨,拔腿离开了人才市场这个令他向往又使他烦恼的地方。这时,已快到下班时分,大街上人来人往,小汽车更是川流不息。天色虽没有全黑,广场上的华灯已开始初放,而四处耸立的摩天大楼里灯光早已开的通亮,说明这个城市的电力十分充足,其经济发展已经到了相当繁荣的程度。刘书学无暇欣赏这个城市的繁忙景象,他想快点赶到长途汽车车站,最好能在天黑之前赶回家。然而,当他途径一家五星级饭店门前的广场时,突然被人拉了一下,紧接着听到了咯咯的笑声。   这是屿娘的声音,"你看你,航工同志,你身子上怎么贴着这玩意儿啊。"她笑的前仰后翻。   刘书学露出非常吃惊的样子,他低头一看,发现袖口上粘着一张不干胶的办证招贴,心想,准是那个招揽生意的女人趁他不备给贴上去的,而自己竟全然不知的带着它足足走了约二公里路程。   "讨厌的东西。"刘书学嘀咕了一声,将它揭下随手就要扔掉。   "别扔,这是缘分,让我看看。"屿娘接过来看了看,问道,"你认识这个罗图章?"   刘书学摇摇头,没吱声。   "你进城不会是替他作义务宣传的吧……"她见刘书学仍然在摇头,继续问道,"那么,你进城办事办的怎样了,是不是办妥了?"   "哎,哎,差不多了。"刘书学吱吱唔唔,想尽快脱身。   "可我两件事只办好一件,我的女儿露露还没找到。航工,你能不能帮我找找她,然后我租辆的士,咱们一同回航机厂,好吗?"她见刘书学有些犹豫,补充说,"不用多少时间,我刚去过女儿的同学家,他们说露露很快就会出现在饭店门口。实话告诉你,我那女儿成天做着出国梦,为了出国她家也不要了,就知道和外国人搭讪。其实,外国人有什么好,穷的还不是照样多。我怕女儿人小不懂事,被人拐骗了,要是出了乱子,我这辈子就苦了啊。航工,这个忙你不会不帮吧,何况我们是熟人呢……"   刘书学转过头来,问,"你断定女儿肯定在这儿吗?"他说话时,忽然发现她的眼里充满着期待的目光,这是女人才有的一种柔情目光。   "好吧,我们走。"刘书学的声音不大,但有着一种男人特有的气概。   他俩穿过马路,朝一家名叫"金丝麟"的大饭店走去,这家最先建立在棚户区上的饭店是南京市的标志性建筑,已经有十多年了,它是财富和时尚的象征。据说,饭店的出资人——一位饱经沧桑的老华侨竟是六十年前在这块土地上擦皮鞋的鞋童。   广场上发出一阵躁动,巨大的喷泉向天空喷射出一股股强劲的水柱,水花在华灯的映照下变得绚丽多彩。此时的"金丝麟"大饭店在华彩的衬托下也显得更加富丽堂皇,并带有几分神秘色彩。广场的北角是自发形成的"英语角",时尚的人都喜爱来此交谈会友。刘书学和屿娘选了一个地方,在那儿静静地守候着。   那里的人逐渐多了起来,不时有外国人进进出出。屿娘睁大双眼直盯着衣着艳丽,身上充满香水的少男少女,尤其是那些红头发蓝眼睛的外国人,但始终未发现女儿在他们旁边出现。她有点失望,"难道她没来?航工,你帮我找找看呀。"   这里不得不再次提及刘书学的眼力,一分钟前他就看见在喷泉水池的台阶上,有一位少女正在和几个头发染着不同颜色的外国男子交谈,其中那个黄头发的少年还伸手搂着小女孩的腰。他示意一下屿娘,"是不是她?"   屿娘转过身看了看,"是她。"立即跑上前大声喊道,"露露,跟我回家去!"   "SheisnotLucy,sheisAlice。Whereareyoufrom?Doyouwanttomessup?"黄头发讥哩骨碌地大声嚷道。   听不懂外语的屿娘被懵住了,一时茫然失措,变得张口结舌起来。周围发出了一阵哄笑。   "假洋鬼子!不许你骗人,她还是个学生呀!"刘书学大喝一声,冲上前,一把便抓住了黄头发。他看的非常清楚,尽管此人面孔白皙,但没有涂脂抹粉的耳根和脖子还是让他露了馅。"你冒充外国人招摇撞骗!走,跟我到公安局去!"   "妈的,算你眼贼,老子还真不是外国人,外国人在中国的地盘还狠不起来,你竟敢抓我?!看老子怎么收拾你。"黄头发说罢,挥拳便朝他打来。   刘书学刚欲躲闪。"是谁在这里装大侠啊?"黄头发的同伙,一个阴阳怪气的家伙用胳臂对他的脑后猛烈一击,刘书学轰然倒地。紧接着假洋鬼子又狠狠地朝他心口踹了几脚,鲜血从他的嘴角流了出来……   "有人打人啦!有人打人啦!"屿娘发疯般地尖叫起来,她的声音划破了广场上的静谧。人们从四面围了上来,饭店的保安听到动静也纷纷赶来。黄头发和同伙见状,互相使个眼色,一溜烟地跑的无影无踪了。   屿娘扶起刘书学,又叫了一辆的士,吩咐司机道,"快,到最好的医院!"   经过检查,刘书学的伤并不重,轻度脑震荡,眼睛有些肿痛,左侧两根肋骨骨折,需要住院观察。医生给他打了止痛针后,吩咐护士挂上了药水。   刘书学仰着头,对屿娘说,"你们先回去吧,等会我自己回家。"   "不行!刘哥,你是为了我才吃的苦,我不能撇下你不管。"屿娘说这话之前,就在刘书学接受拍片时,曾打开过他的皮包,见到了他的证件及儿子的照片(刘书学总把儿子的照片带在身边),同时,她还注意到女儿在看这张照片时显得特别动情。   "我的伤不重,很快会好的,我们一道回去吧,我真的有事呢。"   "那也不行,得听医生的安排。"屿娘固执己见。"你那点事,无非是惦记儿子吧,他好像不小了呀。"   "可他要高考了,又没干过家务,我得烧饭给他吃啊。"   "多大的事啊,不就吃个饭吗?!我让人每天送去得了,包他吃的好吃的香。"她见刘书学正在思考,掏出了手机说,"来,给你家打个的电话。"   "我没有电话,但儿子有个手机。"   "快把号码告诉我呀。"屿娘已经急不可奈了。   "我不太清楚号码,手机是他妈给的,他不说号码,我也没问。"   "哎呀,你们男人啊,怎么就这个味道!如果是我,一定要问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才行。这样吧,有住址也是一样嘛。"屿娘感觉到对方仍在踌躇不定,吩咐女儿,"你打的士先回去,明天一定要设法找到刘叔叔家,记住,明天中午带最好的饭菜让那个刘安哥哥吃,一分钱也不许收。还有,今天的事,不要对任何人说!"   "好嘞。"听说给那样的帅哥送饭,露露高兴地转身就走。   病房里变得寂静起来,屿娘坐在床边,两眼注视着盐水瓶缓缓滴下的药水,此时,她身上的香味已逐渐散去。刘书学偷看了她几眼,觉得对面的女人虽不算漂亮,但也能算的上丰满娇媚,尤其她托着下巴的样子还很动人……他陷入了沉思。   "刘哥,你在想什么啊?"屿娘关切地问。   "我在想今天的事,怎么会遇上你……"刘书学侧着身,像孩子似的说道。   "哎呀,和我想的一样!我也在想怎么会遇到你,这么巧啊,我俩想到一块了。"屿娘笑着说,"也许是缘分。"   刘书学没有吱声,屿娘的直率使他不敢往下想了。   "认识我不好吗?"屿娘又问。   刘书学摇摇头,表示并非如此。   "那就别乱想了,你安心地养伤吧。"屿娘托着他的头,让他躺下了。   由于药物的作用,刘书学很快就睡着了,而屿娘一整夜没合眼,她静静地陪伴在刘书学的身旁。   第二天,刘书学早早地醒了,他见屿娘两眼忪惺,一脸疲惫的样子,显得很愧疚,说,"让你也受累了,其实,你该昨晚就回家的。"   "别傻!你的伤怎样了,还痛不痛?"屿娘口气坚决地说。   "已经好了,不会有问题的,屿娘,我们回去吧。"刘书学说罢,下了床,独自去卫生间洗漱。   屿娘怜悯地看着他。   医生前来查房时,刘书学固执己见,又一次要求出院。这个身材魁梧的医生给他做了详细检查后,说道,"尽管你会康复,但,现在还没有,如果你要坚持出院,一切后果自负。这是我必须提醒你的。"医生沉思片刻,转身对屿娘耸了耸肩,做了个鬼脸后说,"你们商量一下吧,意见一致了,然后到我的办公室来签字。说老实话,我这样做是违反了医院的规定的啊。"   他俩窃窃私语地商量起来。刘书学记得,离上次和女人共同商量一件事,到现在,已有十多年的时间了。   最后,他俩商定先出院,刘书学在医生的值班记录上签了字。   当刘书学提出要回家时,屿娘坚决阻止了他,"不行!你的工作还没找到,我们一不做二不休,干脆再去人才市场,我陪你去,我这人命硬,说不定就给你带来好运呢。"   刘书学表示失望地说,"去也没用,我的文凭只是中专,在那里起码得本科以上。"   "哼,中专就不是人才啦,有本事就行,我来想办法。"说罢,屿娘掏出手机,她要和罗图章通电话。   刘书学执意不肯,上前捂住她的电话,"这不合适,会招惹麻烦的。"   "嗨,刘哥,不要怕嘛,就是出了天大的屁漏我都兜着,我孤儿寡母的一个人,我怕哪个啊。"屿娘说罢,仍然和罗图章通了电话。   罗图章接到电话后,在确认确实有人前来办证时,他那阴郁的目光突然变的亮了。他先将工具准备好,又作了些安排,干这种见不得人的事,需要特别小心才是。   约会的地点是一个叫涵洞口的地方。这个涵洞口地处南京的西南方,是古代城里往外的排污口,因地势较为平坦空旷,一二百年来,成千上万因战乱、灾害或生活所迫的人们纷纷来到这座帝王曾经建都的城市边缘,在这里建造起自己简易的房子,过着蜗居的生活,这里成了著名的棚户区,而如今,由于城市的发展,现已成为绕城公路的交通枢纽,一座座立交桥纵横交错,老远的就能听到一辆辆载重卡车隆隆驶过,发出巨大的轰鸣,它已经成了城市现代化的象征。但是,就在立交桥下仍然有数百户人家居住在阴暗潮湿蚊蝇滋生的地方,这些翘首等待着折迁的人心里明白,他们的一只脚已经跨入到现代社会的洪流中了。   刘书学和屿娘打车来到涵洞口时,车还在立交桥上,司机就不肯往前开了,他说再想开上来得绕很多路才行。他俩只好步行,来到五号桥墩。屿娘扫了一眼四周,周围旷无一人,恼怒地说,"哼,这些人渣,全是不讲信用的家伙!"她掏出手机欲打电话。   在不远的六号桥墩,有人突然探了一下脑袋,刘书学看的非常清楚那是一个秃顶老头的头,他对屿娘示意,"别打,有人在。"   话音刚落,一个尖细略微沙哑的声音传来,"是来办证的吗?"老头神不知鬼不觉地出现在他俩身后了。   "是啊,你让我们好难找啊。"屿娘说。   "跟我来。"   老头带着他俩高一脚低一脚朝低矮的房屋走去,有时还不得不跳跃式的踩着泥泞中的城砖前进。由于梅雨季节即将到来,加上闷热的天气,这些高矮不等的房屋里过早的就发出了阵阵霉味。老头看出屿娘很不适应,忙说,"快了,快了,不用多久这里将会成为街心花园……唉,再住这种房子,把人的心理都变的灰暗了。"   屿娘点头表示赞同,问道,"你就是罗图章?"   "不是,这个人是我的房客,我看他可怜,才租房给他的。"   拐了几个弯,老头带他俩到了自己的家,这是一间靠近河边,最低处的小屋子,屋里又潮又暗,一片漆黑,刘书学和屿娘坐下后,老头又一次吩咐道,"你们来办证,也是没办法的办法,这事千万不能声张。我呢,等房子折迁了以后,再也不会干这种事了啊。"说罢,他拉开电灯,退了出去。   刘书学这才看清对面有个骨瘦如柴的人站在那里,拄着双拐,一对惶恐的眼睛正打量着他们。罗图章低声问,"二位要办什么样的证啊?"   "毕业证书,大专以上,最好本科,你能行吗?"屿娘见了这人,似乎不太相信对方的能力。   "没问题,包你满意……"罗图章丢下双拐,从狭小的床肚下取出一只箱子,随即将刻刀、铅字、印泥和各种发黄了的纸张一一摆开,然后等待地看着刘书学。   "这是正规的中专证书,能改成大专的吗?"刘书学递上文凭,心里一阵慌张,他想,刚才罗图章的惶恐已经传染到他身上了。   "简单!不过,最好重新制作一本,免得涂改太多,把你的原本给糟蹋了。"   刘书学仍在犹豫,屿娘却不假思索地对罗图章说,"就这么办,做新的。"   罗图章参照刘书学的毕业证书,用铅字油墨,在纸上摆弄了片刻,一本"上海机械专科学校"的证书很快就放在了他俩的面前。   "我没上过上海的学校,要是查出来……能不能换个别的学校?"刘书学不安地说。   "没事,上海变化那么大,到哪儿去查。"罗图章说罢,又取出一只粗大的胡萝卜,先将它削平修园,然后用刀在上面刻起字来。他的动作十分利索,很快将它变成了一次性的印章,尤其是印章中心的五角星,刻的端端正正,特别醒目。   屿娘见了,好笑地说,"你这个罗图章,原来是靠胡萝卜混饭吃啊。"   罗图章咧嘴一笑,露出了一口稀牙,这个身患先天性小儿麻痹症的人挣扎着站了起来。他双手合十,对着木板墙上观音像默念了几句,然后转过身子注视着屿娘,那意思在说,"你们付钱吧。"   屿娘问,"多少钱?"   "如果是年青人,我要收肆百的,因为是你们,生活很不容易,我只收三百。"   "三百就三百,不过你这事不太光彩。但是,话也得说回来,替有真本事的人做做包装还是必要的。"屿娘边说边取出三百元钱,交给了罗图章。临走时,又补充道,"你要记住,只能替真才实学的人办事,免得有些草包拿着假证去坑害了别人又坑害自己。"   "是、是、是,大姐的话我一定要听!"罗图章的头点的像拔郎鼓似的,连忙把钱揣进心窝的口袋里了。   一个半小时后,他俩又来到市人才市场。刘书学拿着证仍然放心不下,他建议屿娘先回去,然而,屿娘坚决表示反对,"刘哥,这是我一手办的,我一定要看到结果才肯罢休。你尽管放心好了,我在外面等你。我就不相信老实人总是吃亏。"   "好吧,我进去,不过,我尽量用真文凭……"刘书学买了门票后,嘀咕着说。   "这要看情况,别太老实了。"屿娘硬把他推进了人才市场的大门。   和昨天一样,大厅里仍然异常热闹,来找工作的人似乎更多,刘书学好不容易挤到了那家制泵厂的摊位前,发现展台前求职的人并不多,原来招聘牌上用大字写着:只招35至55年龄段的、有经验有能力的专业技术人士。这条规定把大批刚跨出校门的年青人拒之门外了。另外,负责招聘的人换成了一个六十开外,身强力壮的老者,而这个老者正是这家私营工厂的老板张金东。张老板长得矮而敦实,只有小学文化,小学毕业那年,因家境贫困,父母把他送到南京一家铁匠铺子学打铁,大跃进时铁匠铺合并成了工厂,他又学做钳工手艺,张老板生性倔强,由于不满上司克扣奖金而打了他,因而被开除了。后来,他修过汽车,装过水电,也随船运过黄沙,最困难时曾再次回到乡下重操旧业,直到几年前他才和亲友凑足资金,买了几台旧机器,办起了一家用生产水泵的工厂,最近生产扩大了,他要向高新技术含量的领域发展,准备大干一场,在他看来,一个人只要有事业心,加上肯干、能吃苦就一定能成功,只可惜自己年龄偏大了,技术上得有帮手才行,因此,他派人来此摆摊招募人才,可一连三天都没招到合适人选,这样的工作效率让张老板觉得不可思议,有必要亲自过问此事。   此刻。   张老板眯着眼睛在人群中搜索着,当他看见刘书学站在他面前时,突然地眼睛一亮,友善地问道,"你大概40出头吧?"   刘书学点点头,心里盘算着该用哪本毕业证书。   "你搞没搞过技术工作?"张老板看着刘书学继续问,同时他感觉到对面的这个求职者的神情有些拘谨。   "我在航机厂一直搞技术工作,而且,我设计的产品有好几个曾经获过科技进步奖。"   "哦,是吗?有获奖证书吗,拿来看看。"张老板喜形于色。   刘书学递上获奖证书,还没等他取出毕业文凭,就听到张老板爽朗的声音,"好,航机厂的,产品又获过奖……像你这样的人正是我最需要的啊!"张老板说着,接着又叹了口气,"哎呀,我那个唐干事是怎么搞的,他就是用二十倍的放大镜也看不出你这个人才。"   刘书学刚来时的紧张情绪,已经消失了许多。他说,"我并不是什么才,但,我保证能把工作做好。"   "有你发挥才能的地方。不过,我这儿的酬薪并不比你在航机厂高多少,起码在试用期内。"   刘书学表示认可,"这并不重要。"   张老板笑了起来,"对,工作才重要,它会给人带来快乐,也会使人年轻。好吧,我们长话短说,如果你对这个职位及职责感到满意的话,请在这儿签个名字。"   "我满意。"刘书学在张老板递过来的表格上签了字。   "好,从现在起我们是一条船上的人了,明天你就可以到厂里来上班!"   "谢谢。"刘书学和张老板握了一下手,转身便走,他急于把好消息告诉正在等待结果的屿娘。   屿娘正等的焦急,她见刘书学满脸喜气,禁不住问,"是找到了吧?"   "找到了,正是我昨天要应聘的那家工厂。老板亲自录用我的,根本就没用到那本假证书。"   "太棒了,我们要好好庆贺一下,走,上酒楼。"   "好,上酒楼,我请客。"   俩人一边说话,一边进了一家临近街口的酒店。酒店的装修很精良,四周的鲜花和柔和的灯光互相衬映,显得十分协调,走廊尽头摆放着一架钢琴,身穿晚礼服的钢琴师正在一支接一支地弹着曲子。迎宾小姐领他俩找了座位坐下,又放好高脚酒杯及各种酒水,随即递上了菜单。刘书学瞟了一眼,全是没听说过的菜肴。屿娘却十分老练地点起菜来。还没到晚餐时间,宾客们纷纷沓至而来,有不少人是全家老少一起出动,不一会儿酒店大厅里已座无虚席了。人们互相祝酒或交谈,而侍者们则穿梭在中间,其彬彬有礼的风度,令人赞叹。   刘书学见此十分感慨,低声对屿娘,"吃饭的人还真不少呢。"   "刘哥,别说这城里了,就我的饭店也基本是天天如此。说实话,已经很少有人像你那样过自我封闭的生活了。"   刘书学点点头表示同感,然后转过身习惯性地看望着窗外。   大街上,一辆接一辆的小轿车秩序井然地通过街口,当红灯亮时,它们又嘎然而止,很快就排成一条见不到尾的长龙。对面的街心花园上,工人们正在紧张地忙碌着,虽然离新世纪到来还有半年多时间,一座巨大的花台已经搭好了,上面用松柏和鲜花拼成醒目的大字"欢迎你,21世纪"。再看上面,刘书学看到已不是烟囱发出的烟和云雾的交替,他看到的是夜空中的不断变幻着形状的霓虹灯和正在拔地而起的大厦上工人们焊接时发出的电火花……   刘书学思考着。有一点他心里非常明白,那就是自己所生活的社会已经发生了巨大的变化,而且是日新月异的变化。   屿娘点了几个菜。"刘哥,你看行不?"   "行!"   "小姐,请上菜。"屿娘转身吩咐侍者小姐。她见刘书学仍在思索,问道,"你还在想什么呀?"   刘书学笑笑,显得很不好意思,"屿娘,以后再告诉你吧。"   "现在就说嘛。"屿娘怂恿刘书学说,"你告诉我吧。"   "我在想,自己如何才能跟得上时代的步伐。"见屿娘诚挚的目光,刘书学深受感染,他脱口而出。   屿娘"哦"了一声,没再说话。   "怎么了,我想的不对吗?"刘书学殷切地问。   "我没说不对呀,其实我也常问自己这个问题。我在想,咱们俩怎么总是想到一块啊。"   这时,侍者端上了酒菜。   在琴声中,他俩共同举起酒杯,互相祝愿美好的未来。   这一天,刘书学觉得过得非常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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