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年

　　4.
　　卫和我说，他少时总会做一个重复的梦，梦里就是家门口的那条小桥上，总是有一个女子在向远方望去。这个梦，做了好多年。卫自嘲的说，总是会把这个梦里的女人误认为是母亲，也许是思念过度，他唯一没有做这个梦的时期，就是和凌在一起的那些时光。
　　母亲终究没有回来，幼年的卫从来没有怨恨过母亲的离别，他只是记得父亲那夜的哭泣。父亲那宽厚的肩膀在昏黄的光下耸动，他不觉得父亲懦弱无能，也不怨恨家庭的贫寒，因为父亲和他说过一句话，＂卫，做人，知足就好，我这一辈子，给不了你母亲荣华富贵和浪漫情怀，你母亲总是数落我没有用，我知道，她生性不是这种可以安稳度日的女人，她那样优秀，怎么能被我束缚住。卫，你要记得，今后要对身边发生的事情保持平常心。淡然一些，总是没错的＂。
　　繁重的苦工使父亲迅速老却，他原来那挺直的脊背被负担压得弯了，头发也因为操劳而迅速泛白。而这个时候，他只有三十六岁。
　　镇上的另一户女人看上了父亲的勤快和老实，她是一个寡妇，带着一个儿子，这女人自己有个小杂货铺，生活还算富裕，父亲刚开始不同意，大抵是怕卫年纪小心里会有抵触，自己也想过一个人可以拉扯大他，父亲开始失眠，大半夜还在抽烟，抽得不停咳嗽，卫经常是被父亲的咳嗽声吵醒，看到父亲坐在桌前，佝偻的后背冲着他，因为咳嗽不停耸动的肩膀，现在看来，像是随时破碎掉的纸片。
　　有人来说媒的事情，自己也听说了，自己现在大抵明白了父亲最近的烦闷，是怕自己会抵触，于是，第二天一早，他和父亲坐在桌前吃饭的时候，卫平静的说，你去结婚吧，我不想你自己这样来抚养我，你太苦了。父亲，我不会难过，我已经不小，你可以放心。
　　父亲难以置信的顶着卫的脸，那张越来越酷似母亲的脸，那张让他爱过却又被深深的女人的脸。
　　过不多久，父亲和那寡妇名正言顺的结为夫妇，寡妇带着儿子搬到桥边的房子里。
　　这一年，卫十二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