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世纪的第一个三月初三,北风狂吼,瑞雪飘飞。也就是这一天,我的舅舅,我唯一的亲娘舅伴着这漫天的舞雪走完了他忙碌的一生。 知道这个消息,远在千里之外的我非常的痛心,太突然了,临终也没有见上一面。弟弟在电话里说舅舅是被自己饿死的,他不愿连累他的亲人们。 母亲兄妹六人,舅舅是我们的唯一。或因我们兄弟三人自小就懂事吧,在舅舅那么多外甥里最疼我们,经常把自家种的南瓜,甘蔗送给我们。几个姨都说舅舅偏心,尤其是小姨,家离舅舅很近,常年不去,却绕道来我家。真的,舅舅对我们家的恩情让我没齿难忘。过去,家里很穷,弟兄又小,舅舅的接济让我们的童年没有遗憾。现在的条件变了,唯一不变的是对舅舅的那份亲情和怀念。 舅舅是个大能人,这在十里八乡都数得上的。无论是地里的农活还是家里的烹饪,建筑,医疗等,舅舅都拿得起放得下。舅舅的职业是教师,他把毕生的精力都献给了教育的事业。退休后,还没来得及享受属于他的生活,一场大病让他永远地离开了我们。 那年春节,我回家探亲,正赶上弟弟结婚。在众多的亲戚中我没见到舅舅,母亲说舅舅长病住院了,肝硬化,到腊月二十八才能出院。新事办完后,母亲劳累了一天也没吃饭,天又下起了雪,后又下起了雨。傍晚,母亲踏着泥泞去喊弟弟回来吃饭,不曾想两个新人因小事闹起了矛盾,弟弟气的要死不活的,这让疲惫的母亲非常伤心。她哭着说,你舅舅还在院里住着,我就这么一个亲人了,他要是有个三长两短的我可怎么活呀。母亲的哭诉深深地触动着我,母亲的娘家就舅舅一个亲人了,万一舅舅好不过来,那天空该是怎样的色彩。 今年的年三十就是腊月二十九。二十八这天,雪和雨都停了,除父亲一个人在家外我们都去了舅舅家,弟弟开车,转了很远的路。舅舅出院两天了,说住院里不习惯,不如家里好。舅舅已经完成了他的任务,送走双亲,儿孙满堂,桃李满天。他本应该享受他的晚年,却料不到患了这种要命的病:肝癌晚期。说是肝硬化,那是无奈的谎言,那是宽舅舅的心。刚从医院回来的舅舅,看上去精神不错,只是比以前更清瘦了许多。舅舅说比住院前好多了,吃饭也多了,每天下午还走两三里的路去打针。 回到家天快黑了,白花花的雪儿又在漫天飘舞。父亲早在公路的下路口边等候着推车。从公路到家里还有一里多地的土路,车是走不动的。今年的雪太多,自腊月中旬到现在就没见到过田里的麦子,到处银装素裹,冰清千里。 每年的正月初二都是先到姥娘家拜年,姥娘姥爷去世多年了,舅舅是唯一的长者。这一天雪下的特大,没法开车,我和弟弟走着去的。往年的今天,舅舅家是很热闹的。他亲戚多,几十个外甥一来一大帮,一坐三四桌,高兴,亲自下厨,带头喝酒划拳。舅舅酒量大,斤半白酒不咋地,是八乡十里的酒陪(当地风俗,谁家有事要请有威望的人作陪客)。今年反常,只有二姨家的表哥来了,开着拖拉机,淋的象雪人似的。 今年的饭是舅母张罗的,我和舅舅闲聊,并劝舅舅尽快手术,早日好起来。舅舅说,自己的病自己清楚,花上十来万好了也活不多少年,拖累的你们生活艰难,死也不去花那个冤枉钱。我的鼻子酸酸的,对舅舅的消息封锁是没有用的,他早就知道自己的病。 其实肝癌已不是什么绝症了,舅舅的学生是这家医院的领导,五六万就能治好。舅母的几个姐妹都是国家干部,在县委当部长的姨夫出了三万,洛阳的姨以及他的这么多外甥,就象当年他帮我们一样,不要别的,就要好好地活着。舅舅坚持不做,就怕连累亲戚,谁也劝不了他。 表哥先走的,舅舅和舅母在门口站会。我和弟弟出来时,尽管雪下的很密,舅舅和舅母还是坚持着送我们出来,连伞也没撑,走很远了我回头看,还见舅舅在小院的门口站着,头上已落了一层白雪。 正月初八是姥姥的三周年忌日。应该是十月的,改期到了今日。按当地风俗,过了这一天,舅舅的孝命算是圆满完成了。尽管舅舅一再节俭,但这天来的人还是很多。上坟时雪不下了,泥泥泞泞的,给姥姥的忌品是一套纸做的房屋,带着院墙和家具。焚烧前我哭的很伤心,自姥姥去世后我第一次哭姥娘,姥娘对我家的感情和舅舅一样的深,而在去世时我一样没在跟前,我很愧疚。 舅舅生前一直牵挂着我在外地的生活,工作和婚姻,每次到舅舅家见到舅舅,他总免不了说:年龄不小了,该成家了,别老让人挂念着。这年的正月十五,在外地的女友也回来了,见了舅舅他很高兴,说自己的病好多了,别让我们担心,并且下厨为我们做了一桌丰富的美食,有谁知道,这是我吃舅舅的最后一顿饭,也是我这一生中最后一次见到舅舅。正月十六,我们回到淄博,直到三月的那场风雪中,舅舅还是没有好过来,在舅舅的病情恶化时,他不吃不喝不治疗,直到生命的终结。 舅舅走了,他带着亲人的悲伤和眷恋走在了风花雪月中,但我仍然感觉到舅舅还活着,他永远在我的心中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