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种粉底号称"保湿效果长达14个小时",她迅速在心里计算了一下,早上7:00出门,可坚持到晚上9:30半,ok, 一般的工作餐可以应付了。 她正和一个小她4岁的男孩来往,他是时下人称的IT新贵。别人说,她看上去和他差不多大,她知道,那是她仍掉了fed, 只拣圆头的妹妹鞋穿,还有纯棉,碎花,泡泡袖,如果不是前一天特别疲惫,把她说小个五、六岁还是不成问题。 下班前5分钟,她晚上要参加一个家亮的同学聚会,正在往额头,鼻尖猛按吸油面纸。上司传唤她,要她修改昨天交上去的方案。这太在意料之中了,他手下这一组人交上去的东东,他如姨太太做旗袍,是非改不可的,然后束之高阁。他煞有介事的说,架构有问题,应该为综合式",她也正色道,"综合不是目的,不能为了综合而综合",表明态度,她不会轻易吃这一套的,但念到今天时间紧急,不宜多做纠缠,于是送上一个万事有商量的微笑,"待她详细测算一下峰值业务量,以及服务器的tpc-c值,采用分布或是集中再做定论"。他面有得意之色的叮嘱道,"一定要从业务和技术两条线考虑",放她一马,她点头称是,趁机退出。 这些本领并不是于生俱来的,一开始她稳住自己的精神,已经需要很大气力。 从国贸出发,历经1小时15分钟,她按时来到凯宾斯基一楼的一个餐吧。家亮比她早到了,他正在用耳机讲电话,示意她坐下,然后起身到窗边去,絮絮的讲,不时轻笑几声,真正一付人不风流枉少年的态度,留她一人在台下枯坐。她看在眼里,决定不亏待自己的胃,专心研究这里的菜谱,这家餐厅以前有一个吓人的名字,叫"莫扎特",现在请了香港厨子,改名"龙之苑",餐盘上无不装饰着带叶的玫瑰,矫情的可爱。是的,她现在急于嫁出去自己,所以放下身家,不争义气。 家亮的同学小虎今日宴请一个从上海投奔他的女网友,她姗姗来迟,一落座就抱怨该死的塞车,该死的风沙,最后她环顾四周,娇羞的笑着说,"她觉得北京的老外都比上海的土"。她看上去驭夫有术,小虎看着旁人意味深长的目光,却不敢笑她,一律点头称是。她起身去装沙拉,她注意到她周身都是今夏最IN的波西米亚风格,凡腰带,袖口,裤管,无不缀着流苏,接口处又钉着藏银和松绿石,因为年轻,虽然扎眼,也不算难看。也许,这就是人称的新新人类吧,她微笑着想。 她踢掉了高跟鞋,和衣卧在床上,家亮的电话如期而至,例行问过到家了之后,他那里担延了片刻,清晰的传来了一个问题,"你究竟图我什么?","这个--"她毫无防备,除了他的年轻,一般人想不通她图他什么,除了把自己嫁出去。人必自辱而人后辱之,她知道,她急于求成了,一时间她悲从中来,几时她到了这种田地?她想她的声音必定非常不动听,她说,"这个问题问的好",然后挂掉听筒。 一早她起来冲了一个淋浴,告诉自己又是新的一天,她穿了一件米色的透明开衫,一件同色系的印着小碎花的吊带背心,露出明显的锁骨,像尚未发育成熟的少女。头发向后梳去,扎成一个最简单的马尾巴,露出光洁的前额和后颈。 午休时照例同事聚餐,大伙儿都在,笑话精彩,也不觉得十分难过。到了下班时间,她打开windows 2000里的太空小球游戏,破了两次纪录。这时老板突然推门进来,她马上切换窗口,摆出一副在工作的样子。老板象她预期的一样问她为什么还不走,她用漫不经心的口气回答,审合同。 这么做有些冒险,因为显得太假了。她匆匆关机下楼,胃中毫无饥饿之感,正盘算着是打车回家还是再到国贸逛一圈,一辆乏善可陈的黑色丰田佳美停在她一旁。她没有犹豫,欣然上去,"别告诉她你失恋了",他目不斜视的说,她偷眼看了一下反光镜中的自己,果真一脸丧气。她调低了副驾驶的后背,仰面朝天的躺在上面,不必担心自己露出疲态。去哪里?他问,她不说话,车向北郊的汽车影院驶去。她曾经深深的迷恋于他,连他打方向盘的姿势都觉得天下无双。 夜色中,场地很荒凉,象停电后的大学操场,她本质是一个晚熟孩子,读大学时,最喜欢晚上停电,就可以心安理得的不上晚自习了,否则会有犯罪感。彼时什么都不懂,只求英语,电路,微积分样样第一。 她伸手摸着他的头顶,他的头发根根直立,又硬又密,有些扎手, 他并不显老。她叹了口气。 他说"有一个绝妙的办法,验证你在他心目中的地位" "算了, 我坚信人性的弱点,根本禁不起考验。" "在他心中的地位,是他的事情。" 他以为她回心转意,问道,"你是否考虑好了当个后妈?" "我不善于处理复杂的关系",这个问题,她考虑过一百遍了。 他没有坚持,发动了车子,载她回家。她没有邀请他上去,他也没有上去的意思。 她没有给家亮打电话,三天后,他还是来约她了,下班后去后海。 他们沿着后海的岸边溜达,路边都是精巧风雅的小酒吧和小茶馆,有人吹着口琴行走,有人拿着团扇坐在马扎上乘凉,有人牵着狗,建筑皆挂着暗红的灯,空气里弥漫着烤肉串的香味,水上漂着着木船,有人在水面上放灯,有女孩坐在船头拉二胡或者弹琵琶,有些丝竹声声的意境,映着水中的浆声灯影。一切又陈腐又香甜。 "你知道,我前一段拿不定主意,"他说, "是你部门的那个秘书小姐么?" 她是见过她的,一头卷发,巧克力色的皮肤,个子不高,身材圆滚滚,扑闪着两个大眼睛。这个女孩子是她陌生的品种,完全属于另一个路子。她立刻和自己做了比较,她自己绝对不会把头发弄成满头卷,也不会任由自己胖成这样,她对她有说不出的鄙夷和恐惧。 "她说,她其实不想破坏我们的关系", "哦,只是无法防备自己",她挂了一个嘲讽的微笑。 他拿出一个指环,套在她的无名指上。 她想,她应该表示感动,她转过身去,给他了一个含情脉脉的微笑,但是她无法控制自己失落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