泪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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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五月午后温暖明亮的阳光打在咖啡馆透明的落地玻璃上，温婉悠长的萨克斯与窗外嘈杂慌乱的街道格格不入。我靠着隔绝这两个世界的玻璃窗，安静的听着对面肖威喋喋不休，我看得出他很烦躁，把外面的燥热带进了这个清凉宁静的世界。
‘你说她是不是一点都不懂事，总是那么幼稚。她家里提出了那么大的条件，本来我们的生活就不怎么好，还不知道努力，整天跑出去做一些有的没的，到处玩不说，还买一堆化妆品和衣服，一个月那么点工资全花光了，从来就不懂得节省，把所有的压力都压在我一个人身上，她跟个没事儿人似的，说她还不听，变本加厉的玩，还说我不懂生活情趣。’
‘她家里出什么条件给你压力了？’我打断他的絮叨。
‘她爸爸说必须在市区有套房子，开始还说要有车，你说像我这种苦逼青年整天挣这么点哪有那么多钱还在市里买房买车啊。后来还好点，不要车了，但是房一定得有。你说现在这房哪买的起啊，我每天朝九晚五的下了班还跑去赚点外快，恨不得不眠不休的挣钱，她倒好，还叫我别累着。我能不累么，你说她幼不幼稚，都这种情况了还天天在外边玩，家里一柜子的衣服一堆化妆品，我要不是自己掌着钱，我的都得给她败光了，你说我该怎么办？’肖威牢骚一阵子，才想起约我出来是想让我这个朋友给他出点主意，这才喝了口咖啡看着我。
‘你的意思是你觉得她不成熟，她家里出的这条件她表态了么？’我始终平静的享受着咖啡和音乐，抗拒着肖威烦躁情绪的干扰。
‘她就是没表态啊，整天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肖威皱了皱眉头。
‘那你觉得她应该是怎么想的，是想你努力满足她父亲的条件，还是说跟你平平淡淡的过好小日子就行了？’
‘我哪儿知道她呀，反正她就是没想过跟我一起努力，两个字形容她还是：幼稚。每天像个孩子一样，永远长不大。’他把幼稚两个字咬得很重，我突然不知道该怎么劝说他，企图影响一个成熟男人的心态和思想是很艰难的。我问他是不是真的想听听我怎么说，他点了点头。
‘那你从现在开始不要说话，我给你讲个故事吧，听完咱们再来谈。’于是我给他讲了一个故事。
2.
2010年我在深圳与东莞交界的一个小镇上一家写字楼工作，李峰是我同事也是我在最好的朋友，通过李峰的女朋友我认识了祁曼。她和李峰的女朋友一样是一家化妆品店的店员，那天李峰约我一起去附近的公园爬山，我问他有几个人，要是就是他们俩我就不去当电灯泡了，挺煞风景的还会让我羡慕嫉妒恨。李峰神秘的告诉我还有一个美女，那个美女就是祁曼。
后来我经常给祁曼形容那个清晨。
‘呀！那是一个多么美妙的早晨啊，城市不眠的夜晚落幕了，没有任何的嘈杂来打破这个城市的宁静，我看见一个叫祁曼的美女向我走来，明亮的阳光照耀在她白色的连衣裙，温暖的风吹动她长长的头发，她一步步安静的向我走来，像一个纯洁的天使。’每当说完这些，祁曼都会摇着我的肩膀说：哎呀酸死啦!有时候她会假装抱怨：你这个虚伪的家伙，既然你第一次看到我就喜欢我，为什么还装得那么淡定。
我那天的确装得很淡定，没有任何的失态也没有任何的表示，全程都仿佛只关注美丽的风景，也没有任何的假装绅士的表现。就连李峰这个被他的连体娃娃弄得忘我的魂不守舍的男人都觉得我有问题，在事情没有败露的时候他经常会夸奖我：你小子行啊，对美女的免疫力太强大了，我欣赏你这种不为美色所动的行为。在后来的某一天当他发现我牵着祁曼的手出现在他面前的时候，他对我竖起中指，只说了两个字：畜生。
当我第一眼看到祁曼的那一刻开始，我就已经开展了我的追爱计划。‘冷落’是我的第一步计划，我清楚的知道像她这样漂亮的女孩子见惯了太多男人的热情，如果我用那种穷追不舍的俗套的方式追求她，肯定会被她身边那群比我优秀得太多太多的男人淹没。
从那天开始我经常会跟着李峰去祁曼那家店，名义上是陪着他去找他的连体娃娃，因为李峰是我在这个陌生城市唯一的朋友，而从我对祁曼冷漠的表现来看，也没有人会怀疑我的动机。而且我住的地方与她们这家店恰巧只有一街之隔。我开始跟祁曼身边所有的人接触，在李峰和连体娃娃你侬我侬的时候，我跟她们店里的所有人打成一片，与对祁曼不同的是我对其他都非常的热情，我会帮她们干活跟她们聊天，经常组织一些聚会，而我原本就是一个业余的歌手，所以我经常能够在KTV里把气氛搞得很high。一个歌唱得好能够给大家在忙碌的生活里一些愉悦而且勤快没有任何目的的人，谁会不喜欢呢。一段时间过后在这家店里，年纪大一点的大妈向其他人介绍我的时候会高兴的说：这是我干儿子。而其他比我年稍长点的会说：这是我干弟弟。而李峰的连体娃娃会说：这是我闺蜜。于是后来为了这些干妈干姐姐和闺蜜我更加勤奋的往店里跑，除了正常的交谈从不主动与祁曼交流。而我就是想要通过她身边的人，把勤奋，幽默，努力，才华这些标签传达给她。我也偷偷的观察祁曼是个怎样性格的女孩，从蛛丝马迹里去了解她。我从她喜欢穿白色的连衣裙，对客人的抱怨总给予微笑，从不大声讲话而且话也不多，我知晓她是一个干净，稍微内向的女孩。这些正是我内心所追求那一类型，这让我更加欣喜。
但这样的把戏也不是天衣无缝的，总有些慧眼能够看穿。在一天的下午我往常一样来到店里的时候，一位大妈悄悄把我拉到一个角落，神秘的对我笑着。
‘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的小算盘啊，你喜欢祁曼那小姑娘对不对，别不承认，你偷偷往那瞟我都逮着好几次了。’大妈一脸洋洋自得，作为第一个看破这个秘密的人，她感觉很自豪。
‘哎呀干妈，哪有的事啊，我只是喜欢你们所有的人才往这儿跑的。我才没有什么小算盘呢，我连算盘都不会用嗒。’我的一句干妈，叫得她更加的骄傲和兴奋，因为我从来不会主动应承她们的称呼，只是默认但不否认。
‘切，我是过来人，还不清楚你们这些年轻人的心思。你不承认也行，反正做干妈的今天我帮你一回。’说完这句大妈神秘的拉着我来到柜台。我茫然的看不懂她的心思。然后她放大声贝故作惊讶的说。
‘哎呀，手机怎么停机啦，小卓你能帮我跑一趟去给我冲个话费么。’然后她开始低头从口袋里掏钱。我用莫名其妙的眼神看着她，不知道她玩的什么把戏，但是也配和着点点头说好的。然后她掏出钱来塞在我手里，我依旧茫然的往外走。突然她叫住我。
‘小卓，等一下。祁曼，你手机早上不是也停了么，叫小卓顺带帮你也冲一下吧。’我猛然之间醒悟了，心里感叹着这块老姜果然很辣啊。祁曼听到这句话，抬起头答应了一句，朝我走来。
‘麻烦你了。’就这么简单一句。然后我点了点头道声没关系。她掏出钱来给我。
‘我没你的号码。你电话多少？’从未想过有一天会这么理直气壮的问她要电话，而且绝对不会被拒绝。在祁曼低头往我的手机上输入她的号码的时候，我朝大妈的方向看了一眼，心里想着：大妈我爱死你了。而大妈也偷笑着给了我一个狡黠的眼神，意思是：看你的了。
3.
就这样我顺利的与那位可爱的大妈表演了一出双黄后，在没有任何破绽的情况下拿到了祁曼的电话。我知道这个时机尚未成熟，战斗尚未打响的战前时刻我应该更加冷静。于是我忍耐了两天没有拨响那个号码，虽然我有无数个理由可以冠冕堂皇的与我心中的女孩通话。
在两天后的下午，黑色的云彩在天空飞快的奔跑着，灰暗的色调充斥着天空。我意识到机会来了，我冒着风往外走。如果有人认为我是去送伞的，那么我只会说你俗透了。坐在一家咖啡店的软椅上，我第一次拨通了祁曼的电话。电话接通后我很镇静的告诉祁曼，我在外边，快要下暴雨了，但是我家阳台上还嗮着衣服，你能帮我去收一下么，钥匙就在门口的鞋垫底下。而且我还强调了李峰和连体娃娃去约会了，我不能寻求他们的帮助。祁曼爽快的答应了，我心中暗喜告诉了她地址。自从遇见祁曼以后，每天我都会很勤快的打扫房间，把家里弄得一尘不染妥妥帖帖，我计划着某一天她的突然来访。而一个人房间是怎样的，是最能体现他是一个怎样的人。我仿佛看见了那个画面，祁曼从鞋垫底下找到钥匙打开门进去，看见一个整洁的房间，叠得整整齐齐的衣服，一尘不染的地板，干净的床单，还有我故意搬出的尘封许久的书，它们都整洁妥帖的安放在我的房间里。我知道她一定会惊讶，会觉得我是一个有格调干净的男人。而在往后我与祁曼的交谈里，也证实了这一点，我的策略的确很成功。我经常会问祁曼：你从什么时候开始觉得我不错，然后开始喜欢我的。而祁曼总是很含蓄的笑着躲猫猫，在我的再三逼问下她才坦白：从店里的所有人都说你勤奋都说你好的时候，我就开始有一点注意你。后来那一次到你家里，看到你的房间很整齐一点也不像想象中男孩子的脏乱，还有阳台上雪白的衬衫的时候，就有一点点喜欢了。
我暗爽祁曼这样的回答，我为这场完美的战役感到骄傲。
在经历这场‘打雷了下雨收衣服’的小胜之后，我抓住机会请祁曼吃了顿饭，美其名为是为了表达感谢，为了我那些辛苦洗干净的衣服没有饱受风吹雨打。而当祁曼来到餐厅看见那对连体夫妇的时候，我想她当时的感觉一定是很纳闷的。在饭局过程中，李峰和连体娃娃一如既往的忽略外界的环境暧昧的相互喂食。这也正是我想让祁曼感受到的，一对小情侣的恩爱，对于一个单身的人来说一定是会有感触的，而且旁边还坐着一个她‘一定’已经有了好印象的男人。这不亚于带女生去参加别人的婚礼，女生是感性的，她们会被这样的情节有所触动是理所当然。
虽然我刻意的破坏了两人单独约会的美好场景，但是我饭后趁连体夫妇缠绵忘我的时候，问祁曼要到了QQ号码。这或许是给她一个暗示，我知道进行到这一步应该趁胜追击，应该改变我的故意冷落了。
在后来的一段时间里我们经常会以QQ或短信的方式联系，我不遗余力的展示着我的幽默感，以及对音乐丰富的见解，我经常会给她介绍好听的歌曲，告诉她我喜欢的风格。而更重要的是我的幽默，在许多夜晚陪伴着她逗她开心。
‘你窗户关严实了么？’
‘这么热的天，谁会把窗户关着呀.＂
‘你不害怕有人会从窗户爬进去吗？’
‘我这里可是五楼，谁能爬上来，蝙蝠侠么？’
‘那你信不信这个世界上有吸血鬼？’
‘不信。’
‘许多人都不信，我以前也不信。可是当某一天晚上我被一个出租车司机咬了一口，后来发现自己长了两颗尖尖的牙齿，而且看见血液就会冲动的时候，我就相信了。因为我已经成为一只吸血鬼了。’
‘切，你又想吓唬人拉，我才不信你的鬼话。’
‘呀~你都知道我说的是鬼话啦，我是一只吸血鬼我当然说的是鬼话啦。你知道吸血鬼出现会有蝙蝠的吗，我等会儿就让我的蝙蝠小弟带着我飞到你宿舍，爬进你的窗户去吸你的血。’
‘嘻嘻，不好意思吸血鬼先生，我已经把窗户关紧了，你爬不进来咯。’
‘呀，可恶的人类，你以为这样就能阻止本公爵了么，我会顺着网线爬到你房间里的。你就等着我吸光你的鲜血，变成我的公爵夫人吧。’
这样稍显幼稚的对话是有效的，特别是对于一个孤身在外工作，寂寞的女孩子。
‘考你一下，有一对夫妻，做生意失败了，欠了许多钱。他们心灰意冷想一起自杀，但是跳河他们害怕河水太脏怕害怕有人会救他们，跳楼呢又怕摔死的样子太难看。总之他们理想的死法是一起喝农药死掉。于是他们来到卖农药的小店，可是他们身上的钱只够买一瓶，而一瓶药只能毒死一个人，他们两人想同生共死。于是他们在纠结的思考一番后，还是决定买一瓶，后来他们俩都中毒死掉了，请问为什么？’
‘是因为男人喝了农药后亲吻了妻子吗？’
‘你真聪明，这都被你想到了，可惜答错了。喝了农药后亲一下怎么会毒死掉呢，又不是鹤顶红。正确答案是，他们打开农药的瓶盖，上面写着：恭喜中奖，再来一瓶。’
3.
在许多个夜晚里，我们就这么彼此用通讯工具交谈着，逐渐的暧昧着。我坚信这样的陪伴是能够感动到她的，即使有一天，我赤裸裸的向她表达爱意的时候，她拒绝了我，但是这段时光能让我们彼此快乐过，也是幸福的。
在某一刻我是这么的知足，但是人性是善变的，在更多的时候我依旧是想与她的关系能够更近一步，或许是我对她的爱不满足于只是做一个朋友，或许是我好胜的心理想让自己得到这场爱情追求战的胜利。
依然是那个出现在无数个爱情故事里有着璀璨明亮星空的夜晚，我约祁曼到楼顶的天台看星星，那一晚我告诉她我特别喜欢晚上坐在楼顶吹着凉风看着星星，我告诉她我小的时候奶奶总摇着蒲扇带着我坐在凉席上，指着天上的星星告诉我哪颗星星叫什么名字。我们这样聊着有关风月的话题，是单纯的风与月，没有内涵。即使偶尔有尴尬的眼神对视然后闪躲，依然不触碰心底的防线。
我酝酿了很久，嘴里不知所云，脑子里一直想着来这儿的目的。终于我鼓起勇气，拿出了一个笔记本，是的，我只是这么俗套的给她看了我的日记，给她看了自从我见到她的那个清晨，我开始关注她的点点滴滴以及我从那天开始对她点点滴滴的爱恋。在星空下，借着城市闪耀的霓虹和手机的灯光，祁曼，我二十岁那年，心里深深住着的那个女孩，安静的看完了我在想念她的日日夜夜里写的心情。我没有说任何一句话语表白，我知道也不需要多余的话语多余的方式，我只是在她安静的看完一整个日记本以后伸出了我的手。当她的手放在我手上的一霎那，我突然心里的坚定的想：这个女孩的手，我要牢牢牵着，一辈子都不放开。
在浪漫来临的那一刻，在爱情来临的那一刻。心底的誓言，何必去质疑呢。我就以这样一种方式得到了我的爱情，得到我深爱的女孩。
我拉着她的手把她的拽到我的怀里，我们拥抱着。整个城市的繁荣在我们脚下，整个星空的璀璨在我们头顶，我们在天地的中间拥抱着，与我们为之深爱的人。
我们舍不得那样的星空和那样的氛围，空气里弥漫着浪漫甜蜜的爱情气息，我们拉着手坐在天台的石墩上，侃侃而谈，说我们一直想对对方说的话，说我们一辈子也说不完的话。突然之间我沉默了，她也沉默着。我问她，你在想什么？她用她美丽的笑容看着我，说：没想什么呀！
‘那你知道我在想什么吗？’我问
‘不知道’。她说
‘那我告诉你我在想什么。’没有等她回答，我拉过她，伸过去头轻轻亲吻她的双唇。
在那个我们彼此向往天真纯洁的爱情的年纪，我们从来都没有觉得彼此之间的发展关系太快，我们牵手，拥抱，接吻。都是在那个夜晚，那个璀璨明亮的星空下，灯火灿烂的城市之上。
4.
后来我们理所应当的开始了甜蜜的热恋，向所有人以牵着手的方式宣告我们的关系。而我也接受了所有人的鄙视，荣获了他们给予的本世纪最无耻男猪脚称号。但我是幸福的，毫无疑问。
再后来的日子我和祁曼开始了接近一年的同居生活，共同打理那个干净清新的小窝。而我也很高兴的终于能够把这个租来的几十平米的小房子称之为家了。
在我们相处的日子里，我深深的感受到祁曼是个多么可爱天真的女孩，她总会被我的情绪感染，任何的一些情绪都能感染到敏感体贴的她，任何的一些小浪漫也能感动她。我给祁曼讲了我最喜欢的日本作家春上村树【百分之百的女孩】的故事，我告诉她在我心里她是99.9分，之所以不是百分之百，是因为春上村树的故事里百分之百的女孩和百分之百的男孩最后是分开了，这个0.1代表着我们永远不会分开的0.1。她告诉我说：那你就是我心中的百分之百，因为他们是百分之百和百分之百相遇了才会分开，只要你不给我那个0.1，我们还是不会分开的。
生活的美好在与你永远不知道下一刻会发什么幸福的事情，爱情的美好在与那些你永远不可能全部记住的点点滴滴。你只能记清楚一个轮廓，一些美丽的片段。但这些就够了。
我带祁曼去了我们第一次见面的那个公园，地点没有改变，人没有变，变的只有时间与人之间的关系。我们总是习惯性于浪漫的故事在夜晚发生，幸运的故事在清晨发生。我感激生活赐予我的幸运的清晨，浪漫的夜晚。我背着她爬上了那座山，我们在这个小镇最高的那座塔顶俯视这个城市的夜色，我相信那一刻我们是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5.
我是一个表现欲强的人，所以我喜欢讲故事，而祁曼是一个温柔宁静的人，所以她喜欢听我讲故事。我不需要像【似水年华】里的梁朝伟，对着树洞讲故事然后用草把它塞住，我有一个爱听我讲故事，喜欢我的故事的女孩儿。
正如我所说的，祁曼是一个敏感的女孩，我不需要把我情绪放大，她统统能感受得到，而且她会被我的情绪左右她的心情。
我在给她讲我童年时的趣事，她总是开心的笑，假装像一个大姐姐一样摸我的头，她说我讲这些故事的时候眼睛放着光，就像个孩子。而我经常会讲难过的事情，我把我所有的情绪和回忆给她分享，在我告诉她我有一个破碎的家庭，我的母亲在我两岁那年就弃我而去，我的父亲脾气暴躁喜欢酗酒，我童年时只要稍微犯一点错误就会挨揍的时候，她会哭着安慰我，说：你别恨他们。其实哪里还有恨呢，我被这个可爱善良的女孩，用满满的爱包围着，我只是想用这些故事，感染她，让我能够深刻的感觉到她的爱。我就是这么自私的占有掌控着这份爱。
我告诉她我最爱的爷爷，我告诉她我奶奶说的那句话：你就是你爷爷的太阳。我告诉她在非典肆虐的那年，一生艰苦的一个普普通通的农民，我的爷爷，被确诊为肝癌晚期，因为高烧不退还被生活在恐慌之下的人们隔离，在他生活中所受的苦，在他即将离去的时候所受的苦，全变成了我对于不能回报他的养育之恩的悔恨。我跟她讲这些我从来没有告诉过任何人的事情，给她讲我从来不会对任何人讲的话，我不怕在她面前流泪，那时的我就想让她知道完完整整的全部的我。我坚信着我经历的故事疼痛与欢乐能够让她迷恋。
我甚至告诉了她我每段恋爱的故事。
‘你以前谈过几次恋爱，你能跟我讲讲以前谈恋爱的故事么？’她在听完了我讲的许许多多别人的或者小说里的爱情故事以后，突然有一天对这个产生了兴趣。我看着她的眼睛沉默片刻，我在考虑她是真的只是想听听这些故事还是很在意这样的事情。然后我从她半眯着的笑眼里看出她是在挑逗我。
‘三段吧。’我接受了她傻乎乎的挑逗。
‘呀，这么多。’她惊讶了一下。却没有不知所措的其他表情。
‘不算多吧，其实真正意义上的，加上你也就两段，其他都是在学校情窦初开闹着玩的。但是我真正体会到爱情的就是你啦。’我笑着辩解，以为她会不舒服。
‘不要解释啦，你可真是多情呀。能给我讲讲你以前是怎么谈恋爱的么。’她仿佛是真的只是单纯对这些故事感兴趣。
‘好。但是你得先告诉我，你谈过几段。’我提出这个我一直想要追寻的问题。她起初说没有，我不相信，但在我坚决的‘严刑拷打’下，她终于招供。
‘有过一段，其实也不算是吧。因为谈恋爱是两个人谈嘛，我那时候其实就是自己一个人谈。初中的时候我暗恋我们班的班长。’我听到她这样的回答，并没有感觉不舒服，反而有点开心。但是我不敢追问那位班长是个怎样的人，因为我无法与我暗恋过的女孩子，她曾经所暗恋的对象相比较。我怕那个人的优秀会让我自惭形秽。而祁曼在感觉到我片刻的沉默之后，揉了揉我的脸说。
‘那时候就是不懂事嘛，根本不懂什么是爱。其实现在回想一下，都记不得他是个什么样的人了。’我感动她的体贴，然后如她所愿，给她讲述了我曾经几段懵懂的爱情。在整个倾听故事的过程里，祁曼都很安静的微笑的看着我。在听到我说我曾经怎么不懂事儿的时候，她会拉着我的手说：幸好我没有太早遇到你，幸好我遇到你的时候你已经长大了。不然我可能也受不了你的胡闹呢。
就是如此，我将我二十岁以前遇见她以前所有的一切都编成生动诚实的故事讲述给她，也包括在与她相恋之后，有一段时期我的工作特别不如意，我告诉她我不满意我的工作，我想要换一份工作。
‘如果有一天我离开这个地方了，你会怎么办？’我这样问她。
‘我就在我们的家里一直等你呀！’她坚定的表情可爱得让我感动。
‘那你要等多久呢，十天，一个月？’我被她的一句话扫空了所有的阴郁。
‘十年。’她狠狠的点头，举起全部的手指，可爱的说。
‘那要是十年我还是没有回来呢。’来自工作上的压力已经全部消散，我笑着挑逗她。
‘那就二十年，三十年，一直等。’
6.
在爱情里甜蜜的承诺，不需要接受质疑，因为它只是那一时爱的心情，爱的态度。即使时光冉冉而逝之后，可能会觉得当时幼稚觉得可笑，可是那是幼稚么？懂得爱的人，不会去较真，那是美好的，在回忆里翻阅的时候只有享受和美丽，没有可笑与不可笑。
当然，也是有战争的。争吵就像是爱情的调味品。
‘你们要开分店，店长和副店长都调去新店了。老板想在你们这么老员工里选人出来当店长和副店长对么。为什么让你当副店长你不做？’我从祁曼店里的店员那里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有点恼怒，我自认为是一个比同龄人要成熟的人，我无法理解身边的一些没有上进心的年轻人，他们闲散的生活为了什么，为什么不愿努力爬到更高的地方看看而慵懒的安于现状。我讨厌身边一些沉迷网游沉迷风月场所的朋友，他们永远享用着父母给予的，无法自食其力。而当时的我恰恰正在努力的向上爬却饱受打击，我反感祁曼的不思进取。
‘我不想那么累嘛，副店长要负责进货，点数和清帐，一堆的事情，基本上每天都是要加班的，我就想好好上班，下班了早点回家嘛！’祁曼漫不经心略带委屈的说。
‘你知道我最讨厌的就是不努力的人了，你明明已经有这么好的机会摆在你面前了，为什么不历练一下你自己，你知道我每天努力工作就是想要有升职的机会，可是你却白白丢掉。’我越加反感她的满不在乎，痛斥她对待工作的态度。
‘你是想要找一个女强人吗，每天除了工作就是工作，那你去找啊，干嘛要找我。我不是。’她委屈的快要哭了，我意识到再说下去只会加剧战争，不会有好的结果。于是我选择了另外一种方式：冷战。
一整个晚上我们都没有说过一去话，背靠背躺在床上，各自怀着各自的心情。我突然想起一句歌词：一张双人床，中间隔着一片海。我体会到这种感觉，但是我还是无法释怀一个人的不思进取，或许我也是因为对她掌控的太久了，任何一件事，她都会听从与我，在这段感情里，我从来都是处在主动的位置，去哪吃东西吃什么，去哪玩去哪干什么，她都顺从与我。然后突然有一天，当我发现她其实也是一个有自己主见的人，她不需要我的安排拒绝我的时候，我心里那根弯曲的神经无法转过来。而当时的我，是没有体会到这些的。
第二天我依旧持续冷战，而祁曼是那个先放下的人。她抱着无动于衷的我，撒着娇叫我说话。而我却认为她没有道歉，是因为她还坚持心中的想法，我始终无法释怀。她在使尽浑身解数逗我说话，而我闭口不理的半个小时后，终于耐不住性子了，气鼓鼓的换下睡衣穿上裙子球鞋。我诧异的看着她，她站在床前皱着眉头看着我，三分钟后她摔门而出。在凌晨一点祁曼跑了出去，沉重的摔门声让我有一刹那的不知所措，随即我赶紧穿上衣服追了出去。当我追上祁曼的时候，她已经跑到了街上，我看见她流着泪满脸委屈边走边抽泣，我的心一阵的疼。我反问自己对这个单纯的女孩都干了些什么。我追上祁曼的时候她没有逃跑，我伸手拉她，她却甩开我的手。我看着周围好奇的路人，我想这个时候我在意这些干什么，他们只是路人而已，而这个女孩是将要陪伴我人生的人。我冲上去紧紧的抱住祁曼，她没有反抗，没有挣扎，只是靠在我的胸口上不停的抽泣，幅度越来越大。而她的每一次起伏都伴随着我心房的每一次疼痛，我终于在这一刻体会到了什么是真正的心痛，那种感觉仿佛有无数绳索绑在心脏上，它们往各个方向拉扯着，仿佛心脏被放进搅拌机里，窒息的绞疼着。我紧紧抱着她吻她的额头，轻声的对她说：对不起，我不该这样，我错了，跟我回家吧。
这是我第一次对祁曼的抗拒妥协，也第一次感觉到我们的爱情并不是我一手操控的游戏。她曾经的顺从，增长了我强大的占有欲和掌控欲，那一夜我浅薄的后知后觉意识到这一点，却没有意识到我的强势已经在女孩心中留下了细微的裂痕，在这个我曾经认为的完美爱情上留下了无法挽救的污点。不知那时的她心中还会给我留下多少分，仍旧会是百分之百么？
那一次的争吵过后，我们坚固的感情恢复如初。这是那时我的想法。
7.
这个世界不可能永远都是风平浪静的，我们活在这个世界里，就必须接受它的突如其来。
就好比我们第一次遇见的那个清晨，那个美好的早晨的宁静深深印在我的脑海里。可无论它在我脑海里是多么深刻，终究会在某个特定的时间，短暂休眠的城市会一如往常的醒来，打破这个世界的祥和。当我们彼此享受着这平静的爱情生活的时候，现实的钟声终于一浪一浪的敲打而来。
在我们相恋的第一个年尾，我们这对城市里最普通的年轻爱人，坐在一家清清淡淡的小菜馆里，我始终觉着祁曼今天有些不对，她是一个喜欢把事情藏在心里内敛的人，可与对于这个我最亲密的人，她内心里的一点细小的变化我都是能够感觉得到的，我知道她一定有什么话想要说。的确，过了一会儿，她放下筷子抬头看着我。
‘我妈妈打电话叫我回南宁过年，你说我要回去么？如果你要我留下来陪你我就不回去了。’祁曼一脸郑重其事的说。
‘我当是什么事儿，看你憋了半天，原来是这个啊。放心吧，我一个人在这儿没事的，这么多年我自己一个人还不是把自己照顾得妥妥的，你自己跟个孩子似的，还担心我。没事儿，回去陪陪家人吧，记得打电话给我就行了。’我擦擦嘴角笑着对祁曼说，心里为祁曼的担心感到甜蜜。
‘可如果我回去，我就一定会把我们的事情告诉他们的。我们都在一起快要一年了。’
‘那就不要回去了呗。’我笑着逗她，并没有觉得这是件应该烦恼的事情。而祁曼听完这句话，沉默的看着我，我观察她脸上的表情，慢慢感觉到她内心的烦恼。
‘我以前谈朋友都没有说要回家告诉父母的，这只是我们俩的事情。我们还小。’我接着说，意思是还没有到通知父母的时候。
‘可是你以前是闹着玩的，但现在我们不是。’
在许多年后的今天，我仍然能深刻的记得祁曼对我说的这句简单的话，这句话比起一切浪漫的承诺在我心中的分量都要重都让我感动。
我深情的看着这个对我一心一意的女孩，心中只是纯粹的想着我是愿意给这份爱一个归属的。在新年即将来临的前几天，我将祁曼送上车，心里没有沉重只有想念。我非常想陪着她一起去她从小生活的故乡看看，但是我知道时机尚未成熟，也知道会有那么一天的。
8.
那个年纪的我心中崇尚着爱情至上，我坚信只要两个人真心相爱，外界的一切都无法阻挠两个人在一起。我是那么的天真的认为，所有的磨难在真爱面前都是不值一提的。我从来没有想过在这个恋爱自由的社会里，爱情会遭受家庭的反对，在我的认知里，这样的事情只会出现我奶奶我父亲那个年代。
但是事实打破了我的观念，在预期的日子里祁曼没有回来。在她走之前她告诉我她的父母非常疼爱她，可能不接受她与一个遥远的外乡男人在一起，所以她要慢慢说服他们，但是在此之前我不能主动联系她。我仍然没有觉得这是个问题，我们偶尔的短信往来让我感觉到她可能是在与父母的交流中有点累了，我仍然坚信我们的爱能战胜一切。我需要的是时间和等待，我这样告诉自己。
终于祁曼在延长了半个月的假期后回来了。在我下班掏出钥匙开门，而房门从里朝外打开，我看见祁曼站在房间里。我欣喜的抱住她，我们像过去的一年里一样一起做饭聊天，短暂离别后的重聚，让我们感到幸福。当激情升温逐渐平静之后，我知道祁曼已经得到了那件事情的答案，她是个心里藏不住事的女孩。我不问，我等着她告诉我。
在我的记忆里，我们之间的许许多多个片段之中，那一晚在我的脑海里是非常深刻的。我依然能够清晰的记得，那个软弱的从来不会主动伤害身边任何一个人的女孩，她温热的眼泪。就像一条寖透了泪腺的河流，她不停的哭泣，断断续续的向我述说她父母的坚决，她是那么一个天真的不会撒谎的孩子，她居然诚实的把一切都告诉了她的家人，包括与我住在一起的十个多月。她就这样没有掩饰的赤裸裸的告诉她的父母她在外边与一个男人同居接近一年，希望她的父母能够接受。一个人的性格多多少少会有家庭的遗传，从这里我看出她是一个非常保守的女孩子，她心里把同居当成一个天大的事，我感动她与我在一起的勇气，也感觉到她的家庭也一定非常的保守。在她的父母知道这件事情以后，可能也只有晴天霹雳这四个字能形容他们的心情。她躺在我的怀里，泪水像花儿一样在我的胸膛盛开，她说她的父母强烈的反对，甚至与打算将她锁在房间里不让她出来，甚至企图没收她的手机。她说她的父母起初用他们自己来威胁她与我断绝联系，她的父亲甚至说如果再与我联系就断绝父女系。她告诉我她家乡的许许多多的亲戚，都到她的家里苦口婆心的劝告她，给她讲述许多嫁到外乡女子的悲惨遭遇。她的父母不接受自己二十岁的女儿以后会去一个北方遥远的城市生活，终年无法相见。我抱着无法停止泪水的祁曼，一言不发的听着她述说她在家乡的遭遇。她说她是答应了她的父亲，辞去现在的工作，去她深圳的姑姑那里工作才能够回来。我仍然没有说话，我第一次意识到自己的成熟度是不够的，在这件事情发生之后我不知所措，我想要冷静的想一想，给自己的爱情寻找一个救赎的办法。
终于祁曼眼角带着泪水在坐了十几个小时汽车的疲乏中睡去。这个现实的问题突如其来的困扰着我，让我不得其解。我穿上衣服轻声下床，走到大街上，烦躁的情绪在我的身体里徘徊。
深夜浓烈的北风始终吹不散我的苦闷，走在仍旧纸醉金迷的繁华喧嚣的城市里，看着来往的车辆和人群，看着嘈杂的夜市和灯红酒绿的酒吧，我感觉自己一直以来都只是一个与这个城市格格不入一无所有的孩子。
9.
许多时候我们都觉得现在的自己是成熟的，可是或许若干年，再回头回味一下曾经的自己，可能也会觉得：那年的我，是那么可笑的成熟。此时的我，再回头看彼时的自己，仿佛拥有同样的身体不同的灵魂。那些让我们成长的故事，总是那么的伤人。
我没有得到祁曼关于这件事情的态度，我不知道她是更爱我还是更爱她的家庭。那时的我们是那么的弱小。她沉浸在从她的家庭里带回来的委屈里，而我沉浸在现实打破憧憬的悲伤中。我没有找到解决的方法，也没有理由发挥我的强势，一直以来我都盲目的认为祁曼的软弱顺从和爱都只专属我一个人的。
终于在祁曼回来的第三天，她独自一人悄悄的再次离去。我回到家推开门，看见祁曼带走了属于她的一切。躺在空荡的双人床上，我不清楚这是代表着我们爱情的终结，还是只是短暂的迂回之计。我知道这件事是一定会发生的，我没有抗拒是因为我看不清祁曼的态度，也知道必须这么做先缓解她父母的强压。祁曼没有向我道别，是因为怕我会难过，我没有挽留是因为我也害怕我的挽留会对这个软弱的女孩造成伤害。我不想让她承受双方的压力，我想用这样的方式让她能够体会到，我比任何人都还要爱她。
独自一人在彼此相爱的爱窝里怀念相爱的片段，是一种强大的心灵摧残。我时常会在用钥匙开门的时候期待门会再次从里朝外被打开，会在睡觉时转身企图抱住一个人的时候手臂砸在空荡的床上，也会在洗澡的时候大声喊：曼曼我的澡巾呢.......我从许多个沉默里清醒过来，慢慢习惯这些片段离我远去，习惯祁曼离我远去。
我们给了彼此很长一段时间冷静，分别让我们更加清楚了这份爱的重量。在我浑浑噩噩不知岁月的某一天我们开始互通电话，从相依相偎的恋爱转变成了距离恋爱。这段感情没有画上句号我感到很高兴，虽然我们偶尔会在通话的过程中沉默，虽然我们心里有了不能被触碰的雷区。
后来我们一个月会见一两次面，我经常会要求她在假期的时候赶回我们的小窝，她依旧像从前那样顺从，可是当天都必须得坐车回到深圳，她的姑姑是不允许她在外边过夜的。每次见面她都要来回奔波坐四五个小时的客运，而且我也不能去她那边见她，虽然相见的时间很短，但我们都很喜悦。我依旧是将她不在的日子发生的事情对她侃侃而谈，她依旧是安静的倾听。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半年，在这半年里我们彼此都是忙碌着自己的工作，下班后甜蜜的电话和短信以及偶尔小别胜新婚的相见。在一次相见后她告诉我她的这份工作出了问题，她已经辞掉了，准备去她的一个家乡的姐妹那里，她说她已经取得了父亲的同意，因为她的姑姑告诉她父亲她从来没有夜不归宿，她骗她的父亲已经与我分手了。而她的新工作离我的距离也更加的长远，在那个地铁还没有普及的地区，客运来回要六七个小时。相见的次数变少让我觉得很难过，更让我不能释怀的是她的那句：我骗我爸爸我们已经分手了。虽然她为了我们学会了撒谎，并且她对我说她给她父亲的这个谎言的时候可爱的吐了吐舌头，但是在我心里这句话像一个充满诱惑的钓饵，钓出了我心里深藏的那个恶魔。那一刻我的不沉稳体现得淋漓尽致。
‘你为什么要跟你爸说我们分手了。’我偏执的认为她这样做是在向她的父亲低头。
‘不这么说他不会让我脱离我姑姑的监管的。’祁曼委屈的说。
‘你父亲见都没有见过我，为什么会这么看不起我不认可我，什么不愿意女儿去很远的地方生活，什么怕几年见不了一次面，还不是因为我没钱么，如果我有钱，这一切肯定都不是问题。我们恋爱跟他有什么关系啊，他凭什么要干预还找人监管着你。你为什么这么怕他，他叫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你为什么总是一点主见都没有。’这一刻我心底的魔鬼占据了我全部的思想，我愤怒的向她痛斥长久以来心中隐藏的不快。她用诧异的表情看着我沉默着。
‘两个人要是真正的相爱，是没有人能够破坏的，你从来没有告诉过我你是选择你家人还是选择我，是因为在你心里我们的感情根本没到那个地步。你以为我不知道么，你家人给你介绍了一个相亲的对象，那个男人甚至在你的QQ上叫你小曼。你应该把密码改了，把一切都瞒着我。’我愤怒的宣泄着自己的情绪，甚至无可挽回的说出了一个伤人的秘密。说完这些话，我转身头也不回的离去，那一刻的我已经被恼怒的情绪侵占了整个身体，我听不进任何解释。
10.
我就这样残忍的把祁曼一个人丢在路边的公园里，我知道她一定伤心的哭泣，我始终没有回头。一个处在愤怒里的人是不会换位思考的，长久以来被压抑的情绪一瞬间爆发，像岩浆一样吞噬了我心里所有的爱和疼惜。
我握紧拳头忍耐着回到房间，对着墙壁使劲的敲打愤怒的吼叫。宣泄我心中的情绪，我抓狂的心态让我完全没有考虑应不应该把祁曼独自丢在那里。我没有给祁曼打电话道歉也没有问她回去了没有，过了几天我辞掉了工作退掉了房间，我感觉自己不想再看再回忆我们一起生活的地方，不想再呆在这个城市。我决定回到家乡，虽然我并不愿意这份感情结束，但是我也不知道应该再怎样继续下去。
我憎恨在外漂泊的感情，它就像蒲公英的种子，风一吹就会散去，我憎恨它的有始无终。
我给祁曼发了短信告诉她我叔叔让我回家帮他，告诉她离开的日期。我是个不喜欢不欢而散的人，从我懂事起知道母亲因为与父亲争吵放弃掉我以后，我讨厌所有的不欢而散的结局。所以我强装欢笑的迎接祁曼的送别，那一天祁曼最后一次来到我们的家，一言不发安静的帮我收拾行李。在她陪我坐车去火车站的路上，我才知道她原来是一个坐长途会晕车的人，看见她在车上难受的呕吐，我抚摸着她的背颊，想起她为了我们的相见，曾多少次经历这种难以忍受的呕吐，我心房里就像长满了荆棘，跳动一次就会扎疼一次。
许多事情我们做了决定便不能回头，我这样告诉我自己。
我在祁曼沉默的目光下走向站台，这一切恍然一个梦，无数个片段在我的脑海里倒带重播。我不敢回头看，我想让自己就这么决然的离开。这个我曾经以为会在一起一辈子的人，这个我曾经为之深爱的人，这个清楚我二十多年所有的秘密的人，即将在我逐渐前行的脚步里在轰鸣远去的列车铁轮下永远的离去，无影无踪。
可故事并没有这样结束，即使在那时的我心里认定这个故事已经结束了，即使在此时的我还是会想：要是真的就那样结束了该多好。但是事实上有些隐藏在生活里的波折，隐藏在故事里的续集总会在人生没有彻底拉上序幕之前飘然而至。
在我回到家乡一个月的日子里，我仿佛真的彻底的忘记了那段漂泊的情感，我在家乡的变化里惊奇着，在亲人热情的谈话里喜悦着，在老朋友的聚会里开怀着，在新的工作里忙碌着。只有夜深人静的时候会彻夜难眠，那些我不愿意去触碰的伤疤隐隐作痛。
一个月后我收到了第一条来自祁曼的短信，她在短信里说她有件事情不知道该不该告诉我，我努力平复心情，回复她：说吧。在收到她第二条消息之后，我心里波涛汹涌没有办法平静的工作。她告诉我说她怀孕了，医生说已经三个月了。各式各样的情绪铺面而来，有惊喜有措手不及也有无助。我用颤抖的手在手机键盘上敲打着，告诉她：等我，我马上回来。
这个孩子突然之间的到来，让我纠结的心理一下子得到了解脱。这份至始至终都还放不下的感情，该不该就这么结束是一直困扰着我的问题。但这件事让我一下子就做出了决定，无论是出于爱还是责任，我都必须得坚定的与祁曼在一起。我把这件事告诉了我家人，告诉他们我要把这个怀了我的孩子的我深爱的女人接回家，并且告诉了他们祁曼的是广西女孩她的家庭强烈的反对。父亲和叔叔虽然没有言语上的反对，但是我看出他们是不支持的，他们痛斥我说你自己都还没长大没有经济基础，你凭什么养活一个家养活一个孩子。而女性都是柔软的，我的姑姑奶奶和婶婶给予我强大的支持，特别是我的母亲，虽然她生活在另外一个家庭里，但是她还是知晓了这件事，她告诉我，如果我父亲不接受我和祁曼，她和舅舅会帮我租个房子暂时安顿下来，并且说会照顾祁曼。我理解他们所有人的心情，我心中早已有了坚定的想法，任何人都无法改变我的坚定，除了祁曼。
11.
这个孩子帮助我拾回了我生命里非常重要的那些片段，我重温着那段最快乐的时光，欣喜的踏上路途。
我告诉自己从现在开始要像一个男人一样担负起家庭的重担，我甚至憧憬了与祁曼幸福的家庭，想象了我的未来祁曼的未来，我们相亲相爱的一生。在长达十几个小时的列车上，我兴奋得无法平静。我就这么执着的认为这个孩子的人生祁曼的人生都是属于我的。
见到祁曼的时候我兴奋的将她抱起，趴在她的肚子上企图听到孩子的心跳。在述说了长久想念之后，我兴奋的向她宣告我的决定，要带她回家，回到我所生活的离深圳离她的家乡相隔南北遥远的北方城市。我从未想过祁曼会怎样考虑，我觉得这一切理所当然。这个孩子就应该像一个砝码，在我与她父母平衡的天平上，这个砝码已经足够让一切向我这边倾斜。
‘你曾经告诉过我，你小时候过得很糟糕，你讨厌一个不负责任的家庭带给孩子的伤害。你觉得我们现在把这个孩子带到这个世界上来，负责任么？’在听到祁曼这句话的时候，我不可置信的看着她，她脸上的表情始终是平静的，让我看不透，我不知道曾经那么天真的女孩怎么会变得这么理智和冷静，而这个角色一直以来都是由我扮演的。她的这句话也瞬间打破了我偏执的信念把我拉回了现实，我茫然之间不知道该怎样去回答。
‘你要我丢掉我的爸妈，你知道他们养了我十几年，你知道他们有多爱我，我有多爱他们吗？你不喜欢你的家庭，所以总是不理解我对家庭的依赖，可是你知道我如果就这样丢下我爸妈他们会有多难过吗？我也埋怨过他们，为什么反对我和你在一起。可是他们都是为了我好啊！你知道为了和你在一起我做了多大的努力么，我从来没有跟我父亲吵过架，可是为了他能接受你，我反抗了我家里的所有人，为了出来见你，我三天不吃不喝逼他们妥协，这些你都知道吗？你从来都只为自己想，做什么事情都要我随着你的意愿，你知道我喜欢吃什么喜欢干什么吗？你为我想过吗？’祁曼的声音在我的脑海里轰然炸开，我看着她的眼泪顺着脸颊一滴一滴的打在地板上。这让我无法接受，一直以来我都盲目的以为我一切的安排都只是为了让她开心，一直以来我都认为我在她的心中是一个优秀的完美无缺的百分之百。我无法接受原来自己是一个这么自私的人。
‘你说我没有跟你表明我的态度是因为我对你的爱没有到达那个地步，你说我爸是在逼我，可是你不也是在逼我吗？你知道我是怎么想的吗？我就是想要跟你一直在一起，即使很久不见面，我就是想要等到哪一天我去给我家人坦白，告诉他们时间和距离都改变不了我的心意，可是你知道，那一天还没有到，你就已经变了吗？我家人给我安排的那个人我从来都没有主动联系过他，而且我早就告诉他我有喜欢的人，我告诉他我不会喜欢他，可是你为什么不相信我还去用我的QQ调查我？’
我看着眼前这个悲伤笼罩着，颤抖着哭诉的女孩，我感觉自己无法呼吸，我张开手臂抱着她，可是这一次她却推开了我。原来她一直都在坚持着，想用时间去证明对我的爱，想用时间去感化她的家人，可是时间没有打败她的父亲，时间打败了我。
她说的话我无法反驳，一直以来我都强势的企图她背负我所有的思想，企图用我二十一年生命里的点滴让她背负两个灵魂，一个是她，一个是我。我从来没有考虑过会不会让她觉得沉重，也从不去探索她生命里发生的故事。
这一刻我所有的自信被击毁，感觉站在我面前的祁曼离我越来越远，远得遥不可及。我不敢对她说有多么爱她，我爱的方式是，质疑？抛弃？伤害？逼迫？
我亲手造就了这一切，也亲手毁了这一切，用我可笑的成熟。
12.
夜幕笼罩了咖啡馆和街道，但是这两个世界仍然没能合为一体，外面的世界仍然是喧嚣的，里面的世界却已经从平静变成了沉重。
我叫来服务生再续一杯咖啡，肖威仿佛还沉浸在这个故事里，然后我告诉他：结束了。是的，结束了。这个用我二十，二十一岁的生命编写的故事就这样结束了。
‘后来她怎么样了？’肖威问我。
‘你想问孩子吧，孩子流掉了。她在之后的四五个月左右结婚了，还把结婚照传到了QQ里。’我喝了一口浓烈的咖啡，平静的说着。肖威点了点头，欲言又止，我知道他有疑惑。
‘是的，就是跟那个她家里安排的那个人，跟谁又有什么关系呢，她只是明白了爱情会改变，而亲情永远不会，所以她顺从了家庭的安排。有人说一个女人失恋以后，要么把自己飞快的嫁掉要么终生不嫁。我虽然不赞同后面那句，但是我蛮赞同前面那句的。’我对肖威笑了笑，表示我没有关系，那段回忆存放在我的脑海里，早已没有了当初的悲痛，只有那个女孩教会我的爱和成长。
‘那你还爱她吗？’肖威问我。
‘爱，能不爱吗？只是这个爱已经不是曾经的那种爱了。我爱的是我记忆里的那个祁曼，而我早已不是回忆里的那个我，她或许也不是回忆里的那个她了。’我笑着看着肖威，接着说。
‘你觉得你现在很成熟，觉得你女朋友太幼稚。或许她觉得你不懂得享受生活才叫幼稚呢。女人没有表态不代表她们心里没有态度，或许她心里早就有了想法，只是她不用极端的方式选择站谁那边，你怎么知道他父亲没有再要车子不是因为她的作用呢。你认为她天真，或许女人们只是习惯与将她们单纯的一面展示给她爱的人，这是她们表达爱的一种方式。等到某一天，你发现她突然之间变得成熟了，那时候你只会措手不及。网上有句话，男人是多情且长情的，女人是忠情又薄情的。别逼得太狠了，等到哪天他父亲没垮你先垮了，她的心要是走了，你是拉不回来的。’我所讲的一切仿佛真的影响了眼前这个有着独立思想的男人，肖威烦躁的情绪早已经烟消云散。他沉默了许久。
过了一会儿他站起身来，匆匆离去，甚至都忘了向我道别。我很高兴我能够劝说到这个男人。这家咖啡店的老板好像很钟情萨克斯风，我经常来都是听到这样的音乐。我很想跟他做个朋友，告诉他我也喜欢。
城市的夜晚总是那么迷人，霓虹闪耀。我坐在窗前静静的往外看着，恍然之前街道上所有的人群全部消散，只有一个少年独自在灯红酒绿的街道上行走着，周围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尾声
有人说蝴蝶的美丽不在于它的本身，而在与它的标本。
其实，蝴蝶的本身是美丽的，标本也是美丽的。更美丽的是当蝴蝶从你眼前飞走的那一刻，当你看着它挥着五彩缤纷的翅膀翩翩飞舞，飞过草地，飞过河流，飞过高山，飞过这座城市，飞到不知有多远的远方，你如果还能记得它美丽的翅膀，那么，它才是最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