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蛊人

　　新图书馆开放得很是时候，正是木子雅对生活有着一片茫然状态的阶段。
　　她会喜欢上很多人，眷念很多东西，因为自身的需要。
　　人只有在把心填满的时候才不会无所事事，于是需要很多人，很多东西。喜欢也是有阶段性的，总也有厌烦的时候。
　　子雅就是。
　　就在这个时间段里她没有了喜欢的人，喜欢的事情。整个生活处于一片茫然的空白当中，面对着电脑不停地刷新，目光呆滞。
　　新图书馆很漂亮，足以让她喜欢，特别是楼顶的角筑，从她第一眼看去，就觉得那是四只猫头鹰。没错，猫头鹰，她喜欢的动物，这就够了。就像是帅气的男人拿着她心爱之物来求爱一样。
　　她欣然接受。
　　她忽然就想到了华柯当年在部队里，叶楚云去看他，他在后山上抓到野鸡，然后举着野鸡的腿向楚云求婚。
　　叶楚云答应了他，那是他的初恋。
　　如今也已经过去了三十年，子雅也不过是从叶姨对华叔的打趣中之后这个故事。却总是不能忘怀。她是那么喜欢那个场景。
　　冬天的大雪，心爱的男人穿的军装，单腿跪下时野鸡漂亮五彩的尾羽触摸着额头。
　　华丽的心动。
　　叶姨的女儿华星比子雅大一岁，在同一所大学念书。因为当年父亲和华叔是战友的缘故，两家关系甚好。
　　木子雅却不喜欢华星，经常见面却言语甚少。
　　大抵是个阴影，华星文静漂亮学习认真，是个乖巧的人，所以经常＂人家星星晚上学习到几点几点，你就知道玩＂，＂人家星星怎么就那么斯文，哪里有你的毛手毛脚像个野小子一样。＂＂我是上辈子做了什么错事生了你这么个麻烦的丫头。＂
　　十几年来都是这样的话，毒药浸透在空气里，药性深入骨髓。
　　只不过比我漂亮些，脑子也并没有那么好使，不知道恰到好处的礼貌有时候也像是做作么？
　　子雅也只会心里说说，没有反驳。顶多在恼的时候回一句＂那么喜欢她让她做你的女儿好了。＂
　　很想把这个人当做生活之外的人，入耳也罢，不入心就好。
　　之前还喜欢的人是华星的前男友。
　　华星比子雅高一届，在广播站认识苏晨的时候自己还是高一的新生。苏晨是广播站负责人，过来交代事情。
　　虽然属于适应性很强，生命力也很旺盛的子雅，再见到苏晨的时候心里还是沉了一块石头，不是自己能对付的人，鼓起来的嘴角的笑意也是不自然转化成严肃。
　　干净明媚来形容也不算太过，看似对你微笑看似亲和也不过是个习惯，眼睛里像是镶着玻璃，折射的也全都是他自己世界里的影子，拒绝外界一切冷暖。
　　也许笑着和你聊半个小时，下次见面的时候还是不会认识你，不是骄傲，是你从来没走进他的眼睛。
　　子雅自报姓名的时候苏晨头也没抬。
　　他说，你是文字编辑对吧，这个版块是由王波负责的，今天有事没有过来，下次开会的时候便会见到。
　　子雅说，哦，谢谢。
　　就像是自动忽略最后一句，他开始交代下一个人。
　　苏晨就是这样一个人，第一次见面印象就不好，她不喜欢这样的人，只看到自己的世界，感觉只有自己的世界。
　　想着注定要在一起工作一段不算短的时间，子雅也就没有急着去排斥，当做无关紧要就好。
　　如果没有看到苏晨和华星在一块的话。
　　她如果没有看见那两个人在一起，故事也许会另一个方向发展吧？
　　当然，那不可能，因为她看见了。
　　苏苏晨趟着华星的单车，车篮里装着华星的书包，华星在低头弄头发，苏晨偏着头看她。
　　眼睛里没有玻璃，盛满微笑，像看着一只小鹿似的看着华星。在熙熙攘攘的人群里，他们被子雅一眼望见。
　　看得子雅心生无名之火。
　　她并不清楚当时自己为什么会那样子，这种不期而至的怒意。
　　转眼间，她换了一个好看的笑容迎着走过去。
　　她说，＂华星姐，好不容易看到你了哦。＂
　　她敢打赌这是她第一次主动跟华星打招呼。
　　华星略显迟疑，但很快地反应过来，笑着说：＂是子雅啊，爸爸说你也进了这个学校还一直没见着，怎么样？新学校。＂
　　＂从小学就为了进这个学校在学习，暗恋了那么久才到的当然在开始时只看到优点，厌恶就等着以后去慢慢培养吧。＂她笑着说。
　　苏晨转过来看了眼她，她便笑着迎上去说：＂苏晨学长，我是广播站编辑，今天刚见过面。＂
　　转身对华星说＂不打扰了，姐，我先走了哦。＂
　　华星目送她离开，说不好木子雅的意图。
　　苏晨问：＂认识么？＂
　　＂嗯，一起长大的人。＂
　　要的就是这句话。对华星那么了解的人，子雅就知道对于自己，她是打死不肯多讲一句。这就对了，只要说这一句，剩下来的我说就好。
　　我所要的，就是在苏晨的眼睛还没有玻璃的时候，走进去。
　　第二次见到苏晨的时候，是周一早间播音，子雅过去交稿子，苏晨抬头看了看她，说＂是你啊，稿子放这儿吧，我待会儿看，你去和王波谈谈。＂
　　她点点头就过去找王波，像王波这样的人就很好应付，打过照面就会对子雅有很好的印象，幽默随和，工作也很容易上手，还有自己的个性。不管木子雅是不是这样的人，但大部分都会这么看她。
　　几次见面之后王波便对子雅赞不绝口，也会在苏晨面前提到她。这是意料之中的，就像是，她进播音室的门时，苏晨也会开始习惯性的抬头看一眼她一样。
　　哪怕有共同认识的华星，子雅也是闭口不提，她知道，只要苏晨不提，她就不会提，不会因为有熟人来拉拢关系，不是子雅不想做，而是她知道，苏晨绝对反感这样的事情。
　　苏晨的世界里，任何事情都有纲目，谁多牵了条线谁坏了规则谁就被踢出去。
　　木子雅是个聪明的人，哪怕苏晨很难对付。
　　如果华星对付得了你，那我也行。
　　华星从没有进过广播室，只是有时候会在外面靠着墙等苏晨。两个人和所有的高中情侣一样，尽可能低调却不失甜蜜，加上两个人本都是不大张扬的人，不仔细看，从中并不能看出多少感情，这时候，你只要看苏晨的眼睛，你就知道答案。
　　时间一久了，苏晨和子雅之间并不像刚开始那样子生疏，相比较其他的人，关系似乎还要好一些，除却华星那层暗暗地关系，也许苏晨觉得子雅比别人更好相处一些，是一个知道分寸的人，会适可而止，不会越界，相处起来也更为舒服，加上子雅本就是一个聪明的人，有心想好好相处，就没有做不到的事情。
　　华星见到子雅也就是会笑笑，讲一些客气的话，比如＂妈妈做了些好吃的，让你周末去我家。＂等等。看上去亲密熟悉，却只是表面上的笑意。
　　子雅也会想到华星会在私底下问苏晨有关子雅的事情，鉴于真的不是很熟悉和对子雅和华星之间的关系不好明确，她知道苏晨会选择这样的回答＂不是很熟，看上去和别人挺好相处，干事也挺利索，你们不是一起长大的么，我还真没怎么注意过。＂
　　于是华星也不好再问，苏晨也不必再回答。
　　苏晨第一次主动找子雅的时候子雅正在收拾资料，当时她已经高二。
　　苏晨走过去说＂木子雅你待会儿有时间么？我有点事情和你谈谈。＂子雅先是愣了愣，然后说＂有时间。＂
　　在校园里逛了半天，苏晨还是没有说话，当时快入冬，衣服穿的不多的子雅已经冷得有点抖瑟，经过小卖部的时候苏晨进去买了两杯热气腾腾的奶茶，子雅接过来说谢谢。
　　苏晨说＂你和华星是一起长大的。＂
　　子雅点点头，说＂是啊，父母关系很好，就经常串门吃饭一起过节什么的。＂
　　＂那你差不多很了解华星吧？＂苏晨问。
　　面对这个问题，子雅一时倒是不知道怎么开口的好，自己了解她么？很了解，也许是不，谁能算的上了解了，对一个人生活习惯全部了解也不定知道他在想什么。
　　看子雅没有回答，苏晨便解释道＂知道这个问题挺尴尬，这么说吧，差不多几个月前就开始，她总是旁敲侧击的问你的事情，讽刺打击我的时候也总是会把我和你联系在一起，就想是不是你们私底下有了些什么事情。＂
　　＂我们什么事情也没有啊，虽然经常见面，但话并不多。＂子雅如实说道，＂也许只是女生的小神经问题，过过就会好的。＂
　　这样说后，苏晨便也没有再问，看子雅实在冷得不行，冲她一笑＂把你冷了吧，赶紧回去吧。＂
　　子雅摇了摇奶茶杯，然后笑了笑，自己转身回教室。
　　她大概知道华星这样子的原因。
　　一年多过去，苏晨已经高三，除了最后的换届工作，他也不大来广播站，经所有人推荐，广播站的事情也差不多就是子雅接了手。也就没有像当初一样天天见面。
　　不常见面之后见了面反而会有一丝亲切的感觉，苏晨见到子雅的时候也会开始冲着她笑了，并不是打招呼，只是微笑而已。
　　于是在一旁的华星自己添油加醋的想象。
　　然后开始抱怨发脾气神经质，留着一脸茫然的苏晨。
　　看来苏晨比想象中还要喜欢华星，比说说他去找她就是她意料之外的，她以为他那样子的人，即使想不明白也不会去问，更何况知道问了也不一定有什么回复。
　　他是爱华星的，不知道为什么一颗原本平静的心只要一想到这个事情，她就是感觉到一股怒意，是对苏晨还是对华星了？她并不清楚，她总是很很敏感的接受自己的感觉，却不一定知道自己的感觉来的原因。她便认为是因为苏晨，这个理由似乎自己更能接受。
　　要是因为华星，那多么可笑。自己这么多年的努力不就是让这个人不要参与到自己的生活么？
　　华星，既然你要想象着我和苏晨有关系，那你就不要怪我。从某种意义上去说，就是你撮合的。
　　当子雅这样告诉自己的时候，她的确也就开始行动了。
　　当然还没等到她开始，却接到了苏晨的电话。当时她正在上晚自习，手机在桌洞里震动个不停，摸出来看见是苏晨的时候她真的很惊异，小跑到厕所去接电话，却在半路上被挂了，悻悻地回了教室，同桌用手顶了顶她，说：＂谁啊，瞧你紧张的。＂她笑笑，不过剩下来的自习时间也就只是发呆了，很想回个信息问问怎么了，直觉却告诉她不要回。
　　晚上洗了睡在床上的时候，他又打来了电话。子雅靠着床坐着，苏晨半天没说话。她也就静静地等着。
　　他说：＂木子雅，华星和我分手了。＂
　　她没问为什么，就嗯了一句。
　　苏晨继续说：＂想跟个人说说，才发现这些年下来，真的一个说话的人也没有，我的世界里除了华星就真的没有人了。结果竟然只能找你说。＂
　　然后苏晨开始停停续续的说着，子雅也就只是听，不做回复，她知道苏晨并不想让她做什么评论，那一刻，电话那头的是谁并不重要。
　　很长时间过去，苏晨说＂木子雅你还在么？＂
　　她又嗯了一声，然后苏晨便说，晚安，谢谢你。木子雅。
　　想到自己成为他们分手的原因，木子雅心里没有什么过意不去也没有什么高兴，就像什么也没有发生一样。苏晨再见到她时跟没见过一样的避开，她和华星在两家人聚在一起的时候也还是会象征的笑笑。就像什么也没发生，就像从来也没有见过苏晨。
　　她并没有在意过那个人，令她不如意的是，只是因为华星，她才看到苏晨。
　　很快春天来了，夏天也来了，华星和苏晨都离开了。接下来的一年木子雅过着如此平静。
　　填志愿的时候，因为华星的原因，她并不想去那个学校，虽然之前一度挺喜欢，但最后在叶姨的念叨下，她也就把它填在了志愿的中间位置，没想到也就进来了。
　　大学更大，在一个学校和不在一个学校其实差不多，她有时几个月也见不到华星，除了两家父母约着来看他们，硬把他们拉着坐到一块儿去，能不见面就不见面就是两个人的底线。
　　这时候的木子雅，心里很空荡，先开始用韩剧没日没夜的填充，后来也开始无聊，就窝在床上睡觉，皮肤变得很差，身材也开始走样，可她并没有注意到这些，日日在苦恼着，日日不知自己在苦恼着什么，直到新图书馆开着，那些灯光那些椅子那些玻璃，都开始让她喜欢。
　　像爱上一个人一样。
　　那天晚上她接到一个电话，是华星，却是陌生人打的。
　　那人说＂你是木子雅对吧，您认识机主么，她现在醉的很厉害，一晚上念叨着您的名字，我也就不好意思打电话打扰您了，您能来接她回去么？这里是……＂
　　她赶过去的时候华星已经醉的一塌糊涂，她伸手去扶她，却被她推开，她散着头发抬起了头，认出来是子雅，便笑了＂是子雅啊，木子雅啊。＂
　　她挑着眉盯着木子雅看＂就是你这个丫头，就是你，苏晨是因为你才离开我的。＂
　　和想象的一样，他们分手的原因果然是因为华星自己一个人的折腾。
　　即使知道苏晨爱的只有她一个人，她却更愿意想象另外一种场景，想象着捉到苏晨背着她和木子雅在一起，想象着苏晨和木子雅在学校的老屋角接吻被她发现。
　　＂然后我该怎么处理了，是挑着眉离开，还是过去给你一巴掌，好让我以后都有正当的理由恨你了？木子雅你应该更狠一点做的更绝一点不是么？＂
　　＂我是爱苏晨的，结果因为你，我根本看不到他，我会越过他直接看到你，因为我恨你。你算什么，从小就进入我的生活，让我爸妈把你当女儿看，你不好看，除了一肚子鬼心机，木子雅你还会什么？＂
　　木子雅笑了笑，拿起杯子灌了口酒，却被呛到了，她说＂又何尝不是了？＂
　　然后听华星边骂边唱着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