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0年3月,波伏瓦发现,萨特的情绪有了很大的波动,他又开始大量喝酒,常常醉得一塌糊涂。而在这之前,他心情是很好的,不抽烟,酒也喝得很少。萨特喝的这些酒是那些与他交往的年轻女士们带来的,萨特把它们藏在柜子里和书后面,等到星期六晚上万达走了以后,他有了一个独自呆着的机会,就大喝一通。 波伏瓦为萨特这种不顾身体健康的滥饮而狠狠地责备他。尤其让她不解的是,为什么现在他的情绪有了这么大的变化。她问萨特,他避而不答,反而笑着对波伏瓦说:"你也爱喝酒!" 波伏瓦几经揣摩,终于明白了萨特又开始酗酒的原因:他对自己目前的境况很不满意,这是他同维克多的对话引起的,特别是最近一次谈话。 在这之前波伏瓦一直关注着萨特同维克多的对话,有时几乎每天都要问问他。而萨特在第一天的回答是:"进行得不好,我们一上午都在争论……" 第二天他答道:"还是不怎么好,我们的看法不一致。" 到了第三天,他说:"好了,我们开始相互理解了。" 波伏瓦仍然不放心,怕他对维克多作太多的让步。她很想看一看他们的谈话记录,但录音由阿莱特拿去整理和打印,活干得很慢,波伏瓦无法及时看到他们的谈话。 待到她看见萨特同维克多的最近一次谈话时,离它发表只有一个星期时间。波伏瓦读后感到十分震惊。她在其中完全没有看到萨特说的什么"复数"思想;这不是两个人之间的平等交流,而是一个人对另一个人的"逼供"。 维克多在整个谈话中态度十分傲慢无礼,一副居高临下的口气,他还说萨特关心的只是怎样去赶时髦。在谈话中他不直接表示自己的观点,而是通过不停地同萨特辩论,迫使萨特厌倦于争论,终于作出让步,顺从自己的意思。 其他朋友读到这个谈话都跟波伏瓦一样感到震惊和厌恶。波伏瓦向萨特谈了自己和《现代》编辑部全体成员的意见,希望他不要发表这个谈话。 萨特没有料到会招致这么一致的激烈反对,他原以为顶多就是一种适度的批评。萨特也有一股倔劲:越是受到激烈反对的事情他越是要干。于是他拒绝了波伏瓦代表大家的意见,仍然让这个谈话如期发表在《新观察家》上。 令波伏瓦不解的是,萨特为什么会这样受维克多的影响,以至于成为一个被诱拐的老人?就萨特的性格而言,他一般是不容易受人影响的,特别是受另一个男人的影响。经过思索,波伏瓦对此有了较清楚的看法。 原因是他老了。波伏瓦感到,近几年来,萨特的脑力仍然不错,没有前些年犯糊涂的毛病,可以听别人谈话、回答问题或参加讨论,但他不再具有创造性了,在他身上确实存在着一种空白。 最关键的是,他不再能够阅读了;由于不能静下心来独自阅读,他就无法深入思考问题。仅仅凭借浮光掠影地听人朗读,是无法对听到的东西作出中肯评价的。这一点萨特自己在同孔达的谈话中已经讲到了,并且说只有在一边听朗读一边同波伏瓦商磋的情况下才能对所读的东西提出批判性的意见。 然而经常陪同他阅读的是维克多,同他对话的也是维克多。另一个经常陪同萨特的阿莱特后来同维克多的关系搞得很好,他们结成了一个联盟。一段时期以来,萨特在很大程度上是处于维克多的包围之中。维克多对萨特可不像波伏瓦那样;他利用自己年轻头脑好,能说会道,常常弄得现在思考很慢的萨特不知所对,没有时间多想,最后达到萨特顺从自己的目的。 而萨特是把维克多看成自己在未来仍能发挥作用的唯一继承人,自己的替身,一个左派战士和哲学家,一个萨特所构想的新型知识分子,怀疑他就意味着放弃自己生命的延续。所以尽管萨特有种种保留,还是让自己相信维克多,对维克多那种盛气凌人的态度予以容忍。 当他得知波伏瓦和《现代》编辑部的同事都反对发表他同维克多的谈话,虽然仍然坚持发表了这个谈话,心中是很不舒服的。特别是对波伏瓦:他们四、五十年来一直是"相互签发出版许可证",没有对方的同意,不发表自己的作品,这次却破了例,在她反对的情况下发表了自己的东西。想到这里萨特十分伤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