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城史话第三十二回排档平地起枪声蝼蚁辈龙洞暴尸

　　1952年古历2月天公不作美，一直是阴雨绵绵。在永绥县吉卫镇排档村大本寨，一大早就下起了蒙蒙细雨，村民们无法下地干活，均在各自的家中，一面准备着＂陇里莽＂（苗语，吃早饭的意思），一面盘算着今春的农活。突然＂啪、啪、啪＂，几声沉闷的枪声划破了天空，枪声很快穿越了村寨。听见枪声，驻扎在大本寨的土改工作队员，急忙赶出门来查询原因。大家很快便弄清了枪声发生在村民龙老三家附近，急忙号召村里基干民兵从四面八方赶到了出事地点。当大家跨进了龙老三家的大门时，被一副悲惨的景象惊呆了：在大门边，龙老三的父母和两位无辜的老人中弹作抵住大门的架势倒在血泊中，龙老三本人则上气不接下气地俯卧在屋角边，满身血迹。在屋堂的另一个角落，多次追捕未果的大匪首，原国民党永绥县铲共军副司令龙作金，被锄头砸破了脑袋，像死狗一样地曲卷着双腿，结束了他罪恶的一生。
　　原来，潜逃多年的大匪首龙作金，带着他的副官兼警卫队长龙作雨（又名龙正和），为了躲避公安人员的追捕，昨天辗转来到了大本寨后发现，因为连绵阴雨，这村里少有人走动，便来到了寨口的村民龙老三家，准备索要些粮食。龙作金让龙正和负责在门口看风，自己则持枪敲门并撞进了屋里。屋里不仅龙老三和他父母都在家，而且还有两个正在他家里扯闲谈的老汉，龙作金眼看到力单势薄，急忙返身准备离开。往日里龙老三胆小怕事，尤其害怕土匪，但他一段时间以来在驻村工作队的墩墩教育下，思想上有了很大的进步，多次激励自己要勇敢，为父母争光。他看见龙作金无端撞进屋来，又妄图要逃跑，便立即扑上前去扭住了龙作金的一只手，想要抓住他。龙作金当然不愿轻易就擒，而龙老三本来就不是龙作金的对手，很快就被龙作金按在了地上。四位老人在旁边瞧见便赶忙围过来帮忙，龙作金看见自己寡不敌众，急忙奋力向门外的龙正和求救。龙老三瞧见龙作金呼喊帮手，也不知道外面到底有多少匪徒，情急之下竟然抓住了屋角落里的一柄锄头，并顺手锄头砸向了龙作金的脑袋，龙作金当即便一命呜呼了。再说，龙正和在屋外望风，听到龙作金的求救声知道事情有变，急忙破门而入。这个杀人不眨眼老土匪，提起一把半自动步枪瞬间把罪恶的子弹，射向了屋里的龙老三和四位老人。比狐狸还狡猾的龙正和开枪后，马上意识到知道事情搞糟了，也顾不得屋里的龙作金死活，拖着那支罪恶的半自动步枪逃之夭夭了。
　　龙正和，学名龙作雨，又名龙老保。他是附近补抽乡大邵村人，解放前与龙作金曾是省立十三中的初中同学，也是称兄道弟的拜把子兄弟，依仗龙作金当上副官兼警卫队长，成为其得力助手，鞍前马后为龙作金出谋划策，做了不少坏事。他从大本寨逃走后，凭着手中的一支半自动步枪和肩膀上携带两弹袋的几十发子弹，加上人熟、地熟的有利条件，采用各种伪装手段，翻山跳涧、钻山洞、穿密林，昼伏夜出，多次躲过县公安局侦察小组的搜捕。县公安局为了全力侦破大本寨要案，专门成立了一个侦察小组，由分管刑侦的副大队长石维仁负责。侦察小组在大本寨附近的大哨乡开展调查时，从一位村民口中了解到一个消息说：＂土匪龙正和，经常会去大哨乡的岩坳村一户人家取粮食。＂。石维仁闻讯，立即带领十几位侦察员，连夜赶到了岩坳村北坡进出寨子的山坳上打埋伏。侦察员们在山坳上守候了整整一个晚上，并没有发现任何情况，大家认为消息来源不可靠，正准备撤离。
　　说也凑巧，天空一下子便乌云密布下起了倾盆大雨，侦察员们只好暂时放弃了撤离，进了山坳旁边的一个山洞里躲雨。在大雨中一名眼尖的侦察员，突然发现山对面的一块田坎上隐隐约约有一簌灰白色东西时隐时现的，正从田坎上向附近的一片苞谷地里移动，还转着个脑袋四处张望，极像是一只豺狗。这个侦察员见状，就对石维仁提议说：＂石队长！快看前面苞谷地里有一只豺狗，要不要开枪打死它，大家好吃一餐野味肉，也不枉这一个晚上的辛苦。＂领队石维仁听了，急忙阻止说：＂不管村民的这个消息对不对，但目前绝对不能开枪，一开枪就惊动了龙正和，暴露了打埋伏的目标了。＂就在这犹豫的十几秒钟内，那东西一晃却消失不见了。
　　大雨停了以后，大家在回到驻地的路上边走、边谈论起来，有的说：＂刚才这件事情有点可疑，如果是豺狗的话，其嗅觉灵敏，夜里眼睛看东西如同白天。那块水田离我们也不是很远，不可能发觉不了附近埋伏有这么多人，还敢爬到苞谷地旁边的石块上来四处张望。＂也有的认为：＂难道说这个东西真的就是龙正和，但我们抓了他这么久，都没有能够抓住他，可见其十分狡猾。按照他以往的习性是绝对不可能大白天出来的，就算是趁着下了大雨出现也不可能穿着一身白色衣服，这无疑就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嘛！＂石维仁正饶有兴趣听着大家的争论，听到这里，突然一下子命令说：＂大家马上打转回去，管他是豺狼，还是鬼，都要察看清楚！＂侦察小组迅速又重新包围了那块苞谷地，大家在苞谷地旁边的那块大石头上发现了散泼下的几颗新鲜冰冷的饭粒，证明这个狡猾的龙正和，在岩拗取得米饭后，用一块褪色的布包着，学着爬行动物的样子，骗过了设伏的侦察员们。
　　随着侦察工作的不断广泛深入，龙正和为了躲避追捕，平时只能睡岩洞。在吉卫、补抽一带高寒山区，到了冬天更是特别冷。龙正和躲在岩洞里常常被冷的死去活来，想要烧火取暖，他又怕烟火出洞暴露目标，只好经常在夜深人静时窜到附近的寨子，今天睡牛栏、明天睡猪圈，同猪、牛取暖。侦察小组很快就发现了这些蜘丝马迹，并得出了一个正确判断，他们积极号召周边群众，开展积肥、打扫卫生运动，动员各家各户清理牛栏、猪圈，翻弄灰棚粪堆，把能够隐藏人的地方都整理地干干净净，堵住了龙正和可能藏身的一切地方。
　　话说，这天雅酉乡逢三赶场。石维仁带领几名侦察员，从场上蹲点转回驻地排档村，路过一个被村里人称为＂风吹扫地、屋外见月＂的老社屋。这社屋为一栋两层高的老木房子，是村里人以前用来祭祀的地方，解放后破除迷信就将为木屋改为大队仓库，村里有户人家父母皆因病去世了，留下了一个十一、二岁左右的孤儿，村里大队就让生产队安置他来老木屋看守仓库，算是照顾。侦察员们刚走到楼脚，就听见楼上这个小孩似乎在自言自语地大声说：＂哎哟！这些蚊子咬死人了，让人怎么睡觉啊？＂，＂这大白天的睡什么觉呢？＂侦察员们毕竟老练，不由地警觉了起来，又不约而同地发现上楼的梯子不见了。大家立即进屋，一面观察堂屋动静，一面对着楼上的小孩问道：＂代沟（意为：小老弟），我们是赶场过路的，走远路口渴了，想在你屋里讨口水喝，不知道你屋里有没有大人呀？＂，＂没，没有哪个！只有我一个人在楼上。＂听见寻问，男孩在楼上立马回答道，却并没有露面。石维仁听他回答的有些吞吐又不露面，心里略微思考了一下，又继续问小男孩说：＂上楼的梯子都不见了，你怎么上、下楼呀？＂，＂梯子被我抽上楼来了，昨天晚上我拉肚子不太舒服，怕有人上楼来影响我睡觉，就把它抽上楼来了。＂侦察员们听见这时男孩的回答似乎平静了许多，也没有发现什么异样的动静，便半开玩笑地说：＂那你把梯子放下来，让我们上来看看。＂侦察员们在楼下等了一会儿，小男孩既没有从楼上放梯子来，也没有再做声了。石维仁顿时感觉到情况不妙，立即对着楼上的小男孩说：＂那算了，你不舒服就继续睡你的觉吧，我们也不要喝水了，走了啊！＂ 然后，他又迅速地对其他的侦察员使了个眼色，带着大家离开了木房子。
　　仅仅过了十分钟，埋伏在附近树林子里的侦察员们，就听见老木屋的楼上发出了＂咔嚓、咔嚓＂的脚步声，紧接着又从木屋后面的一块苞谷地里传出了一阵＂沙、沙＂的奔跑声。石维仁这时大手一挥，大家便迅猛地追了过去，不过由于相距较远，加上那一片苞谷地里的包谷杆非常厚密，结果还是扑了个空。大家重新转回到了老木屋，发现男孩没有事，已经从老木屋楼上下到了堂屋，据他介绍说：＂昨天半夜时分，龙正和突然摸上了楼来，并把木梯子抽上了楼。在小分队到来时，龙正和惊醒了，并悄悄地威胁他不能做声，还教他如何应答侦察员的问话。当侦查员说要上楼来察看时，龙正和＂吓老火了＂（土话：特别紧张的意思），一面迅速把子弹推上了枪槽，另一面用一只手紧紧地卡住我的脖子，不让我要乱动、乱说话！＂听完，大家禁不住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斗转星移，春去秋来。1960年夏天，花垣县补抽乡卫生院的几名医生，来到了位于补抽乡偏僻的大龙洞村，采摘名贵的药材。背倚大龙洞村的悬崖绝壁间有一条大瀑布从山上倾泻而下，在半空中形成了一道巨大的水帘，落入山脚下的一处深潭，又腾起漫天的水雾，酷似一条正要奔腾的巨龙，当地人将这条瀑布称之为＂大龙洞瀑布＂。据说，这条瀑布落差有214米，超过了贵州省境内的黄果树大瀑布，是全国落差最高的瀑布。大瀑布的洞口生在绝壁中间，上下无路可通，加上山上杂树、茅草丛生，极为不易攀岩，当地人也几乎没有人去过洞里。出于采集名贵药材的需要，医生们便不畏艰险，攀藤附葛，最终爬上了大龙洞。刚到洞口，大家便闻到了一股像是腐尸的恶臭气味，不久就在洞里一块干燥的岩壁间，发现了一具男性成年的骷髅，从骨骼的框架大致可以看出是仰卧而死。骨架旁边放着一支中正式步枪，枪口正对准骷髅的头部，旁边还散落着三十多发子弹，铁铸的枪管和枪机已经生有锈斑，但木把的一面刻有＂反共必坚＂两行小字，枪膛内留有一个弹壳，说明死者系自己击发枪机自杀身亡。这堆骷髅旁边，还发现了装有已经腐烂的包谷、黄豆、稻谷等粮食的背笼、陶具等，以及用青冈木做的弓箭，碾米用的石锥，钻刺蓬用的棕制衣、帽等物品和一堆烧过的木炭、草木灰等。
　　经过县公安局技术侦查，以及村民们对死者遗物的辨认，确定此骷髅正是龙正和。龙正和至死不悟，虽多次蒙骗、逃脱了公安机关的追捕，然而在觉悟了的人民群众面前，最终暴尸阴森的山洞，做了鼠群蚁辈的美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