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生活 - 生活常识大全

八月十五月儿圆


  回到鸦乌咀,看到家里又多了一个弟弟。白天爸妈上山干活,晚上爸爸去村公所帮忙。那时村上有文化的人不多,村里有事,算帐什么的常找我爸去。我回到家的第三天,就挨了爸爸一顿训斥。在大姨家已养成饭前饭后洗手的习惯,兜里也揣着块手绢,用来擦手擦鼻涕什么的。一天我从茅房出来,正在洗手,爸说,洗什么手,咣手上了?我说没有。爸气冲冲的说,没咣上不用洗,这我一天得挑多少水?熊样,还揣个手绢,回家换上破衣服去!
  可我刚从大姨家回来,哪有破衣服呀?我眼泪汪汪地不知爸为什么发脾气。妈走过来说,以后上完厕所就不用洗手了,这是农村,以后上大再洗吧。我很怕爸爸,愈发想念姨夫。
  五五年已经成立了互助组有骡马、车、农具,和没有的三四家合在一起。我家西屋大爷家和前街的老滕分在一组。当然,种地时,老滕家先种,后再是西屋大和我家。老滕家老爷子还在,八十多岁,几个儿子没分家是个什么时候种、收,都听滕老爷子安排。这比一家单干强多了。对爸来说,少了许多辛苦。
  五五年九月一日,我上学了。先是分在杨树沟,离家挺远。看到前街小梅和老六,立春他们都在村公所院里上,妈让爸找学校要求,结果成了。第四天我就转到村公所的学校了,这就是后来的北牙小学。
  我和小梅、老六、立春分在一个班里,每天一起上学,一起放学,我们成了童年最好的伙伴和朋友,直至成年。
  我的老师叫金兰,教我们时她已三十五六岁的年纪了,纯师范出身,她一个人什么都教——语文、算术、唱歌、弹琴、画画。她要求坐着身子要挺直,双手背后面,举手一律右手,我指尖要和眼眉一齐,不能高一点,也不能矮一点,两手拿书,书与桌面坡约120度。眼距书一尺远,写字胸离桌子一拳远,两只胳膊架在桌子上,在手摁着本,头稍微前倾正发是一尺远。她教学很严谨,对学生也很严格,我们经常背着书包去中心校上课,后面坐着黑压压的一群人,只是那时不知那是观摩公开课。
  我因为在沈阳呆了两年多,多少有些见识,上学后比起那些刚走出家门不敢说话不敢风险的农村孩子要闯实一些,王老师很喜欢我,经常让我帮着做些什么。我学习也很好,回答问题声音响亮,朗读流利,有声有色,公开课叫我的次数也比别人多。她的教学方法管理方式,若干年后,也使我受益匪浅。
  十一月中旬,旅大地区的气温已降,地里已收拾完了,什么也没有了。一天,晚饭后,爸照例去村公所转一圈,妈在帮针线活,奶奶在西屋抽着她的烟袋,弟妹在玩,我在写作业。一会儿,爸回来了,我作业也写完了,妈妈收拾了针线准备睡觉。
  我和奶奶在西屋睡,一切都和往常一样。不一会儿,全家就沉沉地进入了梦乡。
  半夜时候,弟弟醒了,妈妈给弟弟把尿。只隐隐约约听妈说:"呸,刚才做了个梦,雾气腾腾两条龙落在院门口两边的石头墙上,一边一只,怎么做这么个梦!"爸迷迷糊糊地说:"睡吧睡吧!"弟弟哭了几声,发妈拍着、哄着,声音渐小渐弱,又入睡了。谁知过不多时,突然有人敲窗户,喊爸的名字,说村上有事,让你去一趟!妈还没睡实,赶快去开灯。爸把妈手打了一下,赶快就穿衣服。这时窗敲得更响了,门也有人敲,大喊:开门!开门!爸摸黑穿上衣服,裤子顾不得穿,赶快开了灯去开门。门开了,冲进来五六名警察,一下子把爸按倒在地上,双手绑在背后。这时妈也穿好衣服出来了。警察出示了逮捕证,让妈给爸准备行李。奶奶在西屋大哭起来,弟弟在东屋哇哇叫。妈让大妹抱着弟弟。我想去东屋看看弟弟,被一个警察给堵了回来,让我在炕上呆着,不许动。警察把我家搜了个遍——报纸糊的棚顶摸个遍,米缸坛子都打开看一看,一直到天蒙蒙亮了,才把行李挂在你脖子上,走了。这几个小时,爸一直被绑着,跪在门口。
  妈妈这时才坐下来,给弟弟喂点奶。奶奶在西屋哭天抢地,用头撞墙,要不活了。妈气得大声说:"刚才警察在时,你怎么不撞墙,怎么不死了?警察走了你闹了,你闹谁呀!你不赶快帮我照看孩子,我出去打听打听怎么回事,你还跟着闹,有你这样的老人吗?"妈给我包了一块凉饼子说:"你拿着,饿了垫巴一点,你上学去吧!"
  我来到学校,每节课讲了什么,都听不进去。大家写字的时候,老师把我叫到门外说:"孩子,你爸被捕了?"我点点头。她说:"听说你爸是反革命?"我天真地问:"老师,什么是反革命?"她看了看我,沉默了几分钟,说:"你回去吧。"
  中午回家,妈妈已做好饭,正和奶奶说她打听的消息,说有人检举爸手上有两条人命,隐瞒罪恶不坦白,正赶上肃反,就抓起来了。当时还不知道,检举的人竟然是他前妻的妹妹和她与前妻生的女儿春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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