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没有收场,而是坐在我的旁边,还有一人坐陪着两个孩子。男孩子额头正中的枪洞尚未冒血,那女孩子中弹的地方则不易察觉。我不相信他们真的会死掉,找到他们的睡铺前,看到空出的地方上,有血迹清扫过的理痕,新鲜而惊恐,便又有些相信了他们的死掉。 之后,是我和一群亲属沿着故乡的铁道向西行进,耳边隐隐有车辆嗡嗡的声音,那种相信再次出现,因为前面浮现他们的棺木,他们小小的身体,难耐的收敛其里,而且已经变得僵硬,引我悲从中来,拉住身旁已衰老舅母的手臂,泪盈满眶,不忍他们竟然为了自己出国争取名额,而杀死了这两个孩子。我哭出声来。 醒来之后,惊魂未定,对证着他们之中有没有我的儿子,对证着现实和梦境的真相和迷景。在寒凉的黑暗中,我摸索到儿子的房间,看到他好好地睡在那里。此夜我的耳鸣症状依然如故,我挪回床榻,翻翻身又睡下了,湿润的眼眶松弛下来,虽然依然潮湿,但噩梦醒来的那种安心,承载着我的灵魂,辐射到我身体的寸寸神经和肌肤,渐渐松弛下去,一直睡到定时的铃响。 儿子仿佛知道我的挂念,我刚刚洗漱完毕,他便在卧室里大声喊:"爸爸,我已经起床啦"。他的门缝里透出散热器的火焰色的桔红光亮,他已经站在床上。那些恶梦的惊悚和悲伤,仍然在另域隐隐割锯着我的脏器和神经。儿子却已经下床了,袖着一双小手,很单薄的样子,从屋里小步跑出来,轻轻而甜甜地喊我,仰着小脸,情满笑意。我抱起他,说今天我去接你,下午下班之后,我就去。 临出门时,上班的时间已经紧迫,我匆忙地下楼,没有招呼他,但在关门的刹那,"砰"的一声之里,分明听到他喊了声什么。我放慢步骤,听到他疾步跑到门口,打开蓝色的铁门,努力地说声"再见",把问候和牵挂进行到别离。稚嫩的声音在楼梯间传荡,我停下脚步,回首之间,向他的方向,他高高的那里与他挥别。旭日的光辉,透过楼道间的窗口,微风一样轻轻拂过。 中午下班,没有回家。我走下楼,来到黄杨栽植的篱下,绿色的菠菜和蒜苗,在肥沃的泥土里,长满一畦,洒满闪亮的目光。拨开黄色的叶片,验看泥土掩盖根茎的深浅和大小,拔起了三棵蒜苗和一把菠菜,水红色的生满毛须的菜根间带着些许土粒,夹杂着篱外几个晚下班者的闲话。 等我手里抓满碧绿的青菜,那些人们已经远去,我才在水管处仔细地冲涤清洗。这些闪着晶莹水色的青菜,和一包简单的方便面,还有我存的一些白菜叶,可以烩成一缸子美味,一缸子自由自在。那儿子,你今天的午饭是什么呢?幼儿园的午餐? 午饭过后,院子里顿时安静下来,阳光洒在潮湿的菜畦上,洒在黑色的泥土里,光暗更加清晰,远远路上的车声,不再似梦境般渺远而惊恐,却是这般真实而平安地传送过来。幼儿园的孩子们已经午休了吧,儿子,不用多久,我去接你,下班之后。 不知道这些生活中的琐碎,是否可以结构一尊雕像,供世人观瞻,供自己回忆。我曾经认为,只要用心去张看去发现去表述,很多的场景和语言,都会具有典型含义,而让人留恋以注目。但是,这些含义或者雕塑的取舍与创造,什么样的情形人们才会理解和接纳? 天伦之乐,天经地义,父母子女的深情,为什么常常听到的见到的多是反目成仇,是忤逆伤亲?唯利是图,叛亲离情,见怪不怪,甚至其道大行?关于父子之情,关于各种亲情,关于孩子们神驰之历之所的对话、交流与作为,在平凡而纠结的生活中,是否正在失去他们的典型意义,蛰伏着难以苏醒? 我的父母!我的孩子!我的孩子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