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弗洛伊德自述文明违背初衷爱欲与文明的分裂


  创造了家庭的爱在文明中以两种形式起作用:一种是最初的形式,即直接的性满足;一种是改变了的形式,即目的受限制的爱,对文明的进展产生影响。爱以这两种形式将许多的男男女女结合在一起。这要比共同工作的利益更能起作用。从爱这个词的用法上可以看到人类文明的演变。一般来说,爱是指生殖的欲望,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组成家庭。但是,在一个家庭内部,父母和子女之间、兄弟和姊妹之间的积极情感态度也被称为爱;在我们看来,这种关系应该被称为目的受限制的爱。这种目的受限制的爱起初也是完全的性爱,现在人们的无意识中仍然是这样。性爱和目的受限制的爱都超出了家庭的爱,性爱是跟以前陌生的人结合在一起。生殖的爱导致新家庭的产生,从文明的角度看,目的受限制为友谊的爱是很有价值的,它没有生殖的爱的排他性。但是,在文明的发展过程中,爱和文明之间的关系变得越来越不明确:一方面,爱对文明的利益有所违背;另一方面,文明对爱实施了不能忍受的限制。
  爱与文明之间的这种分裂似乎是不可避免的。但其原因我们还得作深入探析。这一分裂首先表现为家庭和个体所属的大群体之间的冲突。我们已经知道,文明的目的就是要让人们结合成越来越大的统一体,但是家庭又要将个体留在自身之中。家庭成员之间的关系越亲密,他们跟家庭以外的人关系就越疏远,也就越难进入更广泛的生活范围。家庭生活在人类最古老的时代就有了,这也是个体在童年唯一的生活方式。这一生活方式对以后要取代它的社会文化生活方式进行抵抗。脱离家庭是每一个年轻人要完成的任务,社会通常在个体青春期采用一些仪式来帮助他完成这一任务。
  其次,爱与文明的不一致表现为女人与文明倾向的对立,而最初是她们的爱为文明创造了基础。女人代表了家庭和性生活的利益,而对于文明的建设越来越变成男人的任务。因此,男人们不得不迫使自己的本能升华,将很大一部分里比多用于文明的目的,从而减少了同女人过性生活的能量。男人在同其他男性的不断联系以及对这种联系的依赖中,疏远了女人,减弱了做丈夫和父亲的责任。女人们发现自己被文明逼入困境,因此对它怀有敌意。
  最后,这一分裂表现为文明对性生活的限制。这一限制是十分明显的,即使是文明最初阶段也就是图腾崇拜阶段,也有着严厉的乱伦禁忌。在各个时代,性生活的限制都给人类造成最严重的创伤。种种禁忌、法规和习俗,给性生活加上越来越多的限制。这种限制不仅对男人有影响,也对女人有影响。不同的文明,其影响的程度也不一样。社会组织的经济结构对性自由的影响也是很大的。我们知道,文明对性生活进行限制时要服从经济规律,将里比多从性欲中撤回,从而获得很多能量用于自身目的。这里文明对待性欲,就像一个已经获胜并能控制和支配对方的民族或阶级,由于害怕对方反抗,会采取更为严厉的预防措施。我们的西欧文明已经达到这一发展类型的最高峰。从心理学的角度看,文明对儿童性生活的指责是很有理由的:如果不在个体童年时就进行控制,等到他成年时就无法控制其性欲了。但文明社会的控制如此极端,竟然完全否认儿童性生活的存在,而这一存在不仅是可以证明的,而且其表现十分明显。文明使得处于性成熟期的人只能选择异性为性对象,并且将许多非生殖器形式的性满足看作性反常行为而予以禁止。文明的禁律要求所有的人都过同一种性生活,完全无视个体在性方面的差异,将很大一部分性快乐排除掉了,因而造成极大的不公正。即使是唯一没有受到文明谴责的异性生殖的爱,也要受合法性及一夫一妻制的进一步限制。性欲作为一种人类寻求快乐的源泉,是文明不能容忍的;文明只是将性欲看作一种大量增加人口的手段,才容许其存在。
  当然这里所说的是一种极端情况。我们都知道,这些限制并不能都付之实行,有些哪怕是短期实行也不可能。只有力量弱小的人才会容忍对其性自由的侵犯,而那些力量强大的人只有在获得补偿即有某种安全保障的情况下,才会同意这样做。文明社会发现,自己不得不默认许多侵犯行为,而按照社会法律,它们都应该受到惩罚。在我看来,文明人的性生活显得很无能,给人的印象是,其性功能正在萎缩,就像牙齿、头发等的功能那样。这一假定可能是正确的,性欲作为一种满足的根源,作为一种实现人生目标的手段,其重要性已经大大减小。有时我们设想,不仅文明产生的压抑,就是性功能本身,也有某种东西不让我们获得满足。
  以下的思考是对上述观点的支持。人是一个有着明显两性特征的动物有机体。人类有一半是男性,而另一半是女性。而这每一半最初都是雌雄共同体。性首先是一个生物学的事实,虽然它在心理生活中也具有非常重要的意义。我们常常说,每一个人都表现出男性和女性的本能冲动、需要和特性,但男性和女性的特点只能在解剖学中得到证明,而不是在心理学中。在心理学中,性的对立变成了主动和被动之间的对立。我们很容易把主动与男性等同,把被动与女性等同。不过雌雄同体理论还不是很清晰,在精神分析中,我们还无法将其与本能理论结合起来。无论怎样,如果我们假定这是一个事实,即每一个人在性生活中都有男性和女性的欲望需要满足,那么,我们就得接受这种可能性:这些欲望需要不可能在同一个对象身上都得到满足;如果这些需要难以分开,不能各自进入适合自己的领域,那么,它们就可能互相干扰。
  我有一个更为深入的猜测:由于人类采取站立姿势,降低了嗅觉价值,性欲受到损害,成了器质性压抑的牺牲品。从那时起,性功能就遭遇到对它的反感,其完全的满足受到障碍,并被迫离开性的目的而升华或移置。据我所知,布洛伊勒曾指出,人们确实有这种拒绝性生活的基本倾向。所有的神经病人以及其他许多人都十分反感"我们是出生于尿和粪便之中"这一事实。在某种程度上,生殖器也对嗅觉器官产生强烈刺激,而让许多人无法忍受,从而使得性交活动不能进行。我们发现,这种直立姿势是文明对性压抑最深刻的根源。当然,这些看法还只是一些未能最终确定的可能性,并没有在科学上得到证实。
  ——文明及其缺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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