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睁开眼睛的时候就看到父亲,他好像苍老了许多,我喊了声爸爸,问他我现在是在什么地方? 父亲睁大眼睛,崽呃,你终于还是醒来了。他嘶哑着声音,猛然站起来,医生医生的叫着。 听到喊声,穿白大褂的医生赶紧过来了,然后拉住我的手号了脉,听诊器在我胸脯上扫来扫去。然后点点头说,奇迹,奇迹啊! 我的母亲跑过来了,呜呜呜的大哭起来。 医院的人说,儿子醒来了,应该高兴才对呀,怎么还哭了呢? 母亲破啼而笑,是啊,我是高兴啊!儿子呀,你想吃什么?我帮你去做。 可是我又眯上了眼睛。 医生说,你不要喊来喊去的,他现在需要安静。你放心吧,他的生命体征平稳,没有什么大碍了,但暂时还不能吃东西。 为什么? 医生说,他全身多处挫伤,吞咽困难,怎么吃?就是要吃也只能吃些流食。况且他还需要休息。 父亲把母亲拉到一边,你去煮点稀饭吧,弄点鸡汤之类的……对,弄点鸡汤。他需要营养。快去吧。 母亲出去了,脸上虽然挂着泪,但明显感觉到内心深处的兴奋。 母亲走后,我又醒来了。这一次,我紧紧的抓住父亲的手,不断的摇晃,说师傅呢?大雨呢?小方呢?像放机枪一样的,一连串的问话,父亲招架不住了。可父亲始终低垂着头不肯说话,我更加笃定了事情的严重性,我双手抱着头,啊的一声又昏厥过去了。 护士小姐见我疯狂的样子,就忍不住走过来怒道:哪有你这样的,你的父亲守你这么久了,一直在担心你,不吃不喝的。你倒好,醒来就大喊大叫。还这样猛推,你以为他还年轻。就是年轻人都受不了呀。 我瞬间电住了。 父亲却举手示意护士,他要让儿子把情绪全部发泄出来。这个时候,也只有这个时候,我发现我看到了一个慈祥的父亲最柔软的一面,也是这个时候,才发现我与父亲的心挨得这么近。我猛然扑在他的肩膀上哭了。 在父亲的眼里,我一直是个跳皮倒蛋的家伙。我们三兄弟中,他的浅意思里,我聪明活泼,遇事沉稳。然而,他从来不夸我,平时总是瞪着眼睛,一旦犯错,非打即骂。因为小玉的事情,打得我死不见活。但也是因为那一次。妈妈说爸爸一个人偷偷的哭了。 我知道,爸爸从来不把父爱放在嘴上。要是以前,发生这么大的事,一般不问青红皂白打你两个耳光再说,就算我昏迷过去了,他也会用严厉的眼神盯着我。看来这一次,可能是因为我闯过了鬼门关吧,在那种情况下还能活下来,实属不易。 忽然间,我又想到了在河里拼命的情景,想到了渡船师傅,想到了大雨和小方。我又一次抓住父亲的胳膊,你告诉我吧,他们呢?啊!他们呢? 父亲红肿的眼睛带着血丝,我更加坚定了自己的推算。但我以为只是渡船师傅出事了,没想到的是小方和大雨也同样不知去向。 父亲说,我知道你们都是好朋友,但事以至此,急也没用,我劝你还是养好精神,好好听医生的话,把病治好了,就比什么都强。等你的伤好后,我们一起去寻找,就算找到天涯海角,只要一线希望,我们都要做最大的努力。 父亲继续说,你安心的养伤吧,你已经伤成这样,也走不了啊。 我没有管那么多,站起来就走,没想到叭的一声从病床上滚了下来。 父亲本来想拦腰抱住,可已经来不及了。因为失去平衡,我重重的跌倒在地上。父亲撕裂心肺的吼叫,他心痛我,我却还在挣扎。 父亲好不容易安顿好我,才拖着疲惫的身体,木木的坐在我床边。 护士小姐见我这样,就告诉了我,说渡船师傅已经死了,小方和大雨还没有音讯。我估计你的父亲也会垮掉的,他为了你,也是吃不下睡不着,他还拖着疲惫的身体去找人,好像是他犯下的错一样。没想到,你一醒来就这样,对他来说,那是雪上加霜啊! 护士说,你的是伤痛,而你父亲则是心伤。 护士刚刚离开,父亲就回来了,小心翼翼的抚摸着我,说你胸部还疼吗?他焦急的看着我,一时间,父爱两个字在我心中燃烧。我看到他低下头去的瞬间,我的心好像在流泪。可我仍然听到父亲在说,我这个父亲的不称职啊,平常吧,总是对你凶巴巴的。虽然是为了你好,却用了最冰冷的方式……,不过,经过这件事,我也看淡了很多,毕竟生命才是最重要的。小方和大雨是你从小玩到大的朋友,我看到你们,比亲兄弟还亲,我也不想看到他们出事。但事以至此,我已经尽力了。你的命也是捡来的,听医生说,现在你身上全是内伤,需要一段时间静养才能恢复。唉!老天开眼,不管怎么样,没有性命之忧就比什么都强。 这段时间,父亲没有去做生意了,一直陪伴在我身边。当我柱着柺杖能走路的时候,就带着我去了小方家。小方的父亲是老实人,可怜巴巴的了无生气的坐在大门的门坎上。见我们到来,也没起身,一句话也没说。 父亲说,寻找小方的事,我们一直没有放弃。 小方的父亲,勉强的挤出一丝笑意,样子比哭还难受。 父亲说,是我们对不起你啊。 小方的父亲合上眼,本来想努力的忍住,可眼泪不争气。良久良久才说,天灾人祸的,又怎么能怪你呢?再说,为了寻找小方,你家一定花了不少银子。唉!是我这个做父亲的没用啊! 这样的人,老实得让人心疼。 父亲在几个口袋里拍了拍,摸出几个圆银来,说别的话就不要说了,我也没准备,先拿着吧,以后有什么需要,不要死扛,就尽管来找我吧。 小方的父亲,看着大洋,却没有伸手,倒是哇的一声真的哭了。 劝了好久,方爸爸才止住哭声。 接着,我又去了大雨家。 本来,大雨的父亲身强体健,武高武大,为人又好。当我们父子俩推开他的家门时,没有看到他往日的威风。桌子边一把凉椅,椅子上垫上棉被,他躺在棉被里,完完全全像个小老头。 父亲喊道,小老弟呀,你这是病了呀。 大雨妈说,大雨出了事之后,就一直没有起来了。医生说是脑中风。 父亲说是病了啊?怎么不去医院呢? 去了。医生说,他的病是急出来的,需要慢慢静养。大雨的母亲解释道。 回到家里,母亲嘟嘟囔囔的,你自己的身体都没有恢复,就这样来回折腾,还花了不少钱吧? 钱钱钱,你都掉到钱眼里了,开口闭口的,有意思吗?在家里,我父亲是绝对的权威。再说你知道什么? 什么啰?母亲睁大眼睛问。 你想想,儿子的伤势再严重,但他毕竟还活着。活着就比什么都好。我们有钱,多做点善事,难道不好吗? 我也不是反对,母亲见扭不过父亲,改变了口气,我的意思,做好事要做在明处,饭底下埋肉,谁知道你的好呢? 搞半天,原来你是这样的人。父亲没好气的说。 怎么了?难道我错了吗? 真是妇人之见!你说,遇到这么大的灾难,我们知道了又不帮助,说得过去吗?再说那是你儿子最好的朋友,就是除开这层关系,也要将心比心啦。 看样子,这次我爸的变化真的很大,要是往日,他肯定生大气了。 待父亲回房间休息去之后,我回到母亲身边。母亲回过头来,说怎么了?父亲不要紧吧? 我说,我父亲也是老了,最近又累又急的。妈,你也休息吧。在我转身的时候,母亲突然拉住我的手,说我今天是不是有点过份? 问我? 废话。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人,不问你问谁呀? 你要听真话吗? 当然。 这次,我觉得父亲是对的。 哦? 你想想啊,遇到这么大的事,如果每个人都冷冰冰的,人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呢?况且,我们都是有血有肉的人。再说,上次小玉的事,我心里不好受哩。 你说的对。儿子,我惭愧啊。 其实,这也不能全怪你,是我们没有给你讲清楚。 母亲说:一个村里住着,低头不见抬头见,要是都像我一样去计较。别人又怎么想,再说小方的父母亲真是太可怜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