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罗刹

　　雪一粒一粒，细碎的从水泥灰色的云中飘落，茸茸的，可爱到不行。
　　我轻轻接到一小团雪花，它刚碰触到手指就急不可待地融化了。我默默收回手，缩回袖子。那小小的水滴冰凉刺骨。
　　Joe也在接雪花，可他坚持不懈，一团融化了，他就去接另一团。淘气的雪花落满Joe的发尖和长长的睫毛上，忽然的，我就怔在原地，此时的Joe，单纯如孩子。
　　乔。他说，你看，好美。
　　嗯。我低下头，看鞋尖的一块泥土。
　　Joe喜欢雪，他说雪是最干净的，雪是云上的精灵，学时灵魂的圣物。而我讨厌雪，但我喜欢Joe，所以理所当然的，我愿意相信雪是美好的。
　　你冷么？Joe微微低下头，注视着我的眼睛。
　　还好。我红了脸，Joe干净的瞳仁映出我无措的样子。
　　回去吧。Joe握住我的手，拉着我走进度假屋。他不知道，我讨厌雪是因为我害怕寒冷，而且现在我很冷，因为Joe的手很凉。可是我仍紧紧抓着他的手，我想温暖Joe。
　　我的公主，你的玻璃鞋上蹭到一块泥土。Joe笑着，弯下腰，单膝跪地，擦去我鞋尖的泥土。
　　可是，灰姑娘在12点以后就不敢呆在城堡中了。我嘟起嘴，无辜地看着Joe。
　　那么，我做灰姑娘，你做王子，好不好？我脸皮那么厚，一定不会在12点以后逃跑。
　　哈哈~我笑起来，Joe永远可以在任何时间逗我笑。
　　好冷。Joe抖了下，和我盘腿坐在壁炉前的羊毛毯上。火快活的跳跃着，映在Joe的脸上很好看。雪融化，Joe发上是晶莹的水珠，映出无数快活的火苗。可是，我不快乐，内心有一根小小的鱼骨头，一直折磨着我。好吧，Joe，我要离开你。
　　轻轻凑上去，吻了下Joe樱色薄薄的唇。他快乐地笑，然后开始困倦。
　　哈呼~Joe打了一个哈欠，昏昏欲睡。困了么？我微笑着看他。唔……他点点头。去睡吧。Joe乖乖上楼。
　　等均匀的呼吸声响起，我挑起中指，火苗暗了下去。我静静等待。
　　姐姐。从黑暗中走出一个女孩子，有着柔软的发和柔和的目光。Joe……还好么？
　　你看，一切不都很完美么？我笑着，水珠却从眼角溢出。Joe……当真忘了我？女孩子眉目间满是忧伤。
　　似的。我的声音坚决而有力。现在的你，已经不存在，而我，已经占了他的心。我低下头，常常的黑发盖住眼睛。
　　哦……她喃喃，目光空洞且无神。男很好，有你在，Joe还是快乐的。
　　雅。我唤她。请等待，下一个就轮到你了。那时，你便又可重新轮回。
　　好啊……雅木讷地扯动嘴角，没有一丝高兴的神色。那……谢谢姐姐了。
　　雅离开了，我长叹了口气。
　　Joe，对不起，霸占了你这么久。
　　我叫慕罗刹，是阴间的孟婆，雅是我的妹妹，当她死后，从我手中接过孟婆汤时，并没有像其他魂灵那样哭着，吵着，而是安静的冲我笑，她对我说的第一句话是——你好美，我愿做你妹妹。头一次，那个叫做心的东西鲜活的疼痛起来。当雅转世，我接待了Joe，他有明亮的笑颜，他对我说——慕罗刹，下辈子我可以爱你么？不可以。我冷冷的回绝，人鬼殊途。
　　嗯……他接过我手中的孟婆汤，轻轻皱起眉，略显忧郁地说，喝了它就不记得你了呢……
　　我在一霎那间怔住，当我回过神，Joe已经进入轮回，而那碗孟婆汤，被洒在一旁。
　　他……带着记忆轮回转世了。
　　Joe离开的潇洒，而我，被沾满鲜血的冤魂鞭抽打了999下，然后，进入轮回去寻找Joe，并带走他的记忆。
　　在我进入轮回时，我想起雅，于是她成了我的妹妹。
　　狱神的大忌之一是爱上魂灵或人，很不幸的，我爱上了Joe。
　　等了十七年，我见到Joe，他见到我时没有半分惊讶，他说，慕罗刹，你来了。
　　我要带走你的记忆。
　　哦？为什么过了十七年你才来？
　　因为……我只记得你长大后的模样。
　　可是……你忍心么？
　　是的。
　　可是……我刚要开始爱你呢。
　　……
　　可是……你妹妹雅，她爱我。
　　你拿雅威胁我？我瞪他。
　　我知道，你最爱雅，可是怎么办呢？雅那么爱我。
　　那么，我会杀了你，拿走雅对你的记忆。
　　嘶——Joe倒吸一口冷气。慕罗刹，你好可怕。
　　现在，我的名字是乔。
　　好吧……乔。
　　Joe已经爱上了雅，他自己却不知道，我爱上了Joe，可我不愿承认。
　　Blue咖啡馆。
　　我喝着纯正并苦涩的拿铁，Joe坐在对面，微笑的看着我，修长的手轻轻晃着一把银闪闪的小银匙。
　　你爱雅？我说这句话时并未抬头。
　　我爱你。
　　不是，你爱雅。我肯定的告诉他。
　　是么？Joe垂下眼帘，嘴角有淡漠的微笑。
　　我叹了口气，只有等他失去时，他才会相信。
　　雅今天会死。我说。
　　什么？！小银匙碰到乳白色的大理石发出清脆而绝望的声音。
　　看，她来了。我的目光缓缓穿过Joe，移到巨大落地窗上。
　　这是宿命，我无法改变……我喃喃着。
　　雅如一只欢快的小鹿，快活的穿过马路向我们跑来，然后，一辆悍马把她撞出去好远，大片红色妖娆的花在肮脏的水泥路面上绽放。我哭了，却依旧面无表情，只是默默的将雅的灵魂收到一个玻璃瓶中。
　　Joe的瞳孔瞬间变大，他飞快的跑出Blue，推开重重的人，拥住雅，一遍遍唤她，雅……雅……快睁开眼睛……雅……雅……
　　我的Joe，玩了场游戏，可是他输了，代价是失去。
　　天空飘下蒲公英样的雪，薄薄的一层盖满雅的坟。Joe跪在那儿，将一束白色小雏菊放在雅明媚笑容的照片下，他轻轻抚着照片，笑容僵在嘴角，有透明的液体顺着他的眼角流下。
　　拿走我的记忆。Joe说，却没有回头看我。
　　你……想开了？
　　没有了雅，那些记忆太苦，我受不了。
　　可是……你答应了要爱我的。后半句话被我留下，没有说出口。
　　拿走吧。Joe仍旧看着雅。
　　……好。我低下头。
　　举起右手，轻轻勾动中指……
　　三月。
　　Joe急匆匆走着，和我装个满怀。
　　对不起对不起……Joe边道歉，边捡着散落在地的书。忽然，他开始盯着我看。
　　你好，我叫Joe。
　　我是……乔。我对他微笑。
　　亲爱的Joe，请让我们重新相识。
　　慕罗刹，你是否知罪？
　　是。
　　那么，你就用自己的魂灵赎罪吧。
　　好，只是Joe……
　　他会忘了你。
　　请让他快乐的活完这一世。
　　快不快乐由他自己决定，我无权干涉。
　　那雅呢？
　　她会继续轮回，待你魂灵禁锢一千年后，也会进入轮回，那时，她又会成为你的妹妹。
　　……
　　你还需要孟婆汤去忘却吗？
　　不，一千年太苦闷，我需要记忆去打发时光。
　　……黑白无常，带她下去。
　　是……阎王。
　　走到Joe的床前，我吻了他。
　　王子殿下，有什么事么？Joe揉揉眼，调皮地笑。
　　我的公主，你爱我么？
　　当然，Joe爱乔——一生一世！
　　我单纯的Joe，不知道一生一世对我来说只不过是过眼云烟，可仍猝不及防的，让那话湿润了心脏。
　　请你记住这句话。我看着Joe黑色的瞳仁。
　　当然！Joe牵起我的手，在我手背上深深一吻。
　　待Joe睡后，我从他怀中抽脱，勾起中指，收了他的记忆。
　　我知道，等我回去，有一千年的黑暗和疼痛等着我……
　　可是，我拥有Joe和雅的爱，他们在我的心中快乐的活着……
　　黑色的曼陀罗花从上面不知哪儿飘落，我听见雅说，你好美我愿做你妹妹。我听见Joe说，慕罗刹下辈子我可以爱你么。
　　当我身上插满银针，并固定在铁链上时，我听见从乌黑的阴云上传来一声声呼喊：乔……乔……乔……
　　我哭了，表情悲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