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生活 - 生活常识大全

之倦恋


  (01)
  每次醒来我都努力回忆过往的时光,它留给我偶然的印象,在这些印象中我记得我是一个诚实的人,但越来越表现出喜欢谎言的天性。晚上我做了很多梦,但觉得还不够,于是我就加上了白天。我梦见自己变成甲壳虫……就挣扎着醒来——直到我梦见自己变成小说家……
  在我看来,小说具有太阳的属性,伴我度过个个晨昏,使我的生活有了热情。年轻时,我在工厂写小说把自己写得骨瘦如柴,有如太阳把我的水分收尽,余下塌陷的皮肤和突起的骨角。皮肉内缩进一步衬托那副早年就突出的颧骨。外公曾说:颧骨高又宽,必定当大官。我问他大官有究竟多大?他居然毫无羞耻地说有将军那么大,因为这是将军骨,我希望他还活着,那样我就有机会证明他的错误……可如今有人来问我这个问题我依然会沿着错误走下去……
  别人说我毫无涵养,不但如此我还是缺乏各种养分的人。年轻时我身长一米九八,老了就没有那么高,因为背驼了;我行动缓慢,大师说我是灵龟转世,我都相信;相信的主要原因是乌龟它命长,它默默无闻地活着,小心翼翼地迈过千年与死相逐;年轻时我们不怕死,因为离死还远;如今我们想长寿,说明寿已不长。我常常梦见死神在向我微笑它像看门人一样守着我的光阴,每当此时我就害怕,害怕再也不能醒来,醒来后又一次坚定了白日做梦的决心……
  我从脸盆里摸起毛巾,好不容易才拧干,打开时热气腾腾,我洗了个脸,伸头往镜子上一照,就看到了那个似曾相识的人——毛福安。
  毛福安,从小父母都叫我这个名字。在上学时我有改名的冲动,那次冲动之后我的名字沿用至今,已经坚持五十年不动摇了,我以后还叫毛福安,这个名字并没什么特别的含义。简单说来,我出生在毛家岩,那里的人都姓毛,我的父亲叫毛发亮,我有一个哥哥,两个弟弟,他们依次叫:毛福平,毛福顺、毛福利。四兄弟叫平安顺利。父亲说这名字是他取的,母亲说是爷爷取的。我爷爷是个生意人,会赚钱。我父亲是个艺术家,会败家。
  06年我很年轻,在一家印刷厂上班,那时我就在写小说,具体情形是这样的:每年12月,每月三十天,每天十二小时都要上班,回到宿舍就躺在床上看小说。那些小说看得想让人自杀,我就想自己写一部。我把写好的部分放在抽屉里,过一段时间再去看,感觉还不错。然后就拿给别人,他们看了后也说不错,只有一个老乡说他看得想自杀时,我为之而震惊。
  小说的名字,我都不大记得了,多年以来我写的那篇序言还像死人一样躺在抽屉里,它象我的人生一多样早就开始了就差一个结局——
  我用蓝色圆珠笔将序言写在纸上,这些纸的末端已卷翘成筒……我用手将它们抹平就看到左下角"明星纸品203。5"的字样。当时我用圆珠笔涂改的地方已经变粗、变毛,象是发了酵,有的退了色,我忍不住凑上前去闻了闻,就闻出一股奇异的清香(笔油内混有香料)这些香味穿透我的鼻孔就好像直接进入了我的大脑,我很兴奋与此同时小便就失了禁……只好去洗澡。为防止再度兴奋,我穿上那条特制内裤,这条内裤是情人送给我的。其实也没有什么特别,只是那个要命的地方多了一个有松紧口的玻璃袋,我觉得这东西不如尿不湿好,现在我可以在万无一失的情况下看我那篇序言了:
  "趴在床上写好几年了,每天我都刻意减少与人交往,排斥一切言论,保持自己的单一和聪明,结果只剩下浅薄和空虚。为求深刻,我将空虚写在纸上。转而觉得自己应该和这些空虚有个了断,我将小说中断,开始这篇序言,我怎么做起小说来?(鲁迅的口气)如果你多看些书,关于评论家的书,关于后现代的书你根本就没有理由再提笔写字,因为他们把各路都封锁完了,只差亲口对你说:你哪根毛要动我都知道。但我还是写了下来。
  "白天上班、晚上睡觉、晚上上班、白天睡觉、上班、睡觉、睡觉、上班,依次循环,年复一年,没有礼拜六没有礼拜天。我的生活就这样构成,我当然不会满意,这是一个问题,解决这个问题的根本方法就是不上班,按我上司的说法就是:滚蛋!在滚蛋之前我还要解决另一个问题那就是吃饭,于我跑到山坡上去吃草,但是怎么也习惯不了,于是我觉得还是不忙滚蛋为好!
  "为吃饭的问题我冥思苦想,于是我打开《中南晚报》发现中国形势一片大好,吃饭问题早就解决了,而且经济科技飞速发展——在这个地方我停了下来……既然科技发展这么得行我坚信有一天人类可以直接吸收太阳能……所以在滚蛋之前我还要等待,等待这一天快点到来……
  "我们都知道,如果你啥也不管一觉就到了天亮,一旦你开始等待时间就会变得漫长,在这个时候我就写起小说来,一写起来就不可收拾,有一天我老婆问我究竟要写到什么时候我回答她说——写到我可以吃草的时候……
  "我要活下来就得写小说,这完全是一句骗人的鬼话,但是这句话很有力量很煽情,我不敢保证我没有说过——
  "直到如今,我发现自己的不幸不是相貌丑陋(拉开抽屉找到年轻时的工作证:上面是一张塑封的彩色照片。这就是我,哪里丑呢?我端详了半天,反而觉得自己很英俊,至少没有现在这么老。一副年轻有为的样子。既然如此为什么我在年轻时要说谎呢?),不是缺少一个红颜,不是吃不到虎鞭大力丸……(读到此处我双腿间的玻璃袋鼓了起来,热乎乎的,我躬着背象螃蟹一样过去支开洗手间的门……)而是王先生的小说为什么现在才被我看到。
  "王先生说凡人都喜欢智慧、喜欢异性、喜欢有趣,抓住这三点对一个精神要求很高的人来说就足够了。我没有很高的智慧,没有喜欢的异性(准确地说是没有异性来喜欢),所以我只追求有趣。我追求有趣,但生活却有趣不起来,因为我生活在机器和机器人中间,这些有思维的‘机器’围绕着没有思维的机器团团转,他们想:我是怎么被它搞糊涂的呢?没有思维的东西总是占于中心地位,它统治着我们这些机器人。突然有一天我发现我和机器产生了感情,因为打开电源的面板在向我微笑,由此我产生了希望,希望马达带动皮带会产生有趣的动作,但是随着速度的加快,噪音的来临,有趣并未发生。有趣象一个女人,你追求她却说:傻瓜,你真有趣!
  "其实我不应该欺骗我老婆,我应该给她说实话——我要写到人类可以直接吸收太阳能的时候,如此我只好在小说完成之前写下它的序言,即使没有结束,我还是要开始。
  "序言本该为小说而说,但直觉告诉我:可以任意而为之,这不该只是大师的权利,小说永远是个人的事,不管它有什么样的内容,多么奇巧的结构,属于哪个流派,它都只是向少数人陈述一个想象中的自我,既然陈述的是自我为什么要别人看呢,这跟别人有什么关系呢?正如前辈所言:别人既不爱你,也不恨你,只是与你完全无关而已,他们看你就像看一根草、一块石头、一只小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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