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被融化的心 许秀灵和她的大姑走在去县城的路上,要是平常,她一定很开心。可是今天,她根本高兴不起来,她总觉得大姑有心事。按道理,她不应该怀疑大姑什么。然而今天,大姑对自己的事突然这么上心,特意从县城赶回来,就没有那么简单。她这样想着,表面上显得很平静。一路说说笑笑的,走了几里田径小路之后,才坐上去县城的公共汽车,每人买了五角钱车票,颠颠簸簸又是二十公里沙子马路,好不容易到了县城。 当大姑打开门,洁白的墙壁,明亮的玻璃,油漆一新的地板,以及上海书柜,工人床一下子跳入她的眼帘,一切是那样的新鲜好看,她的手不自觉地一样一样地触摸,眼睛从外到内真切仔细地看着,七十几平米,却打理得井井有条,两房一厅一厨一厕,几方便的。她在心里嘀咕,只是……只是。 只是什么?大姑不懈的问。 在家里屙屎,不会很臭吗?许秀灵用手掩着嘴,还是说了出来。 不会的,大姑说,看来,我的侄女真应该多到城里来看看,不然就落伍了。她长长的叹口气,这种小学生的问题,亏你也讲得出来。大姑走到许秀灵身边,话题一转,说怎么样?这些年来,你大姑父混得还不错吧! 说实话,今天许秀灵到城里来,有一百个不愿意。所以,对大姑的热情,表面上感兴趣,而实际上,她只是听之任之。 大姑继续说,如今社会,人心难得满足,都想好上加好。你的姑父现在是个副职,正好有个提升的机会,却苦于没有靠山。肖局长的房子啊!啧啧,你没看到,有一百好几平的,往里面一站,宽敞明亮,气派舒适。她还说,政府官人有严格的等级制度,秘书长李剑是县委书记的红人,要是他能点个头,万事好说。 许秀灵听着大姑的诉说,嘴里虽然说着委屈,她的言行表情里明明在显摆,好像姑父马上就要扶正,升职是理所当然的事。 大姑站在许秀灵身边,猛的捉住她的双手说,妹子呐,你说城里好还是乡里好?在乡里,一天到晚跟黄土、跟太阳、跟蚊子打交道,到了城里就不同了。你看我现在,看看电视,买点小菜,有时间还可以玩一玩小牌,什么事也不要想,过着神仙般的日子呢。 大姑说着,把许秀灵拉到身边,抚摸着电视机说,十七英寸的,最新款,钱不是太多,大概也就四百多元,只是指标太难搞到手了。她把太字拉得长长的,特意加重了它的份量。 许秀灵微张着嘴,一脸的狐疑,大姑继续说,我们大院里的县长秘书长,是个很了不起的人,年轻帅气又有能力,交际广,他就喜欢乡里姑娘,说乡里姑娘老实,靠得住。……如果你觉得可以,有这个想法,大姑愿意牺牲这张老脸去帮你说合,一定马到成功。 许秀灵愣愣地看着大姑,心想,你的狐狸尾巴终于露出来了,无缘无故的这么热情,肯定没有什么好事。 大姑的兴致极高,口若悬河的。许秀灵却在想,大姑做个家庭主妇太可惜了,应该做政治家,搞讲演或者当影员最合适,但她只是仰视着,那双极好看的画眉眼总是笑眯眯的,大姑不知道侄女内心深处的真实想法,她还以为她已经被打动了! 这时候,壁上的挂钟响了十一下,大姑抬腕看了看手表,哟!快下班了,就立刻起身到厨房里去了。 许秀灵见大姑忙午饭去了,就坐在实木沙发里,上面垫上了厚厚的海棉垫子,压了压,反弹力很好,压下去,手刚离开,海棉蹭的一下就被弹回来了,屁股坐在上面,真的舒服极了,许秀灵感慨,城里人就是会享受。坐了一会儿,电视机里清晰的图像和悦耳的声音有一种催眠的感觉,她昏昏欲睡。没多久,只见程三大汗淋漓地跑来,上气不接下气的说,原来你在这里,我找遍了所有的地方,凡是你能去的地方我都去了,要是再找不到你,我真的会疯掉的。程三说着说着就哭了,不一会又见两个彪形大汉凶神恶煞地闯进来,不容分说地将他掳走了,许秀灵一惊,大声呼唤,程三!程三! 大姑在厨房里,听到呼唤,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赶紧出来,看到侄女惊魂未定,似醒非醒的样子,知道是做梦了,她把手上的菜放下,倒一杯冷开水让侄女喝了,说没事吧?又说了几句好听的话安抚了一下,才回到她的阵地上继续工作。 下午,大姑带着许秀灵逛了一下午的商场,还要帮她买衣服,都被她拒绝了。大姑的兴致不晓得是哪里来的,一会儿这里一会儿又那里,不亦乐乎。许秀灵却像个没有灵魂的躯体,任由她摆布。她在想,要是程三来了,那才叫好!在这城里逛,确实另有一番情景…… 她们就这样走着,走到县政府的正对门的时候,这里有一个刚修建的文化广场。她们选在石桌旁坐下,浓郁的树林把石桌严严实实的罩住,阳光愰着脑袋,无力地照射进来。大姑不时地看看手表,伸长脖子望一眼政府那边的大门,可能是她的目标始终还没有出现,她不驻地失望又不断地瞭望着。 这时,只见一个中年男子彬彬有礼地站在大姑身边,一米七五的个子,结实却不显肥胖,澄光瓦亮的皮鞋,洁白而上档的衬衣,他不失高雅,彬彬有礼地说道,真不好意思,我迟到了。 到了这时,许秀灵才似乎真正地看懂了庐山真面目。她蓦地抬起头来,愤怒和屈辱使她的面部肌肉在抽搐,突突的心跳也明显地在加速。 听到声音,大姑的目光立即从政府大门那边收回来,很阳光的指着许秀灵告诉对方,她是我侄女,叫许秀灵。 许秀灵礼貌的站起来,不失风雅地打了声招呼。 大姑又指着来人介绍说,他是李剑,县委秘书长,县长身边的红人,你们互相认识一下。 李剑伸出白净的手,既热情又大方的说,你好!认识你很高兴。 许秀灵见对方要握手,不习惯地把手放在屁股后面,有些不适纵的脸红心跳。但她还是好奇地打量着身边的秘书长,高高的个子,结实的肌肉,有礼貌,一表人才。说实在的,看上去并不让人讨嫌,但硬要把他与程三去比较的话,萝卜白菜,各有所爱,现在的程三在她心里的位置已经是谁也替代不了的了。 李剑说,快到吃饭的时候了,我在县委招待所备了一桌,略表心意。 许秀灵是个急性子,早就耐不住了,加上有种被骗的感觉,几次想暴发,又怕大姑在外面难做人,就一直忍着,可越想越不对劲,这种做法对双方都不公平,如果现在不提出来,只怕越陷越深。只见她后退一步,对李剑深鞠一躬,急切的说,晚饭就不吃了,我有点不舒服,我要先回去了。 怎么啦?李剑吃惊地望着许秀灵,说这是讲好的嘛,怎么反悔了? 大姑听说侄女要离开,就急火攻心,猛的冲过来死死地拽住许秀灵不放了,她突然失去了往时的耐心和风度,强硬地要李剑来帮忙。 许秀灵望着李剑,似乎在哀求,说李同志,我对这种做法很不赞成,现在是新社会,我今天到这里来,自始至终都不知道是来约会的,我是被骗来的,我已经有了男朋友了,对你也实在不公平啊! 李剑呆呆地站在原地,失望地看着眼前这个略显富态的中年妇女,觉得自己被愚弄了,脑袋猛然轰的一下蒙了,怎么会这样?他无奈地站立在原地,一种无地自容的感觉迅速地袭来,巴不得身边有个地洞,立刻钻进去…… 大姑看着李剑,他不屑的神态已经告诉了她,那种被骗和失望的眼神就像电焊的光芒,刺得她的眼睛灼灼生痛。她拖着许秀灵衣袖的双手慢慢失去了刚才的威力,许秀灵却趁此机会只稍稍用力一甩,就把大姑的手摆脱了。 许秀灵见摆脱了大姑,也不管三七二十一,朝着家的方向,迈开双腿猛力地跑啊跑,一口气跑了好几里,已经走出了县城好远,她拍着胸脯庆幸着,好险啊!她的脸色苍白,右手扶着路边的树,上气不接下气的弯着腰,仿佛就要呕吐,猛烈跳动的心脏好久都静不下来。 她干脆眯着眼靠在路边的树下,很享受地休息了一会儿,心跳才慢慢平复下来,可当她抬脚往回走的时候,蓦然看到天色已经不早了,还有几十里山路怎么办啊! 程三收工回到家,心里总是忐忑。许秀灵今天到大姑家去,这本来是件很正常的事情,他却感觉很蹊跷。他长得不够高大,但他的思维比较细腻敏感。他突然想到,许秀灵是昨天吃了午饭才离开他家的,要到大姑妈家去并没有听她提起过,他知道,现在的她在自己面前,一直是无话不说的。 这件事情,他打算去问问婶婶,看看她是否知道。他这样想着,正好在门口就遇到了,他紧走两步迫不及待的喊道,婶。 哟,是三呀,有什么事? 程三说,也没什么,就是许秀灵到大姑妈家去了,也不知道是怎么搞的,我的心里老是感觉不踏实。 婶婶说,你是太过想她了吧?没关系的,刚谈恋爱的时候都这样。 哦。程三轻轻的哦了一声,原来是这样的,眼神却有些茫然。 婶婶突然回过头来说,怎么会不安呢?说说看。 这是一种心灵感应,也可以说是一种猜测,程三能说什么呢?笨嘴笨舌的程三低着头,顶起脚尖在地上无规则的画着画,他真的讲不出什么子丑寅卯来。 婶婶见程三这个举动忍不住扑哧一声道,实在不放心,你就去看看,我姐姐那人思想太活跃,说不准真能干出点什么事情来。看现在天色还早,你就去吧,不过为了安全起见,你还是走大路好一些。 一会儿,婶婶又回过头说,要不,叫叔叔陪你一起去吧? 见婶婶这样说了,程三也不管三七二十一,一阵风似的已经跑出了好远,一边走一边回头答说,不用了。 四十里路,走得快也就三个多小时,对于一个农村人来说,不算什么事。程三快马加鞭,不到一顿饭的功夫就走了一半多的路程。 婶婶提醒得对,要他走大路,远是远一点,可走在马路上,可以放宽心,随便你怎么弄也不会摔跤,也不会遭遇毒蛇之类的。他急急忙忙的走了十几里路程,只见来的方向,一辆柒油货车正在加足马力爬坡,车灯扫射在路上如同白昼。前面不远处,路上也有行人,是相对而行,又走了几步,程三的脑海里立即闪现出一个大问号,怎么会是她呢?朦朦胧胧之中,她那苗条的身形,急切而优伤的步履越来越清晰了。他不相信地放开嗓子喊道,许秀灵!秀灵是你吗? 虽然有汽车的轰鸣声,但这声音在晚上,穿透力极强,许秀灵听到了,三哥还没喊出口,就吸着鼻子忍不住大声地哭了起来。一天的时间,仿佛隔了一个世纪,饥饿、委屈和心酸再加上害怕,她有一种说不出来的痛,这种痛把她的五脏六腑都伤透了,她哭,哭得那么悲惨,把程三的心都哭碎了。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许秀灵总算停止了哭泣,程三不可适从地站在她身边,用手轻轻地拍打着她的背,不断地安抚着。说哭吧,哭出来就好了,木纳得再也说不出一句更好听的话,但许秀灵的心里有一种前所未有的满足。此时此刻,她心底里的压抑彻底地释放了,他对她的保护,现在看来永远胜过任何一个男性。她哭,她觉得终于有人保护她了。…… 这件事,大姑妈不断没有阻止到许秀灵,反而加快了他们前进的步伐,许秀灵更加坚信了程三的那份弥足尊贵的心灵感应, 就在这两天,许秀灵懂得了更多,她原先总是认为细姑因循守旧,不开巧,甚至还一度冷淡她,现在想来真是肤浅!细姑才是踏实过日子的人。而大姑,她要重新评价和考量了,为了自己的利益不择手段,甚至为了笼络上司,连自己的亲生侄女也能卖掉,还美名其曰为了你好,真是鬼话,父亲才会被她骗呢! 她们依偎着,边聊边走,回到家已是凌晨一点了。 这个时候,也许是一世情缘到了吧。程三洗完澡进屋,正好看见许秀灵从里屋出来,两人四目相对,程三傻眼了,只见她脚下一滑就失去了重心,头部向后仰着,伸开双手乱抓乱舞。这个瞬间,程三似乎没有思考的余地,他本能地扑过去,倒下去的许秀灵正好垫在了他的背上。肌肤接近的一刹那,都受伤了。同时,两个人好像被电着了,不知道疼痛了。这种真正意义上的零距离,把彼此的心都提到嗓子眼来了,都能触摸到对方的心跳。顿时,苛尔蒙潮水般的涌来。暮然间,一种不可抗拒的欲望瞬间就把两个人醉倒了。香唇像磁铁般吸附在另一张嘴唇上,一股巨大的能量,把欲望燃烧得更旺了。他们都预感到了什么,好像已经陷进去了,欲望还在膨胀,谁都无法自拔,狂热的心脏猛跳着。突然,许秀灵奋力地绾住他的臂膀,她不知道自己是哪里来的力量和勇气,什么也不顾了,翻转身来,两个白嫩嫩的乳房对准了他的胸部,啊唷,我的天!程三的眼睛睁得大大的…… 就这样,干柴烈火般的两个胴体立即撕扯着溶为一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