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生活 - 生活常识大全

爱情不是说走就走的旅行


  第八章 再次离城
  再说曹已明,几个月的苦总算没有白吃,当她站在全区领奖台上,向大家挥手致意的时候,那份心情,那种感觉,简直无以言说。特别是当她听到郝书记宣布,她被正式批准为《特级教师》的时候,整个人就像置身在云里雾里一般,激动的泪水忍不住滴落下来。
  是啊!这荣誉来得不容易。
  曹已明回到家,整个人散发出来的兴奋无以言表,父亲说,妹子呐,捡到钱啦?
  何止是捡钱!以后,我每个月按时捡。怎么样?曹已明看一眼父亲,两只手交叉着放在屁股后面不断地拉扯着,胸脯挺得高高的,脚板子轻飘飘的就要离开地面一样,一脸的骄傲。
  哦。我女儿长见识啦!
  当然。怎么样?她走到父亲身边说,你女儿还不错吧?
  拿来看看。
  看什么?
  你不是涨工资啦?
  是啊。爸!我评特级教师啦。
  哦,证呢?父亲伸出手,把喜悦藏在心底。
  你硬要看啊?
  没有就算了。
  有哩有哩,看就看啰,咄咄逼人的样子,我到底还是你崽不?
  程欣这边却遇到了麻烦,他刚刚参加了医院的职代会,院领导突然宣布,说是接上级指示精神,医院编制超员,财政负担过重,按规定需要裁减职工。这个消息刚刚宣布,会场就炸开了锅。一时间,这个消息就成了压在全院职工们头上的一座大山,都怕这个灾难降临到自己头上。
  这是个棘手的问题,还没有散会,人们就开始交头接耳,议论纷纷了。
  主持说,伟大领袖毛主席教导我们说,艰苦的工作就像担子,摆在我们面前,看我们敢不敢承担。担子有轻有重,有的人拎轻怕重,一事当前,先替自己打算,然后再替别人打算……今天,捡验我们的时刻到了!当然啰,这些裁减下来的人,依然在医疗系统,一部分安排到洞庭湖去,另一部分按社来社去的原则,安排到当地卫生院或者医疗点去。主持人还讲了很多的大道理,但几乎没有人听下去了。
  散了会,每个人都有一种凝重感,都怕失去在省城的工作,失去了它,将意味着什么?每个人心里都有杆秤,都在心里盘算着,权衡着。可大势所驱,该来的总是要来。有背景的自然会躲过灾难。程欣想,自己既没有关系也没有金钱,只能感慨山重水复前途未路。走到这一步,他自嘲地说一颗红心两种打算,原来是一种不得已的自我安慰。
  程欣倍感焦急,在这种情况下,肯定没有人为他说话了。早些年,那种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的思想,都在领导的报告里,在人们的口头上。他叹息一声,十年寒窗并没有给自己带来多大的快感。当初,大学毕业面临分配的时候,为了留在省诚,为了考取第一名,为了得到导师的赞许,有多少个不眠的夜晚在灯光下苦读?为了躲避那些花脚蚊子,他提着一桶水,把两只脚伸进水里,有时候通晚通晚的浸着,蚊子是不叮了,可那双浮肿得没有丁点血色的脚连自己都不敢看,肿得像患了水肿病一样。打煤球,挑煤球上高楼的重苦力活,他干!修水管子,安装电路的技工活,他学!为人服务是一种本能。他往往把这种活力发挥到极致,目的就是为了帮助那些说话有分量的老教授老先生。
  他以为分配了,就意味着熬到头了,可谁又能想到?仍然有看不完的书,没完没了的理论学习,实践考核,政治过关,写不完的论文,还要观察医院里一些老前辈的脸色,怕他们一个不高兴,提了对自己的看法,正可谓处处是雷区,不得不小心行事。
  他觉得做人太辛苦了,有家不能回,有苦无处诉,还要面对各种各样意想不到的压力。
  他真的有一种,回去就回去的想法,随波逐流也不是活不下去,至少不会这么辛苦这么累,何必呢?
  程欣最终选择了洞庭湖,他觉得,湖区不仅条件艰苦,弄不好还要染上瘟疫,染上血吸虫病。但这些地方申请的人会相对少一些,比起回到老家去还是好多了,至少那些嫉妒的人、眼红的人不会看到他这样狼狈的回去。再说,洞庭湖也不是每个人都会被传染,那里的人们不是一样的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么?
  当医院办公室主任找他谈心时,程欣平静地把申请书交了。
  办公室主任严世洁看着程欣这样平静,本来想说点什么安慰一下,毕竟程欣是个肯学习、努力工作、积极进取的好青年。平时的交往中,他总是阳光灿烂,充满着青春活力,对人满面春风以礼相待,要不是上面有精神,说实在的,医院也舍不得让他走,唉!只是,既然是上边的精神,总得有人作出牺牲。不是你就是他。
  严主任站起来,迈着八字步走到门口,意味犹尽地说,小程,什么事想开点。
  程欣目送着主任,毕竟有点不顺气,扯起难看的脸陪他笑了笑。
  严主任理解地点点头,把门关好,又走向下一个被动员的对象。
  听说程欣要到洞庭湖去,曹已明吃惊地睁大眼睛,突然有种不舍,也不知是怎么回事,放了学之后,她就把自行车直接踩到程欣楼下,把车支稳,亮着嗓子喊道。程欣从窗子上伸出半个脑袋,见是曹已明,心里一下子又明亮起来,三步两步下了楼。他走到她面前说,嘿嘿,是你,走,正好是吃饭的时间了。
  不要打岔,曹已明严肃的问,听说你要到洞庭湖去?
  程欣偷窥一眼面前的心上人,不知道她为什么会突然提起,他答非所问,你……你听谁说的?
  你就装吧。曹已明使劲咬着下巴,说不走不行吗?
  程欣看到曹已明知道自己的事后,这个着急上火的样子,心里一阵窃喜,说明对方还是很在乎自己的。要是往日,真不知道有多高兴,幸福得就要死去,可现在这种状态下,何去何从己经没有了选择,现在的自己根本不能给对方幸福。程欣无奈地闭上眼睛,说其实,我也不想走,可是有什么办法呢?我既没有靠山又没有金钱作铺垫,谁来替我说话?再说为了守住今天的位置,我活得好累呀!说大道理,这是革命的需要,我是革命青年,应该服从组织,希望你理解我。说着,程欣哀怨的目光里,藏着一个看不见的悲凉的世界。
  小道理呢?曹已明的心里突然涌动着一种说不出来的心痛。
  唉!程欣长长地叹口气,我在这个城市里,举目无亲,要不是有你们几个好朋友,孤孤单单的连个说话的地方都没有。小道理是无可奈何花落去。
  曹已明背过脸去,这是为什么?
  没有,不是。唉!说真的,你不仅是我的朋友,更是我一生一世的追求,刚才见你这样在乎的样子,我都感动得要哭了,我……我……我,他真的眼睛红了,他突然说,只可惜我现在再也没有资格说爱你了。
  程欣突然变得冷淡起来,说我现在这种情况,你最好离我远点,我不能左右自己,我无法保证你的幸福,我即将到一个鸟不拉屎的地方去。鸟不拉屎你知道吗?他重复的说了一句,越说越激动,那是个多么贫穷的地方?连鸟儿都会饿死的地方,我的前途就这样了,我注定终老在那里,我比犯人好不到哪里去!
  曹已明听着他说了一连串的哀怨,知道他完全被阴霾笼罩了,她内心深处有一个声音在呼唤,她竟然好心痛。曹已明也听出了大概意思,明亮的眼眸里蓦地略过一丝不平,她也有些愤怒了,可自己毕竟只是个女孩子,在这个充满着不公的世界里,不能为他排忧解难。
  曹己明骑上自行车,头也不回地走了,这是一个脆弱的女孩子对情绪的发泄。她离开程欣后,骑着车在浏阳河弯弯的河堤上,漫无目的地走着,也不知道怎么了,看到程欣这样,心里竟然会那么心痛,那样不舍。
  她突然发现河堤边会有那么多的杨柳,还有很多的大树,她不自觉的停了下来,这里没有太阳的直射,任微风吹过,舒服极了。可此时此刻的她一点也快乐不起来。她倚着大树,看着河里的小鱼在水里自由自在的,树上的鸟儿叽叽喳喳相互嘻戏,只有杨柳心事重重的低垂着,任由它的银丝在水面上来回地晃荡,她俯视着,问道,杨柳啊!此时此刻,难道你也和我一样有解不开的心结吗?
  曹已明的家就座落在医院里的东南角,从大门进去,往右走,一条窄长的林阴小道,约莫五百米,第一套就是她的家,房子的四周用竹子或树枝围成一个小院,院子里一年四季种了青菜,还按照自己的喜好种植了一些花草,一层的小四合院,青砖瓦房,看上去并不很气派,农家院落的感觉,但也不失为古色古香。从外面看与整个疗养院保持着一致的格调。
  曹已明坐在河边,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竟然会对程欣的去留感到如此的不安。她觉得,与他相处的时光虽然不是很多,但自我感觉良好,很融洽很惬意。想着想着,不知不觉间,夜幕已经降临。她站起来,准备骑自行车回家,暮然回首,家就在身后,近在咫尺。她长这么大才第一次发现,才想起有一首叫《浏阳河》的歌,她不自觉地吟唱着,浏阳河,弯过了九道弯,五十里水路到湘江……她沿着河堤弯弯曲曲的骑了那么久,原来就在屋后面。她不得不佩服写歌的人对事物观察得如此细致。
  可惜路面崎岖不平,又隔着水田和旱地,沟沟坎坎的,虽然很近却不能骑行,天色又已经暗了,她只好骑着自行车按原路返回。
  曹老吃了饭之后,手里拿着蒲扇,不断地驱散着身边的蚊子,抽空向自己摇一摇,凉凉的感觉,坐在这里看夜色朦胧,听知了鸣唱,微风吹过,这日子真是惬意极了。他突然想到成千上万为革命牺牲的将士们,不禁打了个寒颤。
  ……
  是啊,如今的人们,生活在新社会里,过着美满幸福的生活。
  曹老是个正直的无产阶级革命家,长期的军事思想和多年的战争洗礼,早就养成了正直、勤劳、朴素的光荣传统品质,对党的指示精神,他都认真执行,他虽然是老将军老革命,但他从不觉得自己比别人优越,高贵,对自己的子女也是从严要求。两个子女却不像他那样,总认为父亲思想太保守,太僵化,做什么事情一根筋硬到底,兢兢业业。他们活跃而敏捷的思维方式,活在当下,只要对得起良心,不做违背原则的事就行,崇尚西方生活,行动自由,潇潇洒洒,在高干子弟学校读书,长期的自由和优越的环境渐渐让自己有些放松,成绩保持在比上不足比下有余的状态下,他们没有奋发向上的动力,即便是工作分配的时候,一点也不着急,有就有,没有拉倒!曹老平时工作忙,没有时间管这些,这一次,也不知道怎么了,就问司机。这突然的问,司机没有反应过来,吱吱唔唔的,当他的视线触碰到他的眼睛时,他暗暗吃了一惊,他错误地理解了,第二天,他请了假,说他的母亲身体有些不适。曹老手一挥,去吧去吧,身体是革命的本钱,她老人家身体不好的话,一样的就会影响到你的情绪,他也学习文化,也懂一点辩证法。
  他是省委备过案的司机,大家都认识,他把情况汇报之后,省委按照有关文件精神酌情批准了。
  并关于这一点,曹辉并不知道,还以为是父亲出面办的,一直心存感激。毕竟父子情深,血肉相连,再严肃再无私的人在关键时刻总不能见死不救!
  今天,他闲情逸致地坐在父亲身边,以为父亲又要讲战争时期的亲身经历,讲艰苦朴素的生活作风,讲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的思想,人不能忘本,老一辈无产阶级革命家的优良传统不能忘,到哪个时候都不能忘!这些话不知听过多少回,他几乎都能背诵下来了。
  可是,今天的父亲并没有讲,他一个劲地摇着蒲扇。曹辉知道,父亲之所以这样,貌似神情自如,实则不然,姐姐这个时候还不见回家,他老人家肯定坐不住了。他这样不停地摇着扇子,眼睛却盯着大门口的方向,傻瓜都能看得出来。突然,门前那条夹长的林阴道上响起一阵急足的自行车铃声,铃声越来越近,不一会儿就到了门口,父亲的心情才稍稍平静了下来。
  曹已明吃惊地看着父亲和弟弟,这么暗了还在屋外。她支起单车,蹭下身来说道,爸!回屋去吧。
  父亲仰望一眼天空,稀稀松松的星星眨巴着眼睛,他摇摇头说,妹子呐,索性再歇一会。说着,噜噜嘴指着旁边的椅子。
  曹已明冲父亲笑笑,拖把椅子坐拢了说,爸,有什么事?说吧。
  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这么认真?曹已明吃惊的问道。
  你说说看,父亲或者母亲这个称谓,你是怎么理解的?
  爸,您怎么会突然间的问这个问题呢?
  我刚才突然这么想,你已经长大了,看看你对父亲母亲的理解。
  嗯,嗯……,您指的是哪个方面的?曹已明又想了一会儿,不知道父亲的真实意图。就摇摇头,嘿嘿,真的不知道。
  妹子,你看啊,母亲是不是应该这样理解,当母亲发现女儿身上掉了一粒扣子,她会立刻拿出针线连好,同时还会把其它几粒扣子重新连一遍,连得紧紧的,这就是母亲;而父亲呢,他是个老烟鬼,当他无意中烫伤了女儿,看着女儿难受的样子,他咬紧牙关发誓再也不抽烟了,这就是父亲。
  曹已明恍然大悟,深情地看着父亲喊道,爸!我以后再也不会让您担心了。真的对不起。
  父亲语重心长,你们都长大了,可是你看看,星星都要休息了,一个女孩子家,这个时候才回来,家里的人怎么会不担心呢?
  曹辉冲姐姐笑一笑说,人家是大姑娘了,有心事了,爸爸要多多谅解她才是呢。
  说什么呢?曹已明娇嗔地鼓起那双极好看的单凤眼瞪着弟弟,羞涩地制止他胡乱说话。
  哦,有什么心事?说说看看。刻板,严肃而慈祥的父亲笑了。
  曹辉看一眼父亲说,人家都长大了,您说会有什么心事呢?
  还说还说,人家根本就没有心事嘛!
  没有心事?那怎么会到柳树边去……?那条蜿蜒的浏阳河河堤,弯过几道弯?最近,你又为什么总是站在我们的宿舍外面发呆?说啊,到底是为什么?
  再说,再说我就生气了。
  父亲挥挥手,去吧去吧,锅里饭还热着呢。
  父亲见女儿走了,即刻把儿子拉到身边问道,是真的?哪里人?人怎么样?一连串的问话,问得曹辉不知道怎么回答了。突然,曹老又自言自语的,是啊,都这么大的人了,是该成个家了,不然的话,我的心都要长疙瘩了。
  曹辉举起手,示意父亲,说这么多的问题,不知道先回答哪一句。就想了想,按照自己的思路说,姐姐被我们寝室里的程欣迷住了。
  真的?怎么一直都没有听你们说过?他突然脸一沉,好啊!原来你们都知道,却让我一个人担心,真是养了两个孝子!
  你看你看,我冤不冤?我也是才知道的。
  父亲追问道,人靠得住不?
  我怎么知道?我只知道人家根子红,苗子正,又是全校以第一名的成绩被单位录取过来的。
  哦,那不错啊!那天我去瞧瞧。
  你这样,会吓着人家的。人家是一介书生。
  书生?书生好啊!
  曹辉差点把程欣夸上了天,见父亲的味口吊起来了。讲到最后,他唉的一声叹气,只可惜人家在这次的精简之例,我姐之所以这样。就是心痛人家,他在城里弧身一人,又沒钱送礼又没靠山的,而姐又帮不上他什么,想不通,才一个人出去遛弯的。
  父亲被儿子说的话听糊涂了,既然成绩那么好,又是国家用人之际,怎么就被精简了呢?他站起来在门口度着方步,嘴里重复着精简二字。是啊,所谓精简就是要把有知识有能力的人才留下来,去伪存真,他度到儿子身边说,不对呀。精简的真实意图是把那些可有可无的无用之才削减掉,怎么会是这样呢?
  所以说,你的思想已经落伍了,你过去的那一套作派已经行不通了,跟不上形式了,现在知道了吧?
  这怎么行?无法无天了!
  姐姐佯装吃饭,听着屋外父子俩在谈话,知道弟弟在帮自己,就故意在里屋慢嚼细咬,想不到曹辉还会帮助她说话,对父亲的皮气还了如指掌,火候掌握得也很到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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