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可怜天下父母心 程武离开唐经理后,就直接去了上次和甘贝云一起吃饭的酒店,他刚刚把车停下来,酒楼的老板娘就笑嘻嘻迎上了,说帅哥呐,你终于还是来了,我急得要死哩,又不知道怎么联系到你,搭帮你就来了,真是心有灵犀呀。哎,是怎么回事啰?你哥那个难受的样子? 听话听音,罗鼓听声,程武的心总算放下了,只要能找到人,就比什么都好。他直接问道,在哪间? 最里面的那一间,你们平时去的那间,哎呀呀,真是埋得紧,这么好的关系了,都有BB机了,却不告诉我们号码。 怎么?你没有我的扩机号吗? 发财的人就是不一样。老板娘语气里带着酸酸的味道,像是恭维又像是埋怨。 也许我们都忘记了,可能你没有问,我没有讲。程武这样解释着,心急如焚的,三步并着两步向房间走去,老板娘跟在后面小跑着,就这间,还在喝,拦都拦不住。 程武站在房间门口,回头向老板娘致谢。可老板娘意未犹尽,想知道点什么似的,继续说道,从来不见他这样,怎么?发生什么事了? 其实,我也不知道。 你进去啰,里面还放了把沙发,他今天喝大了,准吐! 见有人敲门,程三惊醒了似的,这个时候了,会是谁呢?他赶紧擦了把脸上的泪痕,整理了一下情绪,撕哑着声音警惕的问,谁? 三哥,是我。 听出来是自己的弟弟,程三勉强的站起来打开门,细老弟,怎么?这个时候还出来了? 还问我,都这个时候了还不回去,一家人大大小小的都在担心你哩!什么事啰,见三嫂也好难受的。 她难受,程三心里想,她哪来的难受,见到心上人了,她是幸福得快要死去了。但他没有做声,拉着程武坐回去了,来,来,我们两兄弟再喝两杯? 程武看着三哥,还喝,还喝就得睡这里了。你也不要装轻松了,我知道你心里难受。 被说中了,只有自己家里人才这样理解,程三好一阵感动,鼻子一酸,泪水立刻忍不住滑落下来,细老弟,我的命怎么会这么苦呢? 程武看看三哥,才搬条凳子坐下来说道,现在是我们两兄弟,说出来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程三看着这个比自己小两岁的兄弟,真的不知道怎么开口了,沉默了好一阵,才极其难受似的说道,老弟,你叫我怎么切齿,丑事呐!程三叹息着摇了摇头,真的没有想到,我怎么会这样背时,找一个不忠不孝的女人,亏我还把她当成宝,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心里怕摔了,我这样爱着她,她却是个有故事的人。发生这样的事,你说我还有脸活下去吗? 三哥,你说的是三嫂与那个知识青年的事?原来,你不知道啊? 什么?程三又是一惊,看来,全世界的人都知道了,只有自己被蒙在鼓里。 程武看着三哥,满脸的狐疑,只好改口说,事以至此,知道了又能怎样?现在唯一的做法就是看开些。 老三睁开血红的眼睛,你的意思是说,她的事,你们早就知道了,可你们为什么不早一点提醒我?为什么? 三嫂的事全村人都知道,我们也提醒过你。可那个时候,你们那么相爱,根本听不进我们的意见,我还以为你知道她的事,大家还都佩服你的气量,都说你是个心胸广放得开的人。 程三好一阵沉默过后,突然叹息一声,说完了完了,这一辈子算是完了,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程武看着眼前的兄长说,洗不清就不要洗,走自己的路吧。现在崽也这么大了,好好生活,努力工作才是对的。 说话容易做事难,我现在这样了,还有一个男人的尊严吗?没有尊严的男人又哪来的干劲和信心?难怪原先我和她走在一起的时候,总是有人用怪怪的眼神看我,我真的是蠢,蠢到家了,还傻乎乎的把她当成宝,说着说着,程三委屈得像个小孩子。 事以至此,多想无益,再说,崽都这么大了,多为他想想,想开点,日子还得往下过嘛。 夜深了,全家人急得团团转,甘贝云时不时的看看屋外面的动静,屋外静悄悄只有微风吹过,秋天的风给人一种凉凉的感觉。可是,此时的程家人,她们的心却凉透了。大嫂知道甘贝云心里挂念着程武,就安慰说,应该快回来了,她自己却越来越忐忑不安。大哥见此,找了个手电筒也出去了。 许秀灵抬起头说,这么暗了,你们都回家去吧,唉!遇到这种事,急也没用。 反正回去也睡不着,大嫂说,明明和亮亮都自己睡了,她坐在凳子上没有要离开的意思。甘贝云的心一直在挂念着程武,没有他在身边,心里空落落的又不好讲得,只能跟着她们一起有一句没一句的搭腔。再说,许秀灵既是老同学又是妯娌,她不可能就这么走了。 凌晨两点,手扶拖拉机终于回来了,三兄弟回到家,屋里徒增了一些气氛,程三扯起难受的脸冲屋里的人漫无目标的随意看看,就径直向睡房里走去。但不管怎样,一家人总算松了口气,大哥又对程三和许秀灵说了几句安慰的话,说什么事都看开些。就各自回屋去了。 程母怀惴着一颗忐忑不安的心,急急忙忙的从长沙赶了回来,一大家人围着她,一种幸福感让她老人家暂时忘记了一些事。现在,母亲好像没有路途的疲惫,她特别兴致地寻找着从省城带来的礼品,按各人的喜好分发着,程三呢?母亲突然叫道,用眼神征询着大哥大嫂,她想起来了,心里一急,程三,程三他人呢?啊!快告诉我,怎么?都成哑巴了? 大哥说,妈,都是我不好,没照看好弟弟,您骂我吧。 骂骂骂,就知道骂,骂能解决问题吗?啊!以为我老糊涂,快说,他人呢? 现在已经没事了,他拉货去了。 啊!没事了?拉货去了?他精神状态不好,思想负担大,根本就不应该去拉货的。你们是怎么想的?这么基本的道理都不懂,在路上跑的家伙,万一走神出了事怎么办? 他自己要走的,他这个人,他想好的事情谁也拦住,您又不是不知道,我拦了,把发车的摇手都收起来了,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找到的,这头发怒的狮子! 快,快到村部去,呼叫他的扩机,叫他马上回来,就说妈回来了。 程豆说,妈,您也别太急,我马上就去,马上要他回来。好吗? 程豆说完,就向大队部跑去。当他上气不接下气的来到村部,王支书就急急忙忙的告诉他,我正要到你家去,赶快!沙石场有台手扶拖拉机掉到河里去了,是你家兄弟程三的。 程豆大惊失色,用手压住受惊的胸脯打着哭腔说,真是怕什么来什么,那,人怎么样啊? 电话里没说清楚,问题不是很大,程三掉进河里,弄湿了一身,那么深的水,车子是弄不出来了,据说还撞伤了一个人。 王支书,单,单车,单车借一下,我去看看。程豆急得连话都说不好了。 急气头上,最好不要骑车,不是我不肯,安全第一嘛。这样,我来骑,你驮在后面。 这,这不好吧?怎么能劳烦你呢? 哎呀,快点咯,都什么时候了还婆婆妈妈的,十把里路,一个屁的功夫。 程豆什么也不说了,驮在支书屁股后面的支架上,一阵风一样的,向沙石场飘去。 母亲左等右等,既没看到程三也没看到程豆,真是一个赶急一个送急,两个人都不见回来,她老人家越来越坐不住了,一会儿坐一会儿站的,风急火燎的在厅屋里左一个唉右一个唉。 大嫂和甘贝云见母亲这样,也急。两人站在大门口,守又守不住,离又离不得,也是不知如何是好。 程豆从支书的单车上跳下来,直接走进沙石场,果然看到程三无神地坐在一块凸起的大麻石上,看着河里的急流发呆,这水一个浪推着一个浪的,就像根本没有发生过任何事情一样。程豆摇摇头,看来,车子是弄不出来了,不过人没事就好。 程三看着河里急速的水流,回想着刚才发生的一幕,明明拉了刹车的,轮胎下还垫了块大石头,自己坐在车上,装车的时候,只见车子摇晃了几下就开始移动了,他只要踩住刹车,事故就不会发生。然而,自己却糊里糊涂地只是呆坐着,任凭它往河里冲去,旁边的狗生大声地喊他,并伸手去拉刹车,结果被脚下的石头绊倒。唉!也不知道他人怎么样了,严重不严重。人背时的时候,喝凉水都塞牙缝,明明做得好好的,怎么就出了事故呢? 大哥看见老三,也不管三七二十一,迈开双腿跳到三弟身边,急切地说,人没事就好!菩萨保佑,菩萨保佑,真是菩萨保佑,人没事就好! 程三却痴呆呆的看着大哥,摇摇头不断地重复说,人没魂了,人没魂了! 三弟,你怎么能这样说呢?这有什么大不了的?不就是个车子吗?人在比什么都强。 是车子吗?啊!程三睁着充满血丝的眼睛咆哮着。是啊,人是在,一个空皮囊,心却死了,你说一个没有灵魂的躯壳还有什么用?程三吼叫着,冲到大哥身边,又是推又是骂的。 大哥好不容易站定,就来了个以毒攻毒,喊,喊啊!怎么不喊了?……你冲我喊,冲我骂,你以为我就好受!是!我是做大哥的,我没做好,没有尽到责任,一个一个的都埋怨我,可我人前人后的还要摆出一副笑脸,工作中还得不能出差错,我心里的痛又有谁知道?喊,喊吧!把心里的怨气和不愉快统统喊出来。喊啊! 程三止住了哭泣,望着大哥,是啊,自己出了这件事情,这个开朗的大哥,一直都没有看到他笑了,甚至连最喜欢的酒都不喝了。他是有心事啊,可自己一直在给自己生闷气。程三看着大哥,顿时觉得自己太过份了,他低头不语了,良久良久,猛的抱住大哥,不住地拍打着他的背,说大哥,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啊? 程豆伸出手来抱着自己的弟弟,知道他是在放肆,拍着老三的背说,三弟,男人也是人,摊上这样的事,是谁都受不了,你就哭吧。 程三反而不哭了,突然把大哥撂在一边,自顾自的又坐回麻石上,把头埋得更低了。 见老三低头不语,大哥也搬了块石头坐下,极其平和的说,是啊,遇到这样的事,谁都不好过。但已经这样了,想再多又有什么用?悲观的情绪不断不能解决问题,反而会让自己变得更加低迷。要死要活的,没有人会同情我们。 可是…… 可是什么?事以至此,总是想着它,只会徒增更大的烦恼。所以,我认为,首先是心要放开些,不要抓住死理不放,你想想,许妹子应该不是那种不守道德的人,既然不是,就说明她有不得已的过去。当然,我这样说不是为她开脱,因为她也是人,她也有犯错误的时候。 程三抬起头来看着大哥说,一个守不住道德底线的女人,还活着干什么? 话不能这么说,程豆说,每个人都有不得已的苦衷。就像你现在这样,你不可能想把车子推到河里去吧?可它就是这样发生了。大哥说,但事已至此,不要太过于纠结,我们还有其他的事情。母亲回来了,你不想回去?她老人家回来第一件事就提到你。 程三抬起头,妈?她老人家回来了?他立刻警觉起来,哥,你能不能帮个忙,千万不要把我的事告诉她老人家。 为什么?话音还没落稳,大哥立刻反应过来,好的,我当然不会讲,我也怕她老人家着急嘛。程豆好像变聪明了,他并没有讲已经写了信的事。要不,妈也不会这么急着回来。程豆顺着老三的意思一个劲地赞同。既然是这样,你更应该振作起来,好好的去见母亲。 程三没作声了,弯腰洗了把脸,扬起头用征询的口气说,走吧? 程母斜靠在厅堂里那把专用围椅上,眯着双眼越发坐不住了,都这个时候了,连老三的影子都没看到,甚至老大也不见回来,一定是出了大事了!怎么得了啊?现在,天已经黑得伸手不见五指,她心里突然一紧,她想站起来,两只眼睛努力地搜索着屋外的动静,沉寂中的外面只有静静的微风,她失望地收回目光,突然又想到许秀灵,许妹子长得漂漂亮亮、水灵灵的,那双会说话的画眉眼确实讨人喜欢,进进出出的时候,小嘴一张,甜美的声音简直就是一只百灵鸟,为人又好,尊重长辈,对三儿更是爱护有加,而自己的崽对她也是一见钟情,都到了朝思暮想的程度。她仔细地搜索着这中间的每一个环节,许妹子虽然长得精致,却不像那种水性扬花的女人,也不见她与别的男人有过甚密的往来。两个人那种相见恨晚的感觉,一家人都体会得到,说真的,她至始至终不知道是哪个环节出了差错,会让她这个一直以来,认为水都能看三尺深的老人,竟然犯了个这么低级的错误,看人都不准,枉为人世,她在心里狠狠的骂了自己一句。 母亲仔细地搜着与许秀灵相处以来的总总,老三不在家,老大和老满又神神秘秘的不见踪影,说是去喊人,打个扩机需要那么久的时间吗?她还没有衰老到这种糊涂的地步,这次一定伤得不轻,可怜的三儿。 程母闭上眼睛,是自己没把好关啊!全是自己的错啊!因为自己的错,才让儿子受苦了,这次的失误,是多么惨痛的代价,多么深刻的教训!得用儿子一生一世去承受。想到此,老泪不自觉地顺着深深的邹纹滴落下来,儿子的不幸,比挖她的心割她的肉还痛,如果有可能,她全愿代罪受苦。 程母吸着鼻子低头不语,惭愧和心痛一齐向她袭来,绞得她五脏六腑都要炸了,她的手紧紧的抓住自己的胸襟,另一只手猛烈地击打着躺椅的扶手,把站在身边的大嫂和甘贝云吓得战战兢兢,一齐喊着妈妈妈妈,说妈,不要急,他们马上就回来了。 母亲猛然回过神来,为了自己,两个媳妇可怜巴巴的,连晚饭还没吃。是啊!这种情况下,嘴巴都是苦的,谁还能吃得下东西呢?稍许,她还是劝说道,说你们还没吃晚饭吧?快,别管我了,饿坏了身子怎么办? 大嫂用眼神与甘贝云交流了一下,大人不要紧,几个小孩还没有吃东西,会饿坏身子的,就自己到厨房去了。甘贝云开始担心起来,怕母亲又做出什么举动,自己一个人怎么办?终于,大门外一阵蟋蟋蟀蟀的脚步声,不一会就进来了,三兄弟直接走到母亲身边,程三抢先一步跪下去,说妈妈,孩儿不孝,孩儿不孝啊!良久良久,程三嘶哑着声音带着哭腔说,我……我让您老人家担心了! 母亲站起来扶住程三,崽呐,你到底还是回来了,起来,让妈妈好好看看,哎呀,你吃苦了,吃苦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