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接了大姐的一个电话后,我躲进了厕所流了眼泪。那一根从万里之远传来的柔软坚韧纯净的丝触击了我心灵深处长年封闭的最薄弱一角。我以为我早已经学会了用坚强冷漠麻木去对待世间的人情冷暖,却终抵不过大姐的一句轻轻叮咛! 大姐年长我七岁,却给了我母亲一般的爱和关怀。母亲去世早,父亲远在他乡教书,我们兄妹五个必须有一个人作出牺牲,支撑起这个风雨飘摇的家。于是,十三岁的大姐毅然辍学,回家务农。用稚嫩单薄的双肩承担起了这个巨任! 每当秋香飘飘,路两边的豆地遍地金黄时,大姐最欣慰也最发愁。十多亩的大豆,割倒,大姐不怕,别人白天割,大姐晚上白天都割。可是,要把大豆拉出地,大姐有点犯难。 有一回,由于父亲和哥哥姐姐们有事耽搁,都没能赶回来抢收。家里只剩下我和大姐两人。我们起的早早地便去了豆地。当时,由于我年龄小,总是找各种借口偷懒,不时地回家提水、拿干粮,或坐在地上假寐。就是这样,到了晚上,我也累得一点都不想动了。但还有一地的豆蒲等着我们去拉回家,于是,我便央求大姐去借一头毛驴,帮忙拉豆蒲。大姐为难的咬了咬嘴唇,看看我,便默默的向村里走去。大概毛驴不好借吧,因为没有多少主人慷慨地愿意让自家的累了一白天的毛驴,晚上再借出去给别人用。不知等了多长时间,我倒在一蒲豆秸上便睡着了。 现在想起,那个觉应该是至今为止,我睡的最实最香甜的一觉了吧。因为当我醒来时,毛驴正在狂奔,我正躺在架车上。那头驴大概因为主人把它借出去,心怀不满。于是,像疯了似的在路上东奔西窜,全然不顾大姐发出的各种指令。我一下子变的异常清醒!脑中只有一个念头:天呢,这头驴受惊了!我恐惧的尖声叫喊着,抱住了早已吓得面无人色的大姐。大姐一边试图用鞭子驯服毛驴,一边用变了声的嘶哑嗓子对我狂吼:没事!别怕!没事!急剧的颠簸使大姐的脸看上去像电动的筛子,让我更加可怕。我把头死死地抵在大姐的背上,闭着眼没命的尖叫!哭喊!以至于架车什么时候停下来的,我都不知道。大姐用双手狠狠地晃着我,喊着:小妹,小妹。我猛一激凌睁开了眼,看到大姐正担心忧虑的看着我,我嗫嚅着问;驴呢?大姐用手指了指,我扭过头一看,那头驴只剩下身子和四条腿在外面扑腾着,脑袋居然全都钻进了一个麦秸垛里。我和大姐笑作一团!笑后又满脸是泪。 栀子花开花落,转眼又是两年,我也该离开家去外地上中学了。临行,大姐把我的几十块钱生活费用线密密地缝在我的内衣上。枯黄的油灯下,她是那么认真的穿针引线,不时的拿针鼻去挠挠头发。她的手布满了老茧,骨骼变得异常粗大,一张原来俊秀白晳的脸被风吹日晒的变了颜色,长出一些与年龄不符的黄斑。十八岁的大姐看上去显得那么苍老!完全没有了一般青春女孩的鲜艳与光泽!我躺在床上,无声的别过头去,泪流满面!我暗暗发誓,今生一定要好好报答大姐,让她过上幸福的生活。 就这样,大姐一个人在家默默地毫无怨言的操持着,劳累着。远在外地求学的我们每每想起家中的大姐,浑身便充满了温暖和使不完的劲。可就在我上初三那年,大姐突然莫名其妙的绝食了!她三天三夜不吃不喝躺在床上,任凭谁询问劝说都无济于事。 一种快要失去亲人的巨大悲痛猛地一下子笼罩住我们的家。父亲一个人躲进小屋,无奈地偷偷流泪,我们兄妹四个在大姐的床边压抑地哭泣!我跪在大姐的床头,一遍一遍责问:"母亲临终前,把我托付给你,说我是咱们中年龄最小的,对我最不放心,要你好好照顾我,你为什么不承诺?为什么要抛下我们?为什么要离开这些爱你的亲人、、、、、、"就这样,我们痛哭了一夜,诉说了一夜!大姐呜咽着也静静的流了一夜的泪。第二天,她睁开了眼,用微弱的几乎听不见的声音说了一句:能活到啥时候就啥时候吧。 大姐终于愿意起床吃饭了,我们一家人兴奋的又喜极而泣!抱头痛哭!但令人遗憾伤心的是,大姐却对绝食原因闭口不谈,也不准别人问起,给我们留下难以愈合的伤疤。 为了我们,大姐二十八岁才结婚。这在农村,绝属罕见了。所幸,大姐找了一个不错的老公,并有了一对可爱聪明的双胞胎儿女。在哥哥的努力下,大姐也搬到了城里,她那两条由于过早的担负一些超重荷的劳动而淤满清筋疙瘩的腿再也不用每天下地干活了。于我们,这总算是心理不安的一点慰藉吧。 去年,我们一家人团聚,在我们的一再追问下,大姐终于说出了埋藏在心中多年的绝食秘密。原来,当年大姐因为感冒去看病时,无意中说起胸口疼,医生便一口断定,大姐得了和母亲一样的病,不久也会死去。无知善良的大姐相信了这个土医生的话,回到家痛哭了一场,便决定绝食,不拖累家人。后来,她抵不过亲人的一遍遍呼唤,哀求,便改变了注意,打算继续活下去为这个家操持,能活多久活多久,可没想到,这一活就是十几年! 压藏在家人心中多年的一块巨石终于落了地,我们指责着大姐的无知,忍不住又泪流满面!我亲亲的傻傻的大姐啊,我们怎样做才能还清你对我们海一样的恩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