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夜的秋风又一次袭击了这个荒凉而又偏僻的村庄。风似一条条狂蛇,透过各家的窗缝,钻进那并不温暖的小屋。肆无忌惮起来。外面清冷的月,透射出一股寒气。那悠悠二胡声伴随着惨淡的月色,翩翩起舞。舞动在那抖动的枝条上,飘漾在俏寒的清冷的上空。我奏响着手中的二胡,整个身影就像披着银装的老枯藤树。 我已有很久未曾这样安详的拉起二胡了。不过今天听起来却有些莫名的凄然。我也显得老了许多。本来就很瘦的身体越愈发干枯了。茫然中眼前呈现了许许多多的画面,将我带到那个令我魂牵又令我伤感的过去。 我是一个并不甘于平凡而且充满幻想的人,可惜我的命运却使我难以抬头。不仅仅是生活,更是我的情感。 我一直相信自己头脑的灵活,只可惜家境的拮据迫使我走上田间。继承了父业——向父亲学得了一些祖传的医术,在离家不远的地方开了一个小诊所,这使得本村的不少人不用跑很远去乡卫生所看病了。当然,我也能够借此补贴些家用。过了几年,年纪大了,经人介绍"嫁给"了后院的邻居——兰花。由于当时我的心爱的人的出嫁,加上我家境的贫寒,使我选择了当时男人并不愿选择的"倒插门"。可是当时我无怨无悔,我期盼着能有一个温柔的她,漂亮是可遇而不可求的女人。 可是我的期望随着生活的柴米油盐而变得粉碎。 我的能干的妻子热衷于我们的孩子和生活的积攒上。有时,我说咱们到外面转转,歇歇心情之类的请求。"在穷乡僻野,咱俩……哈哈……你简直是发了神经。"这些我渴求的爱情的浪漫会随着她的口变成"神经病","抽风"之类的词汇。 我无语。我沉默,我只有用我独有的方式来排遣我的忧愁。除了爱我的孩子和我的小诊所。另外就是那把二胡了。夜中我经常陶醉于自己拉的那美妙的二胡声中。 因为我的医术高明,方圆几里的百姓有个头疼脑热的都来找我。人们给我起了一个名字"小神医",十几年来,人们就这样叫了起来。 对我而言,生活就这样平淡的过去了。但前年春天,一个女人的介入再度激起了我感情的波澜。这个人是谁呢?她便是我高中时的同学杨凤霞。这个高中时长得很标志的姑娘是当时我梦中追寻的对象,热恋中我们也曾在山沟边热烈的亲吻过,不幸的事,我们都高考落榜了,后来杨凤霞变嫁给了那个已死了的丈夫,据说杨的出嫁是她父母逼迫的结果,可是当时我是多么希望它能勇敢地走出家门,和我在一起。我曾经几次到过杨的家门,向杨的父母恳求,但都被拒之门外,,谁叫我穷呢,要人没有,要命一条。——当时的农村,多些家资,多些兄弟姐妹才能被女孩家看重,否则,房中的农活,是没有依靠的。最后我只有妥协了。杨婚后找我看病有很少的几次,一般她是很少来的,据我的了解,她也是在有意的躲避我,后来,她死了丈夫,更是如此,她是怕被村人的吐沫淹没呀!这次杨找我看病,是由他的小儿子小柱子跟着来的,小柱子一进药房,就眼泪汪汪的对我说:"李伯伯,李伯伯,给我妈好好看看病吧,她经常头疼,有时我还看见妈妈捂着头,暗自流泪,我叫她来看病,可她却不肯……" 面对小柱子的乞求,我早已心酸了,虽然我对杨的做法有些气愤。但毕竟过了近二十年,以往的事也早已淡忘了,更何况她婚后七年便失去了丈夫,孤苦的生活着。我对杨的遭遇已很是同情了,这次她来看病,我怎能撒手不管呢? "你坐吧!"我示意了一下旁边的小凳子。 杨没有吭声,只是默默地坐了下来。 "到底怎么了?" "我……我的头疼病又犯了,一到阴天就疼得更厉害了!" 我知道她这病是月子里落下的病根,我给杨开了一副药,并要他常来这检查,因为她的病需要长期观察并给予及时的治疗。杨是有问才答,其它的则不再说话,那苍白的脸上显示了以前少有的呆板。 杨隔几天便来一次,我根据她的病情再开几副药,渐渐的杨不再像以前那样沉默,话也显得多了起来,我呢,也显得比先前热情了起来,——从心底我对杨的处境是非常同情的。而且,在这一次长时间的接触中,我心中那隐含的感情的火花也在心底哧哧的点燃,而且越来越旺,——按说,我已有了老婆孩子,可那个家给我的是什么?安身的处所?还是兰花无休止的唠叨,几个孩子除了女儿外都是对母亲惟命是从,我承认,我是一个失败的父亲,对于孩子,我照料很少,因为有着一个诊所,我很少在家和孩子们玩乐,倒是我的小女儿天生的会关心人,也许是继承了我的细腻的情感,对于我格外的关心。对于我的家庭,我想付出我更多的热情,可是每当我看到兰花那张冰冷的脸和见面就是今天赚了多少钱的"质问",我所有的感情立时化为虚无,我成了家庭赖以生存的赚钱的机器,谁也不清楚我想的是什么,其实我也不清楚自己为什么这么厌烦这种生活,难道每个人的生活都是这样,还是我过于敏感。深夜时,我经常拉起我的二胡,让悠悠的二胡声融入我的脑海,我思想的灵动便随着那悠悠二胡声随声飘漾。那时我才觉得自己是一个男人,一个真正的男人,一切都属于自己的男人。 对于杨的到来,虽然激起了我内心的涟漪,可我十分清楚,自己是个医生,对于这个可怜的杨我只有给予更多的同情,我担心我会再给她伤害。可愈是这样,脑子里那另一根神经告诉我:你还爱她,爱她的温柔,爱她那凄迷而又含情的眼睛。 一个阴雨的天气里,杨又来到了诊所,她的头在这可恶的天气里,会显得要命的疼痛,她不得不来找我,而这时,这个诊所很清静,小雨的天气,对于劳累了许久的汉子们,竟是个睡觉的好天气,和老婆孩子搅在一起,或许蒙头呼呼大睡。因此这时来看病的人往往很少。 杨来的时候,我正在写躺在藤椅上抽着烟。一个人时,看着缭绕的烟雾盘旋而上,也是一种乐趣。何况灰蒙蒙的天空,更显得烦闷而无聊。我是很少回家的,我总觉得,我对于家并无价值可言,这个诊所和那把二胡则成了我心中的全部。哦,还有我那个可爱的小女儿。她的眼睛是那们纯洁而富有感情,他叫我的时候是那么亲切,爱融入了我和她的血液里。 杨蹒跚的走进屋来,我看到她那痛苦的样子,赶紧找了块热布敷在她那很烫的前额上。杨静静地靠在椅背上,忽然她的目光上移,正好与我的目光相遇。我的心中一惊,像电击了一般,那种感觉,我也说不清楚,我在骂自己,为什么心中总有一种莫名的感觉,我骂自己缺德,该千刀万剐,可无论怎样,那种感觉却抹煞不掉。尤其她现在眼里的那种凄迷,和生活带给她的艰辛。 "李大夫,我的头痛能治好吗?" "李大夫……" 我似从梦中惊醒,"能好的,只要你按时用药,以及好好保养……我……我给你拿些药你先吃了。" 杨吃了药后,脸色好转了一些,我木纳的站在她的身旁,不知怎得冒出了一句:"你走吧!" 她一征,木然的呆在那儿,像一尊拙劣的雕像,而眼中的泪水却"吧嗒吧嗒"的掉落下来,我慌了:"我……我不是……" 话没说完,杨却"呜呜"的哭了起来。 "跟强,难道你怕我这个寡妇玷污了你的名声。 她顿了一下,好像鼓了一下勇气接着说道:"我知道我对不起你,可我有什么办法呢?当年父母一步不让我离开,就在我出嫁的那天晚上,我还希望你能找到我,我们在一起离开这个村庄,可我没能等到你,苦难变向我走来。婚后七年,可怜的丈夫便离我而去了,我一个女人还没来得及享受该享受的一切,生活的重担便重重的压在我的身上。农活、柱子上学,伺候公婆,……但这一切我都能忍受,咬一咬牙,生活便可继续。但最难熬的便是孤独了,深夜我只有独自的坐在冰凉的炕头,艰难的进入梦乡,可自己又怎能睡得着呢,不知多少次被噩梦惊醒,不知在那昏暗的小屋中哭过多少次,几次醒来,都听到柱子哭着对我说:"妈妈,你哭了。" "我怎么说呢?"我只有苦苦的一笑:"柱子,妈没哭,妈是不会哭的。"可我的心却如刀绞,我们女人的生活咋就这样难呀!" 呜呜…… 我感情的防线终于崩溃了,我只觉得有一种强烈的意识:自己是一个男人,应该给这个曾经的恋人,这个可怜可恨又可爱的女人以温暖,以关怀。我走上前,拥住了她那单薄的身体,共同的泪水湿透了这个七尺男儿的胸膛…… 外面的雨仍在淅淅沥沥的下着,天阴得很沉。 …… 一天天的过去了,我的二胡也有好多天没有奏响了。看病的人又是风趣地对我说:"李大夫,这一阵而有啥喜事?怎么听不到你的二胡声了,要知道,有时晚上要是没有你的二胡声我还睡不着哩!" 我没有回答,我只觉得内心藏有一种欣喜,这种欣喜是源于杨的,自从那个阴雨天,我第一次拥抱了杨,亲吻了杨,我浑身热血沸腾,我似乎找到了对杨的那种年轻时的感觉,那种激情。我们一起拥抱着走向了那个小木床……以后,在诊所的几个晚上,我们都会亲热一番,和杨在一起,我总有一种欣慰,一丝快乐。 厄运终于向我们袭来了,一天的黄昏,我出诊回来。整个村庄沸腾了,村民们三个一撮,五个一群叽叽喳喳的谈论着什么。 "嘿,小神医勾搭上杨寡妇了!" "他们二十年前就有一段艳史呢?" "呸!不要脸!还四十岁的人呢!" "兰花能饶他吗?" …… 形形色色的话被一张张嘴巴传送着,钻进了一个又一个人的耳朵里,我只觉得脊梁骨直冒冷汗,我不想争辩,我也无法争辩,我不知道,我这么做有什么错,并且我也不明白人们为什么会如此地看待一个并不清楚真相的问题,两个孤独的人的相遇,彼此的心有了依靠,难道有错吗?我感觉到要有什么不幸降临到我的头上了。 刚回到诊所,兰花便气冲冲的来到了,她揪住了我的衣领,如凄如诉的哭喊着:"你这个没有良心的东西,我嫁给了你,你对我说过几句体贴的话,你又对家里的油盐酱醋操过几回心,你一直把家当作自己的旅馆,世上有这么便宜的地儿吗?你问过我们母子的难处没有,想过我这个当妻子的苦衷没有,你到学会了勾搭别的女人……"我想辩解,可是我满脑袋里空白,我不知道该向她说什么,我又该用什么来回答她对我的哭诉呢?…… 整天我生活在妻子的斥骂和村人们的冷漠而又奇怪的嘲讽中。 第二天,一辆警车停在了我的诊所的院里,在耳的鸣叫声中,我被警察带走了。 兰花母子曾多次来狱中看望我,并且痛哭过好几次,她还一直谩骂杨的公婆,说是杨来勾引我,她们却恶人先告状,报告了派出所,最后,还是兰花花了一千元钱,我才被取保候审。 在被放出来的当天,我收到了一封杨的来信: 跟强: 对不起,我走了,到了一个我要去的地方,我带着我的孩子。离开了一直坚持让我守寡的公婆,离开了这个给我带来欢乐和痛苦的地方。我不会忘记你对我的关怀的。 再见! 祝你平安! 你的杨 以后的日子里,我又恢复到了往日的无聊的平静中。兰花对我更是冷漠了,孩子们好像与我也有了隔阂。连唯一亲近我的小女儿眼中对我也带有了一丝躲避。 我瘦了,也变得沉默了许多,我重新继续着我孤独的生活。 夜里,不知何时,停过多日的二胡又响了起来,有的人也许会被惊醒的,也许有的人会伴着这二胡声会再次入睡的。 深院里,那棵老槐树更加弯曲了身子,似一个老人,看着飘落的的黄叶,静静的聆听着这悠扬的二胡声。